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鐵鏈被收短,我的雙臂也被分開向上吊起,整個人活象個“丫”字一般懸掛在蘊炎的麵前。


    “嗬嗬,看樣子得演一堂審訊犯人的戲了,沈泓你最擅長演戲,不是嗎?”蘊炎笑著說。


    我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方才的一番折騰讓我被磨傷的身體如火燒一般難受,就算想嘻笑怒罵一番也沒有力氣了,還不如省點精神應付下麵的折磨。


    “哦,這次看來是要扮個寧死不屈的角色了?”蘊炎好整以暇地坐在我對麵的太師椅上,呷了口茶水道,“那我就正經扮個堂官了沈泓,你究竟與誰密謀放走欽犯,還不從實招來?”


    我搖了搖頭:“沈泓如今隻是一條喪家之犬,誰還會與……與我密謀?”嘉木與蘊成甘冒風險幫我救出鬱軒,我怎麽能夠出賣他們?


    “那你可知道鬱軒逃到何處去了?”若不是嘴角含著一絲戲謔的冷笑,蘊炎看起來還真是一板一眼替刑部官員在審問我。


    “不知道……”這迴我說的確實是實話我猜鬱軒多半不肯躲藏到定王府裏去可惜,就算我說實話,蘊炎也不會相信了。


    “好一個百般抵賴。”蘊炎打量著我笑道,“嫌犯不招,你說審問的官員按理要怎麽做啊?”


    我微微昂起頭,笑了。蘊炎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以為用刑我就會如實招供嗎?


    “沈泓,我知道你不怕挨打,你以前不就是挨打長大的嗎?”蘊炎笑著拍了拍手,“不過看看這次是誰來打你。”


    我心頭一震,側過頭閉上了眼,心中隻祈求不是他不是葉昀。然而閉目之間,憑我的直覺,我卻感覺得到有人正潛伏在遠處的屋梁上,靜靜地觀察著此刻發生的一切。可那人究竟是友是敵,我卻無法分辨。


    “公子……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鬆了口氣,睜開眼看著麵前的人笑道,“吳舫,你選擇得沒錯,跟著安王爺確實比跟著我有前途……”


    “公子,我……”平日伶牙俐齒的吳舫此刻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哦,還不好意思了?”蘊炎冷笑著望向吳舫,“那你這幾個月來又為什麽要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呢?”將一根滿是倒刺的鞭子遞到吳舫身前,蘊炎又道,“為了表達你的忠心,就幫我把他的口供逼問出來吧。”


    “我……”吳舫猶豫地接過鞭子,怔怔地看了我片刻,慢慢揚起了手臂,“公子,我真的……”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我轉開了視線,等著他的鞭子落下。被心腹吳舫出賣固然讓我憤懣,但想起他或許真是被蘊炎所逼,我就無法恨下去。


    “王爺!”寂靜了一會,吳舫忽然撲通跪在蘊炎身前,“我實在下不了手……王爺開恩,不要再折磨公子了!他現在受的傷已經很重了!”


    “沒用的東西!”蘊炎一腳將吳舫踢了開去,“你不肯動手自然有人動手!來人,把昀少爺請進來!”


    內心裏最恐懼的場景終於到來了啊,我的身子不由一陣輕顫,連帶著手腕上的鐵鏈當啷啷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見過王爺。”柔和寧定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響起,隻是此刻聽在我耳中,都如同一柄柄刺入心中的利刃。


    “昀兒,他放走了你所痛恨的鬱軒,我把他抓來給你出氣。”蘊炎親熱地拉起葉昀的手,又將那根滿是倒刺的鞭子塞進他手中,“他以前怎麽對待你,你就怎麽迴報給他吧。”


    昀兒!我痛苦地咽下湧進口中的血腥,蘊炎居然對他用這樣的稱唿!


    “我說過,再不想看見他的。”葉昀有些撒嬌地望向蘊炎,根本不屑於往我這邊看上一眼,“我才不要待在這個髒地方,王爺,我們迴去好不好?”


    “不好。”蘊炎把葉昀輕輕往前推了一把,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今天不把他好好打一頓,我就不放心,省得你天天為以前的事情不開心。”


    “那我打完了就可以走了是嗎?我為王爺畫的畫像還隻到一半呢。”葉昀見蘊炎點頭,便不再猶豫,提著鞭子走上了幾步。


    我忍不住看向他,他穿著淡藍色的絲織長袍,如同天空一般純淨,與此刻身上沾滿灰塵血跡的我真是判若雲泥。手腕上的鐵鏈驀地響成一片,我努力想控製身體的顫抖,不要弄出那些丟臉的聲音,耳朵裏那清脆得具有穿刺力的聲音卻毫不示弱地直鑽進心裏去。


    葉昀也看向了我,眼睛裏沒有任何表情,微微撇著的唇角卻顯示著他的不耐煩,想是我打攪了他為蘊炎作畫的興致。


    啪!我還沒有從他冰冷的臉色中迴過神,葉昀手中的鞭子已如同毒蛇一般噬咬在我的胸口,鋒利的倒刺撕開了我的孝服,撕裂了我的肌膚,霎時鮮血從鞭痕中滲了出來,迅速洇染了原本雪白的衣衫。


    我緊緊地抿著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甚至身體都已不再顫抖。連吳舫都不忍心打我,葉昀你為什麽會如此狠心?難道在你心中,都隻剩下了我欺辱你的迴憶,而把我傾其所有給你的真情都視為了欺騙,一定要以這樣的方式才可以報複我曾帶給你的傷害?


    鞭子仍然沒有停下來,身體被撕裂的疼痛如同水波從不同的部位擴散到心髒,衣衫吸飽了血後,血流便順著衣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即使葉昀手勁不大,可這特製的鞭子卻可以輕而易舉地給我的身體帶來深重的折磨。


    “問他鬱軒跑到哪裏去了?”蘊炎吩咐道。


    “鬱軒跑到哪裏去了?”咳嗽了兩聲,葉昀暫時停了手,麵無表情地問我。


    我沒有開口,深怕一開口就會嘔出胸口的積血。我隻是定定地看著他,忍住身體因為疼痛想要發出的掙紮,忍住眼前因為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隻那麽看著他。這是我,唯一可以表達的悲傷,唯一可以保留的尊嚴。


    “用這個。”蘊炎從一旁燒得發紅的烙鐵中拿出一枚,遞給葉昀,“他怎麽對你的,你就怎麽對他吧。”


    “不錯。沈泓,你過去怎樣待我,我以後便怎樣待你。”葉昀也定定地看著我,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我終於忍不住苦笑了,幾年前陳伯說的那幾句話忽然迴想在耳邊:“你這樣做,不怕遭報應嗎?”那時候,我曾以為經曆過了惡夢般的歲月,自己再也不會遭遇比那更痛苦的事情,然而我錯了,現下的處境,我寧可馬上跌落十八層地獄也再不願多待一刻。


    嗤的一聲,我聞見了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茫然地抬起眼,我透過眼前的白煙看見了葉昀冰冷得如同瓷人一般的麵容,那是他對任何人都不會露出的冷漠啊。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閃電一般的劇痛已迅速從右肋衝擊到了心髒和大腦,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渾身的痙攣中,大股的鮮血從口中噴濺而出,一部分都濺在了葉昀淡藍色的衣衫上。“對不起……”我努力克製著眼前的昏暗,大睜著眼睛看著他,看著他,希望他能感覺到我永遠無法出口的疑問和悲傷……直到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個時候,我真正明白,世上最令人痛苦的酷刑,是所愛之人親手施予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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