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然炸響的死亡空間那些冤魂惡鬼化作黑色的膠狀黏液,如同灑水機一般向四周大片地域的死徒身上濺去。膠狀物一旦黏在人身上,倏忽間便消失在身體表層,片刻之後,大批死徒捂著身上被噴濺到的部位瘋狂的嘶喊,雙手拚命地抓在身上的各處,血色淋漓。


    力氣大的人甚至一把將自己的皮連著肉一同撕開,甩手扔在地上,那肉色由鮮紅迅速化為黑色,原本飽滿的肉質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化作幹癟的皮層。


    恐慌刹那間在戰鬥中擴散開來,凡是被黑色膠狀物濺射到的人都恍如沒有眼睛的瞎子失了方向感般四處亂抓亂撓,抓耳撓腮之下,一層皮一層肉的往地麵上掉。他們踉踉蹌蹌地嘶痛中奔走著,沒走多少步,他們的身子從最初被迸濺到的地方開始,黑色轉為慘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那些血紅的肉則以令人恐懼的速度迅速幹癟下去,不過一會兒,骷髏架子上殘存著少許肉渣站在了戰場上,嗚嗚的風聲帶著寒意沁透了其他未曾遭此毒手的死徒。


    即便已經見慣了令人作嘔的戰場,殘肢斷臂死不瞑目的屍體,在夜間鬼喊的無頭屍人。眼前的這幕場景依舊讓不少修羅境正規軍退伍下來的衙役毛骨悚然。


    “死術!”軒風渾身上下都被黑色膠質物覆蓋,如同一個在沼澤堆中沉浮了數年的屍骸,散發著屬於冤魂的屍臭。


    沒有人敢靠近場中央依靠長刀才能站著身子,明顯體力不支的軒風。他身上的黑色膠質物不斷的蠕動,如同惡心的蛆蟲,隻是它們使出渾身解數,對識定巔峰實力下被應用的“破”字法訣所帶來的強大防護力,毫無辦法。


    軒風垂著頭,大口大口的唿吸,他看到了剛才場地上發生的事情,雖然這些人都是暴動分子,死有餘辜,但如此痛苦的死亡依舊讓他感到不忍,甚至隱隱生出憤怒的情感。


    隻是此刻死術的始作俑者門寄魂,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他倒在地上,雙眼瞪的老大,嘴中不斷吐出黑色的膠質物,那些膠質物與軒風身上的膠質物又有所不同,散發著甜甜的氣息,但擁有著各種模樣神情的麵容,它們不停的猙獰嘶吼,而後張開尖牙利齒的嘴一口咬在門寄魂的身上,門寄魂就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被他自己召喚出的冤魂吞噬成一副黑墨油亮的骷髏架。


    那個黑墨油亮的骷髏架躺在地上良久未動,整個戰場也都寂靜如夜,無人說話,也沒有人與對手廝殺,都將視線投映在被黑色膠質物覆蓋卻始終可以聽到粗壯喘息聲的軒風。


    他們等待著,等待著的同時,自覺的向後退著,留下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數十人的骷髏架,一個昏倒在地卻沒人動也沒有被黑色膠質物覆蓋的李蛟河,一個黑墨油亮的骷髏架,以及突然抬起頭露出冷漠眼神的軒風。


    風聲嗚嗚的吹,卷起冬雪下殘存的枯葉,靜謐的青門前,暴動的死徒與鎮壓的軍士沉寂如墓。


    “哢”一聲輕響,軒風神色微變,望著地麵上那具門寄魂的骷髏架子啪啪嗒嗒的從地上緩緩站起,一點綠色幽火在它黑洞洞的眼窩中倏然亮起。


    “屍人。”軒風倒吸一口涼氣,心中不由的暗自打起退堂鼓。這種心理對於一向做事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的他而言,極其少見。


    那骷髏架子扭著頭,喀拉拉的聲音刺地眾人心中顫栗。它眼窩朝什麽方向,什麽方向的人就急急的往後倒退,前麵的人向後,後麵的人卻使勁兒的將前方的人要推出去。


    恐懼是此時彌漫在戰場上的唯一情緒。


    那具骷髏架子卻沒有對任何人進行攻擊性行為,它仿佛一個新生的幼兒,對世間的一切都很好奇,那幽然點著的綠色火苗,軒風清晰的看到其中蘊藏著的懵懂無知。


    然而還未等他分辨出是否需要出手之時,頭頂上方那漂浮的巨大陸地上一片陰影從上空撲落而來。


    “死靈王座。”伏戌波眯著眼睛望著那片黑幕的降臨,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場大戲下毫無價值的小角色會引起這個隻在自家田地玩耍從不肯主動踏足他方的死靈術法大家。寧釗站在他的身邊,流露出厭惡的神色,對於救死扶傷活人肌骨的治療係術法大家,他體內積蓄的元力本能地抗拒和厭惡這種屬於煉魂的死糜氣息。體內的元力蠢蠢欲動,幾乎要噴薄而出。


    佝僂著身子的老狗向前跨上一步,寧釗陡然覺得自己身上的元力波動頓時平靜。他詫異地轉頭看了一眼老狗,老狗低下頭,掏出手帕輕聲咳嗽。


    鼎元館中吳梓瀟站在欄杆前,他的身後屬於鼎元館的數百術士擁擠在大廳中,神色戒備地望著外間逐漸黑下來的天空。


    同時,內城的七座樓中,依次爆發出七股絕強的氣息,氣息在空中交合纏繞化作一條蛇獸馬身的巨獸,咆哮著撲向那股死糜黑幕。


    黑幕無聲無息,巨獸仰天長嘯張口咬在黑幕上,然而不等它發威,它具有的那股強大氣息瞬間便化為烏有,連一聲悲鳴都未曾發出。


    內城中七座樓內枯坐多年的七個老怪紛紛在自己座台上吐出鮮血:


    “鍛靈巔峰。這不是死靈王座的力量,這是死獄的氣息。是哪個大魔要降臨九層?”


    黑幕逐步將整個外城籠罩,那股絕望的死糜氣息瘋狂的侵蝕著戰場上的生靈之力,如同一條張口巨口海量入食的鯨魚。


    在這肉眼無法看到的世界裏,一道青色的光從青門方向逆襲而來,然而那道光隻是一閃便被黑色吞噬。


    軒風此刻隻能感受到他身周的那些附著膠狀黑色物質蠕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努力的要鑽進他的身體內,侵吞他的生命之力。他不得已再次強行啟用識定期的“破”字法訣,破字訣的力量隨著他拍向自己胸口的手反噬到自身,渾身顫抖,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些黑色物質的蠕動速度再次減慢。


    不知過了多久,那塊黑幕忽然間以無法感覺的速度無聲在空中凝聚。


    那種凝聚毫無聲息,瞬間天色透亮,迴複到午間雨後的陰沉。


    眾人身上的壓力陡然一輕,但等他們注意場上動靜時,低聲驚唿此起彼伏,肉眼所見之處竟然憑空出現了好幾塊空曠的地域,在黑幕來臨之前,這些地域上都占滿著吃驚的人,而此刻這上麵的人無聲消失。


    消失的不止是死徒,還有從外牆爬上來的弩手與持戈手,他們不知是否因為站的位置太過靠近上方,無一幸免全數消失。


    而青門下的三十多人卻得以借助青門上的封印力量,僥幸得活。


    “這個骷髏架子不錯,本座要帶迴死地。”安靜詭秘的青門前方,黑玉般骷髏架子旁一個麵色蒼白,卻異常俊美的尖耳男子仔細看了看門寄魂的骷髏架子之後,笑著說道。


    “死靈王座親自前來,本將軍最近手癢,不知能否與死靈王座較量一番。”空中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內城方向飛馳而來,聲波含著巨大的威懾力,所經之處枯草俯首,人群彎腰,就連以巨石堆砌而成的城牆都搖搖欲墜。


    然而這樣的力量在死靈王座的眼中僅僅是一句:


    “小伎倆也敢弄大斧?迴去練練吧。你們修羅境除了那個神出鬼沒的湮修羅勉強可以留下本座,你伏戌波可沒這個資格。”


    死靈王座瞟一眼都欠奉,伸手在懵懂無知的黑玉般骷髏架子上一拂,整個架子憑空消失,而後步履優雅的邁天而上。


    而那股集結了伏戌波十成力量的聲波擊打在死靈王座背後,死靈王座步調不變,依舊不急不緩的朝天空邁去。


    然而就在他準備邁步進入天空中的某個節點時,他忽然轉過頭朝非徒穀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眉尖一挑,低聲嘟囔道:


    “無魂者?”似乎不太相信那一閃而逝的感應,他也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搖了搖頭,走進了節點之中,消失在天際之間。


    “死靈王座。總有一日,本將軍要讓你的死地成為你的埋骨之所!”伏戌波憨厚的麵容上蘊含著幾乎勃發的羞怒之意。


    寧釗根本不害怕伏戌波將怒意轉移到自己身上,假意皺起眉頭說道:


    “估計你死了,他還能活的愜意自得。”


    伏戌波冷哼一聲,沉聲道:


    “別以為你是歸境期,我就殺不死你。明天中午,我要讓你的自由春秋大夢化作太陽,永遠的消失!”說完伏戌波胸口急喘的拂袖而去。


    “祝你明天好運。”老狗帶著笑意彎腰說道。


    “謝謝。”寧釗看著這個從伏戌波在修羅境中嶄露頭角開始便一直跟隨在旁的老仆,聯想起流傳於九層多年的傳言,再聯係剛才老狗一個跨步便抵住了鍛靈期的死靈王座那散逸而出的強大死糜氣息,眼皮輕跳,隨口試探著問道:


    “你是封胥?”


    “嗬嗬。”老狗佝僂著腰,轉身向伏戌波離去的方向慢慢走著,良久之後他的聲音在寧釗耳邊響起:


    “封胥是老狗,老狗不是封胥。”


    這句話寧釗聽懂了,突然明白伏戌波敢以迴心期實力單挑自己這個歸境期和兩個低他一個等級獨廊期的原因。


    望著遠處漸漸變亮的天空下,那座高聳入雲名為“封胥”的高山,寧釗忽然朗聲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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