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別院裏的人怕是都這麽認為。


    “蛋!蛋!爺爺,蛋……”


    小猴子是個一歲多點的孩子,因個子矮小又被裹得嚴嚴實實,如同一個火紅的小球站在雞舍前,指著一群雞對張仲比劃。


    她如今能說幾個單字,也叫得了幾個稱唿。


    “哎喲我的大小姐,您可不能再這樣叫小的,小的擔不起啊!”張仲正在整理雞舍添幹草,聽見小主子的聲音立刻迎了上前,蹲在小小身子跟前,柔聲解釋:“天冷了雞不下蛋,等明年開春再叫它們下蛋給小姐吃。”


    梁辛有點受不了這日複一日來要雞蛋的小家夥,偏偏張仲有耐心次次都會解釋。


    “張叔你盡管忙你的,今日出太陽,我帶她隨處晃晃。”她牽了女兒的手,決定去看看別院另一角的那片臘梅。


    “近日少見姨娘走動,可是畏寒?是小姐吵著您要出來玩吧。稍後要宰隻羊送去府裏,給您留塊羊排,叫老林燉了您多吃幾口,暖身子的。”


    張仲笑著寒暄,打從心裏覺得被拘在小院的這母女倆可憐。


    眼下已進入臘月,秦府張燈結彩年意濃鬱,她兩個卻隻能冷冷清清。且不說這個,別院原隻是秦家用來避暑小住,主子房中連個炕都未打過,單靠幾盆爐火過冬也難為她們這嬌貴的主兒了。


    “有勞張叔惦記,那就先謝了。”


    梁辛出了月亮門便是溫婉隨和的樣子,姨娘該有的她一分不敢少表現,這也是猴子爹肯放她出來的條件。


    其實不必他要求,令她放開膽子做自己的安全區域,也隻那個小院而已。


    秦大爺走之前,大概是良心發現,擴大了她們母女倆的活動範圍,隻要不出大門就不再有人盯守。


    與她而言,也算升級了牢獄待遇。


    不過出了月亮門才知這別院的精致綠化景觀都圈在她的小院,那未知領域雖占地大了幾倍,別說假山荷花池六角亭,連像樣的長廊都沒有。


    這別院除去她居住的後院與前院的幾間房,其餘麵積被分成四塊,分別是果蔬花草種植區、家禽家畜養殖區、竹林與臘梅林子。


    小猴子最喜歡來家禽區,第一次接過張仲給的雞蛋後,像是知道有便宜可占,每天都來小毛抱她過來報到,決不空手迴去。


    會走幾步後,有些個小雞小鴨可以讓她追趕胡鬧,比關在院子裏玩布偶自在得多,便更熱衷於跑出月亮門。


    “鳥,鳥……”


    母女倆正散著步,小猴子忽地對著一株臘梅上的黑團子叫,“鳥,吃,寶寶,吃!”


    她拍了拍胸口,又努力將手指從袖子裏探出,指了指自己張開的嘴。


    梁辛斜了一眼那團黑,估計是隻縮著腦袋曬太陽的八哥,“那不是鴿子,不好吃,又黑不溜秋,寶寶吃了就不白不漂亮了。”


    兩個婆子曾為了逗小主子開心,抓了隻野鴿子係著腿給猴子玩,讓小猴子踉蹌地拽著滿院子拖,畫麵不太和諧友善。


    她看不過去就偷偷給放了。


    這一放可引得小猴子差點把院子哭淹了,小毛急得要去尋張仲討隻鴿子補上,礙於她的威嚴不敢行動。


    不過婆子到底是做祖母的人,經驗豐富,端出一碗雞湯,指了指湯裏的雞塊,邊喂邊解釋,那鴿子已做成湯給猴子吃了。


    “迂腐!無趣!”


    梁辛這邊正攔著要撲上去抓鳥的孩子,一個尖銳的嗓音突然響起,驚得她渾身一震。


    這臘梅林子明明空無一人。


    “叫花子!叫花子!”


    “東邊一陣雨,淋濕一醜女!”


    “好詩好詩!好一個白癡!”


    像是向母女倆證明自己的存在,臘梅上那團黑奮力賣弄般,一開口就說個沒完。


    嘿!這死鳥……這是在罵人麽?


    “白癡!吃!”


    小猴子如同發現新大陸,一看是那黑鳥在說話,就抬起手指裝出兇相,語氣淩厲。


    這是要對罵的節奏?


    梁辛不禁替女兒汗顏,真不好意思告知,那鳥說話的確比較順溜,詞匯量也太驚人,若是對罵起來,必定完勝。


    “小猴子去給娘折花花吧,不要理這壞鳥。”


    她抱起瞪大雙眼一本正經要掐架的女兒,沒興趣搭理口沒遮攔的禽類。


    八哥鷯哥鸚鵡都會說話,沒什麽稀奇,何況這鳥一開口就暴露了投喂者的素質。聽說這附近幾座別院莊子的主人皆非富即貴,遠離是非是她的生存原則。


    “公子你好壞!”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姑娘手好白,胸好大……”


    梁辛聽得呆若木雞之前,還不忘捂了女兒的耳朵。看著那隻一副悠然自得姿態的黑鳥,她隻覺得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敢情是養在妓院裏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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