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預料到了數十萬人的顛肺流離,那你否也想到了我如今的境遇。”柔軟卻又冷冽的指責聲從花月口中飄動,雖然這句話是她隨口說出,可表情卻是莊重嚴肅到了極點。


    雲逸眼神本來還在刻意躲避美人,但如今遭到赤裸裸的直接質問後,臉龐上的故作鎮定頓時間便如地震中的大樓,轟然垮塌。


    他於心不忍的將麵容重新低垂,眼神左右躲閃,看起來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


    “你說話啊。”花月見少年無聲無語,裝聾作啞,內心憤怒又是增長幾分:“還是說,現在發生的一切你都認為理所當然。”


    “不是。”見花月誤解了自己意思,雲逸連忙開口,輕聲反駁,英氣雙眸在低垂漫長時間後,再度凝望向美人麵龐,可不知為何,眼神在細細觀察中變得迷茫模糊。


    他清晰看到了精致臉龐上的淺淺淚痕,飄散長發因為風吹緣故而顯現出繚亂感覺,那件原本十分襯托身材的羅裙,此刻也是沾滿灰塵和泥土,這些外界因素紛紛雜雜的匯聚在一起,終究是讓美人成了蒙塵曇花:“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當時指派我向葉庸葉陌送禮,是否就念想著他們二人起了紛爭,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花月沒有理會雲逸真誠的致歉,纖細雙手死死抓住羅裙一角,眼神尖銳的可怕,就像一把不可斷裂的長劍。


    雲逸幾乎不敢瞧見,甚至不敢瞥上花月眼神,過往所經曆了風霜雨打,血雨腥風,都沒有這個眼神來的兇猛:“對。”


    雲逸薄唇顫抖,將這個令人失望的字眼吐露出來,清秀麵容再度低垂,內心中的酸苦轉化成了一片不可調和的汪洋大海。


    他在不敢看向美人麵龐,因為他十分清楚,這個字眼該讓姑娘悲傷的心髒殘破到什麽地步。


    花月抓著羅裙雙手發瘋似的顫抖,眼眶再度流出幹淨淚水:“都是你和紫月早就商量好的麽。”


    美人說話口吻相比起先前的尖銳,已然變得平和低沉,可誰都知道,這樣的音色是怎樣轉化過來的,那是失望甚至在絕望後才可以表達出的。


    雲逸無聲點點下頜,躁動血風吹動了麵龐,過往平穩而有節奏的唿吸也緩慢到龜爬狀態。


    “紫月。”葉陌平靜冰冷的麵容上終於出現了其他表情,丹鳳雙眸微微眯著,展現出了一條好看弧度,腦海中滿是疑問,將美豔貴婦容貌來迴思緒:“她在這座城市裏已經生活數十年之久,就算沒有什麽感情,可為何卻要去選擇毀滅。”


    葉庸沒有侄兒的好脾氣,他將少年表情清晰看在眼中,憤怒氣勢填充在滿臉橫肉的臉上,黑色破爛袍子雖然已經失去了過去華彩,可在大人物氣力爆發之際,竟然是快速膨脹,宛若熱氣球:“自從數年前,妖姬樓在六幻城落地,我便覺得這個女人有些不對頭。卻實在是沒有想到,她就在我們眼皮底下謀劃著覆滅葉家的計劃。想必天盟大軍之所以能夠暢通無阻的穿越六幻城的堅牆巨門,其中便有著她使出的把戲。可我不明白,六幻滅絕門與她有著何仇何怨,她竟然要花費這麽多的心機。”


    “她曾經是葉極在外豢養的情人。”雲逸說話聲音雖然如同清風拂麵般輕鬆灑脫,但在葉庸和葉陌聽來,卻像極了深海炸彈,驟然爆裂。


    兩人不可思議的麵麵相覷,內心如同安靜大海被投注巨石,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驚濤瀚浪。


    葉極的名字對於整個葉家族人來說,並不是一個陌生詞匯,這個男人曾經在過去十餘年前,創造了曆史上最為巔峰昌盛的六幻滅絕門,奇陣大軍戰無不勝的輝煌功績也是在他當門主的時代所建立。


    不僅僅如此,葉平性情溫和舉止優雅,品行端莊,深受家族內外人士好評,可現在雲逸卻說紫月是其私下偷養的情人,這實在是讓葉家叔侄難以相信。


    葉庸用力將腦袋搖晃幾下,氣勢驚雷四起,仇視著單薄少年:“胡說八道,大哥葉極是我葉家子弟心中不可磨滅的豐碑,就算他已經不幸離世,也不準你胡言放肆。”


    麵對著葉庸近乎狂獅怒吼般的怒罵,雲逸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聳了聳肩膀,舌尖將幹枯嘴唇潤濕道:“後來紫月發現葉極有著妻室,便想要離開,可葉極惱羞成怒之下,將她囚禁起來,百般虐待毒打,身心皆受摧殘。不過好在她還是乘著葉極練功走火入魔而死的機會,逃了出來,隨後暗自建立妖姬樓,進行著不動聲色的複仇。


    後來的是事情想必你們也已然有所了解,或許是機緣巧合又或許是上天幫忙,她先是遇到了花月,讓其成為願者上鉤的魚餌,在勸說我成為裝魚的魚簍。


    在妖姬樓極樂之宴的那一天,她那覆滅計劃的每一個細節便已經完善具備,為六幻滅絕門的敲響的喪鍾也隨之響起。”


    雲逸訴說聲音十分淡然自若,仿佛這些話語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可隻有他清楚,自己內心中的驚歎是如何龐大。


    紫月這個計劃幾乎是算到可以遇到的狀況,滴水不漏,天衣無縫。


    葉家叔侄無聲愣住,或憤怒,或失望,或疑問的表情走馬燈的流淌過臉頰,尖銳血風吹動,讓他們紛紛默不作聲,統一思想著哪位常年穿著紫袍,麵帶笑容的貴婦,猛然間發現自己這麽多年來都被蒙在鼓中,而不知真相。


    或許是悲傷到盡頭便會徹底死心,花月絕色傾城的麵龐上突兀出現冷笑,雖然紫月計劃讓葉家領袖瞠目結舌,可對於她來說,紫月做出什麽事情都可以想象,眼神略顯古怪的看著雲逸麵容。


    “你還記的我們第一次分別時,曾在妖姬樓高高尖頂上的垂座了很長時候,你可還記的,我對你說過什麽。”這本來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迴憶,過去花月每當迴想起明月下相對而坐的男女,總是會心一笑,可這時刻,她笑容充滿著譏諷和嘲弄。


    雲逸表情低沉,看著美人的笑容,恐慌感覺如同酥軟毒藥,侵入在五髒六腑,讓他感受到了澎湃的神經疼痛:“你說妖姬樓就是一座牢獄,就像拴住金絲雀鳥的黃金籠子,你說你想去妖族滿是鮮花的葬花穀,去哪裏尋找玫瑰公主的遺跡。”


    “看起來你還清楚記得。”花月表情總歸是變好了一些,如釋重負的將緊抓著羅裙的纖手鬆動,一雙美眸將少年身影包裹起來:“可你卻沒有做到答應我的事情,反倒是幫著紫月來加害於我。”


    “我沒有。”雲逸頭痛欲裂的搖晃腦袋,英氣眼神不自覺的多了血絲。


    “不僅如此,你和他夥同在一起,謀劃著關於自己利益,卻把我的生死置於命懸一線,你可知道,在寒刀凜凜之際,紫月毫不留情的將我推了出了,就好像丟棄一架破損衣,心硬如鐵。”花月的質問依舊持續,如稠密的冰冷風雨,終會水滴石穿,讓所有人感受到獨一無二的悲傷。


    雲逸眼中的血絲大麵積彌漫,如同蜘蛛網填蓋了大量眼白,甚至也將內心覆蓋:“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就這樣將你拋出去。”


    盡管雲逸聲音已經難受的有些哭腔,緊皺眉頭肩負著不可估量的重量,可花月質問依舊如同一江春水,沒有斷絕意思:“你這個時候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可你是否知道,當初我為了救你,付出了什麽,我將一片真心都奉獻給了你,隻希望你能不在愁苦,我將自己所僅有的東西都給你,隻願你能平安無事。可即便如此,你卻這樣冷酷無情的對我,雲逸,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這一切,花月將嬌軀輕輕轉過,墨黑長發將她的容顏完全阻擋,進而沒有人知曉其臉上的表情。


    “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雲逸腦海中的疼痛驟然間消失蹤影,布滿血絲的眼眶也沒有悲痛意味,口中不斷呢喃著花月的最後一句話。


    過往充滿英氣光芒的眼球此刻如同太陽墜落,轟然熄滅下去,暗淡色彩大麵積的飄散於空氣中,顯露出蕭瑟感覺。


    “看起來你與他有著一段很好的迴憶,雲逸就是你的心上人吧。”葉陌聲音溫柔體貼,衝著花月低聲說道,雖然他也看不到美人表情,但心思縝密的他還是可以料想到一些東西。


    花月點點好看下頜,這個動作已然簡單到再不能簡單的地步,可所表露出來的意味卻是濃厚,這說明與過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長發香風與血腥味摻雜在一起,顯露出詭異味道,葉陌宛然一笑,麵容沒有絲毫在意,手掌幹淨利落的背負在後麵:“如果有機會,未來就讓我守護你吧,讓我帶你去葬花穀。”


    葉陌話語普通近乎有些平白無奇,可在恍惚間卻勝過世間所有的情話,花月微微側眼,打量著俊俏公子,心頭上的濃鬱悲傷開始如同陽光刺透迷霧般的逐漸消散,半晌後,她苦笑的眨眨眼睛,再度無聲麵朝遠方,看起來孤零失落,宛若雨中仙子。


    葉陌並不打算強求美人現在就答應自己,因為在目前葉家瀕臨城破家亡的境地下,所有人的生死都如同風浪中的一葉扁舟,不可掌控:“如今不管陰謀還是陽謀,過往還是今朝的情仇別離,雲逸盟主滅亡六幻滅絕門的情勢,看起來是不可阻擋了,想必守護在北部戰場上的奇陣大軍已然悉數擊潰,那兩位忠心耿耿的將軍,也恐怕是戰死沙場了吧。”


    “目前看來,的確如此。”雲逸將失魂落魄稍微收斂,轉頭迴望幾眼在血雲中閃耀的幾抹光彩,表情看起來垂頭喪氣,沒有什麽精神。


    葉陌努嘴,點點下頜,表情有著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懼的皇家氣勢道:“那既然如此,盟主為何還要苦心積慮的來到這裏與我們相見呢,在天盟軍隊的鐵騎下,我們的死亡不過是早晚事情。”


    “我希望你們能夠投降,以避免更多人丟失生命。”雲逸刻意將聲音變得平緩而又莊重,讓人聽起來帶著對於六幻滅絕門的尊敬。


    可是再怎麽好聽的勸降話語,終究是讓對手難以接受,葉庸黑袍不知何時慢慢垂落,粗糙斑駁,帶有血跡的手掌上持著一枚青銅色的機械鐵牌,在那個牌子上,刻畫著龍飛鳳舞的葉姓大字:“就算到你的軍隊占領了六幻城的每一個角落,隻要我們還有天譴大陣,天盟的統治便不可能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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