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比我預料的要遲些。”老人拿著掃帚清掃著地麵上的積塵,聖殿側壁上的燈火折射著塵埃,散發著氤氳的光輝。


    “依靠屏障?”薩都沒有順著老人啟開的話題繼續,抬起手捂著嘴重重地咳嗽著,問了另一句。


    老人聽著薩都的咳嗽,手上一直穩穩拿著的掃帚竟然有了一絲顫抖。


    心平如鏡,卻被這咳嗽驚起了漣漪。


    他停下清掃地麵的動作,緩緩直起腰背。


    腰背在這些年裏已經彎曲的仿佛他生命的常態,此刻漸漸挺直,落在傳送陣前眾人的眼中,總覺得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他的身形瘦削,原本彎著腰身形矮小,但直起脊背後,卻有著相當的高度。


    他的神態從容,目光悠遠,慈悲與憐憫是他顯露在眾人眼前的感觀。


    他提起掃帚,輕輕地在地麵上敲擊了幾下,幾片暈黃的黃斑浮現在他的眼眶四周。


    那是老人特有的老人斑,顯示著他的年齡已經超過了許多人的想象。


    一百七十五歲。


    這在平均壽命在一百二十歲左右的死亡地界,也是相當久遠的年歲。


    他將掃帚抱在胸前,視線低垂,遊離聖殿的地麵,像是在尋找什麽,又像是在思考著怎樣的措辭,才能夠打消薩都的顧慮。


    從傳送陣出來的這些人中,許多都是第一次來到聖城,他們好奇的張望著這裏麵的陳列,目光從最初的好奇逐步發展到狂熱。


    這座聖殿,雖然殘破腐朽,塵煙彌漫,除了眼前的老者以外,沒有一個多餘的人。但是聖殿上的壁畫,卻明確無誤的顯示著天則之眼的浩瀚與威儀。


    他們的目光在狂熱之下,身子和心靈也越發恭敬,敬畏著這座城市,也敬畏著薩滿時代最為聖潔的城市。


    即便是神經錯亂的磨子,在聖殿中也能夠體會到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儀。


    古舊之地期間,在最後關頭神情恍惚不自然的白采薇,站在隊伍的最後,望著這個小小的破舊聖殿,張著嘴而後急忙捂著,瞳子裏閃露著驚訝的光彩,似乎沒想到荒族真正的統治階層,所待的地方竟然是如此破舊。


    唯有一人表情屬於無所謂,似乎絲毫不曾注意到這座破舊的聖殿內所凝縮著的純粹薩滿元力。


    林蕭從踏出傳送陣開始,便發覺這座看起來破爛不堪的聖殿竟然凝聚著極其濃鬱的薩滿元力,如果哪一個薩滿修煉者在這裏麵修煉,大概能夠以十倍於外界的速度,瘋狂的增長著自己的修為。


    神思如此想,動作卻比他的神思更加迅速——


    早已恢複無礙的小循環,快速地旋轉吸取著這比古舊之地內詭異的薩滿元力更加純粹的元力。


    然而林蕭的小循環剛剛開動,便被前方一直拿著掃帚的老人發覺。


    老人常年待在這座聖殿內,無論是風吹雨打,還是晴空萬裏,都堅持著苦修士的生活,對於這座聖殿內濃鬱的薩滿元力的流動規律和大體容量,已經了然於胸。


    老人在思索,身體卻忽然間從眾人眼前消失。


    “啊!”老人消失的那瞬間,林蕭便感受到了元力的波動,他急忙後撤,然而他雖然在體內薩滿封印的幫助下身具天滿術,但是實際的運用能力還處於薩滿術範疇之內,修煉時間之短促,信仰之薄弱,哪有常年累月單純修習薩滿元力的老者來得強大與敏銳。


    “小娃子,做客的道理,你師傅沒教過你麽?客隨主便。我這主人的意見你都沒有詢問一下,就隨便拿主人的東西,這可不是什麽好品質。”林蕭根本說不出話來,他隻覺得整個肩頭都被老者那隻並不寬大的手掌,捏地火辣生疼。


    老人的手法極其精妙,眼光也極其老辣。


    他在林蕭身上一摸,便發覺這少年郎的與眾不同。


    隨即林蕭隻覺得那火辣在全身經絡中躥了一圈,之後老者靠前兩步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把它們都還迴來。我饒你不死。”那一刻老者那雙充滿憐憫的眼瞳閃過刺骨的冰冷。


    林蕭齜著牙咧著嘴,整個麵容已經扭曲糾結在一起。


    老者微微一笑,不再理會林蕭是不是同意,那張一直搭在林蕭肩頭的手掌,在林蕭肩頭用力的向下一摁,隨即迅速的提起,一股精純的薩滿元力便在這一摁一提的過程中,從老者的手掌間被吸了出來。


    林蕭驚恐萬分的感受這一幕的發生。


    意識海中那隻鳥狀意識表象居然也沒有絲毫動作,任由數不盡的薩滿元力順著老者的吸力,衝霄而去。


    從老者瞬間消失在原地,將手搭在林蕭的肩頭,而後說話動作,一氣嗬成,根本容不得其他人半點插足餘地。


    老者吸取出來的薩滿元力並不算多:


    “你吃了多少,我拿多少。”他鬆開手,拍了拍林蕭的肩頭,轉身向前走去。


    他的身形此刻早已不是佝僂狀,瘦削如同竹竿一般。


    那一刹間的冰冷褪去成原有的溫和。


    林蕭低著頭,揉著自己的肩膀,看著自己的腳尖,心中感到無奈和遺憾。


    前方的那個老人不是薩都,也不是杜科。


    能夠將自己身體中攫取自這片聖殿中的薩滿元力全數扯迴來,而不損失自己一分一毫其餘的元力,精妙至這等境界,他自嘲一般地撇了撇嘴,放棄了一些最初感知到這片濃鬱薩滿元力時,所產生的想法。


    老人並沒有向前走太遠,聖殿裏除了薩都壓抑的咳嗽聲,所有的人竟然都在注視著老人的一舉一動。


    老人轉了個彎,臉頰上那兩簇短散的眉毛,花白如雪,透著一股子寧和:


    “修羅境白族的孩子,你好生安歇在這座城市。這裏是聖城,我們不會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做出粗魯的事情。”


    白采薇稍稍瞥了一眼自己的四周,那些荒族的人目光狂熱地望著老人。


    她忽然看見薩都,薩都對她點了點頭。


    “嗯。”她答應道。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掃帚擱在傳送陣前的踏板上,蹲下身子,握起拳頭對著踏板輕輕地叩了幾下。


    整個傳送陣就在眾人眼中無聲地化作灰塵。


    “聖殿,是聖殿。”他站起身子,視線落在薩都身上,薩都咳嗽地越加厲害。


    ......


    遠方的雲層內隱約傳來轟鳴的雷聲,響在耳畔,林蕭揉著自己肚子躺在床鋪上。


    躺了一會兒後,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頸,手在中途忽然一頓,才想起,那顆淚珠已經消失了。


    “不知道小貓咪現在怎麽樣了。”他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歎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他的精神世界發生的改變遠遠超過他外在的改變。


    按照正常的流程,這個好不容易擁有的寧靜夜色裏,他應該好好消化天滿術,和從鳥狀意識表象處所得來的無數各種法則功法。


    然而他沒有。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在睡夢中潛入自己的意識海,看看那塊與督納戰鬥的地方,現在如何。


    林蕭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此時他不想睡去。


    他還在想著聖殿中濃鬱的薩滿元力。


    那濃鬱精粹的薩滿元力,雖然已經遠離,但此刻就和呆毛妖妖咬著自己臂膀時傳入的元力一樣,誘惑著他。


    他不知道自己會在聖城待多久。


    他隻知道,在聖城的南方,那個屏障的南方,那座撒葉城裏,有一個男人,一個模樣憨厚,實力強大的男人。


    想著這些,他心裏微微一動,小循環係統內一直平緩流動的薩滿元力慢慢地加快了速度。


    他猛地爬起身子,神情驚訝地看著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遠方雷聲不絕。


    然而黑暗的世界裏,一道渾身濕漉漉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外。


    那個身影低垂著頭,浸濕的身體流淌著漫溢的雨水。


    隨著這個身影的出現,林蕭小循環中的薩滿元力波動的越發厲害。


    林蕭意識到,外麵這個突然出現的身影和薩滿元力一定有極為密切的聯係。


    正待他準備下床,打開門時,一聲冷哼忽然炸響在他的耳畔。


    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胸口,意識海中的銀色峭壁上無數的小喇叭猛然爆發出璀璨的銀白光輝,那光輝如電一般射入小循環中,小循環迅速將這些從意識海裏送出的薩滿元力轉化為林蕭的防護罩。


    這一切發生的非常突然,起落之間,一波雷聲都未曾消失。


    林蕭捂著胸口,首先看著身體四周騰起的防護罩,莫名的感到一種安全感。


    隨即看著外麵驀然出現在牆頭的人。


    那是一個身影矮小的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


    他蹲在牆頭,看著門內的林蕭,隨即目光扭轉,看向院子裏像是從河裏爬出來的身影。


    林蕭想做出某些舉動,那冷哼聲在耳邊響起:


    “無魂者,如果你開了門,即便有薩滿術的自我意識防禦,你也會被侵染的。最近,屏障不穩定,古舊之路又被你給毀了,很多魔物正在蠢蠢欲動。”


    林蕭張著嘴,半晌才問道:


    “你是誰?”


    “靜靈堂。”隨即,這個矮小身子的人飛竄出牆,一柄長刀霍然在手,長刀上銀白光輝流轉,對著那道水鬼般的身影重重的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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