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爾會出現這是夢境,抑或是現實的疑問。


    剛睡醒時,有時候就會出現這種現象。就像剛做了一個印象強烈的夢,或是睡得太沉之類的情況……


    或是發生慘事的隔天。


    今天的這種情況,應該算是睡太沉的關係吧。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是雷馮?阿爾塞夫的理由。話雖如此,也不表示他知道不是雷馮?阿爾塞夫的自己又是誰。


    既然如此,那自己還是雷馮?阿爾塞夫了。


    「啊……」


    他茫然地從床上起身,並且拉開窗簾。強烈的日光刺向雙眼,刺激了還沒穩定下來的意識。


    現在明明隻是早晨,氣溫卻已經很炎熱了。這當然是因為日光直接射入房內之故,也是因為都市本身已進入夏季帶的關係。


    雷馮眺望著窗外早已看慣的風景,然後又迴到了床上。他總覺得今天身體提不起勁。


    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感到動搖的瞬間,因為就算他再不願意,也得接受自己就是雷馮?阿爾塞夫的事實。雷馮?阿爾塞夫走過的人生雖然簡略,卻是一段自己不得不重新審視的經曆。


    在古連丹以武藝家的身份被養大,並且成為天劍繼承者。接著因一起事件而交還天劍,然後來到了潔爾妮。


    他沒有父母親,也不曉得是否有其他親人的存在。他是撿來的小孩,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雖然不覺得這件事很不幸,卻認為這大概就是自己至今仍無法對家庭這種事物抱持信念的原因。


    不得不迴想這種事所代表的是——痛苦。


    「啊……」


    不過,雷馮以茫然的表情躺在床上,並且眺望著天花板。他臉上沒有對現實感到苦惱的神情。


    因為他早就習慣現實生活不一定會如人所願。


    他平常雖然很容易清醒,但偶爾也會遇見身體怎麽樣也使不上力的情況。緊急狀況發生時當然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但像今天這種沒什麽重要事情的日子裏,他卻經常有這種感覺。


    這大概是因為身體想要休息吧。不是身體特別虛弱,或是病兆之類的狀況,而是身體想在變成這樣前,事先采取預防措施。


    而且,身體變虛弱,心靈也會受到影響。


    「繼續睡吧。」


    總而言之,就是這麽一迴事。


    平常老是被說精神不夠抖擻的臉龐看起來更加鬆弛的他,讓閉起的唇瓣發出不清不楚的聲響。如果是在古連丹的話,莉琳一定會在這個時候衝進房內大喊「給我起床!」一邊將雷馮連同其他兄弟一起踹醒。


    然而,這裏是學園都市潔爾妮。更進一步的說,這裏是男生宿舍,而且自己還處於雙人房裏隻住一人的奢侈狀況。總是照顧著自己的兒時玩伴不會闖進來,也沒人會打擾自己睡覺。


    今天不用上課,半夜也不用去機輪部門打工,是一個盡情偷懶一整天,也沒人能夠責怪自己的假日。


    沒人能夠責怪……?


    「………………啊!」


    他想起來了。


    剛才的茫然不曉得跑到哪去的雷馮慌張地從床上爬起,然後脫下睡衣,接著從衣櫥裏拉出了衣服。


    *


    話題迴溯至數天前。


    「派對?」


    念威端子傳來的提議令夏尼德感到困惑。


    場所是位於四年級校舍頂樓的水塔上方。花瓣形狀的念威端子一邊將淡淡光芒溶入陽光之中,一邊飄在躺在水塔上的夏尼德上方。


    那兒傳來的是妮娜的聲音。


    妮娜本人在二年級的校舍。這裏是二年級校舍的中庭,附近有自動販賣機,而且到處都有長椅。菲麗就在妮娜身邊,她手中握著呈現複原狀態的重晶煉金鋼,四周則是飄散著念威端子。


    「我是很喜歡派對啦。」


    「……我話說在前麵,這可不是為你舉行的派對喔。」


    「偶爾替我辦一場也不錯呀,就像驚喜派對一樣。」


    「那我就不會跟你講這件事了。」


    「您說的是。」


    「那麽,派對的目的是什麽呢?」


    插進這段跟平常一樣無聊的會話的人是哈雷,他現在人在煉金科的那間研究室裏麵。


    「是為了替雷馮與莉琳慶生。」


    「哇塞,都這麽大還要辦慶生會呀?」


    「嗯?我來到潔爾妮前每年都會辦啊?」


    新加入的聲音是妲爾潔娜。


    「我也是。」


    妮娜也表示同意後,夏尼德愕然的聲音傳了出來。


    「兩位大小姐還真討厭呐。」


    「什麽討厭?」


    「哎,算了算了。那麽,為什麽突然要說這種事呢?而且還用這麽秘密的方式?」


    「在練武館那邊的話,雷馮也會在場,而且你們這些人太難集合在一起了。」


    妮娜瞪向念威端子。在一旁的菲麗故意裝傻,夏尼德則隻是發出簡短的幹笑聲作為迴應。


    本來妮娜也要找娜爾姬一起開會的,不過她跟雷馮同一個班級。將念威端子派到她一個人的身邊並不容易,因此她沒有參加這段會話。


    「算了。」


    妮娜重新整理心情後,說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開端是前幾天在宿舍裏進行的會話。大家在一樓的接待室那邊閑聊時,那件事就這樣跳了出來。


    他們沒有生日。


    雷馮跟莉琳沒有生日。因為兩人不隻是孤兒,連父母都不詳。


    都市社會裏並不是沒有棄嬰,但自律型移動都市畢竟還是封閉的社會環境,所以隔壁住了誰,又處於何種情況……意外的是,在人來人往的學園都市裏這種事情雖然容易遺忘,但在大多數的都市中,個人情報幾乎都會呈現透明化的狀態。如果把小孩子丟掉的話,附近的居民馬上就會發現異狀,所以找到棄嬰雙親的比例很高。至於那些小孩要交還到雙親手中,或是在兒福機構暫時接受保護,就要視情況而定了。因此,成為孤兒的小孩的出生年月日等等的資料,兒福機構大致上都能掌握。


    然而,雷馮與莉琳身上卻沒有這種情報。兩人是同時期被撿到的,所以都送進了戴爾克的孤兒院。即使到了現在,也還沒有找到兩人雙親的身份。


    「我們院裏都是在新年當天統一慶祝生日,所以這件事我也沒特別在意啦。」


    莉琳的笑容中沒有逞強意味,她真的是這麽想的。


    不過,她之後的話卻罩上了一層陰霾。


    「隻不過……今年發生了很多事,所以我們沒能慶祝就是了。」


    因為有其他住宿生在場,所以莉琳沒把話說明白,但她指的就是雷馮的那起事件。


    雷馮引起的事件,從跟他同樣是孤兒的小孩子們手中奪走了名為英雄的希望。而且,站在他這一邊的莉琳似乎也沒參加往年都會舉辦的慶生會。


    「哎呀,這種事聽起來真讓人難過呢。」


    知道內情的第十七小隊成員以含糊語氣說道。


    「所以要偷偷替他們辦慶生會囉?」


    麵對哈雷的問題,妮娜點了點頭。


    「這件事已經被莉琳知道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而且真的要辦的話,我覺得打鐵趁熱愈快愈好,所以我想選在下個休假日舉辦。」


    「我是沒差啦,不過這樣不會有些心急嗎?」


    「這也不是需要從長計議的計劃吧?」


    「嗯,這樣也不錯啊。」


    每個人各自表示同意。


    「菲麗你呢?」


    隻有在一旁的菲麗保持靜默。


    「我覺得可以啊?」


    坐在妮娜身邊那張長椅上的菲麗,跟平常一樣維持著冷淡又麵無表情的麵孔,但妮娜卻覺得這種臉孔中似乎混雜著某種有如小小怒意般的情緒。


    妮娜沒有選在此時追問這件事,而是大大點了頭。


    「我之後會直接找娜爾姬跟她的朋友們談這件事。至於場所嘛,就辦在我們的宿舍裏麵。我們宿舍雖然是男賓止步,不過我這次已經取得了宿舍長的許可。至於布置會場與搬運物資,還有準備禮物等工作,我希望你們也能一起幫忙。」


    「……啊啊,好像在宣布作戰開始一樣,能不能不要使用這種口氣啊?」


    「不行。」


    妮娜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後,不知為何,所有人都傳出了無奈的歎息聲。


    與菲麗等人的討論結束後,妮娜等課上完,然後前往都市警察的總署那邊,並且向娜爾姬說了那些話。她當然沒有異議,甚至還說她會叫自己的朋友梅珍與米菲好好幫忙。妮娜也知道這兩個人。擅長料理的梅珍當然是一大助力,不過愛熱鬧的米菲如果在場,應該也能炒熱現場的氣氛吧。


    練武館的訓練也結束


    後,妮娜踏上了迴宿舍的歸途。


    生日。


    這是一個平常不會去注意到的名詞。對妮娜來說,她總是站在被慶生的立場上,就算是替別人慶生,對象頂多也隻有自己的姐弟,要不然就是兒時玩伴哈雷。隻不過,如果是替哈雷慶生的話,妮娜的工作就隻是跟姐姐們討論要送什麽東西,然後她再代表安多克家族把禮物搬過去而已。


    就這層意義而論,所謂的生日,就是自己會變成特殊存在的日子。是所有家人、朋友們、與安多克家族有往來的各種人,都會為了妮娜一人而齊聚一堂的日子。不過,這個想法在妮娜正式修練武藝後有了一些改變。妮娜明白大人們,特別是與安多克家族有關聯的大人們並不是前來拜訪自己,而是將慶生會當成對安多克家族這個血統表示友好的場所。理解這件事情後,她對慶生會的熱情也就冷卻下來了。


    不過,妮娜以前慶生時還是很開心,而且父母親跟姐弟們,還有哈雷替妮娜過生日的事實也沒有改變。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大家的心意還是讓妮娜很開心。


    莉琳與雷馮也會有這種感覺嗎?不,妮娜明白將不合自己尺度的事物全盤否定的觀念是錯誤的。雖然是合在一起慶祝,但大家還是有替他們慶生。身為孤兒,連生日都不曉得是何時的雷馮他們,說不定能在生日這個事物上找出不同於與妮娜見解的意義。


    (會是這樣嗎?)


    現在是悶熱夏季帶的漫長黃昏。一邊眺望著有著深深餘韻的紅色天空,妮娜一邊想著:


    不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們,會對生日這種事物描繪出什麽樣的想法呢?


    *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就這層意義而言,戴爾克?賽哈丁也是這樣。


    戴爾克不是不知道身世,而是他出生的家庭並不是曆史悠久的武藝世家。繼承父親突變型血統的他,以武藝家的身份來到了世上。


    當他還在身為普通人的母親的腹中時,父親就戰死了。光是以武藝家的身份出生,在古連丹這裏是拿不到太多補助金的。帶著尚需哺乳的嬰兒的母親無法隻靠補助金度日,再加上身為一般人的她,卻生下了武藝家這種生物學上的異種生命體,所以不久後就弄壞身體而過世了。


    將無依無靠的戴爾克領養迴去的人,就是當時的賽哈丁流當家。戴爾克在他經營的孤兒院裏長大,並且在他的流派下磨練武藝。戴爾克與為數可說是不多的同伴們互相切磋砥礪,最後終於繼承了賽哈丁的名號。


    戴爾克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過,除了能列舉出來的情報外,對其他事情卻一無所知的情況,到頭來還是等於不曉得吧。


    然後是現在。


    在看台目送還是不多的道場練習生踏上歸途後,戴爾克拿著模擬刀站在道場正中央。他褪去道服上衣後,有如聚集鋼束般的肉體便裸露了出來。他的精瘦軀體上沒有半分贅肉。這副肉體看起來之所以有些狂暴,是因為它正漸漸從老練脫卻之故,同時也是遍布在身體各處的手術新傷痕所造成的。


    這是以前遭到卡哈爾德?巴連襲擊所受的傷。正確的說,戴克爾被附在他身上的汙染獸襲擊,肉體也因此遭受到徹底的破壞,因此戴爾克從頭鍛煉了自己。流轉在全身的內力係活剄重新塑造了肌肉,戴爾克的肉體也因此脫離了老態。


    奇妙的是,或者說這才是正確的途徑吧,在重新鍛煉肉體的過程中,戴爾克再次體會到了賽哈丁流的中心思想,心裏對雷馮也感到更加虧欠。


    他交給莉琳的煉金鋼就是結果。


    戴爾克明白,鋼鐵鏈金鋼的刀對雷馮而言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那柄刀的形態是他十歲時所持有的模樣,而且鋼鐵鏈金鋼不要說是讓雷馮發揮完全的剄力,就連是否能讓他活用一成都是問題。


    不過,戴爾克還是相信,將煉金鋼交給雷馮這個行為本身有其意義存在。


    如果自己把雷馮當兒子一樣養育十多年的那段光陰,仍然存活在他體內的話……


    想到這裏的戴爾克停止思考,並且從頭開始反複練習著賽哈丁流的套路。覆蓋道場的木材不全是普通的樹木,它們有些是從都市防護層的有機隔板區砍下來的材質,所以強度足以負荷武藝家的激烈行動。模擬刀快速揮落,釋出的衝擊波讓空氣產生劇烈振動,不隻是地板,連牆壁都被用力踏下的腳步而嚴重變形。為數不多的道場練習生拚命磨練武技,卻還是穩如泰山的這棟建築物,現在在師父戴爾克一人的練習下,卻有如要爆炸般地猛烈震動著。


    「……以前有一名活到一百四十歲的天劍呐。」


    將所有套路都練完一遍後,這道聲音傳入了耳中。


    聲音是從看台那邊傳過來的。


    有一名老人坐在看台中央。蹺起單膝,用手撐著臉頰的他,興致昂然地眺望著這邊。


    從下巴處伸長的胡須,配合著大氣流動緩緩搖曳。


    「是史賓那?諾耶蘭?周列古大人吧。」


    沒因為老人突然出現而產生動搖的戴爾克放下模擬刀,並且在原地正坐。


    「沒錯,那是一名一輩子沒有退休,到腦死那一刻為止都在戰場上的天劍。他換掉了腦部與剄脈以外的所有器官,甚至不惜將骨頭變成煉金鋼也要維持住肉體的戰力。不可思議的是,他每換一次新的肉體,力量也會隨之增加,而你現在的狀況就像那樣吧?如何?有沒有感覺年輕了二十歲啊?」


    「還沒到這種程度……不過,倒是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戴爾克如此說道後,向老人深深低下了頭。


    「好久不見了,迪古利斯大人。」


    「小鬼會變成老爺爺,意思是我老了呢。」


    老人,天劍繼承者——迪古利斯?諾耶蘭?隆斯麥亞露齒笑道。


    「院裏麵的事多謝您的幫助。」


    「在政治上的怠慢遭到指正,對女王來說是一帖良藥吧。她就是因為力量過於強大,才會無法理解弱者的想法。雖然她這樣也沒關係,不過……算了,她能這樣就不錯了,而且我也不是為了讓你低頭道謝才來這裏的。」


    「那麽……?」


    兩人雖然認識,卻沒有熟悉到互相有往來的地步。戴爾克在戰場上時,迪古利斯正處於肉體的巔峰期,所以戴爾克曾有過數次在他麾下與成群汙染獸戰鬥的經驗。


    迪古利斯手持巨大長弓站立在外圍地帶的模樣,跟現在的灑脫印象截然不同,感覺起來甚至可以稱做豪壯。不管碰到什麽狀況,無論遭遇何種敵人,那副姿態都不曾改變過。釋放出去的箭矢因衝剄而發出光輝,而且每擊必中的它隱藏著莫大的破壞力。就因為那副姿態在任何戰場上都不曾改變過,所以也有人稱他為「不動的天劍」。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一下,可以一邊喝茶一邊談嗎?」


    「那我就失禮了。」


    戴爾克立刻穿迴上衣,然後將迪古利斯領進了道場內部。


    「所以說,我想問的是以前的事情。」


    喝下熱茶的迪古利斯從體內深處唿出滿足的歎息聲後,打開了話題。


    「以前的意思是?」


    「梅法?修達特事件,記錄上是這樣命名的。那是你退下第一線後沒多久前的事情。」


    聽到這個名字時,戴爾克的臉上浮現了警戒的神色。


    「什麽呀,事到如今,我可沒意思挖出那小鬼的過去喔。那件事已經結束了,不但沒有當事人活著,而且就算公開真相,也沒有人能得到好處。而且,那起事件本身根本不是那小鬼的錯吧?」


    「是這樣說沒錯。」


    戴爾克含糊地答道。迪古利斯將臉湊向這樣的他,然後睜開有如慈祥爺爺般眯起的眼睛。


    戴爾克屏住了唿吸。在那兒的是自己過去曾經見過的,戰場上的修羅之眼。


    「我對那個小鬼沒興趣,不過我必須重新調查一下那起事件才行。所以,我才會過來這裏問你事情。」


    「遵命!」


    迴到過去那種感覺的戴爾克產生了反應。他的背脊有如遭受電擊般倏地一震,全身也噴出汗水。


    「那是十五……十六年前的往事了吧。當時在現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


    梅法?修達特事件。在古連丹的正式記錄文件上,可以找到這個名字。那是距今約十六年前發生的汙染獸事件。就汙染獸的規模而言,那次來犯的敵人相當平


    凡,在與老性體戰鬥次數異常頻繁的古連丹這裏,甚至可以說它的強度被輕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就成功侵入都市這一點而論,那仍是古連丹史上少見的事件。


    梅法?修達特是人名,是倒楣的第一名被害者的名字。那個人不是古連丹的市民,而是流亡者。


    而且,據說他就是將汙染獸帶進古連丹的犯人。


    流浪巴士車站,是迷失都市上唯一與外界的交流點。被流浪巴士載來的許多人與情報會流進都市,許多情報也會做為代價的流出都市。


    不過,搭上這股潮流的絕對不隻有情報而已,流入的不全是好東西。


    不幸與災害也會跟著流浪巴士一起來訪。


    當召集命令來到戴爾克手中時,狀況已經都確定了。


    戴爾克?賽哈丁,四十歲後半的中年人。雖然規模不大,但他仍然是堂堂武門之長,而這種風格也重重地寄宿在他的身上,讓他具備了旁人絕對不敢輕視的威嚴。


    身穿卡其色戰鬥服的戴爾克,與其他穿著同色戰鬥服的武藝家們抵達了現場。所有人身上的戰鬥服雖都是同樣的款式與顏色,但隻有戴爾克的戰鬥服在肩膀與劍帶顏色上麵染著淺蔥色,這是在進行集團戰鬥時,賦予擔任小規模部隊指揮官之人的顏色。


    (沒確認到汙染物質流入。)


    向念威端子傳來的報告默默點頭後,戴爾克以肉眼確認了現場狀況。


    這裏是沿著外圍地帶存在的外來者停泊區。流浪巴士車站、巴士維修廠、住宿區等建築,都以極寬廣的間距蓋在這個被高聳圍牆圍住的空間內。


    戴爾克的視線移向了住宿區。在數棟住宿大樓內的其中之一冒出了許多細長黑煙,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窺見渴求去處的蠢動黑煙,以及在房屋深處肆虐的火炎。


    「有生還者嗎?」


    (狀況確認後已過三十分鍾。在這段期間內無人從該設施中逃出。)


    「那麽大的建築物,卻沒有半個人嗎?」


    (事發初期就從整棟大樓中探測到汙染獸的反應了。)


    念威操作者的冷淡迴應讓戴爾克皺起眉心。其他的武藝家也陸續到齊,而且正在完成對該區域的包圍網。


    激烈爆炸聲傳出,好幾扇窗戶玻璃也跟著被炸飛。從那兒冒出的火焰一邊與黑煙互相纏繞,一邊有如旋渦般衝向外界。


    能居住百名外來客的大樓中,沒有任何人逃出來。不,古連丹本來就是一個流浪巴士鮮少來到的都市,所以這棟住宿大樓是否真的住了百名以上的外來客,實在值得存疑。話雖如此,這裏應該不會沒有半個人才對。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所有人的生存率幾乎是絕望了。不過,反過來說,即使我方認為沒有後顧之憂而下達討伐命令,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不過,戴爾克等人卻還沒有接到命令。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之故,都市居民至今尚未撤離完畢。為了保護都市居民,或是即使犧牲這個區域,也要阻止汙染獸侵入區域外的地帶,所以才讓戴爾克他們在現場待命吧。


    (敵方是未確認種別的汙染獸。)


    念威操作者們傳來的新情報讓戴爾克皺起臉龐。


    或者——戴爾克如此心想,這是因為就常理而言絕不可能出現的狀況發生了。


    「意思是,對方有可能是老性體嗎?」


    如果是普通汙染獸的話,不是住宿大樓內塞滿蠢動著的無數幼生體,就是會出現雄性體用又長又大的飛翼拍打大氣,讓它那副巨軀在天空舞動的光景吧。不,如果是雄性體的話,就不應該出現隻停留在這個區域的狀況。


    如果是在偶然情況下達成異種異樣變化的老性體,就有理由造成這種詭異的現狀了。


    如果敵人是老性體的話,天劍繼承者就會出擊。


    不過,這也代表留在這個區域的人,真的遭到放棄的事實。老性體與天劍繼承者的戰鬥,會毫不留情地朝四周釋放出破壞餘波。


    然而,維持現狀也等於放棄留在這裏的一般居民。


    這是進退兩難的狀況。


    (這一點尚未明朗。)


    「德爾波妮大人在做什麽呢……?」


    曖昧的口氣讓戴爾克吐出了這種意見。能成功穿越守護古連丹的最優秀之眼——也就是德爾波妮的念威,並且在古連丹大地上留下汙染獸足跡。對戴爾克而言,可說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感到困惑的不隻是戴爾克,連其他武藝家也一樣。


    宣告出擊的命令尚未下達,所以戴爾克等人隻能從隔開區域的圍牆上方,眼睜睜地看著住宿大樓不斷燃燒。飄散的濃煙中開始混入燃燒無機物以外的討厭氣味。就算再不願意,武藝家處於戰鬥狀態的五感,還是會告知肉體所有者什麽東西在燃燒,有些人甚至還皺著臉戴起了頭盔。


    戴爾克沉默地確認著狀況。對念威操作者沒有在第一時間掌握狀況所感到的焦躁,讓想自行收集情報,就算隻有一點也好的戴爾克集中了意識。


    火炎的熱度壓縮著周圍空間,升上天際的黑煙每一秒都在擴大體積。


    就在戴爾克眺望黑煙根部之一的破裂窗戶時,細微聲響傳入了他的耳中。


    「念威操作者!」


    (有事嗎?)


    戴爾克如此唿叫後,念威端子傳來了淡淡的聲響。為了處理大量情報而排除不必要情感的這種聲音,絕對不會讓人產生好感。


    「確認一下,真的沒有生還者嗎?」


    (再次確認中。…………是的,沒有。)


    「那這道聲音是怎麽迴事?」


    戴爾克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個細微聲響。現在更加集中精神的他,確實聽見了那道聲音。


    那是嬰兒的哭聲。


    是他在孤兒院聽慣的,尋求保護者的哀切唿救聲。


    (無法確認有生還者存在,也無法從這裏確認到聲音。或許有可能是汙染獸的特異能力……)


    「嘖……!」


    沒有聽到最後的戴爾克揮手發出指示,讓自己的部下在原地待命後,便獨自一人衝向住宿大樓。他不能將部下卷入自己的獨斷行為之中。


    念威操作者無法探測到的聲音。這可能是陷阱,戴爾克無法否定浮現在腦海裏的念頭。然而,他沒有停下腳步,因為嬰兒的悲痛唿救聲就是隱藏著這種魔力。


    不,戴爾克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也是因為他有那種身世的關係吧。


    搶先一步繞到前方的念威端子發出了製止的聲音。戴爾克甩開它們,然後用衝剄割裂成為火炎巢穴的入口,接著衝入了內部。


    由於火焰之故,周圍的含氧量極低,因化學變化而噴出的毒素燒灼著喉嚨。唿吸不全會導致剄流紊亂,所以應該要戴上頭盔才對,但戴爾克卻為了不漏聽嬰兒哭聲沒有這樣做。


    在發出轟隆低鳴的燃燒聲之中,仍響著嬰兒的哭聲。


    「在哪裏?」


    就在戴爾克將意識集中在聽覺之際,他聽見了意想不到的聲音。


    那是遭到炭化的某種小東西被踏到的聲音。


    它原本隻是紙張之類的東西吧。如果戴爾克沒有集中精神的話,就會在聲音旋渦之中漏聽這道聲響。


    聲音是從背後傳出的。


    「!」


    他複原了煉金鋼。光與質量在掌中膨脹,並且化為形體。沒有等光芒消失的戴爾克,一轉身就將煉金鋼向上揮擊。


    承受火炎的鋼鐵鏈金鋼刀身發出笨重的光輝。沉重衝擊襲向了手腕。被衝擊餘波吹散的黑煙纏滿身體的它,就在那兒俯視著戴爾克。


    它雖然擁有人形,卻難以想象它是人。


    身高超過三梅爾托爾的它,體形應該比戴爾克大上二倍吧。位於粗大手臂前端那柄黑色的詭異長劍,正以極強大的力量壓著鋼鐵鏈金鋼。它全身都覆蓋著有如黑色鎧甲般的物體,不過,怎麽想也不會覺得那是戰鬥衣。從關節細縫處突出來的肌肉纖維正在鼓動著。它身上的鎧甲類似幼生體的甲殼,握在手中的劍也不像是人造物,看起來就像直接將獸角或是獸牙拿來當武器一樣。完全無視機能性與合理性的那柄劍,充滿了原始的壓迫感。


    至於那張臉龐,被生物甲殼覆蓋著的整具肉體之中,那裏似乎是唯一有經過人手修飾過的地方。那是一張麵具,上麵攀爬著有如血管般的物體,也有其他的裂痕存在。嘴部的位置有著大大的裂口,它的嘴巴就是靠這道裂痕開閉的。那張嘴有如割傷般張了開來,並且發出撕裂肉塊般的聲響。臉上麵具碎片紛


    紛剝落,透過那張嘴巴,可以窺見黏在口腔上下的黏稠液體,以及滿是空隙的尖牙。


    「……是汙染獸嗎?」


    一邊忍受加在雙臂上的壓力,戴爾克一邊發出呻吟。


    這是從未看過的形態。既然如此,那它就是老性體囉?然而,如果是老性體的話,就算是戴爾克被秒殺也不足為奇。即使因為體積縮小到人類尺寸而導致肌力下降,這個事實應該還是不會改變才對。


    承受老性體一擊這種事,對武藝家而言就是死亡的同義詞。


    「咕啊!」


    提升身上活剄密度的戴爾克擠出叫聲,再將黑色長劍向後一推,接著趁勢彈向後方。在這段期間內,他將衝剄握進左掌,並且將它釋放出去。


    這是外力係衝剄變化——九乃。


    四條被凝聚的衝剄正確地襲向甲殼的細縫。不過,怪物隻有略縮一下身軀而已,接著就有如要壓退爆炸煙塵似地朝戴爾克逼近。


    怪物沒有任何能稱做基礎的動作,它隻是像一個運動神經普通的人揮舞棒子似地,從上段揮落那柄長劍。不過,寄宿在那副肉體內的肌力卻跟戴爾克這種武藝家同級……不,就潛在能力而論應該在這之上。


    戴爾克為了後退而躍起的腿部著地時,怪物已經來到他的麵前了。


    以毫厘之差避開有如巨石隕落的一擊後,戴爾克繞向怪物的背部,在他這麽做的同時,也讓刀鋒劃過了它的側腹。衝剄的熱能在甲殼上帶出了赤紅線條。


    戴爾克成功地繞到了怪物的背部。就在他準備以八雙架勢斬落刀鋒之際,那麵背部突然炸了開來。


    「唔喔!」


    ……看起來就像是這樣。外形有如壯碩肌肉般的甲殼一片一片翻開,接著從那兒飛出昆蟲腳部似的物體。在那物體前端的是,宛如將勾爪加長後所形成的一對刀子,而且它們正拚命伸長試圖捉住戴爾克。


    戴爾克變更打算揮落的刀鋒軌道,並且將那些肢腳擊向一旁。那些腳一共有八根,雖然不像雙臂那麽有力,卻擁有速度優勢。


    肩膀傳來痛楚。戰鬥衣的肩膀部分被其中一支勾爪勾住,戴爾克見狀立刻拉開距離。他的皮膚上被劃出一道口子,左袖也被撕裂了。


    怪物一迴頭立刻發出的追擊迫近眼前,因肩部痛楚而移開視線的戴爾克無法避開這一擊。


    戴爾克看起來有些模糊的頭部,就這樣被粗糙又不銳利的黑色長劍擊潰了。


    黑色劍身撕裂戴爾克的肉體,接著擊碎了地板。完全沒有手感的攻擊,讓怪物整個栽向前方。


    內力係活剄變化——疾影。


    這是消除氣息的殺剄應用招式。施招者發出強烈氣息後立刻使用殺剄,借此在對手的知覺上留下自己氣息製造出的殘影現象。


    戴爾克的本體就在失去平衡的怪物懷中。他彎曲雙腳,並且將右手放在刀柄末端。從右手與左手發出的剄產生出不同的流向,並且以鋼鐵鏈金鋼為核心形成雙重螺旋,接著朝刀鋒凝聚。


    賽哈丁刀爭術——逆螺子。


    釋出的突刺再加上怪物本身的重量,讓這記攻擊鑽過甲殼空隙貫入了肉體。在內部獲得解放的雙重螺旋衝剄不斷擴大迴轉之輪,同時盡情揮舞著它的破壞之牙。


    怪物的背部高高鼓起,八根勾爪有如遭受電擊般用力地向外伸了開來。


    咆哮聲震麻了戴爾克的背部。在怪物的體重繼續壓上來前,他就拔出刀鋒退了開來。


    戴爾克的唿吸亂了。剄息明明被周圍火炎弄亂,卻還是用它使出大技的反作用力,重重壓上了戴爾克的全身。


    怪物的勾爪狂暴地掙紮了半晌後,終於停止動作了。


    「死了嗎……?」


    無人迴應戴爾克的獨白。他剛才發出了這麽大的剄流,知道這裏在進行戰鬥的話,不管是在外麵待命的武藝家,或是偵察用的念威端子來到此處都不足為奇。


    不過,現場卻沒出現這種跡象。


    「其他人在幹嘛啊。」


    空等一場的戴爾克不耐地抱怨後,再次拉長他的耳朵。


    嬰兒的哭聲仍然持續著,對此感到安心的戴爾克奔開了步伐。


    *


    宴會的準備順利地進行著。


    會場就在女生宿舍的大廳。可以通往接待室、餐廳、還有二樓住宿生房間的這個廣敞房間,本來就是用來舉辦派對的場所。自從房子落成以來,這個房間或許是首次用在原本的用途上麵,所以裏麵正進行著裝飾點綴的工作。


    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暗了。一直到訓練結束後,眾人才來這裏集合準備明天的宴會。


    「還是讓我一起幫忙吧。」


    室內排著桌子,上麵也鋪了白色桌巾。置於一旁的箱子裏塞滿了東西,那些都是夏尼德用便宜價錢弄到手的派對用品。


    莉琳的聲音是朝向天花板那邊的妮娜發出的。


    「你在說什麽啊!」


    讓體重變輕坐在吊燈上麵的妮娜,用抹布擦拭著塵埃。


    長年累月堆積的灰塵立刻弄髒了抹布,從吊燈上躍至地板的妮娜將抹布浸入水桶,接著擰幹了它。


    「這可是為了你跟雷馮而舉辦的派對喔?這世上哪有那種讓主角自己動手準備的派對呢?」


    「可是,那也用不著這麽鋪張啊……」


    莉琳環視正在準備中的大廳後,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派對本來就是這種東西吧?」


    「才不是呢。不……對妮娜來說或許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們院裏可不會弄得這麽氣派。」


    「是這樣嗎?」


    用袖口擦去濺到臉上的水滴後,妮娜瞪大雙眼望向莉琳。


    一陣笑聲傳了過來。


    轉眼一看,原來是從倉庫那邊扛著新桌子走過來的夏尼德。


    「妮娜搞不好聽不懂你的意思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指的是,武藝家族的派對,與一般老百姓的慶生會是不一樣的喔。」


    「唔唔?」


    無法理解的妮娜陷入沉思。


    「話說迴來,也沒必要刻意在宿舍辦派對吧,去外麵把店包下來不就好了嗎?就像上次的慶功宴那樣。」


    夏尼德又補上一句「而且這麽做會輕鬆很多喔」,但妮娜卻搖頭說道:


    「太貴了。我們總不能要求參加者交會費吧?」


    「不會呀,這也沒什麽啊?」


    接著妮娜與夏尼德針對金錢觀展開爭論。


    「……太難看了。」


    替這場爭執劃下句點的是,冷靜又毫不留情的一句話。


    抱著購物袋的菲麗就站在入口。


    她以眯起的不悅眼瞳睥睨著大廳。光是這個眼神就讓妮娜發出沉吟聲,夏尼德也搔著頭錯開了眼神。


    菲麗背後站著的是,跟她一起出門的采買部隊——妲爾潔娜與梅珍。被夾在有如金銀般互相對照的兩人中間,梅珍露出了非常困擾的表情。


    「認……認真做事吧。」


    「沒錯,就是這樣。」


    與夏尼德互點一個頭後,兩人各自迴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妮娜撿起抹布時,正好與被晾在一邊呆呆站立著的莉琳四目相對。


    「……對了,莉琳口中的慶生會是怎樣的東西呢?」


    「咦?這個嘛。用折紙裝飾房間,再烤個大蛋糕,做好多料理,然後大家一起吃……」


    「什麽嘛,那跟我想的也差不了多少啊。」


    隻可惜這裏沒有用折紙裝飾就是了。


    「呃,所以我說呀,我們那邊沒那麽鋪張啦。」


    說到這裏莉琳環視了大廳,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莉琳?」


    「沒什麽,還是算了吧。」


    「如果你有……什麽不喜歡的地方,可以說出來啊。」


    「啊,不是這樣的。嗯,我是說真的。」


    如此笑道後,莉琳邁步走向餐廳。


    「莉琳。」


    「我去做宵夜,這點忙可以讓我幫吧?」


    「啊,啊啊,謝謝你。」


    雖對莉琳的反應感到困惑,妮娜還是再次爬上了吊燈。


    就在她這麽做時,這迴來到入口的人換成了哈雷、娜爾姬,還有米菲。


    「哎呀,真讓我大吃一驚呢。想不到那邊真的有這種好東西耶。」


    米菲以誇張的肢體動作向出門迎接的梅珍如此說道,走在後麵的娜爾姬則是抱著一個體積龐大的東西。


    那是卡拉ok的器材。


    為了找尋這個玩意兒,哈雷他們去了廢材處理場。


    「那邊可是一座寶山唷。」


    哈雷有些自豪地笑道。


    「這台機器受損的地方不多,而且資料也都還在。如果是這種狀態的話,我馬上就能把它修好,順便替


    它加上會配合曲調或節奏改變照明效果的功能好了?」


    「哇,哇,好棒喔!那就麻煩你囉!」


    米菲拍手大表欣喜之情。能用自己的得意項目取悅他人,哈雷也露出了非常滿意的表情。


    (隻希望他不要暴走,亂加一些奇怪的功能就好了。)


    反而比較擔心這件事的妮娜,繼續擦著她的吊燈。


    *


    某處的窗戶又破裂了。氧氣流入室內,渴求它們的火炎有如雪崩般傾泄而出。以衝剄擊破火焰奔流的戴爾克,為了追尋聲音來源在住宿大樓內不斷向上猛衝。


    聲音已經很近了。牆壁上有樓層地圖,狹長走廊的左右兩旁並排著一扇扇的門扉。地板上的墊子因高熱而熔解,濃煙也在天花板形成川流。


    戴爾克壓低身體,並且朝著聲音的來源前進。在熔化的墊子黏住鞋底的狀態下,靠著聲音做出猜測的戴爾克打開了那個房間的門。這裏的門鎖雖然會自動上鎖,但在災害發生時,還是能使用緊急解除功能輕易將它開啟就算這個功能遭到損壞,還是可以靠著武藝家的肌力強行扯開門扉。


    門打開了,戴爾克在這一瞬間確認了房間的狀況。這裏的窗戶沒有破裂,除了空氣中帶著熱度,以及從縫隙中鑽進來的少許煙霧外,室內沒有任何異常。


    戴爾克立刻關上門扉。室內雖然很熱,卻沒熱到難以忍受的地步。門扉前方有一條浸濕的床單,而且床單上染著赤紅色彩。室內的人就是放這條床單阻止濃煙流入的吧。


    聲音確實是從這個房間傳出的。


    從戴爾克的位置來看,他隻能看見床鋪的一部分。


    那兒有一雙腿。


    是女性的腿,穿在上麵的旅行靴被血弄髒了。在這場大火之中,那雙腿光是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就營造出了悲淒的氛圍。


    戴爾克走近床邊。被隱藏在牆壁後麵的全貌,就這樣曝露在他的麵前。


    死者還很年輕,是一名可能才剛超過二十歲的女性。以趴姿倒在床鋪上的女性,其亞麻色長發因高熱而燒焦,慘白雙頰上則沾黏著凝固的血跡。


    戴爾克闔上了那雙睜開的雙瞳。光是這個動作,就讓那張臉龐變成了安心的睡顏。


    嬰兒就在她臉龐朝著的方向那邊。


    有兩個嬰兒。


    戴爾克最初以為兩人是雙胞胎,不過,包著嬰兒身上的繈褓質感實在是差太多了。其中一個使用了上等布料,甚至高級到隔著戰鬥衣手套,都還能感受到那種優雅手感的地步。


    另一個繈褓則有著粗糙的手感,就像重新利用舊衣服做出來似地。這名女性雖然美麗,但穿在身上的衣服卻因為長途跋涉而褪色了。裹著舊繈褓的嬰兒就是這名女性的小孩吧。


    那另一人又是怎麽迴事?是她在逃往這個房間的途中,發現了際遇同樣不幸的嬰兒嗎?


    就在戴爾克望著女性臉龐之際,這種追根究底的心態也跟著煙消雲散。女性的腹部上有一個很深的刺傷,甚至刺穿了她的背部。是剛才那隻汙染獸撕裂了她的腹部吧。女性在這種狀態下拖命抵達這個房間,而且還弄濕床單,隻為了盡可能避免房間遭到祝融肆虐的母性與執念,還有她如今臉上的安祥神情。


    這兩條性命已經托付給自己了,光是這個事實便已足夠。


    戴爾克用單手抱住還在哭泣的兩個嬰兒。尖銳的哭泣聲就是活著的證據。


    一股氣息從走廊逼近。


    爆炸發生的同時,它也出現了。


    門扉被炸開後,濃煙與熱氣擠入室內,領著它們進門的汙染獸也現身了。被逆螺子挖去的腹部已經再生,甲殼雖然正要剝落,在下方的肌肉卻有如掙紮似地不住扭動。


    戴爾克用空著的那一隻手,以迴馬拳的方式釋出衝剄。窗戶玻璃連同牆壁一起被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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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爾克跟著碎片一起衝向外麵。


    汙染獸在後方緊追不舍。


    戴爾克深深吸入帶著絲織物焦臭味的空氣,接著以不會傷害到嬰兒的速度開始奔跑。汙染獸的速度雖然比較快,但戴爾克卻沒有迴頭地向前直奔。


    他來到了建築物的外麵。


    在圍牆上待命的所有武藝家都看見了汙染獸的身影。


    追在戴爾克後麵的汙染獸被爆炸所包圍,因為在圍牆那裏待命的十多名武藝家,以衝剄形成的集中炮火攻擊了它。戴爾克趁汙染獸停止動作的空檔一口氣越過圍牆,然後將嬰兒交給在原地待命的未成年武藝家所組成的救護隊,接著又迴到了戰場。


    爆炸轟音撼動了地麵。


    「怎麽迴事?」


    火柱向上噴起。火勢宛如水管破裂般四處溢流,曾是住宿大樓的場所染成了一片赤紅。


    如果這是水柱的話,就會有水滴落下。如果是炎柱的話,落下的就會是灰燼。然而,跟著爆碎建材一同落下的卻不隻是灰燼。


    「它們是從哪裏跑出來的?」


    戴爾克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幅光景。


    是幼生體。


    幼生體從四處湧出,就像它們混雜在因墜落而散裂的建材中間似地。體型略小的幼生體群,一眨眼就將地麵的一部分染成了它們的顏色,而且有如會移動的地毯般一起朝圍牆展開進攻。


    「集合!」


    佩帶銀色劍帶的指揮官發出戰聲,而這些聲音也同時被念威端子傳遞出去,所有人立刻集合在幼生體的行進方向,也就是住宿區的大門前。


    戴爾克也聽從了這個指令。他一邊集合自己的部下,一邊找尋那隻人型汙染獸。


    找到了。在幼生體群後方的它,乘在一隻幼生體的背上朝這邊前進。


    「衝剄三齊射!發射!」


    衝剄連同指揮官的聲音一起釋出。產生的衝擊巨波撞上了幼生體群的前列。在兩股巨浪的互相推擠後,幼生體紛紛被彈飛。被擊碎的殘肢、隻是被炸飛的幼生體、還有停下腳步的幼生體,都遭到從背後而至的同伴踐踏,而且就這樣被踩了過去。


    「突擊!」


    衝擊的波濤持續了三次。連續爆炸與因此而生的死骸,讓幼生體們亂了陣腳。


    為了趁敵人混亂之際給予致命一擊,指揮官發出了突擊命令。戴爾克也帶領部下殺進敵陣。鋼鐵鏈金鋼的刀割裂著幼生體的堅硬外殼。刀鋒比平常還要容易切下去,如同這些幼生體比普通體型還小一號的事實所示,它們都還沒有成熟。在近距離下觀察,可以發現幼生體明明是從火炎中被吐出來的,身軀卻因為粘液狀物質而發出濕潤光芒,甲殼隙縫中也冒出白泡,並且拉著一條條的白色汙絲。


    這些幼生體群就像要應付這種局麵而被臨時製造出來似地。戴爾克一邊砍著它們,一邊朝前方突進。


    他的眼光注視在那隻人型汙染獸身上。


    躺在床上長眠的女性身影烙印在戴爾克的腦海中,嬰兒的哭泣聲也一直響徹在腦袋裏,他無法忘卻被女性鮮血所吞沒的腹部傷口。


    這東西,殺了那名女性。


    這隻汙染獸奪走母親,製造了悲哀的孤兒。


    (不可原諒。)


    戴爾克腦中隻有這個念頭。


    他衝向坐鎮在幼生體上方的人型汙染獸。背後的部下們在途中就被幼生體的波浪給擋了下來。戴爾克命令眾人在原地討伐敵人後,便孤身一人繼續突進。


    戴爾克不斷砍殺幼生體,並且用它們的屍骸當做立足點跳躍,又降下衝剄之雨。


    在連續爆炸之中,戴爾克站到了人型汙染獸的前方。


    人型汙染獸乘坐的幼生體大了一圈,而且外皮也已經充分幹燥過,看起來甚至比普通的幼生體還大。說不定它就是這群幼生體的「元素」,戴爾克在腦海一角如此想著,不過他也覺得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即使載著戴爾克,幼生體也沒有停止動作。站在它上麵的人型汙染獸,橫向舉起歪斜黑劍擺出了架勢。


    無言。


    戴爾克縱身一躍避開有如橫掃般揮出的劍身,並且對準頭部施加了一擊。


    然而,這一招卻被它那些從背後伸出的勾爪給擋住了。


    擁有蠻力的劍,以及動作精細、速度又快的四對勾爪。戴爾克一邊用刀身彈開它們的聯合招式,一邊用毫厘之差避開攻擊。龜裂麵具下隱約可見的雙目中沒有任何情感。不,可以從那兒看到的眼球,隻是被肌肉纖維緊緊固定,又沒有表皮的物體而已。那雙眼睛沒有眼瞼,也沒做出任何讓人覺得它擁有人類情感的動作。


    這隻怪物是汙染獸,所以這也是理


    所當然的事情吧。為了不讓這對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瞳吞噬,戴爾克更猛烈地揮落了鋼鐵鏈金鋼。


    隻要發現一個破綻,戴爾克就會斬斷一隻勾爪。


    光是在腹部挖出大洞,是無法收拾這隻怪物的。這個事實讓戴爾克在狂烈攻勢中加上了慎重。他必須確實判斷出對手的動向,並且將心髒或是頭部加以擊破。戴爾克攻擊過頭部一次,然而,不需要關節的頭部硬度與其他部位截然不同,所以剄流朝四周噴散,連刀鋒都隻留下擦傷就被彈迴來了。


    在給予更確實的致命一擊前,必須讓人型汙染獸的行動慢下來才行。


    將左側勾爪全部斬落的戴爾克,將這半邊當做重點部位繞了進去。僅剩下沒有武器的左臂的人型汙染獸,有如在忌諱這種攻勢似地試圖趕開戴爾克。


    黑劍的沉重斬風狂暴吹襲,擋開這招的鋼鐵鏈金鋼與黑劍之間的衝突爆出了青色火花。


    人型汙染獸對著停下腳步的戴爾克不斷揮舞出黑劍。在原地站穩步伐的戴爾克,隻是一股腦地擋開那些攻擊。剄流殘光在周圍拖曳出數條光絲。


    這場戰鬥沒有觀眾,周圍的武藝家都集中在自己的戰場上。


    不過,或許有觀眾在看也說不定。


    那就是不在現場的天劍繼承者們,那些不會為了幼生體這種雜碎而上場的古連丹超絕強者們。


    他們或許會用空閑時間欣賞這場戰鬥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應該能正確理解戴爾克先前盡可能地避開人型汙染獸的攻擊,但現在卻突然倒行逆施的意圖。


    契機出現了。


    在這個瞬間,戴爾克為了擊出致勝一擊,將更加強大的剄流貫入了鋼鐵鏈金鋼之中。


    外力係衝剄變化——觸壞。


    這是武器破壞剄技。在鋼鐵鏈金鋼與黑劍接觸的些微瞬間之中,戴爾克讓剄流一點一滴的流入黑劍,借此讓劍身漸漸失去硬度,而它也在這一刹那間出現連鎖反應,並且有如玻璃般碎裂四散。


    「喝啊!」


    內力係活剄變化——戰聲。


    發出的巨響撼動著大氣,碎片也因此灑向了人型汙染獸。這一招雖無法痛擊以甲殼包覆身軀的人型汙染獸,但在喪失武器又失去平衡的情況下承受碎片之雨洗禮,讓它的視野受到了阻礙。


    戴爾克高高躍起。


    他越過人型汙染獸的頭頂,並且繞到它的背後,接著一口氣斬斷了殘餘的勾爪。人型汙染獸發出類似悲鳴的咆哮吼聲。它雖然更加失去平衡,卻還是沒有跌倒。


    不過,當敵人迴過頭時,戴爾克已做好了準備。


    他將鋼鐵鏈金鋼的刀輕輕放在左腰,並且用左手緊緊握住刀身的根部。


    這是拔刀術的架勢。


    右手與左手各自集中而成的剄流不斷凝聚在刀身上。


    這是賽哈丁刀爭術——焰切。


    瞬間,刀身出現了火炎。這不是化煉剄產生的火炎,而是右手與左手各自產生的衝剄互相衝突引爆火花,進而點燃纏繞在刀身上麵的剄流。從不斷累積的壓力中得到解放的刀刃一邊引發爆炸性的烈風,一邊以斜上方的刀勢斬向人型汙染獸的軀體。


    斬線刻劃在甲殼上方,怪物全身爆出龜裂,身體也因這股衝擊而停止動作。


    戴爾克的腳又踏出一步。


    這是賽哈丁刀爭術——焰重。


    高高舉起的刀身卷著火炎,一邊改變自己的軌道,由上而下。刀鋒順著斜切而上的斬線再次揮落。


    甲殼應聲粉碎,刀刃也深深砍入下方的肌肉,而且不斷衝向深處。怪物從全身的外皮細縫中噴出了濃稠體液。


    它的心髒被擊潰了。


    接著是——


    戴爾克沒有等待人型汙染獸倒下,而是進入了下一個動作。他高高揮起斬落的刀鋒,並且用腳踏住人型汙染獸的胸口。夾帶剄流威力的這一踏,從肌肉破裂處深深咬進內髒,穿透而出的衝擊力,則是讓那隻被踩在下麵的幼生體折斷了腳部。


    腳部折斷,卻仍然保有速度的幼生體在地麵滑行,並且搖晃著站在自己身體上麵的戴爾克他們。


    然而,戴爾克的身軀沒有半點移動。刀刃朝上高高舉起的刀身,將刀鋒的焦點對準了人型汙染獸的頭部。


    就在最後一擊即將釋出之際……


    倒地的人型汙染獸發出咆哮。它的軀幹明明被斜切成兩半,卻還是試圖移動雙臂架住戴爾克。


    戴爾克的眼睛確認到了這個動作。不過,他並沒有動搖。他毫無迷惘的朝人型汙染獸的頭部,朝地麵釋出了突刺。


    賽哈丁刀爭術——波紋突刺。


    被釋出的突刺滑入人型汙染獸的異型嘴部之內。觸碰到刀身的利牙在那瞬間一一崩碎,冷硬的鋼鐵被蠻橫地壓進了口腔。


    這是浸透破壞。被注入鋼鐵鏈金鋼的衝剄,借著刀身滲入了汙染獸的細胞裏,並且引發遲效性的爆炸,又四處散布著破壞性的暴風。


    在戴爾克背部交叉的雙臂無力地鬆脫,並且掉落在幼生體的背部上。


    怪物頭部的甲殼沒有被破壞。不過,布滿裂痕的麵具已經破碎,體液與內容物也滿溢而出。唯一斬破外皮的刀鋒,甚至深深砍進了腳下那隻幼生體的體內。在浸透破壞的影響下,幼生體果然也開始從全身噴出體液,接著就一動也不動了。


    「我替你報仇了。」


    戴爾克俯視著那具被毫不留情破壞過的亡骸,然後如此低喃。女性安祥的沉眠神情,以及嬰兒的哭泣聲,在戴爾克腦海中交錯而過。


    *


    當雷馮急忙趕到集合地點時,莉琳已經在那邊了。


    「你真慢耶!」


    「嗚,對不起。」


    集合的地點是路麵電車車站。在不遠處,有一座由建築科學生因畢業展而製作的噴水池。有魚身獅頭這種不存在於現實中的奇幻生物吐著水柱的這座噴水池,經當被拿來當做集合的地標,所以池邊也坐了好幾個人。


    噴水的幻想動物四周有波浪造形的雕刻,時鍾有如被這些波浪吞噬似地嵌在裏麵。


    至於約定的時間……自己沒有遲到,不過有驚無險就是了。雖然有趕上時間,但莉琳還是生氣了。


    現在距離午餐還有一點時間。不過,就算走進店裏吃午餐也不會很奇怪。望向指著這種時間的時鍾,接著再望向怒氣衝衝的莉琳,雷馮頓時有一種自己被冤枉的感覺。


    「你為什麽沒把睡亂的頭發弄整齊呢?」


    「啊……」


    莉琳的視線讓雷馮摸了摸自己的頭。迷迷糊糊睡到最後一刻才起床的他,根本沒想到要注意發型。


    「真受不了你耶……」


    歎了一口氣後,莉琳從背在肩上的包包中取出梳子,接著動作迅速地替雷馮梳了頭發。


    「至於衣服嘛……哎,還算勉強啦。」


    繼頭發之後,莉琳檢查了雷馮的全身。


    怎麽搞的,她今天為什麽檢查得這麽嚴格呢?


    「欸,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嗎?」


    「沒什麽啦,隻是要看一部有趣的電影而已。」


    沒錯。莉琳前天約了雷馮看電影。在都市間享有盛名的大明星——德伊?馬肯在壯年時代所主演的電影資料片來到了潔爾妮,而這部片如今就在附近某間戲院上映中。傳言中,德伊?馬肯本人已經死亡了,而且就算他還活著,也早就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了。然而,少年時期就以演員身份踏入電影世界的他,從少年到老年的每部作品,不管在哪一座都市上都得到了廣大好評。


    事實上,雷馮在古連丹時也聽過他的名字,而這個名字在潔爾妮這邊似乎也擁有無法動搖的人氣。


    德伊?馬肯演出了百部以上的電影,也隻有跟他出身自同一座都市的人,才有辦法看過他所有的作品吧。據說,連現在正在上映的這部電影,也是第一次在潔爾妮這邊上映。


    雷馮不知道莉琳是他的粉絲。她有這麽期待這部片嗎?


    「哎,算了。我們先吃午餐,接著再去看電影吧。」


    莉琳對雷馮如此說道。整個人縮成一團的雷馮,從莉琳身後追了過去。


    「他們順利會合了。」


    如此告知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無言地點了頭。


    不,點頭的隻有一個人吧。


    「好,辛苦你了。對了,那家夥選了什麽午餐呢?」


    如此詢問的人,是不管在哪裏都能自得其樂的輕薄男子……夏尼德。


    場所就在雷馮他們剛才待過的噴水池附近。


    雖然是附近……卻是在建築物的陰影中。那麽,在潔爾妮也被稱


    為菁英的小隊員,刻意躲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呢——


    「……馬當勞漢堡。」


    「居然有這種事!」


    夏尼德誇張地仰望天空。


    「好不容易約會,居然選了垃圾食物當午餐嗎?這太離譜了。在這種時候啊,應該裝模作樣選個高級一點,卻又不會吃太飽的店才對呀。」


    「這隻是在看電影前先填飽肚子而已,沒必要那麽裝模作樣吧。」


    在夏尼德身邊的妲爾潔娜如此低喃。不過,她的表情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你根本不懂嘛……如此說道的夏尼德搖了搖頭,卻也沒繼續說下去。


    他們在偷窺。


    菲麗歎了一口氣。


    宿舍已經布置完畢,現在正在準備料理。這麽一來,就沒有菲麗等人出場的機會了。


    「不要要求我會做菜。」


    妲爾潔娜堂堂正正地做出了如此宣言。這種態度雖讓人無言,不過,能這麽幹脆的放棄也令人感到羨慕。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準備料理的工作以梅珍與宿舍長賽莉娜為中心,剩下的人則是幫忙她們,或是自由活動到慶生會開始為止。


    在這種情況下,菲麗等人監視著雷馮的行動。


    她們並不是受到某人的指示。隻不過是夏尼德開口提議,而菲麗被拖下水罷了。妲爾潔娜一邊歎氣,一邊跟了過來,因為她說自己要阻止夏尼德暴走。


    (我在幹什麽啊?)


    菲麗心中有一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覺。光是將煉金鋼用在私人目的上,就已經構成違反校規的行為了。特別是將念威操作者的能力用在私人用途上,或是收集個人情報,都是相當重的罪行。菲麗雖不認為自己會犯下輕易被抓到的失誤,但自己明明不願意,卻受情勢所逼而做出這種行為的事實,還是讓她產生了無奈的心情。


    吃完午餐的雷馮他們進入了電影院。


    「我沒辦法跟進去喔。」


    菲麗搶先一步如此說道。


    在黑暗中,念威端子所釋放淡淡光芒會變得相當醒目。為了不被雷馮發現,菲麗已經將念威端子配置得很遠了,在這種情況下,要隔著牆壁詳細調查聚集許多人的電影院內部就更加困難了。就算隻聽聲音好了,菲麗也不認為兩人是那種電影開始還會一直講話的人,而且即使他們有交談,電影院的音響設備也會妨礙念威端子收音。


    實在不可能從裏麵收集到像樣的情報。


    「那我們也進去吧?」


    夏尼德搭上妲爾潔娜的肩。


    「……我沒這個興趣呐。」


    毫不留情地撥開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後,妲爾潔娜望向貼在電影院裏的大海報。


    電影的內容似乎相當感人。


    「德伊?馬肯的動作片我還會想看,除此之外我就沒興趣了。」


    「我偶爾也想看到流著淚的你呢。」


    「如果你死掉的話,我說不定就會流淚喔。大概就像打嗬欠那樣大滴吧。」


    「那我就看不見了嘛。」


    在一旁上演的鬧劇之蠢,讓菲麗更想迴去了。


    「啊啊,算了,在這邊呆呆地等也不是辦法,我們找個地方吃午餐囉。」


    「沒有迴去這個選項嗎?」


    「那我們去馬當勞吧?」


    「……這跟你剛才講的話不一樣吧?」


    「咦,我們在約會啊?」


    菲麗的話語,被再次上演的鬧劇一聲不響地抹殺了。


    幹脆一個人逃走算了……菲麗一邊這樣想,一邊收迴念威端子走在兩人身後。


    她知道電影幾點結束。


    電影很有趣。


    ……應該是這樣吧。


    「你怎麽會睡著了呢?」


    莉琳用極不滿的眼神瞪著雷馮。


    電影中間的劇情雷馮還有印象。擁有深邃輪廓的英挺臉龐,配上與年紀相符的成熟感覺的德伊,飾演的園丁角色邂逅了自由奔放的女性武藝家。到這邊為止的劇情雷馮都還有印象。這是一個身份懸殊的愛情故事。出身自大武門血統的女性武藝家,有一名同門且前景看好的武藝家未婚夫,但她認識德伊後,心情卻開始動搖了起來。


    雷馮一直看到了這邊。不過,他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甚至熟睡到連自己是在哪段劇情失去意識都想不起來的地步。


    莉琳的眼睛有點紅紅的,看樣子她相當感動。


    「我以前雖然不常看電影,不過我下次還要來看。」


    如果電影有趣到能讓莉琳做出如此決心的話,那沒看到就真的很可惜了。


    雷馮也很少在電影院看電影。他知道用迫力十足的大畫麵與精心計算過的音響設備看電影,與自己借資料片迴去在家裏麵看的感覺截然不同,卻想不到在一旁的兒時玩伴會興奮到這種地步。


    「總之,魯德溫導演的片子,能看到的我都要看一遍。」


    麵對興奮不已而握緊拳頭的莉琳,雷馮露出了困惑神情。


    「咦,這不是德伊?馬肯這個人的電影嗎?」


    「德伊?馬肯是演員吧。他的確帥氣,不過拍這部片的人是魯德溫導演喔。」


    「啊,是喔。」


    原來如此,雷馮懂了。


    電影結束後,出現了一段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尷尬時間。雷馮他們買了飲料,接著又迴到了噴水池前。這裏算是一個小廣場,而且也有地方可以坐。


    在古連丹,如果是這個時間,就算有正要迴家的初等學校低年級學生出現,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大家把書包集中放在公園旁旁,然後一起遊玩的光景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大家都還好嗎?」


    雷馮自然而然地問了出來。


    「嗯,聽說大家都很好喔。」


    這種說法令雷馮感到心口一陣刺痛。這是傳聞的形式。雷馮非常了解莉琳沒親眼確認過這件事。


    打從那時起,莉琳就真的沒靠近過孤兒院了。


    「現在說這種話雖然有點遲,不過,對不起。」


    「算了啦,而且雷馮你也覺得自己沒錯吧。」


    「可是……」


    「欸,你知道嗎?現在就算道歉也已經太遲了喔。」


    這句話本身雖然嚴厲,但莉琳的表情上卻沒有怒意。


    「嗯……」


    「是的,已經太遲了。不管雷馮在這裏怎麽講,都無法傳到那些孩子們的心中吧。重點不是雷馮有沒有誠心改過這一類的問題,而是那些孩子們對雷馮做過的事抱持何種結論。所以,雷馮你沒必要繼續介意下去了。你交還了天劍,也離開了古連丹。如果雷馮非得做出補償的話,那這種處罰就已經足夠了。」


    「嗯。」


    雷馮明白,他記得自己也對哥爾尼歐說過類似的話。不過,讓莉琳寂寞的罪惡感卻不曾消失。


    如果沒有自己的話,莉琳現在還是會在那座孤兒院裏跟大家感情融洽地生活著。而且,孤兒院裏的兄弟們也不會失去既是母親,又是姐姐的莉琳。


    「不過,我在新學校有認識很多人喔,裏麵也有很有趣的學姐呢。」


    如此笑道的莉琳臉上,沒有半片虛假。


    「雷馮來這裏也交了很多朋友吧。」


    「還好啦。」


    「反而是我,還比較擔心雷馮交不交得到朋友呢。我在這方麵可是很拿手喔。」


    「唔。」


    無法辯駁的雷馮隻能發出沉吟聲。


    就這樣笑了半晌莉琳忽然靜了下來。


    「……莉琳?」


    「嗯,隻是單方麵地聽別人安排,果然不符合我的個性呢。」


    「咦?」


    就在雷馮正要歪頭露出困惑神情之際,莉琳搶先一步用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好痛喔!」


    「給我聽仔細,現在有雷馮小隊上的人在附近嗎?」


    「咦?嗯,有啊。」


    雷馮點頭後,耳朵又被扯了一下。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莉琳小聲地怒罵。


    「因為對方是夏尼德學長跟妲爾潔娜學姐嘛。」


    雷馮並不是直接在視野內看到兩人的身影。武藝家會自然而然散發出普通人幾乎看不見的剄流,雷馮的眼睛就是確認到了那股剄流。


    「而且他們也很遠啊。」


    擅長殺剄的夏尼德,即使在全身放鬆的狀態下也不太會流出剄流,不過在一旁的妲爾潔娜就不是這樣了。雷馮先發現她,接著才發現了夏尼德。事實上菲麗也在旁邊,不過雷馮是看不到念威的。如果念威端子來到身旁,或是透過頭發等導體發光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他不可能連菲麗為了提高警戒,所以才將念威端子配置在遠方的做法都曉得。


    「我隻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咦?」


    莉琳有點無力地說了些什麽。雷馮搞不懂狀


    況,所以他等待著莉琳的反應。


    「算了,別說這個了。我有事要拜托你一下……?」


    莉琳在至今仍搞不懂狀況的雷馮耳邊講了悄悄話。


    …………唔。


    從剛才開始兩人就一直在講悄悄話。這個距離讓菲麗感到不悅。


    「喔,小莉琳意外的大膽嘛?」


    總之,先在夏尼德的腿上踢一腳再說。


    無視因突如其來的攻擊而發出呻吟的夏尼德後。菲麗試著竊聽會話,但這段距離果然還是太遠了,所以她無法好好收音。雖然她想再靠近一些,卻又覺得這麽做就會被雷馮發現。


    就在她麵臨兩難局麵而煩惱之際,那兩人突然起身,接著肩並肩地走向前方。


    「嗯?要去下一個約會地點嗎?」


    停止唉唉叫的夏尼德眯起了雙眼。


    「欸,我已經覺得有點膩了,還不迴去嗎?」


    妲爾潔娜雖然在一旁這樣說著,但別說是夏尼德,就連菲麗也沒把這些話聽進耳朵。


    兩人實在是靠得太近了。


    去看電影前、坐到長椅上前,兩人之間還保持著那種極普通,不會讓人特別注意的距離。一起行動的兩人之間存在著這種距離,可以說是極其自然的事情。


    不過,現在不一樣。


    就菲麗的標準而論,那是非常令人不悅的距離。就單位而言,那或許隻有五分梅爾托爾而已。


    不過,如果距離縮小到這種地步,要手挽著手散步也不是難事。


    菲麗集中了精神。為了盡可能縮小這段讓自己左右為難的惱人距離,就算隻有一厘米梅爾托爾也好,以及讓自己能更仔細地掌握現況,菲麗瞬間摸索出更具效率的配置模式,並且讓念威端子進行移動。


    雷馮他們正在移動,所以配置也不能一成不變。菲麗甚至沒忘記從兩人的移動方向檢索出目的地與路徑,並且讓端子先行繞到可能性較高的場所。


    「喂?」


    妲爾潔娜發出訝異的叫聲,但菲麗卻不在意。


    「哇啊,小菲麗你這是怎樣啊?」


    「這是念威之光?不會吧,整個頭發都在發光?」


    沒時間說「囉嗦,給我安靜」這種話了。不停說著話的兩人雖讓菲麗心煩,但她卻連打手勢告知此事都覺得是浪費時間,而隻是全神貫注地跟蹤著雷馮他們。


    「啊啊,這樣太引人注目了。潔娜,把菲麗帶到不顯眼的地方去,我去追他們兩人。」


    「啊,喂……你等一下啦。」


    夏尼德縱身躍出了陰影處。沒錯,這樣做就對了,給我好好工作吧。


    「可惡,居然把這種麻煩事推給我!」


    妲爾潔娜一邊嘀咕,一邊抱起菲麗。


    沒錯,你們照這樣好好工作就對了。話說迴來,馮馮到底在幹什麽?居然跟她站得那麽近。明明隻是馮馮,明明隻是馮馮,明明隻是馮馮!


    「哈啾!」


    鼻子不知為何突然癢了起來。


    「你在幹嘛啊,真髒。」


    莉琳從包包中拿出麵紙。


    「唔~我也不曉得。」


    雷馮擦了擦鼻子,拭去上麵的麻癢感覺。


    「對了,你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雷馮向距離近到肩膀幾乎要碰在一起的莉琳如此問道。老實說,他覺得這樣很難走路。


    「你別管。對了,有人跟過來嗎?」


    反過來被莉琳詢問的雷馮,將意識朝背後集中。


    很難感覺出來。雖然很難感覺出來,但夏尼德似乎單槍匹馬地跟了過來。


    (學長在做什麽呀?)


    雷馮搞不太懂。雖然搞不太懂,他還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莉琳。


    「真是的……」


    露出無奈表情的莉琳做出沉思的動作,過了半晌後她望向雷馮。


    「欸,我想甩開夏尼德學長一個人購物,你辦得到嗎?」


    「咦?啊~嗯,我想應該是可以吧。」


    說罷,雷馮略微思考了一下。行動能否成功,要看夏尼德跟蹤雷馮他們的目的而定。如果莉琳也是目標的話,那就算雷馮在這邊突然一個人消失也沒用。


    ……這麽一來,就必須找個好時機,連同莉琳一起消失一次才行。


    再來就是……思考完後,雷馮悄悄對莉琳說出自己的布局。


    她點點頭後,兩人決定好會合的地點與時間,接著行動就開始了。


    兩人突然在小巷子裏消失了。


    「喔?」


    穿幫了嗎?夏尼德雖然露出戒心,但這邊剛好出現死角,所以他不曉得發生了什麽狀況。夏尼德加快腳步向前窺視。


    眼前是抱著某個東西的雷馮正要躍起的光景。


    「嘖,還是穿幫了嗎?」


    將牆壁當做立足點踢擊數次後,雷馮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大樓的屋頂上。


    「不過,讓你在這裏逃脫,我就不是夏尼德大爺囉。」


    熱血起來的夏尼德如此低喃後,也跟著走進小巷內,並且跳向屋頂。


    「真是的,他到底在搞什麽啊?」


    難道不知道那隻是圈套嗎?菲麗焦躁地將雷馮與莉琳這兩個選項放上天平後,決定追蹤急速遠離自己的那兩道氣息。


    「欸,可以迴去了嗎?」


    妲爾潔娜以疲倦的聲音不住詢問。


    「那麽——」


    蹲在小巷內的莉琳起身後拍拍裙子上的灰塵,接著悠然自在地邁起了步伐。


    *


    在戴爾克目送下離開道場的迪古利斯,一邊讓袖子隨風搖晃,一邊踏上歸途。


    現在已經日落了,路上沒有半個行人。


    (情況如何?)


    老婆婆的柔和聲音傳進耳中。


    出現在一旁的不是人的身影,而是散放淡淡光彩的蝴蝶。在欠缺路燈的月光小道上出現的它,有著一種神秘的存在感。


    這是德爾波妮的念威端子。


    「他不曉得那件事。」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與光蝶在夜間同行的迪古利斯,雙目依然像慈祥爺爺似地眺望著前方。


    「這就叫做幸福囉。他隻是對當時在處理上的瑕疵感到生氣而已。」


    (我可是很辛苦呢。)


    老婆婆有如在鬧別扭的口氣,讓迪古利斯嗬嗬大笑了起來。


    「這是當然的囉,畢竟你讓在場所有念威操作者都產生了知覺上的錯誤嘛。」


    (那麽,結果是怎樣呢?)


    「天曉得。不過,應該跟女王猜的一樣吧。卡娜麗絲也有所察覺了。真是的,像這種沒必要知道的事情,不曉得才是幸福呐。」


    (接下來她會變成怎樣呢?)


    「這個嘛,隻有天曉得囉。不是過著跟以前一樣的日子,就是會出現改變吧。存活在這裏的我們,是無法插手管這件事的,連女王也是鞭長莫及。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解決發生在眼前的狀況。」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沒錯,人隻能做到人世間的事。」


    (世事難盡如人意呢。)


    德爾波妮的歎息聲,讓迪古利斯哼笑了起來。


    「一定要發生的話,我希望在自己這副身體還能動之前發生呢。要不然幹脆跟前代諾耶蘭一樣把全身的器官換掉算了?」


    迪古利斯的雙目並射出兇惡光芒。


    (願你能得到一個好戰場。)


    武藝家渴求著能讓自己熱血沸騰的戰場。麵對這樣的他,老婆婆以柔和語調如此說道。


    *


    朱色夕陽灼燒著天際。


    「哎呀,不過我真沒想到會被你發現呢。」


    「喔……」


    被夏尼德抓住肩膀的雷馮,不曉得該怎麽迴答這句話才好。


    在他的另一邊,菲麗也以極近的距離並肩而行。


    雷馮本來以為在場的人隻有夏尼德而已,想不到連菲麗也在。如果隻有夏尼德的話,雷馮還能想辦法甩掉他,然而菲麗的念威端子的索敵範圍涵蓋了整座都市,所以雷馮最後還是被夏尼德追上了。


    妲爾潔娜剛才果然也在場。不過,她半路上就受不了先迴去了。


    雷馮等人現在正前往莉琳與妮娜居住的女生宿舍。


    莉琳不在這裏。


    她沒去事先約好的集合場所,所以雷馮本來打算要去找她的,不過卻被菲麗阻止,因此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個,為什麽大家都在呢?」


    「別管了別管了。」


    夏尼德隻是露出賊笑不肯多說。雷馮的肩膀被夏尼德的手臂緊緊搭住,所以就算他想逃也逃不掉。


    做著這種事的三人,就這樣抵達了女生宿舍。


    「生日快樂!」


    開啟門的瞬間,齊聲歡唿的聲音灑向雷馮,拉炮的爆裂聲也連續響起。


    滿天飛舞的碎紙


    落向頭部,雷馮瞪大眼睛露出了吃驚表情。


    從入口一直到大廳那邊的空間被裝飾得非常漂亮,吊燈也灑落著淡金色的光芒。


    「呃……」


    以妮娜為首,莉琳、梅珍、娜爾姬、還有米菲、妲爾潔娜與哈雷,以及住在女生宿舍的另外兩人,都用著笑容迎接著雷馮。


    「……是誰的生日啊?」


    雷馮如此低喃後,所有人一齊大笑了起來。


    「是你的生日。」


    夏尼德在雷馮的頭頂亂搔了幾下。


    「咦?可是……」


    「你今年沒慶祝到生日吧?我說了這件事後,妮娜就表示要替你辦一場。」


    莉琳的說明讓雷馮「啊啊」地點了頭。


    「謝……謝謝隊長!」


    「別在意啦。」


    妮娜一邊玩弄拉炮,一邊搖了搖頭。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那麽,接下來就是慶生派對囉。大家不顧形象地拚命玩吧!我們先來唱生日快樂歌,然後再吹蠟燭。記住,再怎樣也不能失誤,把蛋糕也一起吹走喔。」


    夏尼德開朗地叫道。擺在中間的桌子上麵有一個梅珍精心製作的特大蛋糕,正插著蠟燭等在那兒。


    雷馮與莉琳被大家推到了蛋糕前方。


    燈光熄滅。


    蠟燭燃燒著。


    眾人唱著生日快樂歌。


    夏尼德與米菲大聲地唱著,其他人也跟著唱了起來。


    雷馮唱著歌。


    莉琳也唱著歌。


    兩人都不曉得自己生日的正確日期。


    所以,什麽時候慶祝都行,什麽時候跟大家一起慶祝都無所謂。


    兩人一起吹熄了蠟燭。


    稍後,莉琳把自己偷偷準備好的禮物發給了大家。


    *


    被抱在懷裏的兩名嬰兒停止了尖銳哭聲,現在他們正在沉睡。救護班的少年武藝家貼心地準備了奶粉,而兩名嬰兒也都被喂飽了。


    一邊感受著兩個小小的重量,戴爾克一邊邁著步伐。


    打倒人型汙染獸後,幼生體群沒多久也被解決得一幹二淨。目前正在進行將殘餘死骸從外圍地帶扔至外界,再將流入都市的微量汙染物質清除掉的工作。就在有關單位監督著這些作業程序之際,都市內部的警戒狀態已宣告終止,人們也都返迴了家中。


    光線從一戶戶的房屋中流泄而出,家人間的談話聲也漏進耳中。


    「那就是你們的新家。」


    前方出現一棟擁有白色牆壁的大房子。


    那是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之人聚集的家。


    不過,裏麵有很多兄弟姐妹。


    「你們不會沒有家人的。」


    戴爾克對著沉睡的嬰兒們如此說道。


    然後,帶著新兄弟迴家的戴爾克開口說了句「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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