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吃清爽的涼拌涮肉沙拉
誰是最強鑒定士?~吃飽喝足的異世界生活~ 作者:港瀨つかさ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稍嫌悶熱的天氣持續著,悠利心想看來季節即將邁入夏季了。這世界不像日本那樣四季分明,不過一年之中仍有氣候變化。而王都特拉海倫坐落的位置屬於溫帶,隻不過氣溫稍低於日本,熱度對悠利而言相對適宜。
話雖如此,其他成員似乎都難以忍受暑氣。平時食量不大的成員,用餐份量又稍微減少了一些。他們身為冒險者,當然明白不攝取飲食是多麽愚蠢的舉動。然而盡管心知肚明,食欲不振也無可奈何。悠利在酷暑時食欲也會減弱,隻想吃點冷麵解決一餐。何況他本來就不特別喜歡吃肉。
於是悠利決定本日的午餐菜單,便是作法簡單,又可以吃到肉和蔬菜以確保營養均衡的料理。順帶一提,菜單內容為涼拌涮肉沙拉。讓煮熟的肉冷卻後,加入柚子醋拌著沙拉一起吃。就這樣。
咦?偷工減料?不不不,這可是能同時享用肉與蔬菜的優秀菜單。每個人還能各自增減麵包份量,也準備了冰鎮水果當作甜點。夏日的冰鎮水果可是格外美味。
「肉的話,還是挑歐克肉吧~」
盡管每個人意見各不相同,可是在悠利心中涼拌涮肉=豬肉。雖然涮涮鍋=牛肉,但不知為何涼拌涮肉=豬肉,就連本人也不明白個中原因。肯定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都這麽吃吧,這也無可厚非……不過豬肉也能煮涮涮鍋就是了。
悠利先從冰箱中拿出歐克肉,再切成適合煮成涮涮鍋的薄片。今日要享用午餐的成員有負責料理的雅克、看守基地的蒂法娜、沒有任務於是在基地內自主訓練的卡米爾,最後是海耳米娜以及亞洛露。全都是食量偏小的成員。
雅克及卡米爾的確食欲旺盛,但他們畢竟隻是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孩子,和其他少年們相比食量不算大。像屋魯格斯的體格已經與大人無異,因此吃得也很多。至於馬可明明體型嬌小,食量卻大到不曉得料理都塞到哪裏去了。與之相比雅克和卡米爾較為普通,也很符合年齡。
悠利決定趁雅克上午出門上課的期間,先把全員份的歐克肉切好。他迅速俐落地將歐克肉削成薄片,轉眼之間便堆起了一座肉山,簡直就像店家包裝販賣的肉。與其說是菜刀銳利,應該說一如往常多虧了技能輔佐。
「悠利!抱歉我來晚了!」
「歡迎迴來,雅克。卡米爾呢?」
「卡米爾在和亞洛露聊天。」
「他們兩個人感情挺好的嘛?」
「嗯,是啊。」
悠利正好切完肉時,雅克急忙跑了過來。他細心地用洗手乳洗過手,並著手準備料理。既然肉已準備就緒,接下來需要的便是大量熱水。製作涼拌涮肉時,烹煮是必不可少的手續。於是悠利準備了一隻大鍋,將熱水煮沸。
「悠利,今天要煮什麽?」
「今天吃涼拌涮肉沙拉。」
「那是什麽?」
「將煮好的歐克肉鋪在沙拉上,加柚子醋簡單吃。」
「啊~因為天氣很熱嗎?」
「嗯。」
腦袋靈光的雅克,立刻察覺悠利選擇這道健康菜單的原因。雅克心想,特地顧慮因為暑氣而食欲低迷的成員,真有悠利的作風。雅克很清楚,悠利總是為了讓大家吃到美食,辛勤烹煮料理……雖然有八成原因是他自己也想吃美食。
等鍋內熱水沸騰之後,便加入酒和鹽。之所以還要加酒和鹽,而不是煮普通白開水的理由,是因為秉持節儉精神的悠利不想倒掉煮肉的湯汁,打算直接端上桌當成湯品。畢竟裏頭會有肉汁,悠利實在舍不得丟掉。如果要烹煮大量的肉倒還另當別論,但考慮到今天的午餐人數,湯應該不至於太混濁。
咦?很窮酸?不,節省無謂的浪費可是主婦的智慧。大概啦。
加入酒和鹽後,便熄掉爐火。要是在水沸騰的情況下扔進豬肉,肉似乎會硬化。既然如此,性質幾乎無異於豬肉的歐克肉理應也是如此。於是悠利決定等沸水冷卻。
「不煮嗎?」
「聽說用沸騰的熱水煮的話,紅肉會硬化。所以等水稍微冷卻後再煮。」
「哦~……咦?你之前不是說過,用沸水煮肉比較不會有浮沫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浮沫撈起來就好。肉的味道還是比較重要嘛。」
悠利綻露笑容,雅克也接受了這個說法。「美味第一,美味即是正義」的觀念已經深植他的腦海。畢竟任何人都渴望美味的料理。
等沸水溫度稍微下降後,悠利便將歐克肉一片片丟入水中。用筷子熟練地涮肉片,等赤紅的肉慢慢變白。生吃豬肉是很恐怖的,所以要煮到肉片完全變白,確認徹底煮熟為止。這點至關重要。
接著將煮好的肉放進常溫水中。盡管有些人會用冰水冷卻,但實際上如果讓肉在冰水中急遽降溫,會導致脂肪硬化而損壞風味,所以要浸入常溫水。不過要是泡太軟就傷腦筋了,因此要迅速夾起。最後隻要擺在竹編盤上過水就好了。
按人數份烹煮肉片時,雅克在一旁細心地撈著浮沫。要是沾到浮沫便會減損肉片的美味,於是雅克反複進行著夾肉片與撈浮沫的作業。這種單調的手續可不能馬虎。大概啦。
「好,肉煮完了。接下來呢?」
「可以幫我切沙拉要用的蔬菜嗎?我要用這鍋沸水煮湯。」
「了解。」
之所以由兩人交替執行煮肉工作,是希望雅克記住起鍋時機。等肉片煮完後,再由兩人分擔工作。悠利一麵試喝沒有一絲浮沫的肉湯滋味,同時將洋蔥薄片與紅蘿卜絲放入湯中。調味料選擇鹽、胡椒,以及少許高湯粒,最後用醬油提味。由於歐克肉的鮮味已滲入湯中,盡管步驟簡單,卻相當美味。
雅克製作的沙拉,材料有高麗菜絲、萵苣絲、刨片器刨成的白蘿卜與紅蘿卜絲,最後加入少許適合搭配沙拉的香草,例如茴香。為了增添色彩,還另外添加了切成月牙形的番茄。以一人份的沙拉來說稍顯大碗。話雖如此,由於沒有其他配菜,希望大家能努力吃完。
盛好沙拉後,接著鋪上冷卻過後的歐克肉。等餐點盛裝完畢,最後再淋上自家製的柚子醋。今天用來製作柚子醋的材料是檸檬與柚子。悠利一發現柚子,便忍不住想拿來用。
「你那邊完成了嗎?」
「完美。悠利你呢?」
「我也完美完成了。」
「那我去叫大家來。」
「麻煩你囉~」
「嗯!」
目送雅克充滿朝氣地跑走之後,悠利開始擺盤。今天的麵包是圓麵包,總之先一人分配兩個。圓麵包尺寸不大,兩個應該正好。吃太少對健康也不好。
湯品、涼拌涮肉沙拉與圓麵包。盡管是頓簡樸的午餐,但因為沒有肉食派成員,所以沒有任何問題。與雅克一同現身飯廳的眾人,看見餐桌上羅列的午餐後也隻說了句「看起來好好吃」,並未提出怨言。然而要是前鋒類型的大胃王成員在場,或許會覺得稍嫌不足吧。
「肉和沙拉都能續碗,吃得下的話可以再添。」
「悠利,我吃不下那麽多~」
「不用勉強沒關係。不過今天的料理很清爽,多少吃得下吧?」
「算是吧~多虧了檸檬和柚子做的柚子醋,肉類也更容易下咽了~」
悠利笑臉迎人地說完後,海耳米娜也笑了。有如人偶的美少女海耳米娜食量偏小,且不喜歡吃油膩的肥肉。但悠利烹調的柚子醋肉卻是她的最愛。多虧柚子醋使肉的口感變得清爽,這道料理似乎很符合海耳米娜的胃口。
總之全員已經到齊,眾人合掌齊聲說道「
我開動了」之後,午餐時間就此開始。看到肉以後本來有些卻步的人,聽了悠利與海耳米娜的對話似乎都鬆了口氣,紛紛伸手夾起涼拌涮肉沙拉。
雖說悠利煮完歐克肉後將之冷卻過了,但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要使其硬化,因此肉片入口即化。至少悠利知道,這樣肯定比用冰水急遽冷卻更軟嫩。加了柚子醋的肉口感清爽,感覺無論多少都吃得下。若夾著沙拉一起吃,肉、蔬菜的鮮味與柚子醋相輔相成,更是好吃到教人讚不絕口,筷子根本停不下來。
「悠利,這碗湯是煮肉的湯嗎?」
「咦?卡米爾你注意到啦?」
「嗯,總覺得有股歐克肉的味道。」
「啊哈哈,你真厲害。就像馬可一樣呢。」
「別說了。要是和那家夥同等級,我大概得舍棄很多身為人類的重要事物。」
「「「「「……的確是。」」」」」
察覺湯裏有歐克肉味的卡米爾如實報告,但不願被拿來和高湯信徒馬可相提並論的他即刻否定。沒有任何人忍心苛責卡米爾。根本不可能苛責他。因為馬可對高湯的敏銳程度簡直非比尋常。那駭人的高湯信徒連用來提味的少許高湯都能感應出來,尤其昆布高湯效果更為顯著。
「哎呀,亞洛露你的吃法真有意思呢。」
「嗯?」
「居然夾在麵包裏吃。」
「之前……」
「之前?」
亞洛露用小刀在圓麵包正中央劃出切口,並將涼拌涮肉沙拉夾入其中享用。鼓著雙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後,亞洛露朝坐在對麵的蒂法娜繼續說道:
「我看到悠利在圓麵包裏夾小香腸。」
「熱狗堡很好吃呢。」
「所以我想把這道料理夾在麵包裏,應該也會很好吃。」
「哎呀哎呀,感覺很有趣。」
插圖p023
蒂法娜愉快地綻露笑容,也跟著有樣學樣。分開吃雖然美味,但夾進麵包後肉的滋味與柚子醋都浸透其中,別有一番風味。蒂法娜低喃一聲「哎呀,真好吃」的同時,其餘成員也都動手把涼拌涮肉沙拉夾進圓麵包中。美味即正義。看似美味於是動手嚐試,當然也是正義。
順帶一提,悠利沒有把料理夾進麵包,而是分開來吃。以柚子醋烹調而成的清爽涼拌涮肉沙拉相當容易入口,連平時食量很小的悠利,都不知不覺將盤內的料理吃抹幹淨。胃袋尚有餘裕的他知道還能續碗,便拿著盤子站起身來。
「……悠利,你要續碗嗎?」
「嗯,感覺還能再吃一點。」
「我也要!我也要續碗!」
「我也是!」
「別擔心,我吃不了那麽多啦。」
拚了命狂吞盤內料理的卡米爾與雅克,令悠利不禁苦笑一聲。他食量不大,根本不可能將料理吃光。然而悠利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海耳米娜竟也若無其事地起身準備續碗。
雖然悠利姑且保留了能供所有人續碗的份量,仍毫無疑問地掀起了一陣大騷動。
◇◇◇
「咦?各位,今天是讀書日嗎?」
「哦,悠利啊。你買完東西了嗎?」
「是,買完了。」
看到見習生組坐在客廳桌子前與紙張死命互瞪之後,悠利詢問道。負責指導他們的傑克則以和穩的聲調向悠利打了聲招唿。買完今天的糧食並將食材擺進冰箱之後,悠利來到了客廳,對見習生組勤勉念書的罕見模樣心生疑惑。
對寶物獵人及冒險者而言,學問確實是必要的。至少得學會最低限度的讀寫與數學能力,否則會很危險。要問哪裏危險,若讀不懂也不會書寫文字,甚至不會簡單計算的話,很容易被騙。
就悠利看來,屋魯格斯與卡米爾兩人沒花多少工夫便解開了題目。且他們書寫的文字……字體「似乎」端正整齊。自備自動翻譯功能的悠利,能自動翻譯這世界的文字。寫字時明明寫的是日文,卻也多虧了自動翻譯而得以在異世界通用。大概是傳送時的附帶功能吧。
至於數字與算式使用的符號,則與悠利的認知無異。隻見屋魯格斯與卡米爾順暢地解開了一連串的數學題目,卡米爾的進度似乎稍快一些。接著悠利瞥向了坐在他們隔壁,拚命練習寫字的馬可及雅克。
馬可與雅克都以生硬的手勢書寫著文字。雖然看得懂,但就像不熟練的孩童在練習寫字一般。悠利滿腹疑惑,為何這麽簡單的文字也得耗這麽大的工夫?對身為日本人的悠利而言,讀寫是極其基本的能力。因此他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意識到異世界情況不同。
「難不成馬可和雅克都是來這裏以後才開始學習文字?」
「……是。」
「我不是。我在村子裏也學過一點,不過真的隻有一點。」
馬可點了點頭,雅克則修正補充。悠利不禁心想「啊,果然如此。畢竟這裏是異世界嘛」。書寫文字對悠利而言是理所當然的基礎,但這世界不存在普通學校。雖然有供貴族學習禮儀的學院,卻沒有提升平民識字率的學校。
再說農村出生的雅克姑且不論,馬可是從貧民窟出身的。在以活過當天為最優先的貧民窟,恐怕根本沒有餘裕學習讀寫及數學。一如往常擺著撲克臉的馬可默默書寫文字,臉上增添了幾分厭煩的神情。
「那屋魯格斯和卡米爾呢?」
「我家有請家庭教師,鑽研過讀寫、數學和曆史等等。」
「我也練過讀寫。因為家裏經商,所以也學過簡單的數學。」
「每個人學力果然不同呢。」
「「學力?」」
這難解的單詞使兩人歪下腦袋。正當悠利準備解釋時,傑克率先以溫和的口吻開口了。平時是個懶散大人的代表,總被喻為基地反麵教材的傑克,其實是一名知識豐富的學者,也很擅長教人。
「鑽研或學會各式各樣的事物,我們稱之為學習。而學力指的便是學習成效。換言之,學力能顯示出你們的讀寫及數學能力究竟程度如何。」
「……悠利居然知道這種艱澀的單字。」
經過傑克說明後,卡米爾大概是姑且能夠理解了,低喃一聲。「是這樣嗎?」悠利滿頭問號。盡管他本人毫無自覺,但現代日本的基礎教育,對教育程度不足的世界來說已經有一定以上的水準。
話雖如此,悠利也隻能在傳送時附帶的翻譯功能協助下讀寫文字。且由於數字與符號都沒變化,因此他理所當然能掌握四則運算。然而關於這世界的曆史等一般常識,他還有許多未解的部分……不過每天待在基地扮演家庭主夫的悠利,沒機會了解那些知識也是事實。
「悠利要不要一起念書?」
「嗯~說的也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也加入吧~」
「好,那就做這些題目吧。」
「好的。」
語畢後,傑克將簡單的四則運算題目紙遞給了悠利。這對悠利不成問題,於是他迅速地一一解開題目。雖然明顯隻是小學生等級的題目,但以遊戲的心情來做的話倒是格外開心。若想增加玩心,寫計算題的數字時還可以用國字取代羅馬數字。光是這樣就仿佛在解智力測驗一樣,能提升難度。
話雖如此,對悠利這名高中生來說,這隻是很簡單的計算。一旁的屋魯格斯與卡米爾啞口無言,雅克瞠目結舌,馬可更是渾身僵直。然而悠利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邊哼著歌邊解題。瞧見他這副模樣的傑克,喜不自勝地漾起了笑容。
「我做完了~」
「好。嗯,全都答對了。那麽悠利,接下來是這些題目。」
「好的~」
傑克遞給悠利的題目數字位數增加了。話雖如此,那仍舊隻是四則運算,幾乎靠心算便能解開。驚訝到張大嘴巴的屋魯格斯拍了拍悠利的肩膀,悠利則歪著腦袋望向屋魯格斯。
「怎麽了,屋魯格斯?」
「你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
「咦?什麽做的……什麽意思?」
「不不不!就連商人都達不到這種計算速度啊,你太奇怪了吧!?」
「咦~這點程度很普通啊~」
卡米爾放聲呐喊,悠利卻懶洋洋地揚起嘴角。與大叫「騙人!」的見習生組相反,傑克隻是了然於心地沉吟一聲。將悠利解到一半的題目卷抽起,並確認目前為止全部答對之後,傑克開口了:
「在悠利的故鄉,數學也是基礎教養之一嗎?」
「是,讀寫與數學都是。數學最基本大概要學會四則運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實在是相當美好的事。光是有讀寫文字,以及基本的四則運算能力,生活就會變得十分容易。畢竟極端地說,庶民不必了解國際情勢與戰爭原委也足以過活。」
「「「「「……?」」」」
突然談起嚴肅話題的傑克老師,令悠利及見習生們都愣在原地。傑克老師釋懷之後,又自顧自地開始陳述其他事情,不過所有人都決定無視。聽開啟開關的傑克演講實在太麻煩了。何況就算沒人在聽,他也會徑自講下去。所以置之不理才是上策。
見習生組決定先繼續練習老師交代的作業。悠利看著他們,接著向苦練寫字的馬可搭話。因為與請家庭教師教書的屋魯格斯,以及因為家業而學過相關知識的卡米爾不同,悠利認為貧民區長大的馬可應該根本沒機會學習學問。
「馬可,你至今有閱讀或書寫過文字嗎?」
「……讀字,沒問題。」
「意思是你會閱讀,但不會寫?」
「是。」
馬可的字歪七扭八,然而他還是拚了命地練習,臉上一如既往麵無表情。雅克也富饒興味地聽著馬可講述。與自己生長環境不同的故事,總教人不禁感到好奇。
「不會閱讀,會被騙。」
「……嗯?」
「報酬,會被騙。」
「……嗯、嗯。」
「閱讀,很重要。」
「……這、這樣啊。說的也是,的確很重要。」
馬可語重心長道出的話語還是老樣子,讓四人心想馬可的過去果然不符合他們了解的常識。屋魯格斯歎了口氣,卡米爾別開目光,至於悠利及雅克隻能揚起一抹幹笑。
「不過實際上,聽說農村出生的新手冒險者,的確有很多人不會讀寫文字。」
「是這樣嗎?」
「沒錯沒錯。所以去冒險者公會的櫃台時,對方也會幫忙代筆。」
「這麽一想,雅克其實很優秀囉?」
「來這裏接受正式教育以前,我也幾乎隻會寫自己的名字而已。」
「原來是這樣。」
「就是這樣。」
從雅克他們口中耳聞現實之後,悠利眨了眨眼,並重新體認到讀書寫字對他們果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悠利打從心底認為,能靠傳送附加語言自動翻譯功能的自己,還真是幸運。
「雅克你是在哪裏學字的?」
「在教會。」
「教會?」
「沒錯。神父教過我簡單的讀寫和數學!」
「哦~教會取代了學校的功能啊。」
悠利恍然大悟。這世界不存在教導庶民讀寫與數學的學校,或許正因如此,才由教會代為授予庶民最低限的必要知識。悠利本來還懷疑這世界的教會搞不好是技能至上主義,但看來並非如此。這下他總算放心了。
「話雖如此,也有些人沒辦法在教會學習最低限度的知識。」
「是這樣嗎?」
「例如邊境的村莊,甚至連教會也沒有。」
「咦?」
「沒錯沒錯。因為沒有教會,所以祝福和喪禮都是由村長舉行。」
「……哇~世界真寬廣呢~」
陸續被灌輸異世界情報的悠利忍不住眺望遠方。他再次深刻體認到這裏果真是異世界,世上還有許多他不明白的事。悠利痛切地感受到,現代日本實在是個既和平又安全的文明社會。
話雖如此,悠利倒也不討厭異世界,畢竟他在這裏過著相當愉快的生活……這個粉紅係男孩怎麽從不會有思鄉病呢?
「我們能在這裏學習各種東西,真的相當幸運。」
「卡米爾?」
「是啊,一般人根本沒機會接受這種教育。」
「屋魯格斯?」
「基礎,很重要。」
「馬可?」
「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願意在公會的初學者講座結束後,還如此親切地教導我們各式各樣的知識!」
「……啊,換言之大家都最喜歡《深紅的山貓》對吧?」
「「「「答對了!」」」」
為突然感歎起來的見習生組統整對話內容之後,意思是他們對《深紅的山貓》懷抱莫大的感恩,即使不擅長念書,也願意好好努力。悠利心想,既然如此打從一開始老實說不就得了。不過這年紀的男孩子大概不好意思袒露心聲吧……悠利自己明明也是差不多的年齡,卻沒有人吐槽他。因為這都隻是悠利的腦內劇場。
此外,亞力得知傑克當時一個人滔滔不絕地演講,由悠利代為督導見習生組的讀書進度時,他的怒雷毫無疑問朝傑克直擊落下。一如既往。
◇◇◇
「悠利哥哥,我完成了!」
「完成了嗎?那就交給下一個人吧。」
「嗯!」
少女綻露燦笑叫喚悠利,悠利也同樣迴以一抹笑容。她手中有著一張純白的布,中央有片用綠線繡好輪廓的四葉草,小巧到足以用掌心包覆起來。而且那片綠線繡成的四葉草葉片上,又用幾條綠線繡出了紋路。雖然是未完成品,但那是有著四葉草刺繡的布。
聚集在現場的人不僅有少女,本來對刺繡不抱興趣的男孩也在場,不過每個人都一針一線仔細地補足刺繡。所有人輪流將四葉草陸續完成的過程,是具有深刻含意的。
用「深刻」來形容或許有點語病,但至少對他們而言,其中蘊含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不曉得哥哥會不會高興……」
如此輕聲低喃的人,是坐在悠利身旁,也就是位於中央的少女。她是個年僅十幾歲,五官還很稚嫩的少女。平常是個會幫母親做家事的活潑女孩,今天卻莫名憂愁。然而悠利卻綻露往常的笑靨,溫柔輕撫她的頭。
「沒問題的。這是大家一起努力製作的,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嗯。」
「好,輪一圈後再按順序繼續刺繡唷~」
「「「「「好——!」」」」」
精神飽滿如此迴應的孩子們圍成一圈,坐在中央的悠利則獨自進行其他作業。他做的是一隻小巧的束口袋。尺寸真的很小,頂多隻有神社的小禦守那麽大。而束口用的繩子,則搭配了能夠掛在頸部的長繩。精心仔細地為小物品綴飾刺繡,是悠利的興趣。
隻不過雖然作工精巧,設計本身倒是很簡樸。配色方麵是在藍色布料縫上白線,繩子也
是純白的。除了時而會用白線繡上幾片小花瓣以外,其他圖案都很樸素。具體來說,是為了讓男性隨身攜帶也不奇怪。
悠利等人製作的東西是護身符。
這世界也有護身符。隻不過一般指的是受教會賜福的石頭,或是將抄寫經文的紙塞進布袋做成護身符。似乎沒有人把家人親手製作的幸運物視為護身符。那麽,說到他們為何要製作護身符,原因是為了實現少女的心願。
故事得迴溯到一小時左右前。
悠利帶著使魔路克斯出門采購一些雜物,包含他出於興趣的縫紉必備道具,例如布料、縫線或裝飾鈕扣等等。當他出門買這種充滿少女氣質的物品時,克雷修和雅克都不會奉陪。不過畢竟他們也有訓練和任務在身,無法每次都陪悠利購物倒也是事實。
半路上,他看到熟識的少女正垂頭喪氣地望著教會。要問悠利怎麽會與少女熟識,是因為他們常在購物時偶遇。對方有時是跟著母親逛街,有時則是負責跑腿。悠利在市場結識的友人意外的多。若把具有魔法包功能的學生包內的食物分給男孩子,他們甚至會當場拜悠利為大哥。
因此,悠利瞧見少女垂頭喪氣的模樣便很在意,開口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少女一看到悠利立刻淚眼婆娑,但仍拚命忍住淚水不讓它流下。移動到廣場角落打聽來龍去脈後,才聽說她的哥哥即將成為冒險者。
「也就是說,你雖然想送哥哥護身符,卻買不起教會的護身符,所以很困擾。是這樣嗎?」
「……嗯。」
沒錯,教會製作的護身符價格不斐,至少絕非小孩子用零用錢買得起的物品。縱使如此,她還是很擔心即將成為冒險者的哥哥。於是才會幹望著教會,渴望能得到祈求平安的護身符。
隻要悠利借錢給少女,讓她去買護身符就能了事。多虧美乃滋之類的食譜登記費,悠利也賺取了一筆現金收入,儲蓄比初出茅廬的新人冒險者更多。他的支出不多也是理由之一。
然而這麽做毫無意義,至少悠利認為沒有意義。不過想幫助眼前正在哭泣的少女,這份心意也並非虛假。於是悠利想到的方法即是……
「那要不要一起製作護身符?」
正是如此。
悠利向愣在原地的少女,提議送親手製作的護身符給哥哥。雖然不曉得是否靈驗,但據聞各國都有親朋好友為了祈禱新娘幸福,一針一線為其縫製物品的文化。眾人衷心祈願製作而成的東西,至少肯定能為收取禮物的人帶來影響。
於是他們最後決定,在白布繡上象征幸運的四葉草刺繡。異世界也把四葉幸運草喻為幸運的象征,因此沒有任何問題。悠利用縫紉工具中的粉筆描繪四葉幸運草,並用深綠色的繡線縫上輪廓,接下來再由少女和她的朋友們一針一線為葉子上色。
順帶一提,他們使用的布料和刺繡,都是少女用零用錢買的。他們在手工藝品店揀選了價格不高卻質地強韌的布料,且悠利用【神之瞳】確認過品質,因此沒問題……他還是老樣子,把最強鑒定外掛拿來大材小用。
少女的朋友們也都曾受她哥哥各方關照,尤其會把男孩子們當成小弟照料。因此未曾嚐試過刺繡的男生們,也在飽受女生痛斥的同時拚了命地幫忙刺繡。
順帶一提,悠利在束口袋繡上的小白花,是參考了白花三葉草的形象。反正繡在角落圖案又很小,於是他擅自認定少女不會生氣。就算對方有什麽意見,悠利也早就想好,以裏麵放的是四葉幸運草為借口……真不懂他幹嘛這麽認真。
「不過居然提議自己做護身符,悠利哥哥的想法真不得了。」
「很不得了嗎?」
「因為護身符都是教會給的啊?」
「嗯~也對啦。畢竟所謂的護身符,照理說是要請求神明保佑。」
悠利不打算否定這點,也的確認為護身符很靈驗。所以考生才會每年都拚命地搶護身符,或前往新年參拜。不過悠利認為,親朋好友費盡心思製作的護身符一樣能靈驗。就像他感覺祖母的手工護身符,寄宿著目不可視的力量一樣。盡管毫無根據……他相信心懷對某人的思念而製成的護身符,一定有相應的效用。
「不過大家這麽努力製作護身符,其中也蘊含著各位祈求哥哥平安的心願,所以肯定沒問題的。」
「真的嗎……?」
「真的。」
少女歪頭提問,悠利則綻露燦笑如此斷言。這句話毫無根據。孩童製作的拙劣護身符是否真能靈驗,誰也不曉得。盡管如此,悠利仍認為隻要懷抱信心,護身符便會達成它應盡的任務。
「好,我完成了。其餘隻要等你們結束,再放進袋子裏交給哥哥就行了。」
「嗯。謝謝你,悠利哥哥。」
「不用客氣,我也很喜歡這種手工藝。」
悠利笑臉迎人地將大功告成的束口袋遞給少女。他這番話並非虛假,為了某人製作某物,是悠利最大的樂趣。白布上的四葉草傳迴少女手中時,已有三片葉子完成刺繡。少女說剩下的一片想帶迴家請母親和父親幫忙,然後再將大家合力縫製的護身符交給哥哥。
「下次再告訴我哥哥的反應如何吧?」
「嗯!」
悠利安撫少女的頭之後,察覺差不多該迴家的路克斯彈跳了一下。之前一直在悠利腳邊靜候的路克斯,配合站起身來的悠利蹦蹦跳跳著。今天的它仍然是隻聰慧的史萊姆……畢竟它不但是超稀有魔物的變異種,還是具名魔物,這倒也是理所當然的。
「花錢買來的護身符當然靈驗,但我覺得家人親手製作的也很好~」
「呣?」
「畢竟那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護身符嘛。你不覺得很厲害嗎,小路?」
「呣咿!」
路克斯蹦跳一下迴應滿麵笑容的悠利,並用水汪汪的眼睛仰望著他。那雙充滿靈性的雙眸,令人難以想象它是隻魔物,使悠利愉快地笑出了聲。憶起時而負傷返迴基地的戰隊成員後,悠利以慵懶的口吻低喃著:「我要不要也做點什麽呢~」雖說寶物獵人不會一頭栽進危險中,但既然得經曆戰鬥,自然不可能每次都毫發無傷。
無意間說出這句話的悠利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不如請戰隊裏每個成員幫忙繡上一針吧。四葉草雖然不錯,但選擇每個人重視的事物作為設計理念或許更好。靈光一閃的悠利顯得興致勃勃。
「小路,可以再陪我去一趟手工藝品店嗎?」
「呣~」
「謝謝你。」
自詡為悠利護衛的使魔路克斯,自然沒有迴絕的理由。光是能待在悠利身邊,路克斯便已別無所求,真是隻好養的史萊姆。有什麽主人就有什麽使魔。
幾天後,悠利贈送的手工護身符令戰隊成員們又驚又喜。眾人又度過了※預定和諧的一天。(譯注:哲學家萊布尼茲的理論之一。)
◇◇◇
成功在異世界創造出高湯粒的悠利,從之前就一直想烹調某種料理——韓式涼拌小菜。話雖如此,由於他沒吃過地道的韓式涼拌小菜,所以僅能仰賴網路知識製作仿韓式涼拌小菜。不過在老家做過之後,家人都讚不絕口,還說能拿來當下酒菜,因此悠利一直想嚐試一下。
據說韓式涼拌小菜本來該用豆芽菜或山菜為材料,但悠利才不管那麽多。他隻想用愛吃的食材料理,而這種想法也體現了日本人的魔改精神。倒不如說日本人隻是擅長接納各式各樣的事物,並融入自己的生活之中……不過最好別談論真實性。
「首先從準備小黃瓜開始。」
「好~」
悠利決定從準備起來最耗時的小黃瓜著手。語畢,本日的夥食值日生卡米爾慵懶地迴應一聲。其他見習生組也都在進行自己份內的任務。實際上由於韓式涼拌小菜得用到許多高湯粒,因此馬可不在反而謝天謝地……因為他可能試吃時就會讓食材全滅。
言歸正傳,首先從準備小黃瓜開始。先用清水洗淨小黃瓜並切除蒂頭,再切成不規則塊狀。不會太大也不至於太小,剛好切成易入口的尺寸。完成後扔進碗內揉鹽,然後維持現狀放置一陣子,等待水分瀝出。這個過程稱為鹽漬,必須充分瀝幹水分,否則小黃瓜無法入味。
「這要放多久?」
「先進行其他工作再來考慮吧。」
「但是既然都要調味,真的需要這個步驟嗎?」
「需要唷~要是留有多餘的水分,調味就會變淡。而且有青草味殘留也不好吃。」
「了解。」
在小黃瓜瀝幹水分前暫且擱置,並進行下一道手續。接下來要處理豆芽菜、小鬆菜與紅蘿卜。這三種食材都必須經過川燙。豆芽菜要先用清水洗淨,去除太細和太髒的豆芽菜,最後丟入沸騰的鍋內。豆芽菜熟得很快,所以等顏色改變、確認煮熟後就撈進竹編盤過濾水分。
緊接著是小鬆菜。小鬆菜得將最下端的根部去除洗淨,並隨時留意不要弄散它,完成後下鍋烹煮。通常分為切過再煮派,以及煮過再切派,悠利則是屬於後者。理由是因為弄散之後濾水會很麻煩,沒有其他深奧的理由。
加入一小搓鹽,以沸水烹煮小鬆菜。煮太久的話會變得軟爛,因此起鍋時機很關鍵。從外觀判斷的話,當葉片變成翠綠色時起鍋正好。話雖如此,如果莖沒有確實煮熟就會太硬,所以最好隨時確認。和豆芽菜一樣把煮好的小鬆菜扔進竹編盤濾水……記得等冷卻後再濾水。
紅蘿卜則像炒牛蒡那樣切絲。悠利的切法是先配合切絲時的寬幅,將紅蘿卜削成像板子一樣的薄片。把薄片疊起並切成細絲,哎呀太神奇了,紅蘿卜絲輕鬆完成了!……抱歉,這根本沒什麽好炫耀的。對不起。
紅蘿卜絲也同樣用熱水川燙過後,用竹編盤濾水。韓式涼拌小菜基本上是直接享用,所以準備時要把食材都煮過並去除水分。大概。可能。
「悠利,全都完成了。接下來呢?」
「接著要排除水分。」
「知道了。」
豆芽菜用手擰幹,小鬆菜切成易入口的大小後再擰幹,最後紅蘿卜則是甩動竹編盤以甩掉水分。至於小黃瓜隻要倒掉滲出的水就大功告成了。
製作順序是先拌入芝麻油以覆蓋食材,避免水分溢出,再來丟入高湯粒攪拌。就這樣。味道太淡的話,可依個人喜好加入鹽巴或醬油調味。釘宮家基本上是用市售的高湯包調配成像樣的味道。
現在悠利持有的,是在異世界用煉金釜製成的高湯粒。不僅有以昆布與柴魚等海鮮為基底的和風高湯,還有雞類魔物骨頭製成的雞骨高湯、牛類魔物骨頭製成的牛骨高湯,以及歐克類魔物骨頭製成的豚骨高湯,各種口味應有盡有……就連在異世界,悠利還是恣意妄為。
「首先從豆芽菜開始吧,先丟進碗裏拌入芝麻油。」
「為什麽要先拌芝麻油?」
「先拌入芝麻油,就能避免食材溢出水分。」
「光是拌芝麻油就有這種效果?」
「芝麻油可以在蔬菜周圍形成一層膜,借此防止跑出水分。」
「哦~」
豆芽菜和芝麻油攪拌均勻後,加入和風高湯粒。悠利還是一如既往靠目測決定分量,人生不能太在意小細節。太辣的話補充豆芽菜即可,味道太淡就補加高湯粒,或者加鹽或醬油調味。家庭料理就是這種感覺。
所有作業到此完成。若現階段試吃後沒問題,便盛入碗中靜候味道滲透食材。稍微擱置過後更能提味,這是不變的道理。
「嗯。不知不覺中好像變成很美味的料理了。」
「是啊。既能當成配菜,也可以當作小點。」
「而且被馬克看到的話,大概會全部進他胃裏。」
「……無法否定。」
悠利悄悄別開了目光。尤其是剛才製作的韓式涼拌豆芽菜,使用的是馬可最喜歡的和風高湯。正確來說馬可是昆布高湯狂熱者,但加入昆布的和風高湯也會讓他緊咬不放。沒人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簡直是七大不可思議。
接下來要處理的是韓式涼拌紅蘿卜,紅蘿卜一樣放進碗裏並拌入芝麻油。經過多方考慮後,悠利決定選用豚骨高湯調味。沒有什麽深刻含意,純粹隻是覺得應該會很美味。依循靈感也是烹調時的重要一環。
「啊,這吃起來和肉炒過的味道好像。」
「大概是因為熬出了歐克肉的鮮味吧。」
「用先前做的涼拌涮肉包起來吃,感覺應該會很美味。」
「啊,原來如此。下次試試看吧?」
「嗯。」
卡米爾也是被美食掌控胃袋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時不時像這樣提出各種點子。渴望美食的欲望,或許會激發出他的潛在才能……就像某位高湯信徒一樣。
再來處理小鬆菜。隻不過小鬆菜得多一道手續。先拌入切成一口大小的番茄,再在小鬆菜與番茄表麵抹上芝麻油,高湯則選用牛骨高湯粒。小鬆菜的翠綠與鮮紅的番茄顏色相襯,而之所以選牛骨高湯,是因為悠利以前吃的小鬆菜就是這麽調味的。
「為什麽要加番茄?」
「不曉得。」
「居然不曉得!」
「可是很好吃唷。」
「也罷,好吃就好。」
麵對卡米爾的疑問,悠利幹脆地答道。不過美味即正義,所以這也無可奈何。實際試吃之後,牛骨高湯的濃醇味,與小鬆菜及番茄清爽的味道相輔相成,相當美味可口,肯定很下飯。
最後剩下的是小黃瓜。拌入芝麻油後,再加進和風高湯粒就大功告成了。調味方法與豆芽菜相同,但小黃瓜口感有別於豆芽菜,別有一番風味。坦白說當作點心的話感覺會吃個不停,實在可怕。
「……我覺得小黃瓜可以多做一點。」
「咦?」
「因為小黃瓜最爽口。我可以繼續醃漬嗎?」
「請便。」
作此發言的卡米爾實際上的確經常續碗,於是悠利準許了他的行動。下達許可的同時,他也心想做一樣的料理未免太無趣了……考慮過後的結果,悠利拿出了青紫蘇與芝麻粉。怎麽會演變成這樣?
用清水洗淨青紫蘇後去除葉柄,然後毫不留情地切成碎末。真的無須留情。猛烈地狂切剁碎,直到讓人忍不住想問「需要這麽誇張嗎?」的程度,最後把它倒入調味完成的小黃瓜碗裏。卡米爾雙眼圓睜,但悠利卻毫不在乎。
把青紫蘇碎末灑滿碗內拌勻,然後扔進芝麻粉。同樣把芝麻粉無一遺漏地攪拌均勻後,便大功告成了。青紫蘇與芝麻粉的香味飄溢四散。那股柔和的美味芳香,有別於剛才那股強烈撩動味蕾的芝麻油香。
「……悠利,你在幹嘛?」
「反正要增加小黃瓜,我想不如改變一下調味。」
「……我想應該很好吃啦,但這樣不對,悠利。」
「咦?」
「既然改變了調味方式,兩種都得加量才行。」
「……咦?」
悠利呆愣原地,卡米爾則歎了口氣。從悠利的反應看來,他八成是認為平平都是小
黃瓜應該沒差。不過很抱歉,卡米爾已經能預見未來絕非如此。就算同是小黃瓜,調味不同便天差地遠。而且未來肯定會演變成一場爭奪戰。
於是卡米爾一語不發地將小黃瓜遞給悠利,意思是要他幫忙追加份量。不用多說便明白的悠利,以熟練的動作將小黃瓜剁成塊狀。而卡米爾則是將悠利切塊的小黃瓜扔進碗中揉鹽,然後再次歎了口氣。他心想這個悠哉的人,還是老樣子我行我素又缺乏常識。
「再說馬可一個人大概就能吃五人份。」
「……是這樣嗎?」
「那家夥肯定會抱著豆芽菜和小黃瓜不放。」
「馬可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高湯呢……」
「你問我我問誰……」
悠利眺望遠方,卡米爾則低喃一聲。說到底,將馬可變成高湯信徒的正是悠利本人。要不是悠利告訴了他昆布高湯的美好滋味,馬可絕對不會如此瘋狂。雖說馬可本來就是有些古怪的少年,但並非會如此執著於飲食的性格。無論怎麽想悠利都不可脫罪。
感到自己確實得負起一些責任的悠利,決定默默地繼續將小黃瓜切塊。他身旁的卡米爾順便把多餘的豆芽菜也下鍋川燙,毫無疑問是要用來應付馬可。
最後不僅能當配菜,也很適合當作下酒菜的各種韓式涼拌小菜廣受好評……至於馬可,請各位自行想象。
◇◇◇
「……海耳米娜,這是什麽?」
「肉呀?」
「……嗯,我知道是肉。但這是什麽肉?」
「鑒定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滿麵燦笑的海耳米娜,令悠利歎了口氣。映入他眼簾的,毫無疑問是一塊經過精製加工的肉。然而悠利從未見過這種肉。到此為止倒還罷了,但海耳米娜卻笑容滿麵地誇耀那是「戰利品」,才讓悠利有些在意。並非土產,而是戰利品。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無可奈何之下,悠利隻好發動【神之瞳】鑒定那塊肉。因為他認為笑臉迎人的海耳米娜應該不會告訴他。其結果為——
——咕咕雞的肉
魔物咕咕雞的肉。肉的部位與雞相同。肉身味道清淡,肥肉亦很爽口,相當容易入口。以鳥類魔物肉來說算是較容易取得的類別。
味道和某知名品牌雞差不多。
最後一行如往常般是針對悠利做出的解釋。不過與【神之瞳】最近自由奔放的解釋文相比之下,這次算是忠實告知了鑒定結果。沒一並推薦他料理手法已經很好了。大概。
「……咕咕雞應該是會飛天的雞沒錯吧?」
「還挺大的唷。這個嘛~比我雙手能抱住的範圍再大一些。」
「差不多能想象。所以呢,為什麽這塊咕咕雞的肉不是土產,而是戰利品?」
「這是我獵來的!」
海耳米娜綻露燦爛的笑容如此說道。這下總算明白的悠利,也迴應一聲「原來如此」。那麽這確實並非土產,而是戰利品。她似乎當場為捕獵的肉放過血,然後請冒險者公會幫忙處理。有些人能自己解體魔物,但海耳米娜不怎麽擅長。理由是因為她不具備足以切開肉塊的力氣。
弓箭手海耳米娜的戰利品,是經過食品加工的新鮮雞肉。思索著晚飯可以如何運用它的悠利,憶起冰箱中還有剩下的豆皮。既然有雞肉及剩下的豆皮,能選擇的料理僅有一種——雞肉福袋。
「那麽馬可,總之先將咕咕雞的肉剁碎吧。」
「……是。」
本日的夥食值日生馬可點頭迴應……但點頭之後他卻開始四處張望。最後朝悠利低頭致意一下,就這麽離開了。一頭霧水的悠利拿著咕咕雞肉邁向廚房,不知為何海耳米娜也跟來了,大概是好奇悠利要做什麽料理吧。
悠利首先將咕咕雞肉攤在砧板上,那是塊很漂亮的肉。接下來必須用菜刀把雞肉剁碎,但這可是一番大工程。用菜刀剁碎肉塊意外地很辛苦。
當如此作想的悠利拿起菜刀時,緊跟到廚房裏的海耳米娜戳了戳悠利的肩頭。悠利迴過頭來,隻見海耳米娜正閃爍雙眸。
「哎,悠利。我也想試試把肉剁碎的工作!」
「……咦?」
「先前克雷和蕾萊做過吧?看起來好像很好玩。」
「……看起來,很好玩嗎……?」
插圖p051
畢竟每個人感覺不同,決定不去深究的悠利把備用圍裙遞給了海耳米娜。洗過手後穿上圍裙的海耳米娜,雀躍欣喜地望向肉塊。直接剁成碎肉難度太高,於是她先將肉切成小塊狀,再用菜刀敲打。悠利瞥了一眼海耳米娜開心剁肉的身影,接著著手進行下一道作業。
他先把豆皮從冰箱內拿出來,並將長方形的豆皮切半。切好數片之後用手指撐開內部,確認豆皮沒有破損,能確實完成袋子的功能,接著依同樣步驟準備略多於人數的豆皮。
豆皮準備就緒後,接著處理餡料。海耳米娜正拚了命地製作碎肉,因此悠利要準備的是紅蘿卜與牛蒡。兩者都要切成碎末,不過牛蒡的處理過程得加一道手續。將其切成碎末後需要用水洗過一遍,借此去除土味。
水稍微變黑之後再換水,重複這個過程兩次左右,最後用竹編網濾水。悠利把去除水分的牛蒡碎末與紅蘿卜碎末扔進碗中,接著確認碎肉的製作進度如何。結果卻讓他雙眼圓睜。
因為佇立眼前的人,居然是非夥食值日生的屋魯格斯。
「……為什麽是屋魯格斯你在剁碎肉?」
「……少囉嗦。」
直到剛才為止海耳米娜還笑嘻嘻地製作碎肉,但在悠利把蔬菜切成碎末的期間,卻不知不覺間換成了屋魯格斯。海耳米娜早已移動至吧台對側,津津有味地啜飲著香草水。綻露燦笑的美少女是珍寶。然而從她已經脫掉圍裙看來,大概是不打算繼續工作了吧。
悠利一頭霧水。就在此時,馬可現身於滿麵愁容剁著碎肉的屋魯格斯身後,並豎起了姆指。瞧馬可那得意的模樣,最近他愈來愈調皮了。
「……呃,難不成是馬可你把屋魯格斯找來的?」
「是。」
「這家夥扯著別人的耳朵,不由分說把我拉來這裏,然後和海耳米娜兩人一起把剁肉的工作塞給我。罵罵他吧。」
「……話雖如此你還是乖乖幫他剁肉了,真是溫柔呢。」
該生氣的人反而是被強塞工作的屋魯格斯本人吧——盡管悠利如此心想,但屋魯格斯隻是不耐煩地咋舌一聲,然後繼續剁肉。麵無表情的馬可站在他身後,愉快地微微勾起嘴角,且依舊翹著姆指。
「馬可,既然夥食值日生是你,該由你代替海耳米娜來做,不是嗎?」
「粗活。」
「嗯,剁肉的確是粗活。」
「適任。」
「……這個嘛,屋魯格斯是很適任沒錯啦。」
「高湯。」
「……哦,你熬了高湯啊?」
「是。」
馬可指向爐子上的鍋子,雖然仍然擺著一張撲克臉,卻洋溢著一股自信。鍋內盛著用昆布及柴魚熬煮的高湯,換言之他想表示自己確實有工作……這位高湯信徒,居然連熬高湯的技巧也爐火純青了。
悠利瞄了一眼屋魯格斯,在意被當成工具人的他有什麽感覺。不過屋魯格斯雖然一臉不耐,但還是默默剁著肉並扔進碗內,樣子與平時無異……畢竟對方是馬可,他大概早就放棄了吧。
悠利打算等料理完成後也讓屋魯格斯試吃。努力剁碎肉的屋魯格斯,當然有試
吃的權利。
盡管覺得屋魯格斯很可憐,悠利仍心懷感激地將他剁好的碎肉當成晚飯食材。他把咕咕雞碎肉放入盛著紅蘿卜與牛蒡碎末的碗內,接著灑上胡椒鹽仔細揉勻。差不多揉好之後,便加入微量味噌提味。悠利認為隻要加入味噌,料理便會變美味。
把攪拌均勻的內餡塞入豆皮,完成之後用牙簽封住豆皮開口,避免內餡灑出。雖然異世界本來就存在牙簽,但稍嫌難用。於是悠利提出了各種想法,請專家製作出日本式的牙簽……據哈洛斯所言,銷路相當不錯。
「馬可,可以麻煩你像這樣塞入內餡嗎?」
「是。」
「哎哎~為什麽要塞進豆皮裏?不烤嗎?」
「不是用烤的,要用燒的。」
「是這樣啊?」
「嗯。先用高湯和醬油調味,再仔細燉煮…………馬可,專心工作。」
「…………是。」
向海耳米娜解釋詳細過程的途中,悠利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將視線投向壓力源後,隻見馬可停下手邊的工作直盯著悠利。經悠利提醒後,馬可點了點頭,接著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進行作業……聽到要用高湯調味就這種反應,還是老樣子。
悠利與馬可兩人合力,把包著內餡的福袋一一完成。把工作交給馬可的期間,悠利熬了湯汁,並把完成的福袋沉入其中。調味料是和風高湯粒、醬油和鹽,味道較為清爽。加點砂糖提升甜辣味也不賴,但這迴他選擇調味清爽一點。
雞肉福袋陸續擠滿滾滾沸騰的鍋中。確認所有豆皮都塞入餡料,並浸入湯汁之後便蓋上鍋蓋。之後隻要靜候食材煮熟,讓味道滲透其中即可。
「……好吃?」
「嗯,應該會很好吃。還能熬出福袋內的碎肉鮮味。」
「……好吃。」
「……馬可你真的很喜歡高湯耶……」
「……昆布,美味。」
「咦?僅限昆布高湯嗎?」
悠利疑惑地提問之後,馬可搖了搖頭。馬可深愛著高湯與鮮味,多虧悠利,他知曉了這些充滿魅力的味道。不過馬可尤其喜歡昆布高湯,原因連本人都不明白。大概是正好合他胃口吧。
此刻馬可正愉快地凝視著鍋子,頭頂仿佛還飄著音符。就連蒸氣夾帶的高湯香氣,似乎都讓他雀躍不已。那孩子氣的舉動令悠利苦笑一聲,並仰望身旁同樣麵露苦笑的屋魯格斯。
「屋魯格斯你也試試味道吧。」
「啊?」
「因為你幫忙剁了碎肉。」
「……啊~謝了。」
「該道謝的是我……別擔心,也會讓海耳米娜你試吃的。」
「萬歲!」
悠利漾起愉快的笑容,向從吧台探出身子的海耳米娜如此說道。從她的表情看來,要是悠利不這麽說,她大概會高聲呐喊「那我呢!?」,真是白費了她的美貌……不,津津有味享受美食的美少女也很可貴。
他們閑聊的期間,福袋內的碎肉及蔬菜都已熟透。悠利先夾起一塊,抽出牙簽後用菜刀將福袋切成四份。若已經確實煮熟,豆皮便會固定成福袋的形狀,即便抽出牙簽內餡也不會灑出。
熱騰騰的蒸氣自切口嫋嫋升起。豆皮汲取了和風湯汁的滋味,光是如此便已美味四溢。從切口處窺伺內餡,還能看見熟透的白色碎肉、豔橘色的紅蘿卜,以及茶色的牛蒡,色彩相當美觀。自碎肉滲出的液體滿溢而出,難以辨別是肉汁還是湯汁。說不會引起食欲是騙人的。
「好,每個人拿一塊。小心燙喔。」
「好!」
「是。」
「好的~!」
三人精神奕奕地迴應之後,拿起了分裝於小碟子上的雞肉福袋,並用小叉子將其遞往嘴邊。屋魯格斯先吹涼後將福袋一口吞下。馬可和海耳米娜把切成四等份的雞肉福袋再切小一點,然後才送往口中。悠利觀望眾人的動作,自己則是用筷子夾起雞肉福袋並咬了一口。
味道比清湯更為濃鬱的和風湯汁滲透豆皮,美妙滋味於口中擴散開來。鮮味比熬煮湯汁時更加濃厚,應該是多虧有碎肉與夾雜其中的味噌提味吧。熟透的紅蘿卜與牛蒡搭配起來風味絕佳,在嘴裏清脆碎裂的口感有種難以言喻的爽快感。
「味道如何……呃,馬可,等等!馬可等一下!隻能試吃一塊!」
「……否。」
「還說什麽否!屋魯格斯!屋魯格斯快來幫忙啊啊——!」
「啊?……你這笨蛋在幹什麽!不準吃!」
「拒絕。」
「不準拒絕!」
迴過神來時,馬可已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啃咬另一塊雞肉福袋,而且還打算再向另一塊出手。驚覺此事的悠利放聲呐喊。聽見喊聲的屋魯格斯立刻從身後架住比自己嬌小的馬可,把他從鍋子旁拉開,才總算沒有釀成大禍……至於馬可手中那隻小碟子上的雞肉福袋,當然早已被他吃個精光。
在試吃時多吃一塊的馬可,姑且受到了晚飯時得少吃一份的懲罰……不過吃剩的雞肉福袋,最後還是大家融洽地平分了。
至於剩餘的碎肉則是加入味噌製成了肉丸,用來為湯加料。
◇◇◇
悠利正用指尖戳著眼前的物品。那是在異世界格外常見,性能有好有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法道具代表——魔法包。那並非悠利自己的學生包,而是放置於基地內的購物用魔法包。外觀看來像是略顯粗獷的托特包,然而內部卻深不見底。撐開包包開口窺探其中,卻看不見內容物。據說裏頭連係著異空間,但悠利對它隻是一知半解。
悠利判斷這個「不知構造為何」的物體,應概括分類為魔法道具,且現階段看來他的分類方式並沒有錯。魔道具與魔法道具雖然皆是由魔石製成,兩者間卻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
直白地說,魔道具是活用魔石作為動力的道具。提供熱水的裝置,使用了水與火屬性的魔石;工具類的道具,則用雷魔石作為動力。總歸來說,魔石發揮的功效,可代替現代日本所稱的電子迴路……但悠利未曾製作過魔道具,也不打算製作,因此對細節構造一無所知。
換句話說,隻要解釋過魔道具的素材和完成後的效用,大部分的人都能明白「啊,原來如此」。若再簡單補充說明使用了什麽魔石,以及它的運作方法,即便是外行人也能大致了解。魔道具就是如此方便的道具。
然而魔法道具可不一樣。
從庶民熟悉的魔法包為首,包含悠利愛用的煉金釜在內,魔法道具盡是不適用物理法則的物品。究竟為何可以發揮那種功能,又是如何運作的,完全摸不著頭緒……一般人認為魔法道具正如其名,是一種「如魔法般不可思議的道具」。
「……魔法道具真的是謎團重重呢……」
悠利喃喃自語道。他正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享受悠閑的午後休憩時光。今天是悠利偶爾一次的假日。亞力向擱著不管便會無止境做家事的悠利下達指令:「逞強的話會累倒的,要適度休息!」於是每隔幾天便會由見習生組代替悠利做家事,今天正是如此。
……換句話說,悠利閑得發慌。無論打掃、洗衣還是煮飯都會被罵,就連縫補一下衣服也一樣。就算別人要他偶爾放鬆一下,但他一直以來都隻是在做喜歡的事,所以根本不曉得該如何放鬆。無可奈何之下,悠利隻好和待在他腳邊觀望狀況的路克斯,一起在客廳發呆。
「哎呀,悠利。你一個人嗎?」
「傑克哥…………你今天看起來很有精
神呢。」
「哈哈哈哈,前陣子抱歉了。」
「我是無所謂,倒是該向背你迴去的屋魯格斯道謝才對。」
「說的也是。」
腋下夾著書本的傑克現身後,漾起了一抹悠然的微笑。那模樣實在與冒險者一詞極不相襯。但若說他是名學者或研究員,倒是能立刻使人信服……不過得加上一個形容詞——「廢寢忘食的」。
前陣子,或許是因為睡眠不足加上連日溽暑,使原本就體力不足的傑克耗盡力氣倒在走廊上。而且還倒在沒有日照的陰涼處,恐怕是身體依據本能行動的結果吧。縱使發現傑克倒在路上,早已習以為常的悠利也不慌不忙,僅萌生出「啊,傑克哥又倒下了」一句感想而已。由於屋魯格斯當時就在身旁,於是便由那名具備豪腕技能的少年將傑克送迴房內。
「所以呢,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我今天休假。」
「啊,原來如此……連修補衣服的工作都被禁止了嗎?」
「是啊……」
上半身躺在桌上伸懶腰的悠利,令傑克苦笑一聲。能休假是很好,但他的興趣就是做家事。一旦被剝奪做家事的權利,悠利就隻能無所事事地度過。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和路克斯一起發呆。理解悠利的狀況後,傑克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傑克哥?」
「既然如此,我來陪你聊天吧。」
「可以嗎?」
「嗯,反正沒什麽要緊的工作……所以呢,你為什麽一直戳魔法包?」
「啊啊,我有點在意它的構造。」
「構造?」
聽了悠利這句話後,傑克先是歪下腦袋,接著又輕輕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魔法包的構造確實很不可思議。就連本行是研究員的傑克,都認為它是謎團重重的物體。傑克綻露燦笑,並向悠利開口說道:
「以學者角度來做專業性說明,或是我們家的學生們也能聽懂的淺白說明,你想選哪種?」
「我選後者。」
「了解。」
就算聽了充滿專業知識的說明也隻會一頭霧水,因此悠利即刻迴答。傑克口中的學生,指的便是見習生組與訓練生。既然是能讓他們理解的淺白說明,肯定比較好。悠利原本就不曾細心鑽研什麽學問,這次機會可以說來的正好。
……順帶一提,一般常識或本國曆史等各項細節,是亞力一點一滴地教給悠利。好讓他慢慢積攢知識量,至少不會對本國生活造成障礙。
「概略說明的話,包含魔法包在內的魔法道具都是人工遺物。」
「既然是人工遺物,表示它和最初發現的煉金釜一樣,都是被挖掘出來的囉?」
「正是如此。這些市售的人工遺物都是用煉金釜製成的,但本質並無不同。同樣都是寄宿於人工遺物的不可思議力量,扭曲法則後誕生出來的不明物體。」
「……換句話說,果然還是該視它為『不曉得怎麽誕生的物體』嗎?」
「沒錯。」
傑克對悠利毫不掩飾的發言表示肯定,沒有任何能否定的理由。確實有些學者熱衷於魔法道具研究,但傑克對這領域不抱興趣。因為他明白那隻會白白消耗龐大精力,卻換不來任何成果。他屬於喜歡隨心所欲地調查、研究有興趣的事物,並開心撰寫論文的類型。
「那魔道具又如何呢?」
「魔道具是活用魔石,將魔石能力發揮至最大極限的道具。」
「主體是魔石嗎?」
「不。得先考慮要為道具附加什麽能力,再拿相應的魔石來加工,因此魔石隻是附帶品。不過它確實是重要的心髒部位。」
「雖然兩者都很方便,但果然大不相同呢。」
悠利戳著魔法包如此說道,傑克則低喃一聲「是啊」。魔法道具與魔道具雖然同樣是以魔石為素材,卻存在明顯的差異。兩者間聳立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高牆。魔道具中的魔石,效果相當於動力來源。然而魔法道具卻像是將魔石性質,吸收為自身的一部分構造。傑克明白此事,悠利也多少察覺到了。但傑克卻道出了出乎預期的話語。
「人們想親手製造出魔法道具的欲求,正是魔道具的起源。」
「……咦?」
「魔法道具是人工遺物,這是不爭的事實。它們所具備的性能超乎想象,猶如隻存在於童話故事的魔法。」
悠利點頭讚同。確實正如傑克所言,與外表不同、容量深不見底的魔法包徹底無視了物理法則,無論怎麽想都是魔法的產物。
「但人類這種生物,即便深知自己無法觸及那些事物,卻仍妄想著終有一天能實現。最初接觸煉金釜的人們,深深被它的神秘感所吸引才嚐試製造出複製品。魔道具也是眾人切磋琢磨,試圖做出魔法道具的證明。」
傑克笑著繼續說:「從古人的角度看來,冰箱和洗衣機也是一大進步呢。」悠利也讚同傑克的說法。他曾聽人說過,發達的科學技術在一無所知的人眼裏看來,亦宛如魔法一般。換言之魔道具也是眾人拚命追求如魔法般的魔法道具,而衍生出來的成果。
……雖說目前仍遙不可及就是了。
「傑克哥。」
「怎麽了?」
「原來傑克哥你真的是認真的學者耶。」
「……悠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傑克垂頭喪氣地說道,悠利則試圖辯解。他雖然曾聽指導員們說過傑克是名優秀的學者,但卻毫無實感。畢竟從傑克平日的言行舉止看來,絕對想象不到他會是多了不起的老師。況且任誰都不會認為一位偉大又聰明的老師,會待在新手培訓戰隊裏隨心所欲地度日。
更重要的是——
「偉大的學者哪會時不時就倒在基地走廊上。」
「……悠利,你有時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可是我說的是真話啊。」
「某些情況下,坦白說出真話可是威力最強的攻擊……」
瞧傑克失落的模樣,悠利決定姑且先向對方道歉一聲。雖說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但總覺得現在還是道歉為上。主要是為了鼓勵傑克。
「總而言之,以上就是魔道具與魔法道具的差異。你明白了嗎?」
「是。」
「還有,我認為悠利你應該能夠詳細調查出道具的構造。」
「咦?」
傑克順帶道出的話語,令悠利滿頭問號。然後他想起來了,這麽說來【神之瞳】是鑒定類的外掛技能,而高級鑒定類技能可以詳細看透魔道具的構造。悠利想起了這件事,但也僅此而已。
「但我不需要知道構造,隻要用起來方便就夠了。」
「也對,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
聽了悠利的答複,傑克也點頭讚同。會在意構造的人,頂多隻有想製作道具的人而已。對製作者以外的普通人而言,盡管對複雜的構造一無所知,隻要記住安全的使用方法就好。這即為真理。
……順帶一提,傍晚以後基地裏就出現了閑得發慌的悠利,哭著哀求見習生組「起碼讓我折一下洗好的衣服啦~」的光景。什麽情況?
話雖如此,其他成員似乎都難以忍受暑氣。平時食量不大的成員,用餐份量又稍微減少了一些。他們身為冒險者,當然明白不攝取飲食是多麽愚蠢的舉動。然而盡管心知肚明,食欲不振也無可奈何。悠利在酷暑時食欲也會減弱,隻想吃點冷麵解決一餐。何況他本來就不特別喜歡吃肉。
於是悠利決定本日的午餐菜單,便是作法簡單,又可以吃到肉和蔬菜以確保營養均衡的料理。順帶一提,菜單內容為涼拌涮肉沙拉。讓煮熟的肉冷卻後,加入柚子醋拌著沙拉一起吃。就這樣。
咦?偷工減料?不不不,這可是能同時享用肉與蔬菜的優秀菜單。每個人還能各自增減麵包份量,也準備了冰鎮水果當作甜點。夏日的冰鎮水果可是格外美味。
「肉的話,還是挑歐克肉吧~」
盡管每個人意見各不相同,可是在悠利心中涼拌涮肉=豬肉。雖然涮涮鍋=牛肉,但不知為何涼拌涮肉=豬肉,就連本人也不明白個中原因。肯定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都這麽吃吧,這也無可厚非……不過豬肉也能煮涮涮鍋就是了。
悠利先從冰箱中拿出歐克肉,再切成適合煮成涮涮鍋的薄片。今日要享用午餐的成員有負責料理的雅克、看守基地的蒂法娜、沒有任務於是在基地內自主訓練的卡米爾,最後是海耳米娜以及亞洛露。全都是食量偏小的成員。
雅克及卡米爾的確食欲旺盛,但他們畢竟隻是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孩子,和其他少年們相比食量不算大。像屋魯格斯的體格已經與大人無異,因此吃得也很多。至於馬可明明體型嬌小,食量卻大到不曉得料理都塞到哪裏去了。與之相比雅克和卡米爾較為普通,也很符合年齡。
悠利決定趁雅克上午出門上課的期間,先把全員份的歐克肉切好。他迅速俐落地將歐克肉削成薄片,轉眼之間便堆起了一座肉山,簡直就像店家包裝販賣的肉。與其說是菜刀銳利,應該說一如往常多虧了技能輔佐。
「悠利!抱歉我來晚了!」
「歡迎迴來,雅克。卡米爾呢?」
「卡米爾在和亞洛露聊天。」
「他們兩個人感情挺好的嘛?」
「嗯,是啊。」
悠利正好切完肉時,雅克急忙跑了過來。他細心地用洗手乳洗過手,並著手準備料理。既然肉已準備就緒,接下來需要的便是大量熱水。製作涼拌涮肉時,烹煮是必不可少的手續。於是悠利準備了一隻大鍋,將熱水煮沸。
「悠利,今天要煮什麽?」
「今天吃涼拌涮肉沙拉。」
「那是什麽?」
「將煮好的歐克肉鋪在沙拉上,加柚子醋簡單吃。」
「啊~因為天氣很熱嗎?」
「嗯。」
腦袋靈光的雅克,立刻察覺悠利選擇這道健康菜單的原因。雅克心想,特地顧慮因為暑氣而食欲低迷的成員,真有悠利的作風。雅克很清楚,悠利總是為了讓大家吃到美食,辛勤烹煮料理……雖然有八成原因是他自己也想吃美食。
等鍋內熱水沸騰之後,便加入酒和鹽。之所以還要加酒和鹽,而不是煮普通白開水的理由,是因為秉持節儉精神的悠利不想倒掉煮肉的湯汁,打算直接端上桌當成湯品。畢竟裏頭會有肉汁,悠利實在舍不得丟掉。如果要烹煮大量的肉倒還另當別論,但考慮到今天的午餐人數,湯應該不至於太混濁。
咦?很窮酸?不,節省無謂的浪費可是主婦的智慧。大概啦。
加入酒和鹽後,便熄掉爐火。要是在水沸騰的情況下扔進豬肉,肉似乎會硬化。既然如此,性質幾乎無異於豬肉的歐克肉理應也是如此。於是悠利決定等沸水冷卻。
「不煮嗎?」
「聽說用沸騰的熱水煮的話,紅肉會硬化。所以等水稍微冷卻後再煮。」
「哦~……咦?你之前不是說過,用沸水煮肉比較不會有浮沫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浮沫撈起來就好。肉的味道還是比較重要嘛。」
悠利綻露笑容,雅克也接受了這個說法。「美味第一,美味即是正義」的觀念已經深植他的腦海。畢竟任何人都渴望美味的料理。
等沸水溫度稍微下降後,悠利便將歐克肉一片片丟入水中。用筷子熟練地涮肉片,等赤紅的肉慢慢變白。生吃豬肉是很恐怖的,所以要煮到肉片完全變白,確認徹底煮熟為止。這點至關重要。
接著將煮好的肉放進常溫水中。盡管有些人會用冰水冷卻,但實際上如果讓肉在冰水中急遽降溫,會導致脂肪硬化而損壞風味,所以要浸入常溫水。不過要是泡太軟就傷腦筋了,因此要迅速夾起。最後隻要擺在竹編盤上過水就好了。
按人數份烹煮肉片時,雅克在一旁細心地撈著浮沫。要是沾到浮沫便會減損肉片的美味,於是雅克反複進行著夾肉片與撈浮沫的作業。這種單調的手續可不能馬虎。大概啦。
「好,肉煮完了。接下來呢?」
「可以幫我切沙拉要用的蔬菜嗎?我要用這鍋沸水煮湯。」
「了解。」
之所以由兩人交替執行煮肉工作,是希望雅克記住起鍋時機。等肉片煮完後,再由兩人分擔工作。悠利一麵試喝沒有一絲浮沫的肉湯滋味,同時將洋蔥薄片與紅蘿卜絲放入湯中。調味料選擇鹽、胡椒,以及少許高湯粒,最後用醬油提味。由於歐克肉的鮮味已滲入湯中,盡管步驟簡單,卻相當美味。
雅克製作的沙拉,材料有高麗菜絲、萵苣絲、刨片器刨成的白蘿卜與紅蘿卜絲,最後加入少許適合搭配沙拉的香草,例如茴香。為了增添色彩,還另外添加了切成月牙形的番茄。以一人份的沙拉來說稍顯大碗。話雖如此,由於沒有其他配菜,希望大家能努力吃完。
盛好沙拉後,接著鋪上冷卻過後的歐克肉。等餐點盛裝完畢,最後再淋上自家製的柚子醋。今天用來製作柚子醋的材料是檸檬與柚子。悠利一發現柚子,便忍不住想拿來用。
「你那邊完成了嗎?」
「完美。悠利你呢?」
「我也完美完成了。」
「那我去叫大家來。」
「麻煩你囉~」
「嗯!」
目送雅克充滿朝氣地跑走之後,悠利開始擺盤。今天的麵包是圓麵包,總之先一人分配兩個。圓麵包尺寸不大,兩個應該正好。吃太少對健康也不好。
湯品、涼拌涮肉沙拉與圓麵包。盡管是頓簡樸的午餐,但因為沒有肉食派成員,所以沒有任何問題。與雅克一同現身飯廳的眾人,看見餐桌上羅列的午餐後也隻說了句「看起來好好吃」,並未提出怨言。然而要是前鋒類型的大胃王成員在場,或許會覺得稍嫌不足吧。
「肉和沙拉都能續碗,吃得下的話可以再添。」
「悠利,我吃不下那麽多~」
「不用勉強沒關係。不過今天的料理很清爽,多少吃得下吧?」
「算是吧~多虧了檸檬和柚子做的柚子醋,肉類也更容易下咽了~」
悠利笑臉迎人地說完後,海耳米娜也笑了。有如人偶的美少女海耳米娜食量偏小,且不喜歡吃油膩的肥肉。但悠利烹調的柚子醋肉卻是她的最愛。多虧柚子醋使肉的口感變得清爽,這道料理似乎很符合海耳米娜的胃口。
總之全員已經到齊,眾人合掌齊聲說道「
我開動了」之後,午餐時間就此開始。看到肉以後本來有些卻步的人,聽了悠利與海耳米娜的對話似乎都鬆了口氣,紛紛伸手夾起涼拌涮肉沙拉。
雖說悠利煮完歐克肉後將之冷卻過了,但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要使其硬化,因此肉片入口即化。至少悠利知道,這樣肯定比用冰水急遽冷卻更軟嫩。加了柚子醋的肉口感清爽,感覺無論多少都吃得下。若夾著沙拉一起吃,肉、蔬菜的鮮味與柚子醋相輔相成,更是好吃到教人讚不絕口,筷子根本停不下來。
「悠利,這碗湯是煮肉的湯嗎?」
「咦?卡米爾你注意到啦?」
「嗯,總覺得有股歐克肉的味道。」
「啊哈哈,你真厲害。就像馬可一樣呢。」
「別說了。要是和那家夥同等級,我大概得舍棄很多身為人類的重要事物。」
「「「「「……的確是。」」」」」
察覺湯裏有歐克肉味的卡米爾如實報告,但不願被拿來和高湯信徒馬可相提並論的他即刻否定。沒有任何人忍心苛責卡米爾。根本不可能苛責他。因為馬可對高湯的敏銳程度簡直非比尋常。那駭人的高湯信徒連用來提味的少許高湯都能感應出來,尤其昆布高湯效果更為顯著。
「哎呀,亞洛露你的吃法真有意思呢。」
「嗯?」
「居然夾在麵包裏吃。」
「之前……」
「之前?」
亞洛露用小刀在圓麵包正中央劃出切口,並將涼拌涮肉沙拉夾入其中享用。鼓著雙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後,亞洛露朝坐在對麵的蒂法娜繼續說道:
「我看到悠利在圓麵包裏夾小香腸。」
「熱狗堡很好吃呢。」
「所以我想把這道料理夾在麵包裏,應該也會很好吃。」
「哎呀哎呀,感覺很有趣。」
插圖p023
蒂法娜愉快地綻露笑容,也跟著有樣學樣。分開吃雖然美味,但夾進麵包後肉的滋味與柚子醋都浸透其中,別有一番風味。蒂法娜低喃一聲「哎呀,真好吃」的同時,其餘成員也都動手把涼拌涮肉沙拉夾進圓麵包中。美味即正義。看似美味於是動手嚐試,當然也是正義。
順帶一提,悠利沒有把料理夾進麵包,而是分開來吃。以柚子醋烹調而成的清爽涼拌涮肉沙拉相當容易入口,連平時食量很小的悠利,都不知不覺將盤內的料理吃抹幹淨。胃袋尚有餘裕的他知道還能續碗,便拿著盤子站起身來。
「……悠利,你要續碗嗎?」
「嗯,感覺還能再吃一點。」
「我也要!我也要續碗!」
「我也是!」
「別擔心,我吃不了那麽多啦。」
拚了命狂吞盤內料理的卡米爾與雅克,令悠利不禁苦笑一聲。他食量不大,根本不可能將料理吃光。然而悠利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海耳米娜竟也若無其事地起身準備續碗。
雖然悠利姑且保留了能供所有人續碗的份量,仍毫無疑問地掀起了一陣大騷動。
◇◇◇
「咦?各位,今天是讀書日嗎?」
「哦,悠利啊。你買完東西了嗎?」
「是,買完了。」
看到見習生組坐在客廳桌子前與紙張死命互瞪之後,悠利詢問道。負責指導他們的傑克則以和穩的聲調向悠利打了聲招唿。買完今天的糧食並將食材擺進冰箱之後,悠利來到了客廳,對見習生組勤勉念書的罕見模樣心生疑惑。
對寶物獵人及冒險者而言,學問確實是必要的。至少得學會最低限度的讀寫與數學能力,否則會很危險。要問哪裏危險,若讀不懂也不會書寫文字,甚至不會簡單計算的話,很容易被騙。
就悠利看來,屋魯格斯與卡米爾兩人沒花多少工夫便解開了題目。且他們書寫的文字……字體「似乎」端正整齊。自備自動翻譯功能的悠利,能自動翻譯這世界的文字。寫字時明明寫的是日文,卻也多虧了自動翻譯而得以在異世界通用。大概是傳送時的附帶功能吧。
至於數字與算式使用的符號,則與悠利的認知無異。隻見屋魯格斯與卡米爾順暢地解開了一連串的數學題目,卡米爾的進度似乎稍快一些。接著悠利瞥向了坐在他們隔壁,拚命練習寫字的馬可及雅克。
馬可與雅克都以生硬的手勢書寫著文字。雖然看得懂,但就像不熟練的孩童在練習寫字一般。悠利滿腹疑惑,為何這麽簡單的文字也得耗這麽大的工夫?對身為日本人的悠利而言,讀寫是極其基本的能力。因此他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意識到異世界情況不同。
「難不成馬可和雅克都是來這裏以後才開始學習文字?」
「……是。」
「我不是。我在村子裏也學過一點,不過真的隻有一點。」
馬可點了點頭,雅克則修正補充。悠利不禁心想「啊,果然如此。畢竟這裏是異世界嘛」。書寫文字對悠利而言是理所當然的基礎,但這世界不存在普通學校。雖然有供貴族學習禮儀的學院,卻沒有提升平民識字率的學校。
再說農村出生的雅克姑且不論,馬可是從貧民窟出身的。在以活過當天為最優先的貧民窟,恐怕根本沒有餘裕學習讀寫及數學。一如往常擺著撲克臉的馬可默默書寫文字,臉上增添了幾分厭煩的神情。
「那屋魯格斯和卡米爾呢?」
「我家有請家庭教師,鑽研過讀寫、數學和曆史等等。」
「我也練過讀寫。因為家裏經商,所以也學過簡單的數學。」
「每個人學力果然不同呢。」
「「學力?」」
這難解的單詞使兩人歪下腦袋。正當悠利準備解釋時,傑克率先以溫和的口吻開口了。平時是個懶散大人的代表,總被喻為基地反麵教材的傑克,其實是一名知識豐富的學者,也很擅長教人。
「鑽研或學會各式各樣的事物,我們稱之為學習。而學力指的便是學習成效。換言之,學力能顯示出你們的讀寫及數學能力究竟程度如何。」
「……悠利居然知道這種艱澀的單字。」
經過傑克說明後,卡米爾大概是姑且能夠理解了,低喃一聲。「是這樣嗎?」悠利滿頭問號。盡管他本人毫無自覺,但現代日本的基礎教育,對教育程度不足的世界來說已經有一定以上的水準。
話雖如此,悠利也隻能在傳送時附帶的翻譯功能協助下讀寫文字。且由於數字與符號都沒變化,因此他理所當然能掌握四則運算。然而關於這世界的曆史等一般常識,他還有許多未解的部分……不過每天待在基地扮演家庭主夫的悠利,沒機會了解那些知識也是事實。
「悠利要不要一起念書?」
「嗯~說的也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也加入吧~」
「好,那就做這些題目吧。」
「好的。」
語畢後,傑克將簡單的四則運算題目紙遞給了悠利。這對悠利不成問題,於是他迅速地一一解開題目。雖然明顯隻是小學生等級的題目,但以遊戲的心情來做的話倒是格外開心。若想增加玩心,寫計算題的數字時還可以用國字取代羅馬數字。光是這樣就仿佛在解智力測驗一樣,能提升難度。
話雖如此,對悠利這名高中生來說,這隻是很簡單的計算。一旁的屋魯格斯與卡米爾啞口無言,雅克瞠目結舌,馬可更是渾身僵直。然而悠利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邊哼著歌邊解題。瞧見他這副模樣的傑克,喜不自勝地漾起了笑容。
「我做完了~」
「好。嗯,全都答對了。那麽悠利,接下來是這些題目。」
「好的~」
傑克遞給悠利的題目數字位數增加了。話雖如此,那仍舊隻是四則運算,幾乎靠心算便能解開。驚訝到張大嘴巴的屋魯格斯拍了拍悠利的肩膀,悠利則歪著腦袋望向屋魯格斯。
「怎麽了,屋魯格斯?」
「你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
「咦?什麽做的……什麽意思?」
「不不不!就連商人都達不到這種計算速度啊,你太奇怪了吧!?」
「咦~這點程度很普通啊~」
卡米爾放聲呐喊,悠利卻懶洋洋地揚起嘴角。與大叫「騙人!」的見習生組相反,傑克隻是了然於心地沉吟一聲。將悠利解到一半的題目卷抽起,並確認目前為止全部答對之後,傑克開口了:
「在悠利的故鄉,數學也是基礎教養之一嗎?」
「是,讀寫與數學都是。數學最基本大概要學會四則運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實在是相當美好的事。光是有讀寫文字,以及基本的四則運算能力,生活就會變得十分容易。畢竟極端地說,庶民不必了解國際情勢與戰爭原委也足以過活。」
「「「「「……?」」」」
突然談起嚴肅話題的傑克老師,令悠利及見習生們都愣在原地。傑克老師釋懷之後,又自顧自地開始陳述其他事情,不過所有人都決定無視。聽開啟開關的傑克演講實在太麻煩了。何況就算沒人在聽,他也會徑自講下去。所以置之不理才是上策。
見習生組決定先繼續練習老師交代的作業。悠利看著他們,接著向苦練寫字的馬可搭話。因為與請家庭教師教書的屋魯格斯,以及因為家業而學過相關知識的卡米爾不同,悠利認為貧民區長大的馬可應該根本沒機會學習學問。
「馬可,你至今有閱讀或書寫過文字嗎?」
「……讀字,沒問題。」
「意思是你會閱讀,但不會寫?」
「是。」
馬可的字歪七扭八,然而他還是拚了命地練習,臉上一如既往麵無表情。雅克也富饒興味地聽著馬可講述。與自己生長環境不同的故事,總教人不禁感到好奇。
「不會閱讀,會被騙。」
「……嗯?」
「報酬,會被騙。」
「……嗯、嗯。」
「閱讀,很重要。」
「……這、這樣啊。說的也是,的確很重要。」
馬可語重心長道出的話語還是老樣子,讓四人心想馬可的過去果然不符合他們了解的常識。屋魯格斯歎了口氣,卡米爾別開目光,至於悠利及雅克隻能揚起一抹幹笑。
「不過實際上,聽說農村出生的新手冒險者,的確有很多人不會讀寫文字。」
「是這樣嗎?」
「沒錯沒錯。所以去冒險者公會的櫃台時,對方也會幫忙代筆。」
「這麽一想,雅克其實很優秀囉?」
「來這裏接受正式教育以前,我也幾乎隻會寫自己的名字而已。」
「原來是這樣。」
「就是這樣。」
從雅克他們口中耳聞現實之後,悠利眨了眨眼,並重新體認到讀書寫字對他們果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悠利打從心底認為,能靠傳送附加語言自動翻譯功能的自己,還真是幸運。
「雅克你是在哪裏學字的?」
「在教會。」
「教會?」
「沒錯。神父教過我簡單的讀寫和數學!」
「哦~教會取代了學校的功能啊。」
悠利恍然大悟。這世界不存在教導庶民讀寫與數學的學校,或許正因如此,才由教會代為授予庶民最低限的必要知識。悠利本來還懷疑這世界的教會搞不好是技能至上主義,但看來並非如此。這下他總算放心了。
「話雖如此,也有些人沒辦法在教會學習最低限度的知識。」
「是這樣嗎?」
「例如邊境的村莊,甚至連教會也沒有。」
「咦?」
「沒錯沒錯。因為沒有教會,所以祝福和喪禮都是由村長舉行。」
「……哇~世界真寬廣呢~」
陸續被灌輸異世界情報的悠利忍不住眺望遠方。他再次深刻體認到這裏果真是異世界,世上還有許多他不明白的事。悠利痛切地感受到,現代日本實在是個既和平又安全的文明社會。
話雖如此,悠利倒也不討厭異世界,畢竟他在這裏過著相當愉快的生活……這個粉紅係男孩怎麽從不會有思鄉病呢?
「我們能在這裏學習各種東西,真的相當幸運。」
「卡米爾?」
「是啊,一般人根本沒機會接受這種教育。」
「屋魯格斯?」
「基礎,很重要。」
「馬可?」
「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願意在公會的初學者講座結束後,還如此親切地教導我們各式各樣的知識!」
「……啊,換言之大家都最喜歡《深紅的山貓》對吧?」
「「「「答對了!」」」」
為突然感歎起來的見習生組統整對話內容之後,意思是他們對《深紅的山貓》懷抱莫大的感恩,即使不擅長念書,也願意好好努力。悠利心想,既然如此打從一開始老實說不就得了。不過這年紀的男孩子大概不好意思袒露心聲吧……悠利自己明明也是差不多的年齡,卻沒有人吐槽他。因為這都隻是悠利的腦內劇場。
此外,亞力得知傑克當時一個人滔滔不絕地演講,由悠利代為督導見習生組的讀書進度時,他的怒雷毫無疑問朝傑克直擊落下。一如既往。
◇◇◇
「悠利哥哥,我完成了!」
「完成了嗎?那就交給下一個人吧。」
「嗯!」
少女綻露燦笑叫喚悠利,悠利也同樣迴以一抹笑容。她手中有著一張純白的布,中央有片用綠線繡好輪廓的四葉草,小巧到足以用掌心包覆起來。而且那片綠線繡成的四葉草葉片上,又用幾條綠線繡出了紋路。雖然是未完成品,但那是有著四葉草刺繡的布。
聚集在現場的人不僅有少女,本來對刺繡不抱興趣的男孩也在場,不過每個人都一針一線仔細地補足刺繡。所有人輪流將四葉草陸續完成的過程,是具有深刻含意的。
用「深刻」來形容或許有點語病,但至少對他們而言,其中蘊含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不曉得哥哥會不會高興……」
如此輕聲低喃的人,是坐在悠利身旁,也就是位於中央的少女。她是個年僅十幾歲,五官還很稚嫩的少女。平常是個會幫母親做家事的活潑女孩,今天卻莫名憂愁。然而悠利卻綻露往常的笑靨,溫柔輕撫她的頭。
「沒問題的。這是大家一起努力製作的,哥哥一定會很開心。」
「……嗯。」
「好,輪一圈後再按順序繼續刺繡唷~」
「「「「「好——!」」」」」
精神飽滿如此迴應的孩子們圍成一圈,坐在中央的悠利則獨自進行其他作業。他做的是一隻小巧的束口袋。尺寸真的很小,頂多隻有神社的小禦守那麽大。而束口用的繩子,則搭配了能夠掛在頸部的長繩。精心仔細地為小物品綴飾刺繡,是悠利的興趣。
隻不過雖然作工精巧,設計本身倒是很簡樸。配色方麵是在藍色布料縫上白線,繩子也
是純白的。除了時而會用白線繡上幾片小花瓣以外,其他圖案都很樸素。具體來說,是為了讓男性隨身攜帶也不奇怪。
悠利等人製作的東西是護身符。
這世界也有護身符。隻不過一般指的是受教會賜福的石頭,或是將抄寫經文的紙塞進布袋做成護身符。似乎沒有人把家人親手製作的幸運物視為護身符。那麽,說到他們為何要製作護身符,原因是為了實現少女的心願。
故事得迴溯到一小時左右前。
悠利帶著使魔路克斯出門采購一些雜物,包含他出於興趣的縫紉必備道具,例如布料、縫線或裝飾鈕扣等等。當他出門買這種充滿少女氣質的物品時,克雷修和雅克都不會奉陪。不過畢竟他們也有訓練和任務在身,無法每次都陪悠利購物倒也是事實。
半路上,他看到熟識的少女正垂頭喪氣地望著教會。要問悠利怎麽會與少女熟識,是因為他們常在購物時偶遇。對方有時是跟著母親逛街,有時則是負責跑腿。悠利在市場結識的友人意外的多。若把具有魔法包功能的學生包內的食物分給男孩子,他們甚至會當場拜悠利為大哥。
因此,悠利瞧見少女垂頭喪氣的模樣便很在意,開口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少女一看到悠利立刻淚眼婆娑,但仍拚命忍住淚水不讓它流下。移動到廣場角落打聽來龍去脈後,才聽說她的哥哥即將成為冒險者。
「也就是說,你雖然想送哥哥護身符,卻買不起教會的護身符,所以很困擾。是這樣嗎?」
「……嗯。」
沒錯,教會製作的護身符價格不斐,至少絕非小孩子用零用錢買得起的物品。縱使如此,她還是很擔心即將成為冒險者的哥哥。於是才會幹望著教會,渴望能得到祈求平安的護身符。
隻要悠利借錢給少女,讓她去買護身符就能了事。多虧美乃滋之類的食譜登記費,悠利也賺取了一筆現金收入,儲蓄比初出茅廬的新人冒險者更多。他的支出不多也是理由之一。
然而這麽做毫無意義,至少悠利認為沒有意義。不過想幫助眼前正在哭泣的少女,這份心意也並非虛假。於是悠利想到的方法即是……
「那要不要一起製作護身符?」
正是如此。
悠利向愣在原地的少女,提議送親手製作的護身符給哥哥。雖然不曉得是否靈驗,但據聞各國都有親朋好友為了祈禱新娘幸福,一針一線為其縫製物品的文化。眾人衷心祈願製作而成的東西,至少肯定能為收取禮物的人帶來影響。
於是他們最後決定,在白布繡上象征幸運的四葉草刺繡。異世界也把四葉幸運草喻為幸運的象征,因此沒有任何問題。悠利用縫紉工具中的粉筆描繪四葉幸運草,並用深綠色的繡線縫上輪廓,接下來再由少女和她的朋友們一針一線為葉子上色。
順帶一提,他們使用的布料和刺繡,都是少女用零用錢買的。他們在手工藝品店揀選了價格不高卻質地強韌的布料,且悠利用【神之瞳】確認過品質,因此沒問題……他還是老樣子,把最強鑒定外掛拿來大材小用。
少女的朋友們也都曾受她哥哥各方關照,尤其會把男孩子們當成小弟照料。因此未曾嚐試過刺繡的男生們,也在飽受女生痛斥的同時拚了命地幫忙刺繡。
順帶一提,悠利在束口袋繡上的小白花,是參考了白花三葉草的形象。反正繡在角落圖案又很小,於是他擅自認定少女不會生氣。就算對方有什麽意見,悠利也早就想好,以裏麵放的是四葉幸運草為借口……真不懂他幹嘛這麽認真。
「不過居然提議自己做護身符,悠利哥哥的想法真不得了。」
「很不得了嗎?」
「因為護身符都是教會給的啊?」
「嗯~也對啦。畢竟所謂的護身符,照理說是要請求神明保佑。」
悠利不打算否定這點,也的確認為護身符很靈驗。所以考生才會每年都拚命地搶護身符,或前往新年參拜。不過悠利認為,親朋好友費盡心思製作的護身符一樣能靈驗。就像他感覺祖母的手工護身符,寄宿著目不可視的力量一樣。盡管毫無根據……他相信心懷對某人的思念而製成的護身符,一定有相應的效用。
「不過大家這麽努力製作護身符,其中也蘊含著各位祈求哥哥平安的心願,所以肯定沒問題的。」
「真的嗎……?」
「真的。」
少女歪頭提問,悠利則綻露燦笑如此斷言。這句話毫無根據。孩童製作的拙劣護身符是否真能靈驗,誰也不曉得。盡管如此,悠利仍認為隻要懷抱信心,護身符便會達成它應盡的任務。
「好,我完成了。其餘隻要等你們結束,再放進袋子裏交給哥哥就行了。」
「嗯。謝謝你,悠利哥哥。」
「不用客氣,我也很喜歡這種手工藝。」
悠利笑臉迎人地將大功告成的束口袋遞給少女。他這番話並非虛假,為了某人製作某物,是悠利最大的樂趣。白布上的四葉草傳迴少女手中時,已有三片葉子完成刺繡。少女說剩下的一片想帶迴家請母親和父親幫忙,然後再將大家合力縫製的護身符交給哥哥。
「下次再告訴我哥哥的反應如何吧?」
「嗯!」
悠利安撫少女的頭之後,察覺差不多該迴家的路克斯彈跳了一下。之前一直在悠利腳邊靜候的路克斯,配合站起身來的悠利蹦蹦跳跳著。今天的它仍然是隻聰慧的史萊姆……畢竟它不但是超稀有魔物的變異種,還是具名魔物,這倒也是理所當然的。
「花錢買來的護身符當然靈驗,但我覺得家人親手製作的也很好~」
「呣?」
「畢竟那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護身符嘛。你不覺得很厲害嗎,小路?」
「呣咿!」
路克斯蹦跳一下迴應滿麵笑容的悠利,並用水汪汪的眼睛仰望著他。那雙充滿靈性的雙眸,令人難以想象它是隻魔物,使悠利愉快地笑出了聲。憶起時而負傷返迴基地的戰隊成員後,悠利以慵懶的口吻低喃著:「我要不要也做點什麽呢~」雖說寶物獵人不會一頭栽進危險中,但既然得經曆戰鬥,自然不可能每次都毫發無傷。
無意間說出這句話的悠利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不如請戰隊裏每個成員幫忙繡上一針吧。四葉草雖然不錯,但選擇每個人重視的事物作為設計理念或許更好。靈光一閃的悠利顯得興致勃勃。
「小路,可以再陪我去一趟手工藝品店嗎?」
「呣~」
「謝謝你。」
自詡為悠利護衛的使魔路克斯,自然沒有迴絕的理由。光是能待在悠利身邊,路克斯便已別無所求,真是隻好養的史萊姆。有什麽主人就有什麽使魔。
幾天後,悠利贈送的手工護身符令戰隊成員們又驚又喜。眾人又度過了※預定和諧的一天。(譯注:哲學家萊布尼茲的理論之一。)
◇◇◇
成功在異世界創造出高湯粒的悠利,從之前就一直想烹調某種料理——韓式涼拌小菜。話雖如此,由於他沒吃過地道的韓式涼拌小菜,所以僅能仰賴網路知識製作仿韓式涼拌小菜。不過在老家做過之後,家人都讚不絕口,還說能拿來當下酒菜,因此悠利一直想嚐試一下。
據說韓式涼拌小菜本來該用豆芽菜或山菜為材料,但悠利才不管那麽多。他隻想用愛吃的食材料理,而這種想法也體現了日本人的魔改精神。倒不如說日本人隻是擅長接納各式各樣的事物,並融入自己的生活之中……不過最好別談論真實性。
「首先從準備小黃瓜開始。」
「好~」
悠利決定從準備起來最耗時的小黃瓜著手。語畢,本日的夥食值日生卡米爾慵懶地迴應一聲。其他見習生組也都在進行自己份內的任務。實際上由於韓式涼拌小菜得用到許多高湯粒,因此馬可不在反而謝天謝地……因為他可能試吃時就會讓食材全滅。
言歸正傳,首先從準備小黃瓜開始。先用清水洗淨小黃瓜並切除蒂頭,再切成不規則塊狀。不會太大也不至於太小,剛好切成易入口的尺寸。完成後扔進碗內揉鹽,然後維持現狀放置一陣子,等待水分瀝出。這個過程稱為鹽漬,必須充分瀝幹水分,否則小黃瓜無法入味。
「這要放多久?」
「先進行其他工作再來考慮吧。」
「但是既然都要調味,真的需要這個步驟嗎?」
「需要唷~要是留有多餘的水分,調味就會變淡。而且有青草味殘留也不好吃。」
「了解。」
在小黃瓜瀝幹水分前暫且擱置,並進行下一道手續。接下來要處理豆芽菜、小鬆菜與紅蘿卜。這三種食材都必須經過川燙。豆芽菜要先用清水洗淨,去除太細和太髒的豆芽菜,最後丟入沸騰的鍋內。豆芽菜熟得很快,所以等顏色改變、確認煮熟後就撈進竹編盤過濾水分。
緊接著是小鬆菜。小鬆菜得將最下端的根部去除洗淨,並隨時留意不要弄散它,完成後下鍋烹煮。通常分為切過再煮派,以及煮過再切派,悠利則是屬於後者。理由是因為弄散之後濾水會很麻煩,沒有其他深奧的理由。
加入一小搓鹽,以沸水烹煮小鬆菜。煮太久的話會變得軟爛,因此起鍋時機很關鍵。從外觀判斷的話,當葉片變成翠綠色時起鍋正好。話雖如此,如果莖沒有確實煮熟就會太硬,所以最好隨時確認。和豆芽菜一樣把煮好的小鬆菜扔進竹編盤濾水……記得等冷卻後再濾水。
紅蘿卜則像炒牛蒡那樣切絲。悠利的切法是先配合切絲時的寬幅,將紅蘿卜削成像板子一樣的薄片。把薄片疊起並切成細絲,哎呀太神奇了,紅蘿卜絲輕鬆完成了!……抱歉,這根本沒什麽好炫耀的。對不起。
紅蘿卜絲也同樣用熱水川燙過後,用竹編盤濾水。韓式涼拌小菜基本上是直接享用,所以準備時要把食材都煮過並去除水分。大概。可能。
「悠利,全都完成了。接下來呢?」
「接著要排除水分。」
「知道了。」
豆芽菜用手擰幹,小鬆菜切成易入口的大小後再擰幹,最後紅蘿卜則是甩動竹編盤以甩掉水分。至於小黃瓜隻要倒掉滲出的水就大功告成了。
製作順序是先拌入芝麻油以覆蓋食材,避免水分溢出,再來丟入高湯粒攪拌。就這樣。味道太淡的話,可依個人喜好加入鹽巴或醬油調味。釘宮家基本上是用市售的高湯包調配成像樣的味道。
現在悠利持有的,是在異世界用煉金釜製成的高湯粒。不僅有以昆布與柴魚等海鮮為基底的和風高湯,還有雞類魔物骨頭製成的雞骨高湯、牛類魔物骨頭製成的牛骨高湯,以及歐克類魔物骨頭製成的豚骨高湯,各種口味應有盡有……就連在異世界,悠利還是恣意妄為。
「首先從豆芽菜開始吧,先丟進碗裏拌入芝麻油。」
「為什麽要先拌芝麻油?」
「先拌入芝麻油,就能避免食材溢出水分。」
「光是拌芝麻油就有這種效果?」
「芝麻油可以在蔬菜周圍形成一層膜,借此防止跑出水分。」
「哦~」
豆芽菜和芝麻油攪拌均勻後,加入和風高湯粒。悠利還是一如既往靠目測決定分量,人生不能太在意小細節。太辣的話補充豆芽菜即可,味道太淡就補加高湯粒,或者加鹽或醬油調味。家庭料理就是這種感覺。
所有作業到此完成。若現階段試吃後沒問題,便盛入碗中靜候味道滲透食材。稍微擱置過後更能提味,這是不變的道理。
「嗯。不知不覺中好像變成很美味的料理了。」
「是啊。既能當成配菜,也可以當作小點。」
「而且被馬克看到的話,大概會全部進他胃裏。」
「……無法否定。」
悠利悄悄別開了目光。尤其是剛才製作的韓式涼拌豆芽菜,使用的是馬可最喜歡的和風高湯。正確來說馬可是昆布高湯狂熱者,但加入昆布的和風高湯也會讓他緊咬不放。沒人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簡直是七大不可思議。
接下來要處理的是韓式涼拌紅蘿卜,紅蘿卜一樣放進碗裏並拌入芝麻油。經過多方考慮後,悠利決定選用豚骨高湯調味。沒有什麽深刻含意,純粹隻是覺得應該會很美味。依循靈感也是烹調時的重要一環。
「啊,這吃起來和肉炒過的味道好像。」
「大概是因為熬出了歐克肉的鮮味吧。」
「用先前做的涼拌涮肉包起來吃,感覺應該會很美味。」
「啊,原來如此。下次試試看吧?」
「嗯。」
卡米爾也是被美食掌控胃袋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時不時像這樣提出各種點子。渴望美食的欲望,或許會激發出他的潛在才能……就像某位高湯信徒一樣。
再來處理小鬆菜。隻不過小鬆菜得多一道手續。先拌入切成一口大小的番茄,再在小鬆菜與番茄表麵抹上芝麻油,高湯則選用牛骨高湯粒。小鬆菜的翠綠與鮮紅的番茄顏色相襯,而之所以選牛骨高湯,是因為悠利以前吃的小鬆菜就是這麽調味的。
「為什麽要加番茄?」
「不曉得。」
「居然不曉得!」
「可是很好吃唷。」
「也罷,好吃就好。」
麵對卡米爾的疑問,悠利幹脆地答道。不過美味即正義,所以這也無可奈何。實際試吃之後,牛骨高湯的濃醇味,與小鬆菜及番茄清爽的味道相輔相成,相當美味可口,肯定很下飯。
最後剩下的是小黃瓜。拌入芝麻油後,再加進和風高湯粒就大功告成了。調味方法與豆芽菜相同,但小黃瓜口感有別於豆芽菜,別有一番風味。坦白說當作點心的話感覺會吃個不停,實在可怕。
「……我覺得小黃瓜可以多做一點。」
「咦?」
「因為小黃瓜最爽口。我可以繼續醃漬嗎?」
「請便。」
作此發言的卡米爾實際上的確經常續碗,於是悠利準許了他的行動。下達許可的同時,他也心想做一樣的料理未免太無趣了……考慮過後的結果,悠利拿出了青紫蘇與芝麻粉。怎麽會演變成這樣?
用清水洗淨青紫蘇後去除葉柄,然後毫不留情地切成碎末。真的無須留情。猛烈地狂切剁碎,直到讓人忍不住想問「需要這麽誇張嗎?」的程度,最後把它倒入調味完成的小黃瓜碗裏。卡米爾雙眼圓睜,但悠利卻毫不在乎。
把青紫蘇碎末灑滿碗內拌勻,然後扔進芝麻粉。同樣把芝麻粉無一遺漏地攪拌均勻後,便大功告成了。青紫蘇與芝麻粉的香味飄溢四散。那股柔和的美味芳香,有別於剛才那股強烈撩動味蕾的芝麻油香。
「……悠利,你在幹嘛?」
「反正要增加小黃瓜,我想不如改變一下調味。」
「……我想應該很好吃啦,但這樣不對,悠利。」
「咦?」
「既然改變了調味方式,兩種都得加量才行。」
「……咦?」
悠利呆愣原地,卡米爾則歎了口氣。從悠利的反應看來,他八成是認為平平都是小
黃瓜應該沒差。不過很抱歉,卡米爾已經能預見未來絕非如此。就算同是小黃瓜,調味不同便天差地遠。而且未來肯定會演變成一場爭奪戰。
於是卡米爾一語不發地將小黃瓜遞給悠利,意思是要他幫忙追加份量。不用多說便明白的悠利,以熟練的動作將小黃瓜剁成塊狀。而卡米爾則是將悠利切塊的小黃瓜扔進碗中揉鹽,然後再次歎了口氣。他心想這個悠哉的人,還是老樣子我行我素又缺乏常識。
「再說馬可一個人大概就能吃五人份。」
「……是這樣嗎?」
「那家夥肯定會抱著豆芽菜和小黃瓜不放。」
「馬可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高湯呢……」
「你問我我問誰……」
悠利眺望遠方,卡米爾則低喃一聲。說到底,將馬可變成高湯信徒的正是悠利本人。要不是悠利告訴了他昆布高湯的美好滋味,馬可絕對不會如此瘋狂。雖說馬可本來就是有些古怪的少年,但並非會如此執著於飲食的性格。無論怎麽想悠利都不可脫罪。
感到自己確實得負起一些責任的悠利,決定默默地繼續將小黃瓜切塊。他身旁的卡米爾順便把多餘的豆芽菜也下鍋川燙,毫無疑問是要用來應付馬可。
最後不僅能當配菜,也很適合當作下酒菜的各種韓式涼拌小菜廣受好評……至於馬可,請各位自行想象。
◇◇◇
「……海耳米娜,這是什麽?」
「肉呀?」
「……嗯,我知道是肉。但這是什麽肉?」
「鑒定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滿麵燦笑的海耳米娜,令悠利歎了口氣。映入他眼簾的,毫無疑問是一塊經過精製加工的肉。然而悠利從未見過這種肉。到此為止倒還罷了,但海耳米娜卻笑容滿麵地誇耀那是「戰利品」,才讓悠利有些在意。並非土產,而是戰利品。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無可奈何之下,悠利隻好發動【神之瞳】鑒定那塊肉。因為他認為笑臉迎人的海耳米娜應該不會告訴他。其結果為——
——咕咕雞的肉
魔物咕咕雞的肉。肉的部位與雞相同。肉身味道清淡,肥肉亦很爽口,相當容易入口。以鳥類魔物肉來說算是較容易取得的類別。
味道和某知名品牌雞差不多。
最後一行如往常般是針對悠利做出的解釋。不過與【神之瞳】最近自由奔放的解釋文相比之下,這次算是忠實告知了鑒定結果。沒一並推薦他料理手法已經很好了。大概。
「……咕咕雞應該是會飛天的雞沒錯吧?」
「還挺大的唷。這個嘛~比我雙手能抱住的範圍再大一些。」
「差不多能想象。所以呢,為什麽這塊咕咕雞的肉不是土產,而是戰利品?」
「這是我獵來的!」
海耳米娜綻露燦爛的笑容如此說道。這下總算明白的悠利,也迴應一聲「原來如此」。那麽這確實並非土產,而是戰利品。她似乎當場為捕獵的肉放過血,然後請冒險者公會幫忙處理。有些人能自己解體魔物,但海耳米娜不怎麽擅長。理由是因為她不具備足以切開肉塊的力氣。
弓箭手海耳米娜的戰利品,是經過食品加工的新鮮雞肉。思索著晚飯可以如何運用它的悠利,憶起冰箱中還有剩下的豆皮。既然有雞肉及剩下的豆皮,能選擇的料理僅有一種——雞肉福袋。
「那麽馬可,總之先將咕咕雞的肉剁碎吧。」
「……是。」
本日的夥食值日生馬可點頭迴應……但點頭之後他卻開始四處張望。最後朝悠利低頭致意一下,就這麽離開了。一頭霧水的悠利拿著咕咕雞肉邁向廚房,不知為何海耳米娜也跟來了,大概是好奇悠利要做什麽料理吧。
悠利首先將咕咕雞肉攤在砧板上,那是塊很漂亮的肉。接下來必須用菜刀把雞肉剁碎,但這可是一番大工程。用菜刀剁碎肉塊意外地很辛苦。
當如此作想的悠利拿起菜刀時,緊跟到廚房裏的海耳米娜戳了戳悠利的肩頭。悠利迴過頭來,隻見海耳米娜正閃爍雙眸。
「哎,悠利。我也想試試把肉剁碎的工作!」
「……咦?」
「先前克雷和蕾萊做過吧?看起來好像很好玩。」
「……看起來,很好玩嗎……?」
插圖p051
畢竟每個人感覺不同,決定不去深究的悠利把備用圍裙遞給了海耳米娜。洗過手後穿上圍裙的海耳米娜,雀躍欣喜地望向肉塊。直接剁成碎肉難度太高,於是她先將肉切成小塊狀,再用菜刀敲打。悠利瞥了一眼海耳米娜開心剁肉的身影,接著著手進行下一道作業。
他先把豆皮從冰箱內拿出來,並將長方形的豆皮切半。切好數片之後用手指撐開內部,確認豆皮沒有破損,能確實完成袋子的功能,接著依同樣步驟準備略多於人數的豆皮。
豆皮準備就緒後,接著處理餡料。海耳米娜正拚了命地製作碎肉,因此悠利要準備的是紅蘿卜與牛蒡。兩者都要切成碎末,不過牛蒡的處理過程得加一道手續。將其切成碎末後需要用水洗過一遍,借此去除土味。
水稍微變黑之後再換水,重複這個過程兩次左右,最後用竹編網濾水。悠利把去除水分的牛蒡碎末與紅蘿卜碎末扔進碗中,接著確認碎肉的製作進度如何。結果卻讓他雙眼圓睜。
因為佇立眼前的人,居然是非夥食值日生的屋魯格斯。
「……為什麽是屋魯格斯你在剁碎肉?」
「……少囉嗦。」
直到剛才為止海耳米娜還笑嘻嘻地製作碎肉,但在悠利把蔬菜切成碎末的期間,卻不知不覺間換成了屋魯格斯。海耳米娜早已移動至吧台對側,津津有味地啜飲著香草水。綻露燦笑的美少女是珍寶。然而從她已經脫掉圍裙看來,大概是不打算繼續工作了吧。
悠利一頭霧水。就在此時,馬可現身於滿麵愁容剁著碎肉的屋魯格斯身後,並豎起了姆指。瞧馬可那得意的模樣,最近他愈來愈調皮了。
「……呃,難不成是馬可你把屋魯格斯找來的?」
「是。」
「這家夥扯著別人的耳朵,不由分說把我拉來這裏,然後和海耳米娜兩人一起把剁肉的工作塞給我。罵罵他吧。」
「……話雖如此你還是乖乖幫他剁肉了,真是溫柔呢。」
該生氣的人反而是被強塞工作的屋魯格斯本人吧——盡管悠利如此心想,但屋魯格斯隻是不耐煩地咋舌一聲,然後繼續剁肉。麵無表情的馬可站在他身後,愉快地微微勾起嘴角,且依舊翹著姆指。
「馬可,既然夥食值日生是你,該由你代替海耳米娜來做,不是嗎?」
「粗活。」
「嗯,剁肉的確是粗活。」
「適任。」
「……這個嘛,屋魯格斯是很適任沒錯啦。」
「高湯。」
「……哦,你熬了高湯啊?」
「是。」
馬可指向爐子上的鍋子,雖然仍然擺著一張撲克臉,卻洋溢著一股自信。鍋內盛著用昆布及柴魚熬煮的高湯,換言之他想表示自己確實有工作……這位高湯信徒,居然連熬高湯的技巧也爐火純青了。
悠利瞄了一眼屋魯格斯,在意被當成工具人的他有什麽感覺。不過屋魯格斯雖然一臉不耐,但還是默默剁著肉並扔進碗內,樣子與平時無異……畢竟對方是馬可,他大概早就放棄了吧。
悠利打算等料理完成後也讓屋魯格斯試吃。努力剁碎肉的屋魯格斯,當然有試
吃的權利。
盡管覺得屋魯格斯很可憐,悠利仍心懷感激地將他剁好的碎肉當成晚飯食材。他把咕咕雞碎肉放入盛著紅蘿卜與牛蒡碎末的碗內,接著灑上胡椒鹽仔細揉勻。差不多揉好之後,便加入微量味噌提味。悠利認為隻要加入味噌,料理便會變美味。
把攪拌均勻的內餡塞入豆皮,完成之後用牙簽封住豆皮開口,避免內餡灑出。雖然異世界本來就存在牙簽,但稍嫌難用。於是悠利提出了各種想法,請專家製作出日本式的牙簽……據哈洛斯所言,銷路相當不錯。
「馬可,可以麻煩你像這樣塞入內餡嗎?」
「是。」
「哎哎~為什麽要塞進豆皮裏?不烤嗎?」
「不是用烤的,要用燒的。」
「是這樣啊?」
「嗯。先用高湯和醬油調味,再仔細燉煮…………馬可,專心工作。」
「…………是。」
向海耳米娜解釋詳細過程的途中,悠利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將視線投向壓力源後,隻見馬可停下手邊的工作直盯著悠利。經悠利提醒後,馬可點了點頭,接著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進行作業……聽到要用高湯調味就這種反應,還是老樣子。
悠利與馬可兩人合力,把包著內餡的福袋一一完成。把工作交給馬可的期間,悠利熬了湯汁,並把完成的福袋沉入其中。調味料是和風高湯粒、醬油和鹽,味道較為清爽。加點砂糖提升甜辣味也不賴,但這迴他選擇調味清爽一點。
雞肉福袋陸續擠滿滾滾沸騰的鍋中。確認所有豆皮都塞入餡料,並浸入湯汁之後便蓋上鍋蓋。之後隻要靜候食材煮熟,讓味道滲透其中即可。
「……好吃?」
「嗯,應該會很好吃。還能熬出福袋內的碎肉鮮味。」
「……好吃。」
「……馬可你真的很喜歡高湯耶……」
「……昆布,美味。」
「咦?僅限昆布高湯嗎?」
悠利疑惑地提問之後,馬可搖了搖頭。馬可深愛著高湯與鮮味,多虧悠利,他知曉了這些充滿魅力的味道。不過馬可尤其喜歡昆布高湯,原因連本人都不明白。大概是正好合他胃口吧。
此刻馬可正愉快地凝視著鍋子,頭頂仿佛還飄著音符。就連蒸氣夾帶的高湯香氣,似乎都讓他雀躍不已。那孩子氣的舉動令悠利苦笑一聲,並仰望身旁同樣麵露苦笑的屋魯格斯。
「屋魯格斯你也試試味道吧。」
「啊?」
「因為你幫忙剁了碎肉。」
「……啊~謝了。」
「該道謝的是我……別擔心,也會讓海耳米娜你試吃的。」
「萬歲!」
悠利漾起愉快的笑容,向從吧台探出身子的海耳米娜如此說道。從她的表情看來,要是悠利不這麽說,她大概會高聲呐喊「那我呢!?」,真是白費了她的美貌……不,津津有味享受美食的美少女也很可貴。
他們閑聊的期間,福袋內的碎肉及蔬菜都已熟透。悠利先夾起一塊,抽出牙簽後用菜刀將福袋切成四份。若已經確實煮熟,豆皮便會固定成福袋的形狀,即便抽出牙簽內餡也不會灑出。
熱騰騰的蒸氣自切口嫋嫋升起。豆皮汲取了和風湯汁的滋味,光是如此便已美味四溢。從切口處窺伺內餡,還能看見熟透的白色碎肉、豔橘色的紅蘿卜,以及茶色的牛蒡,色彩相當美觀。自碎肉滲出的液體滿溢而出,難以辨別是肉汁還是湯汁。說不會引起食欲是騙人的。
「好,每個人拿一塊。小心燙喔。」
「好!」
「是。」
「好的~!」
三人精神奕奕地迴應之後,拿起了分裝於小碟子上的雞肉福袋,並用小叉子將其遞往嘴邊。屋魯格斯先吹涼後將福袋一口吞下。馬可和海耳米娜把切成四等份的雞肉福袋再切小一點,然後才送往口中。悠利觀望眾人的動作,自己則是用筷子夾起雞肉福袋並咬了一口。
味道比清湯更為濃鬱的和風湯汁滲透豆皮,美妙滋味於口中擴散開來。鮮味比熬煮湯汁時更加濃厚,應該是多虧有碎肉與夾雜其中的味噌提味吧。熟透的紅蘿卜與牛蒡搭配起來風味絕佳,在嘴裏清脆碎裂的口感有種難以言喻的爽快感。
「味道如何……呃,馬可,等等!馬可等一下!隻能試吃一塊!」
「……否。」
「還說什麽否!屋魯格斯!屋魯格斯快來幫忙啊啊——!」
「啊?……你這笨蛋在幹什麽!不準吃!」
「拒絕。」
「不準拒絕!」
迴過神來時,馬可已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啃咬另一塊雞肉福袋,而且還打算再向另一塊出手。驚覺此事的悠利放聲呐喊。聽見喊聲的屋魯格斯立刻從身後架住比自己嬌小的馬可,把他從鍋子旁拉開,才總算沒有釀成大禍……至於馬可手中那隻小碟子上的雞肉福袋,當然早已被他吃個精光。
在試吃時多吃一塊的馬可,姑且受到了晚飯時得少吃一份的懲罰……不過吃剩的雞肉福袋,最後還是大家融洽地平分了。
至於剩餘的碎肉則是加入味噌製成了肉丸,用來為湯加料。
◇◇◇
悠利正用指尖戳著眼前的物品。那是在異世界格外常見,性能有好有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法道具代表——魔法包。那並非悠利自己的學生包,而是放置於基地內的購物用魔法包。外觀看來像是略顯粗獷的托特包,然而內部卻深不見底。撐開包包開口窺探其中,卻看不見內容物。據說裏頭連係著異空間,但悠利對它隻是一知半解。
悠利判斷這個「不知構造為何」的物體,應概括分類為魔法道具,且現階段看來他的分類方式並沒有錯。魔道具與魔法道具雖然皆是由魔石製成,兩者間卻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
直白地說,魔道具是活用魔石作為動力的道具。提供熱水的裝置,使用了水與火屬性的魔石;工具類的道具,則用雷魔石作為動力。總歸來說,魔石發揮的功效,可代替現代日本所稱的電子迴路……但悠利未曾製作過魔道具,也不打算製作,因此對細節構造一無所知。
換句話說,隻要解釋過魔道具的素材和完成後的效用,大部分的人都能明白「啊,原來如此」。若再簡單補充說明使用了什麽魔石,以及它的運作方法,即便是外行人也能大致了解。魔道具就是如此方便的道具。
然而魔法道具可不一樣。
從庶民熟悉的魔法包為首,包含悠利愛用的煉金釜在內,魔法道具盡是不適用物理法則的物品。究竟為何可以發揮那種功能,又是如何運作的,完全摸不著頭緒……一般人認為魔法道具正如其名,是一種「如魔法般不可思議的道具」。
「……魔法道具真的是謎團重重呢……」
悠利喃喃自語道。他正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享受悠閑的午後休憩時光。今天是悠利偶爾一次的假日。亞力向擱著不管便會無止境做家事的悠利下達指令:「逞強的話會累倒的,要適度休息!」於是每隔幾天便會由見習生組代替悠利做家事,今天正是如此。
……換句話說,悠利閑得發慌。無論打掃、洗衣還是煮飯都會被罵,就連縫補一下衣服也一樣。就算別人要他偶爾放鬆一下,但他一直以來都隻是在做喜歡的事,所以根本不曉得該如何放鬆。無可奈何之下,悠利隻好和待在他腳邊觀望狀況的路克斯,一起在客廳發呆。
「哎呀,悠利。你一個人嗎?」
「傑克哥…………你今天看起來很有精
神呢。」
「哈哈哈哈,前陣子抱歉了。」
「我是無所謂,倒是該向背你迴去的屋魯格斯道謝才對。」
「說的也是。」
腋下夾著書本的傑克現身後,漾起了一抹悠然的微笑。那模樣實在與冒險者一詞極不相襯。但若說他是名學者或研究員,倒是能立刻使人信服……不過得加上一個形容詞——「廢寢忘食的」。
前陣子,或許是因為睡眠不足加上連日溽暑,使原本就體力不足的傑克耗盡力氣倒在走廊上。而且還倒在沒有日照的陰涼處,恐怕是身體依據本能行動的結果吧。縱使發現傑克倒在路上,早已習以為常的悠利也不慌不忙,僅萌生出「啊,傑克哥又倒下了」一句感想而已。由於屋魯格斯當時就在身旁,於是便由那名具備豪腕技能的少年將傑克送迴房內。
「所以呢,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我今天休假。」
「啊,原來如此……連修補衣服的工作都被禁止了嗎?」
「是啊……」
上半身躺在桌上伸懶腰的悠利,令傑克苦笑一聲。能休假是很好,但他的興趣就是做家事。一旦被剝奪做家事的權利,悠利就隻能無所事事地度過。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和路克斯一起發呆。理解悠利的狀況後,傑克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傑克哥?」
「既然如此,我來陪你聊天吧。」
「可以嗎?」
「嗯,反正沒什麽要緊的工作……所以呢,你為什麽一直戳魔法包?」
「啊啊,我有點在意它的構造。」
「構造?」
聽了悠利這句話後,傑克先是歪下腦袋,接著又輕輕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魔法包的構造確實很不可思議。就連本行是研究員的傑克,都認為它是謎團重重的物體。傑克綻露燦笑,並向悠利開口說道:
「以學者角度來做專業性說明,或是我們家的學生們也能聽懂的淺白說明,你想選哪種?」
「我選後者。」
「了解。」
就算聽了充滿專業知識的說明也隻會一頭霧水,因此悠利即刻迴答。傑克口中的學生,指的便是見習生組與訓練生。既然是能讓他們理解的淺白說明,肯定比較好。悠利原本就不曾細心鑽研什麽學問,這次機會可以說來的正好。
……順帶一提,一般常識或本國曆史等各項細節,是亞力一點一滴地教給悠利。好讓他慢慢積攢知識量,至少不會對本國生活造成障礙。
「概略說明的話,包含魔法包在內的魔法道具都是人工遺物。」
「既然是人工遺物,表示它和最初發現的煉金釜一樣,都是被挖掘出來的囉?」
「正是如此。這些市售的人工遺物都是用煉金釜製成的,但本質並無不同。同樣都是寄宿於人工遺物的不可思議力量,扭曲法則後誕生出來的不明物體。」
「……換句話說,果然還是該視它為『不曉得怎麽誕生的物體』嗎?」
「沒錯。」
傑克對悠利毫不掩飾的發言表示肯定,沒有任何能否定的理由。確實有些學者熱衷於魔法道具研究,但傑克對這領域不抱興趣。因為他明白那隻會白白消耗龐大精力,卻換不來任何成果。他屬於喜歡隨心所欲地調查、研究有興趣的事物,並開心撰寫論文的類型。
「那魔道具又如何呢?」
「魔道具是活用魔石,將魔石能力發揮至最大極限的道具。」
「主體是魔石嗎?」
「不。得先考慮要為道具附加什麽能力,再拿相應的魔石來加工,因此魔石隻是附帶品。不過它確實是重要的心髒部位。」
「雖然兩者都很方便,但果然大不相同呢。」
悠利戳著魔法包如此說道,傑克則低喃一聲「是啊」。魔法道具與魔道具雖然同樣是以魔石為素材,卻存在明顯的差異。兩者間聳立著一道不可跨越的高牆。魔道具中的魔石,效果相當於動力來源。然而魔法道具卻像是將魔石性質,吸收為自身的一部分構造。傑克明白此事,悠利也多少察覺到了。但傑克卻道出了出乎預期的話語。
「人們想親手製造出魔法道具的欲求,正是魔道具的起源。」
「……咦?」
「魔法道具是人工遺物,這是不爭的事實。它們所具備的性能超乎想象,猶如隻存在於童話故事的魔法。」
悠利點頭讚同。確實正如傑克所言,與外表不同、容量深不見底的魔法包徹底無視了物理法則,無論怎麽想都是魔法的產物。
「但人類這種生物,即便深知自己無法觸及那些事物,卻仍妄想著終有一天能實現。最初接觸煉金釜的人們,深深被它的神秘感所吸引才嚐試製造出複製品。魔道具也是眾人切磋琢磨,試圖做出魔法道具的證明。」
傑克笑著繼續說:「從古人的角度看來,冰箱和洗衣機也是一大進步呢。」悠利也讚同傑克的說法。他曾聽人說過,發達的科學技術在一無所知的人眼裏看來,亦宛如魔法一般。換言之魔道具也是眾人拚命追求如魔法般的魔法道具,而衍生出來的成果。
……雖說目前仍遙不可及就是了。
「傑克哥。」
「怎麽了?」
「原來傑克哥你真的是認真的學者耶。」
「……悠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傑克垂頭喪氣地說道,悠利則試圖辯解。他雖然曾聽指導員們說過傑克是名優秀的學者,但卻毫無實感。畢竟從傑克平日的言行舉止看來,絕對想象不到他會是多了不起的老師。況且任誰都不會認為一位偉大又聰明的老師,會待在新手培訓戰隊裏隨心所欲地度日。
更重要的是——
「偉大的學者哪會時不時就倒在基地走廊上。」
「……悠利,你有時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可是我說的是真話啊。」
「某些情況下,坦白說出真話可是威力最強的攻擊……」
瞧傑克失落的模樣,悠利決定姑且先向對方道歉一聲。雖說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但總覺得現在還是道歉為上。主要是為了鼓勵傑克。
「總而言之,以上就是魔道具與魔法道具的差異。你明白了嗎?」
「是。」
「還有,我認為悠利你應該能夠詳細調查出道具的構造。」
「咦?」
傑克順帶道出的話語,令悠利滿頭問號。然後他想起來了,這麽說來【神之瞳】是鑒定類的外掛技能,而高級鑒定類技能可以詳細看透魔道具的構造。悠利想起了這件事,但也僅此而已。
「但我不需要知道構造,隻要用起來方便就夠了。」
「也對,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
聽了悠利的答複,傑克也點頭讚同。會在意構造的人,頂多隻有想製作道具的人而已。對製作者以外的普通人而言,盡管對複雜的構造一無所知,隻要記住安全的使用方法就好。這即為真理。
……順帶一提,傍晚以後基地裏就出現了閑得發慌的悠利,哭著哀求見習生組「起碼讓我折一下洗好的衣服啦~」的光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