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枯草連綿的非徒穀荒原上,十多匹輕裝騎兵正蹄聲陣陣,奔馳在積汪著深淺不一水坑,在馬匹有力量的腳力下,迸濺的水花紛紛揚揚的打在騎兵身上,甚至黑色的泥點啪的緊貼在雨水濕濡了的臉麵上。


    為首的騎兵彎著腰,眯著眼睛,手中的馬鞭不斷的抽打在馬腹間,他胯下的駿馬沉默著馳騁向遠處漸漸在雨霧中顯出黑色身影的城池。


    就在此刻提前前往城池方向報備的兵士騎著馬逆向而來,雨水擊打在他的身上,卻掩飾不了他焦急的神情:


    “長官,青門被關上,箭塔上沒有人,裏麵隱約有喊殺聲。我實力弱小,啟不開青門。請長官速速前去。”


    為首的長官麵容俊雅,神色頗為冷漠,正是津梁校尉張若懸的副官,那位時刻被張若懸暗中腹誹的軒風。他抬首將報備士兵的話聽完,多年行軍的經驗使他意識到外城中多達數萬的死徒恐怕已經暴動。


    “蕭白朗!速速前往鐵城,向鐵城近衛軍長官報知外城暴動,請他立即調集兵馬前來鎮壓。裴緋月!速速前往荒原死徒集散地,通知那邊的長官,隨時注意死徒情況,防止暴動發生。其餘人等,持弩手上弩箭,持戈手提戈蓄力,跟我來。”


    被軒風點名報告情況的兵士麵容青稚,嘴角上一層淡淡的絨毛,他得到命令後,馬韁一拉,轉過馬頭,二話不說,馬鞭揮舞,朝著鐵城方向,絕塵而去。


    另一個勒馬轉向,朝著來時的方向,那處正被今日雨中依舊工作的重罪死徒聚攏集散地,踏馬而去。


    ......


    “砰!”柳子非被側身如同一匹重裝鐵騎般衝撞而來的巨人一肩摔在城牆上。來不及疼痛,他右手持刀,橫置額前,“乓”的一聲,一把不知道從何處飛來的菜刀帶著一股遠遠超過一般死徒具備的力量狠狠地砸在他的刀身上,刀身在這股力量下不禁*,柳子非清楚的看見麵對自己眼睛的這麵刀身出現了絲絲縫隙,可想而知正對這把菜刀的長刀另一側被摧殘成什麽模樣。


    遠處扔出菜刀的人見城牆下被戰友撞摔的柳治衙,居然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還能提刀擋住自己這一記灌注了全部力量的菜刀暗器,不禁往地上吐出一口濃痰罵道:


    “命還真娘的硬。滾!”他渾身雖然無力,但依舊提起剛才為了發射菜刀暗器而放下的鐵錘,一錘子飛起,長鏈在空中展開,砰的一下將一個就要一刀劈下砍去戰友腦袋的軍士,撞了個頭破血流。


    “娘的,一個個怎麽都死不了啊。”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罵咧道。


    “王啟年,別大意,這些家夥至少也是破武期。雖然寧老頭說破武期也不過是我們普通人蠻力的二十倍而已,但是稱之為銅頭鐵臂總不為過。一定不能放過一次機會,一次殺不成就殺第二次。”裘碧思一把抓住衝到他身前的軍士,眼珠通紅聚氣凝神,強大的力量在僵持片刻之後,將這個軍士的腦袋從脖頸上扯下,一股血液衝天而起,猩紅熱辣的血噴湧到他的臉上,如同死獄中傳說的屍人,猙獰如惡獸。那強大的殺伐氣息,與常年戰鬥的修羅境軍士相比,甚至略勝一籌。


    “這些家夥怎麽這麽強?到底是誰給他們摩訶功法,那個扯掉艾璐思頭顱的家夥至少也是破武境界。媽的,說不定是記印。幹!”早年前在“丁武軍”中便是小兵,上過戰場,扛過大旗的李蛟河拿著刀像是一隻發了狂的野獸般瘋狂殺著麵前比自己還要瘋狂的死徒,然而他麵對的都是些普通貨色,別說破武,連摩訶境界中最低的淬身都沒有,基本上是一刀一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他注意到裘碧思的時候,那邊剛剛和王啟年說完話的裘碧思也望見了這個瘋狂殺戮戰友的敵人。


    兩人的眼神在戰場空氣中相撞,迸濺出的火花如同燃爆開的*倉。


    即便李蛟河那刀起刀落的頻率相當的快,身前的手中拿著各種形狀“武器”的死徒一個個的倒在血泊中,但是整個外城青門處的衙役隻有四十個人,而他們麵對的卻是不見減少反而逐漸有更多人加入的死徒大軍,間隙中抬頭看一眼,所看見的也隻有攢動的人頭,甚至連遠處的茅草屋上都不斷飛簷走壁著看似消瘦無力手拿菜刀或者鋤頭之類的新加入者。


    雙方在人數上的差距相當大,倘若治衙這邊再沒有援軍,那麽他們麵臨的結局必然是被死徒大海完全湮沒。即便撲騰起幾許浪花,也必定阻擋不了死徒衝出外城重現當年第一次死徒暴動的血腥場景。


    柳子非貼著牆壁勉強站直身子,喘著粗氣,雨水沾濕他的額頭發絲,他抬起頭望著前方咧著嘴露出一口煙熏黃牙的巨大漢子,眼神漸漸冷厲,嘴角卻爬上了一絲笑意,他低聲笑道:


    “有趣。”


    巨大漢子力大無窮,身形因為常年累月閃躲各種監工的長鞭抽打,反而沒有一般巨人的笨重,卻帶著如同瘦小人的靈動。


    他是裘碧思特地挑選出的對抗柳子非的人,皮糙肉厚,身形靈活,力大無窮。正是一輛天恩地賜的重型人形重騎。


    柳子非趁著巨大漢子一步一個腳印向自己走來的間隙,向整個戰場上望了一圈,雖然人數少的可憐,但每個衙役都是破武境界,甚至有幾個還是記印期,對付一群沒什麽能力的死徒,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隻是......


    他看著那不斷湧動向青門的人頭,和逐漸縮減的防衛圈,以及那幾個顯然得到了摩訶功法修煉秘籍的死徒,神色不禁一頹。


    隻是一瞬間,他便重新煥發生機,眼神灼灼地盯著已經側身準備再次向他撞擊的巨大漢子,低聲道:


    “死也要拉個墊背。”


    他垂下頭,張開腿,彎下腰,手中的長刀被扔在地麵上,發出哐當一聲:


    “龍大,你其實就是個傻子。讓你看看,天賦巨力的你與真正擁有可敵百人力量的識定期是怎樣的差距。”


    龍大正是那個巨大漢子的名字。龍大並不理會柳子非的話,他也並非是傻子,積蓄力量,而後蹬腿,後腿一步砸進土層內,猛地加速,像一匹高速奔馳在荒野上追逐獵物的兇獸,帶著無可匹敵,一往無前的蠻力再次衝向前方擺出一副非防非攻姿態的柳子非。


    就在他啟動之時,柳子非雙手在胸前突然結印,嘴中念念有詞。


    龍大的腳還差三步便能將身子靠近柳子非。


    柳子非手印越打越快,額頭上汗珠混雜著雨水滴滴滾落。


    當龍大的巨大衝力帶來的強風掃到柳子非的額頭,掀開他濕濡貼緊的頭發。


    柳子非雙手中指搭尖,如同正三角形,五指張開,嘴唇開合。


    此刻,龍大的身子已經觸碰到了柳子非瘦弱的身體,一股天賦巨力的蠻橫力量狠狠地如同一方巨石從天而降般砸在胸腔。


    柳子非喉間一甜,血脈湧動,聲出:


    “封冰!”


    龍大的正感受著撞擊在他人肉體上的暢快感時,突然感到全身一股寒意從前方接觸的身子上逆向而來,他意識到對方那個手印帶來的能力,也同時想到對方識定期的境界。暗道一聲不好,立即向後退,想脫離這片寒冷。


    腦中暗叫的同時神經已經下達後退指令,然而終歸身子過於巨大,體格過於雄健,身體的同步協調始終與神經的下達速度有一定的差距。


    就是這幾秒的差距,葬送了他的性命。


    龍大眼睛睜得如同銅鈴般巨大,張著想叫的嘴中那口黃牙似乎還往外吐出一口氣,帶著煙熏的惡臭味,然而那股吐氣開聲還未有音便被一片冰藍徹底封堵。


    柳子非麵色蒼白,陣陣痛楚在身體各部分翻來覆去,他凝視著被冰凍成冰棍的龍大,笑容虛弱,蹲下身子提起那把破碎的刀,倒置刀柄,沉聲喝道:


    “死吧!”


    刀柄狠狠地紮在冰塊上,喀嚓嚓聲間歇輕響,龍大從外而內冰凍了整個五髒六腑的軀體如同破碎了的玻璃,成為了不可再拚複的碎渣。


    整個戰場麵朝柳子非與龍大戰鬥地方的區域,突然寂靜。


    “識定!”裘碧思愣愣地望著那邊廂麵容蒼白,卻帶著勝利微笑的柳子非,和他身前碎成渣子的曾經的巨大身軀,震驚之餘,不免心下駭然。


    “好,就是現在。”李蛟河腳下步伐一變,滑步間在電閃火石之間提著刀一躍而起,雙手在空中倒持刀柄,冷靈流著血跡的長刀劈向木楞發呆的裘碧思。


    “老裘,小心!”王啟年震驚之餘,還意識到現在是生死存亡之時,不敢掉以輕心,雖然心中也在感慨龍大的出師未捷身先死,但依舊時刻注意周邊的情況。


    眼見那個刀法精明,殺氣淩厲的軍士就要劈到裘碧思,撩起鐵錘,長鏈飛馳,向空中的李蛟河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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