“教教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為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奸我良人。如可熟兮,人百其身。”雄壯而悲哀的宮廷哀樂在浩浩蕩蕩的星穀中,如同植物生長般慢慢升騰,它就像一竄又一竄的冰冷焰火,在每個人心中點燃。


    在漫長而沒有邊際的寬大碎石路上,帝國最為精銳的重甲士兵守護著殯葬隊伍,緩慢的向著星穀深處走去,氣勢縱橫磅礴,如同大軍出征前的景象。


    雲逸沉默無聲的坐在血紅馬匹上,行在殯葬隊伍中,雙手來迴撫摸著細軟鬃毛,看起來就像在和自己的朋友低聲暗語。


    今日是法西帝國曆史上最為重要的日子之一,有著傳奇色彩的皇帝在幾刻鍾後,便要開始下葬了,作為法西帝國近年來的政治盟友,更作為當場朝君王親密的朋友,雲逸也不免恭敬的穿上素色白袍,來參將隆重的殯葬儀式。


    或許是星氏皇族家大業大,又或者是全人族的大人物此刻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這裏,今日前來為皇帝送葬的賓客頗為繁多,如果除去護送軍隊,恐怕各色人等有著上萬之餘。


    漫長人群沒有給氣氛添加上半點低沉哀傷,反倒是讓過去貴為皇家陵園的星穀變成了粗俗繁雜的集市。


    雲逸皺著眉頭,用手掌將素袍領口向外牽拉許多,以此好讓唿吸能夠更加順利,星穀中,植被與萬花的飄香流竄進感官,這不免讓他開始觀望四周。


    萬名全副武裝,滿身附魔藍甲的軍隊正手持鋼槍劍戟,徐徐向前走動,隱藏於麵具下的麵容沒有任何的表情,給人感覺就像是一隻不知死亡為何物的亡者大軍。


    而在這支精銳軍隊的最前方,黑昊穿著由名工巧匠專門打造的精鋼甲胄,上麵一層層宛如魚鱗的鐵片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冰冷寒芒,月色能量也幻化成大片的圓形光圈,漂浮在身體左右,遠遠望去,就像有人身處白月包裹。


    名震帝國的長劍月華,此時被他緊緊攥在手中,深邃而堅定的眼神從鋼盔中滲透出來,直直遠望前方,樣子神武而又威嚴。


    而在軍隊的後方,上千名舉著管弦絲竹樂器的宮廷樂師,努力做出悲痛樣子,用著最大的力氣,鼓足腮幫吹奏著飄搖不止的哀樂。


    相對於軍隊齊整的前進,樂師隊伍們的行進就要顯得淩亂,或許是他們手中的器具耗盡了他們的力量,又或者他們故意壓低步伐,來營造悲傷氣氛。


    負責下葬禮儀和祭祀安排的名士們此刻也伴隨哀樂,低聲唱著不知名的歌兒,臉麵愁苦,表情十分專注,充滿神韻,他們都是食當朝俸祿的尊貴官員,先王離世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什麽好事情。


    不過在這隊人群中,黑釋的存在卻極為耀眼,盡管他已經故意將身軀隱藏在了不易發覺的地方,可他畢竟是帝國第一大族的話事人,所顯露出來的氣質就好像夜空中最為亮眼的星星,一眼望去,便可知曉清楚。


    在這些步行人馬後,便是大量身穿素色袍子的騎馬隊伍,他們是來自各個國家和種族的使臣官員,雖然所代表的勢力各不相同,但他們也明白,現在是處於什麽樣的時刻,所以長久沉默如同不會熄滅的長明燈,在寶馬群間快活穿越。


    雲逸自然也處於這支隊伍中,他輕點著額頭,凝望彎著腰身的黑釋,心思不經意間紊亂的很多。


    “嘶嘶嘶。”胯下原本溫順的寶馬或許是發覺到了主人心頭的煩意,隨即來迴上下擺動,發出嘶鳴聲音,來表達對於自己的關切,雲逸也不禁被其動作驚醒。


    “沒事,沒事。”再度輕柔的拍拍寶馬耳朵,聲音慵懶的吐露出幾個字眼,便是繼續將視線擴展。


    如長蛇纏繞的隊伍看起來沒有望盡意思,星氏皇族的血脈親人共聚一堂,他們都是乘坐著高大名貴的車輦,徐徐前來,無數仆人恭敬的圍繞在左右,表情凝重謹慎,好似每時每刻都在揣摩著皇室子弟們的心思。


    年輕皇帝麵色平靜如月下寒霜,他坐在車輦最為尊貴的地方,身上穿著的墨黑蟠龍袍,顯示了極為高貴的地位。


    而在他的身邊,美貌與優雅共集一身的皇後娘娘跪坐靜立,氣質高不可攀,充滿遺世而獨立的味道。


    不過相比起自己的丈夫,她的表情顯得焦急憂慮,仿佛可怕事情即將到來,惴惴不安。


    在君王的左右兩側,星宿和星蝶對視而待,他們的頭發都是被亞麻色的束繩高高紮起,腦袋上沒有佩戴任何裝飾,好似在刻意消減這場葬禮的豪華程度。


    星宿穿著的布衣樣式十分平常普通,赫然看去,在金碧輝煌的車輦中十分刺眼。


    但沒有人知道,他在昨日離開皇城後,便義無反顧的卸下重甲,手中隻持一把伴隨了他數十年的長劍,麵容長久的眼望漫天繁星,眼神就像離弦長箭。


    星蝶瞧瞧兩位兄長的表情,俏臉不免生出幾分苦惱煩悶,手掌來迴把玩著金蝶首飾,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吸引她的興趣。


    她再度看看心事重重的嫂嫂,內心沉悶愈發嚴重,充滿光彩的眼睛幽怨的向著車輦外看去:“額。”


    星蝶翻翻白眼,努努嘴唇,她沒有想到自己這無意一看,竟與雲逸眸子對視起來,那雙黑色眉眼配上清秀麵容,看起來就像天上雲朵,可望而不可及,強烈平靜給人以撩撥心思的感覺,不免讓纖細脖頸喉嚨處發出淡雅輕哼。


    “嗯。”雲逸也被這種火熱對視刺激的慌亂不堪,他輕點下頜衝其微笑,隨後逃命般的將腦袋轉迴。


    “先代帝王的隆重葬禮,作為太後的黑月和前朝元老的耀星,竟然保持著隱忍遲遲不肯出現。”雲逸半眯眼睛開始推敲,薄唇也微微親啟,喃喃自語:“你們究竟在躲避著什麽呢。”


    “星陵到。”傳令官的高亮聲音從送葬隊伍的最前端,隱隱約約的飄散過來,所有人都在此刻發愣了片刻時間,眼眸中也是一片空虛,仿佛是感受到了生死兩茫茫的孤獨。


    不過半晌後,事先安排好的禮儀還是有條不紊的開始了,軍隊在沒有將軍指揮的情況下,自行轉身列隊,挺胸抬頭肅立於碎石道路兩旁,手中長槍高高指向天空,發出尖銳光芒,長劍出鞘的聲音也劈裏啪啦的響徹浮空,聽起來就像驚雷滾滾。


    在軍隊後方,宮廷樂師們紛紛組建成五六人一組的小型樂隊,表情展現出難以言說的寧靜,雙手如同拈花般撥動樂器絲弦,一邊口吐氣息奏起悲傷音樂,一邊向著前方宛若金字塔般的青磚藍瓦建築走去。


    尊貴官員們停止了矯揉造作的悲傷,他們行動快速的按照官階高低的位次,組成方型陣列,整齊程度絲毫不亞於旁邊軍隊的表現。


    時間流轉到現在,黑釋也停止了在人群中的隱藏,步伐不緩不慢的來到百官最前方,同時將藏在黑袍中的雙手抽出來,抱在一起,無可挑剔的禮儀隨之出現。


    百官熟悉默契的對視一眼,便效仿他的動作,“跪。”黑釋隱蔽的翻出眼眸,看看麵前高大的磚塔,嘴角勾勒起漂亮弧度,隨後用著玄氣力量縱身高喝,雙膝向下擺動,跪在了理應由耀星跪拜的位置。


    官員們清楚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卻沒有任何要言語的意思,仿佛已經在心中默認,存在於帝國曆史十數年的國士耀星,已被他的徒弟黑釋所替代。


    “請各國使臣藩屬下馬行禮。”傳令官在磚塔麵前將身子彎的極低,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唿喊的聲音。


    雲逸輕抿幾下薄唇,將寶馬韁繩放好,隨後一邊翻身下馬,一邊張望著百米外如同山巒的高塔。


    建築看起來是在近幾日剛剛修建的,湛藍瓦片和青石磚頭都顯示出了剛剛燒製的跡象,他們由無數工匠不分日夜的搭建而成,最終形成人們眼中,這百米金字塔的形狀。


    大量木質和銀質裝飾品被毫不吝嗇的懸掛在建築的每一處簷角,如同漫天星星在璀璨閃耀,藍色旗幟上用著古時文字,書寫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它們在磚塔的每一層迎風飄揚,想必是在隨風吟唱著,死去皇帝過去的輝煌。


    雲逸頗有興趣的動用玄氣力量觀測,竟然發現在磚塔內部,有著一股股奇異能量。


    半咪雙眼,想要更加深入的探測,可傳令官的聲音卻再度響徹,立馬便將雲逸心思打的寸寸斷裂:“星氏皇族臨至。”


    待言語如雨水滴落般靜謐落下,星羅便帶著皇室成員,從車輦上緩步走下,他們沒有將眼神望向兩邊人群,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百米外的磚塔上,心無旁騖,接近於機械轉動。


    殯葬隊伍們在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就好像神靈在悄無聲息間,按下了人間的暫停鍵。


    樂師們放下手中器具,將身軀匍匐在地麵上,微弱唿吸將地麵上塵土都掀動。


    士兵們則單膝跪地,麵容深深低著,緊握武器的手掌出現了大量汗水,仿佛身經百戰的他們目前如遇大敵。


    黑釋率領的百官表情看起來要好上一些,不過他們也始終保持著行禮姿態,不敢有任何的變化。


    星羅雙手自然的下垂,腳步也十分輕鬆,地麵碎石子帶來的尖銳感覺讓他不斷迴想著自出生伊時便發生的事情,二十多年的生涯過程,在腦海中變成了一曲充滿悲情的詩歌,讓他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攜帶著過去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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