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了,搞砸了。
他隻覺得後悔莫及。說出口的話,是不能再吞迴肚子裏麵,也沒辦法取消了。愛德?多倫唯一能做的隻有靜靜旁觀他口中話語所產生的衝擊、興奮、以及期待,在瞬間達到沸點的狀況。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未來,他隻感到絕望。
「這是真的嗎,愛德同學?」
充滿期待的視線中帶著濕氣。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哭出來,臉頰也因為興奮而漲紅,連氣息都有一點紊亂。
愛德感到難以承受。
(道歉吧。)
另一方麵,他腦中冷靜的那一部分做出如此結論,並且催促他展開行動。隻有這樣做,才能避開眼前的危機。「對不起,我騙你的。」、「什麽啊?」應該這樣就能了事才對,他如此心想。她對自己的好感度會下降吧。說不定她在「什麽啊?」後麵還會補上「實在太扯了」,再接一句「你真差勁」,最後再用「去死吧」給予自己最後一擊。現在因興奮而濕潤的眼瞳,會變成幹燥的冷淡視線,並且貫穿愛德的心吧。
他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然而,一直拖下去錯過現在這個時機的話,就算再不願意,期待也隻會不斷膨脹。無法迴應這種期待,就會產生極恐怖的反彈。到時候她說出的話或許不是充滿嫌惡的「去死吧」,而是更真實的命令「給我消失」。
這種事愛德當然曉得。
不過,他卻接著說出了這種話。
「沒問題啦,我絕對會搞定這件事的。因為我跟那家夥是朋友嘛。」
「那就真的拜托你囉!」
興奮的她握緊愛德的手。她的臉蛋就在能感受到鼻息的距離內。平常絕對不會這麽靠近自己的她突然靠過來的狀況,讓愛德完全衝昏了頭。
他以升天的愉悅感覺,
「包在我身上!」
按下了直達地獄的按鈕。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因壓力過大而造成胃穿孔這件事,似乎是事實沒錯。愛德用自己的身體感受到了這件事。胃部雖然還沒破洞,可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開始咳血吧。
現在是午休時間。愛德在自己常光顧的便當店買了一個豪華便當,但他卻連一口也沒吃。一起吃便當的同伴正熱烈討論著新來的打工女孩,然而愛德卻沒心情加入他們的行列。畢竟,他連那個女孩是哪一型的都沒注意到。
世界的一切都染成了黑色。
所謂前途無「亮」,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吧。如此心想的愛德,腦中不斷浮現帶有負麵意義的格言,而且覺得感同身受。
(為什麽我要說那種話呢?)
他審視自己。愛德?多倫,是一個極普通的正常人。身高比男生平均身高要矮上一點,體重也略重一些,更不用提身材了。至於臉嘛,則是平凡到不管用鏡子怎麽照,都隻會感到空虛的地步。
自我審視後,他更加厭惡起自己了。負麵的沉重壓力壓上胃部,讓他連看一眼便當內的菜色都感到厭煩。
愛德閤上蓋子。
「你不吃嗎?」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差點讓愛德嚇到整個人跳起來。就愛德現在的狀況而論,其他人的聲音應該傳不進他的耳中。實際上,他根本沒聽見一起吃便當的同伴們在聊些什麽。
不過,隻有這個聲音不一樣。因為這是一切元兇的聲音。
是惡魔之聲。
「你……你好啊。」
迴過頭後,愛德虛張聲勢地打了招唿。
「你今天一個人啊?」
沒錯,這個惡魔難得獨處。他身邊總是圍著班上那三名女孩,今天卻是獨自一人。
「嗯,今天有一點事。」
浮現微妙笑容的惡魔如此敷衍。做出這種表情的臉龐隻要可愛一點,似乎就會讓女性產生想要幫助對方的心情。愛德露出這種表情時,她們明明說很惡心的。
(有異性緣的男生都消失吧!)
愛德心中湧現了這種咒罵。當然,他並沒有把話說出口。武藝家與一般人之間發生鬥毆的話,錯的一定是武藝家那一方,然而發生其他爭執時,武藝家占優勢的情況還是比較多。
不,光是這一句話並不會造成什麽大問題,不過班上那些女生肯定都會變成自己的敵人。事實上附近就有好幾個女性集團想趁那三人不在時,找機會靠過來跟這個惡魔搭訕。
(啊啊,真是的……)
這個惡魔……雷馮究竟有什麽地方好呢?愛德打從心底感到疑惑。
他長得很帥,身高也有標準以上,四肢的比例也不錯,而且他還是武藝家。更何況他才一年級就當上了小隊員,而且還很強,在小隊對抗賽中也很活躍。他功課雖然不好,但這一點卻讓人覺得很親切,而且他在料理實習時相當活躍,所以也有居家好男人的一麵。
愛德的疑問在轉眼間就被抹消了。就功能性而言,自己可說是全軍覆沒。
(去死吧!)
為何世上存在著這種完美型男呢?如果有愛德能贏過他的地方,大概也隻有功課了吧。然而,往上麵看的話,還有很多比愛德優秀的學生,而且在這些好學生之中,也有很多比愛德優秀的好男人。
例如聰明男子的代表——學生會長卡利安?羅斯。知性、權力、財富與外貌兼具的他,其優勢不隻是三連發,而是四連彈。拜托,這種人不要存在好嗎?
一邊詛咒世界上比自己還優秀的男生們,愛德一邊用正常表情跟麵前的雷馮講著話。
這就是處世之道呐,愛德以想哭的心情如此自我安慰。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咦,真難得呢。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愛德隨口迴應,一邊希望雷馮能快點離開。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
雷馮的話尾聽起來有些曖昧,說不定他們真的吵架了。這麽一想,讓愛德浮現了「哈哈,你活該」這種幸災樂禍的念頭。
「話說迴來,你不吃這個便當嗎?」
不知為何,雷馮一直盯著愛德的便當。
「……難不成你想吃啊?」
「嗯,我這個月手頭有點緊,所以想省一點錢。」
大部分的武藝家都是大胃王,這種分量的便當,就算是女性武藝家也能輕鬆解決。即使如此,武藝家還是不會變胖,就這點而論雷馮還是很可恨。偶爾也試著長一堆贅肉好唄!
不,因為他是武藝家,所以應該會變成猛男吧,就像武藝長一樣。
愛德想象著雷馮一身肌肉的模樣,說不定這樣還滿有趣的呢。
不不不,這件事不重要,他平常不是都會吃梅珍親手做的便當嗎?沒有便當就表示,他們是真的吵架囉?
(說不定這是一個好機會耶?)
機會……心裏雖然這麽想,愛德還是感到一陣消沉。他覺得就算自己成功達成使命,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如果不讓這件事成真,接下來還是會出現不好的發展。
「我賣你吧?」
「多少錢?」
雷馮上鉤了,他好像真的很餓。
「五百。」
「太貴了吧,這是定價耶。你不要吃了不是嗎?一百。」
想不到雷馮意外的小氣,武藝家明明都很有錢的。
「三百。」
「一百五十。」
「你也出個近一點的價錢吧,二百五十。」
「二百。」
愛德在這會兒拍了一下手心。
那好吧,就在雷馮取出卡片,準備讓出現金額度時,愛德對他說道:
「如果你肯幫我忙的話,我就免費給你這個便當。」
他手指的動作倏地而止。
「什麽忙?」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
場景移至頂樓。如果是這裏的話,就能清楚看見隔壁的校舍了。
「她就在那邊,你看得見嗎?」
「是留著這種發型的女生?」
雷馮用拿著叉子的手指在頭上轉著圈。
「對對對。」
愛德雖然點頭,但身為一般人的他,無法從這邊清楚看見她的身影。他隻知道有一群很像班上同學的女學生們在那邊聊天而已。
然而,透過這幅光景,愛德可以想象出配合著動作搖曳生姿的輕盈卷發、圓滾滾的大眼睛,以及總是帶著笑意的柔和嘴角。
「她就是艾咪?庫古。」
「喔。」
雷馮的感想僅此而已。
「你不認識她?」
「不認識。」
雷馮一邊吃便當,一邊搖著頭。他隻是看了她一眼,而且沒表現出半點有興趣的模樣。應該對雷馮的這種態度感到安心,或是憤怒呢,愛德隻覺得心情相當
複雜。
「她可是第十七小隊粉絲後援會的人喔!」
「……咦?」
雷馮挖著便當的手初次停止了動作。
「那是啥東西啊?」
「什麽啥東西……你不曉得粉絲後援會嗎?」
「我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那是什麽啊?」
自己得從頭說明才行嗎?如此心想的愛德歎了一口氣。
「幾乎所有小隊都有粉絲後援會。小隊對抗賽是學園都市最盛大的活動,所以有這種組織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抗賽舉行時,那些人也會去加油吧?」
「喔。」
「喔什麽啊……你的感想就隻有這樣嗎?」
「就算你解釋了什麽是粉絲後援會,我還是搞不太懂啊。而且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對方一針見血問到了自己難以啟齒的地方。
「……你看不出來嗎?」
「…………?」
雷馮一臉認真地露出了困惑表情。
愛德覺得很不高興。這家夥是故意的嗎?這個人故意要玩弄男生的純情嗎?
「受歡迎的混蛋。」
「……我之前也被這樣講過,為什麽我會受歡迎呢?」
「你那張臉就已經很受歡迎了。」
雖然被別人說自己很受歡迎,卻不感到害羞或是動搖,而隻是單純感到疑惑的純真臉孔,就已經很受歡迎了。
「你是我們這些不受歡迎的人的敵人。你那種怪物般的性能是怎樣啊?至少也考慮一下其他男生的心情,給我自重一點吧!」
「你好像在亂罵我耶。」
一臉不悅的雷馮再次將注意力放迴便當上。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要以食欲為優先嗎?
「……我跟那女孩是在打工的地方認識的。」
如果將改變雷馮的觀念這件事放在第一順位的話,不管講多久都不會有進展,更何況雷馮根本沒有追問下去的念頭。為何自己得主動說明這種事呢,如此心想的愛德隻覺得很丟臉,不過他還是僵著臉開始解釋起來。
愛德在自己房間附近的零售店打工。他主要的工作是在後麵負責搬東西、打包貨物,以及將商品上架,不過他偶爾也會站收銀台。他打工的地方就是這種小店。
艾咪來到了這樣的店。
「我跟她雖然認識,但感情並沒有特別好。應該說,她從來不曾主動接近我。」
雖然在同一個職場工作,但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毫無交集。這件事本身並不稀奇。愛德來到潔爾妮前的學生時代就已經是這樣了,到了這邊後也是如此。說不定他跟班上一半以上的女生之間,連事務性的對話都不曾有過。
啊啊,愛德相當清楚。自己嚴重缺乏與異性溝通的能力。
不過,這並不表示他不會喜歡別人。
「我喜歡上了那個女孩。」
愛德從未向他人說過這句話。他沒有告白過,甚至沒跟自己的男性友人說過這件事。
因丟臉而抬不起頭的愛德根本無法直視雷馮的臉,隻能像這樣盯著地麵。
雷馮沒有迴應。愛德瞄了他一眼,隻見雷馮拿著叉子的手停住了。
無可奈何之下,愛德抬起了頭。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不知為何連耳根都漲紅起來的雷馮。
「為……為啥你要臉紅?」
「我……我怎麽知道啊。話說迴來,你幹嘛跟我講這種事?」
「囉嗦!不跟你講這件事的話,事情根本說不下去嘛!」
「為什麽?」
「反正情勢就是這樣演變的啦!」
雷馮的聲音仿佛要趕跑害羞情緒似地大了起來,愛德也自暴自棄地提高了音量。
「為什麽?」
「一直為什麽為什麽,吵死人了!事情都變成這樣了,也沒辦法了吧!」
愛德最近才曉得艾咪加入了第十七小隊的粉絲後援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小隊對抗賽結束後,兩人才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她沒跟一起打工的同伴提過這件事,平常的她,隻是跟大家談笑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前陣子她才初次透露了這件事。
武藝大會,也就是都市對抗戰。與學園都市麥亞斯戰鬥後過了一個星期,打勝仗的亢奮氛圍漸漸變淡,都市內的氣氛也迴歸往常,就在這個時期——
「啊啊,我也好想看雷馮戰鬥的樣子喔。」
當時的工作並不忙碌。愛德正在整理貨架與補貨,艾咪則是在幫他的忙。此時沒有其他打工人員在場,店長也在辦公室忙著別的事情。
這是兩人獨處的狀況。
機會來了,愛德心想。
所以,他才會說了那種話。
幸運的是,艾咪的班級在隔壁的校舍。在潔爾妮這邊,如果隻是過著普通的生活,是很難有機會與隔壁校舍的學生進行交流的。這裏的學生就是多到這個地步,而且隻要上完課,大部分的人都必須打工賺取生活費,因此交友圈就是班上與打工場所,如果尚有餘力的話,還會加上社團活動或是其他的同好會活動。
雷馮過著武藝家的忙碌生活,而且他的打工又是傳說中最操的機輪部門打掃工作,所以他與艾咪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唯一的問題就是,愛德不曉得她在粉絲後援會那邊取得了什麽情報,不過自己也隻好賭一賭了。
所以……
「我跟雷馮是同班同學喔,而且我們的感情還算不錯。」
愛德說了這種話。
其實,他當時並沒有「這樣講應該不會穿幫吧」的念頭。剛才想的事情全部都是事後補上,為了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借口。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為什麽?」
「啊啊,真是的,你隻會說這一句話嗎……這也沒辦法吧,畢竟我話都說出口了。是當時的情況讓我這樣講的。」
愛德自暴自棄的對著一臉茫然的雷馮如此答道。自己隻說到跟雷馮感情很好這個部分而已吧,話說迴來,這個部分為什麽讓他這麽驚訝呢?愛德覺得有一點心痛。
「……那麽,接下來又怎麽了?」
雷馮的表情僵住了。或許順著這番話聽下來,雷馮自然而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所以他才會這麽驚訝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愛德就不會感到心痛了,不過他還是覺得心情很沉重。
「接下來啊,我答應她要找你出來,然後三個人一起去玩。」
「啊,是喔……」
「不過,她肯定覺得這是一場約會。」
「嗚!」
光是想起那對因開心而濕潤的雙眸,愛德就忍不住想咬緊牙根。艾咪之所以會露出那種眼神,都是為了麵前這個可憐兮兮又狼狽不堪的臭家夥。
然而,自己也是讓她露出那種眼神的原因之一。
他無法背叛那對眼瞳。
一定要讓謊言成真才行。
「聽好了,雷馮。」
p001
雷馮拿著便當動彈不得,愛德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雷馮的身材雖然瘦長,但光是觸摸那對又硬又重的雙肩,就能明白那邊堆滿了肌肉。
這就是武藝家嗎……這麽一想,愛德應該是第一次觸碰武藝家的身體吧。
「我喜歡艾咪。」
「啊,啊啊,嗯,似乎是這樣沒錯。」
氣勢被壓過去的雷馮點頭同意。身經百戰,第十七小隊的王牌,被愛德的雙目給震懾住了。愛德的魄力傳了過來。
「所以,我一定要讓這次的約會成功。我要讓它成為一場最完美的約會。為了達成目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拜托你了!」
抓住雷馮雙肩的愛德低下了頭。
「咦?我……我明白了。」
氣勢被壓倒的雷馮同意了這個要求。
到這邊為止的問題都解決了。
那麽,再來是後麵的問題。
「接下來,雷馮。」
「嗯。」
「你覺得怎麽做才算是最完美的約會呢?」
「啥?」
「呃,我沒有做過這種事啦。雷馮應該有約會過吧?你覺得怎麽做比較好呢?」
「我……我哪知道啊!」
頂樓迴蕩著雷馮的慘叫聲。
*
問題:要挑戰自己不懂的事物時,應該怎麽做才對?
答案:去找懂這件事的人提供建議。
因此,兩人來到了這裏。他們蹺掉了下午的課。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而且雷馮下課後還得參加小隊訓練。但因為雷馮絕對不能蹺掉訓練,就表示兩人隻能趁現在采取行動。
兩人來到了這裏……話雖如此,這並不等於他們知道要來這裏找人。話說迴來,兩人用了剩餘的午休時間去了原先的目標場所,卻沒有在那邊找到人。
所以就結
果而論,兩人才會蹺掉了下午的課。
「喲。」
那個人悠哉地躺在草地上。
「真稀奇呐,雷馮。你是會蹺課的人嗎?」
「因為我一直在找夏尼德學長啦。」
也許是因為接近夏季帶之故吧,最近就算躺在草地上睡覺,也不會感到寒冷,而且陽光照不到的這個場所,睡起來甚至還很涼爽舒服。不過,就算這樣講好了,為什麽這個人要睡在步道旁的人工林內,而不是公園裏麵呢?
話說迴來,一直到雷馮開口叫喚為止,愛德都不曉得有一個叫夏尼德的人躺在這裏。
「學長在這裏練習殺剄嗎?」
「啊啊?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我隻是在這裏睡大頭覺啦。如果看起來像是在練習的話……那都是因為我才華洋溢的關係。」
夏尼德把手放在下巴上,並且露出狡獪笑容。很適合這種耍帥動作的夏尼德,讓愛德感到相當生氣。第十七小隊的狙擊手——名為夏尼德?耶利普頓的男人,是一個比雷馮還要顯眼的型男。
「那麽,找我有什麽事呢?」
「我們有事情想找學長商量。」
「嗯~?」
夏尼德看了雷馮一眼,然後望向站在後麵的愛德。從夏尼德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已經明白有事要商量的人不是雷馮,而是愛德。
「所以?」
被夏尼德直視的愛德,沒辦法把事情推給雷馮處理。
他老實說出了一切。愛德說話時沒有拿出請雷馮幫忙時的氣勢,而是變成了小聲又斷斷續續的口氣。
這就是最原本的自己,愛德痛切地想著。如果是自己熟悉的對象,愛德還有辦法裝出普通的態度,可是麵對不熟的人時,要做到這一點就很困難了。之所以沒跟艾咪好好講過話,當然也是因為她不把愛德放在眼中的關係,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愛德根本不敢主動找她講話。
「好,我知道了。」
講完所有經過後,夏尼德大大點著頭,然後拍了一下膝蓋。在不知不覺間,三人圍成一圈盤腿坐在草地上。
「總之,在約會的那一天,要讓那女孩迷上你,而不是雷馮吧?」
「嗯,差不多啦……啊,不,不是的,我沒有這樣想過耶。」
「嗯?如果不在約會時決勝負,你可是沒有勝算喔?」
「啥?咦咦!」
「哎,就照這個前提去進行吧。那麽,約會的時間是?」
「啊,這件事現在才要決定……她叫我問看看雷馮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今天排同一班,所以……」
「啊啊,也就是說,約會時間由我們這邊決定囉。」
夏尼德正確地聽出了連自己也無法整理好的訊息。
「那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吧?讓她等太久也不太好,而且三天後我們要進行全體練習,所以會空出下午的時間。雷馮,你不要流太多汗喔。就算你隻是陪襯,也不能全身都是汗臭味。因為是全體練習,所以沒時間讓你衝澡。」
「喔……」
「哎,至於衣服嘛,你隨便準備一套便服就行了,不用穿得太帥氣啊。」
「我沒那種好衣服啦。」
「啊,我想也是,那就這樣囉。還有,你叫愛德吧,你就是問題的重點。」
「是的!」
愛德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p002
「你覺得自己穿衣服的品味如何?」
「……不是很好。」
話說迴來,他根本不認為這世上有適合自己體型的衣服。他總覺得,帥氣的衣服都是做給瘦子穿的。
「你認定的帥氣衣服才會這樣吧。哎,櫥窗模特兒都是做成修長身材的模樣,也難怪你會這樣想囉。」
「喔……」
「好,我們現在就去選衣服!」
「咦咦?」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你想迷倒那個女孩吧?既然如此,就要打扮出那個帥勁才行。不這樣做的話,這場勝負就會對你不利。我們快去選吧,要速戰速決。」
「是……是的!」
夏尼德豎起了大姆指,這讓愛德浮現了被激勵的感覺。
*
接著是三天後。
先來到集合場所的雷馮,看到愛德的臉龐後嚇了一跳。
「你……你怎麽了?」
「啊啊,果然看得出來嗎?」
愛德這三天真的很忙。夏尼德不隻幫他選衣服,甚至還提供了約會場所的建議。
聽從那些建議的愛德,四處奔波踩過了約會路線,也預約好了餐廳。
光是這樣倒也還好。愛德雖然很滿意自己準備的計劃,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所以他真的很擔心這樣安排到底好不好,況且一想到自己安排的行程是否妥當,他晚上就失眠了。愛德在腦海裏不斷確認,並且模擬隔天約會的情況,當他迴過神時,天色已在不知不覺間亮了起來,接著就到了集合的時間。
拜這件事所賜,他的睡眠嚴重不足。
「你不要緊吧?」
「這時候就要喝這個!」
愛德取出一瓶精力飲料,接著打開蓋子,然後一口氣喝幹了它。貼在瓶身上的標簽寫著:這是武藝家專用的高營養飲料。
濃縮著藥草精華的惡心氣味在口腔中散開,這玩意兒似乎滿有效的嘛。
然而,雷馮卻說出了無情評論。
「……我從來沒看過有人喝這種飲料。」
「不會吧?」
「能夠加入小隊的人,使用活剄熬個二、三天的夜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它一定有效!因為心理會影響生理!」
無視雷馮話語的愛德,以這番論調說服了自己。
在艾咪來到這裏前,還剩下一些時間。
愛德確認了自己的服裝。他身上穿著讓略胖體型看起來更龐大的寬鬆襯衫,以及一條單寧花色的褲子。為了今天的約會,他甚至剪了短發。
老實說,他剛穿上這套衣服時,真的不覺得自己適合這樣穿,即使是現在也一樣。
「會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打扮,是因為你還不習慣自己這樣穿的關係。」
夏尼德是這樣講的。
「聽好了,總之清爽的感覺最重要,再來就是你跟平常不一樣的事實。最重要的是,你為了那個女孩努力的事實。打扮也是其中一環,你要傳達給她一個訊息,那就是『我為了你才這麽努力的喔』。」
愛德就這樣被說服了。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想起這件事後,愛德隱約感到自己似乎有了自信。
愛德望向雷馮。他穿著簡單的便服,看起來甚至還有一點不起眼。
(搞不好行得通喔!)
愛德開始有了這種感覺。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種想法有沒有根據,但總而言之,他開始覺得事情有可能成功了。
就在他這麽做時,她來到了現場。
「讓你久等了!」
以小跑步來到愛德和雷馮麵前的艾咪,上氣不接下氣地仰望著雷馮。
「我是艾咪?庫古。」
「呃……我叫雷馮?阿爾塞夫。」
「我知道!」
艾咪浮現微笑的臉蛋,看起來比平常更光亮。
對愛德而言,這幅光景著實令人心痛,同時也是讓他出師不利的一擊。
約會開始了。
打從約會開始的那一瞬間……不,在開始之前,愛德就痛切地體悟到自己隻是一顆大電燈泡了。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艾咪以幾乎要挽住手臂般的氣勢接近雷馮。
「這個嘛……」
雷馮一臉困擾地望向愛德。
愛德說出了預定行程。那是他為了這段時間東奔西跑,費盡千辛萬苦才做好的約會計劃。
「啊,嗯。總之我們先去吃午餐,然後四處走一走……」
「這樣的話!我知道一家不錯吃的店喔,就去那邊吧!」
拍了手心如此提議的艾咪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這讓愛德不由自主地想要讚同她。
(不不不……)
愛德搖了頭。
「我……我說啊,我今天已經預約好了餐廳,所以我們要去那邊。」
「咦——」
「嗚,對不起。」
艾咪露出的不悅表情,讓愛德整個人畏縮了起來。
「我很期待愛德替我們預約好的餐廳呢。」
雷馮立刻幫腔。
「是嗎?既然如此,那好吧。」
艾咪立刻改變態度說了句「那我們走吧」,接著拉住了雷馮的手。
(這下……不妙了。)
愛德立刻浮現這種感覺,說不定自己根本沒有機會上場。
愛德預約的店家是有一點小貴的餐廳。現在雖然是中午,但室內照明卻有一點昏暗,而且還播放著有情調的音樂。
老實說
,對愛德的荷包而言真的很傷。
雷馮本來就沒有錢,而且他之所以會在這裏,全是因為愛德的請托,所以愛德當然得請他吃飯。至於艾咪嘛,那就更用不著提了。
也就是說,愛德必須替所有人付錢。
(嗚嗚……)
愛德在內心哭泣著。他為了今天所準備的衣服也很貴,托今天約會的福,他存下來的錢都敗光了。
而且花錢的成果早就沒指望了,這到底是哪個世界的笑話呢?
不過,午餐倒是很美味。比起品質,更注重分量的愛德,是不可能走進這種高級餐廳的。靠著班上同學的人脈,愛德認識了一名在編輯部編撰料理雜誌的人,而且他千拜托萬拜托,人家才介紹了這家店。
「愛德同學竟然知道這麽高級的店呐。」
「啊,嗯。」
「好厲害喔。」
艾咪以欽佩的眼神望著愛德。她主動跟他說話了。
這讓愛德有一種得到救贖的感覺。雖然艾咪的談話對象九成九還是雷馮,他卻覺得就算這樣也無所謂了。
……雖然荷包還是很痛就是了。
吃完午餐,連甜點都享用完後,三人離開了餐廳。
「我去一下廁所。」
一離開餐廳,雷馮就說出了這種話,所以愛德兩人隻好在店門口等他。
這是意想不到的兩人世界。
(要……要說些什麽才行。)
艾咪一邊用手指纏著卷發,一邊望著遠方。一想到自己可能讓她感到無聊,愛德更是覺得焦急。
「啊,啊……今天還真熱呢。」
事實上,今天覆蓋著天空的空氣罩另一側完全看不見半朵雲,陽光也毫不容情地灑落在地麵上。都市果然接近了夏季帶,蘊含在日光內的熱能,讓氣溫一天比一天還熱。
「對呀。」
以漠不關心的平板語調如此迴應的艾咪,也抬頭仰望著天空。
愛德傻傻地望著她的側臉。由於天氣酷熱之故,所以艾咪穿的是短袖上衣,而且胸口還開了叉。浮現在滑嫩肌膚的小粒汗珠,在太陽的照射下散發著光輝。
愛德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難道就是現在嗎?)
愛德下了一個決心。這件事他沒跟雷馮提過,也沒跟夏尼德說過。
他今天要向艾咪告白。
老實說,他是這樣決定的。
然而,雷馮會妨礙這個目的,所以愛德必須找出能兩人獨處的時機。
這個時機來臨了。
(要現在講嗎?可是,後麵還有預定的行程……)
如果成功的話,就能直接跟雷馮說拜拜了。「好,接下來就是真正的約會囉!」事情雖然會變成這樣,可是一旦失敗,氣氛就會變得非常尷尬。
(還是晚一點再說吧。)
這就是愛德的結論,他做出了這個結論。心裏的另一個自己雖然在大罵「沒用的家夥」,但沒用就沒用吧,愛德也想好好享受這段時間。
如果有時間能讓她再看看自己的話。
「久等了。」
門上的鈴當響起,雷馮走了出來。
「啊……」
剛才還麵無表情的艾咪滿臉堆笑迴過頭,然後僵住了表情。
愛德跟著迴頭,他的表情也僵住了。
雷馮也僵著一張臉。
站在那裏,雷馮背後的是,平常跟在他身邊的那三人組。
態度畏縮的梅珍?多林丹。
有如在打量這邊似的娜爾姬?凱魯尼。
以及流露著期待眼神的米菲?羅丁。
她們就在那兒。
「為什麽?」
快速的將雷馮拖至身邊後,愛德小聲發出了詰問。
「呃,我也搞不太懂啊……我一從廁所出來就碰到她們了。」
「小心一點吧,你這個武藝家!」
「有殺氣的話就另當別論,沒有殺氣的話,我根本沒辦法發現啊。」
「欸,你們那邊的話講完了吧?」
米菲將臉塞進兩人之間。
「嗚哇!」
「講完的話,就趕快去下一個地方吧。就算把我們三人丟在這裏,場麵也不會熱絡的。」
「咦?你們也要跟啊?」
這三人也算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愛德雖然沒跟她們講過幾句話,但他還是能夠不那麽緊張的說話。
「別——擔心啦,我又沒叫你請客。」
米菲做了一個隻有愛德看得見的怪異微笑。她知道一切。其他二人雖然不曉得,但這個女人已經明白現在的狀況了。
(既然如此,你還跟過來幹嘛啊!)
愛德當然沒膽子說出這種話,結果,他們變成了六個人的大團體。
艾咪的情緒一口氣變差了。
(怎怎怎……怎麽辦?)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情,讓愛德胃痛了起來。
「哇,好厲害喔。」
「真漂亮呢。」
「就像這樣……吧。他說要用卷起來的感覺去做,可是…………」
「照哥爾尼歐講的去做就對了。」
一點也不明白愛德此刻心情的梅珍與米菲,對著周圍展開的光景發出了讚歎聲。在她們背後,雷馮跟娜爾姬正在談論跟武藝有關的話題,在他們身邊的是……
「…………」
一直默不作聲的艾咪。她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嗚嗚……)
小心翼翼站在艾咪身旁的愛德,隻覺得胃痛的不得了。
愛德一行人現在在養殖湖的湖底。湖底有一條以耐壓玻璃包覆住的寬廣通道。整座都市的水產資源都是養殖湖供應的,所以它相當廣大,裏麵生長著各式各樣的魚類,以及水生的動植物。平常都會開放,而且被稱為湖底迴廊的這個場所,是一個相當有名的約會景點。
在旁邊的另一條通道那邊,有養殖科的學生在撒魚餌,被那些魚餌吸引過來的魚兒們聚成了一群。也許是在確認健康狀態吧,一名身著潛水衣的人跨坐在小獸背上,並且用某種器材壓住它的身體。
水中世界的光景充滿了幻想。該怎麽講呢,這裏明明會散發負離子或α波之類的東西,並且形成讓身心獲得舒解的空間,可是現在卻……
「…………」
(為什麽啦?)
愛德隻覺得想哭。
「哇,好長!好大喔!那是什麽啊?」
「呃……上麵寫的是畢魯魯呢。」
遊在通道旁的超長細魚讓米菲發出驚叫聲,梅珍則是查閱著從入口處拿到的導覽手冊。
「不過,讓剄流產生變化的話……」
「香媞也會讓剄流產生質變,哥爾尼歐最近與隊長的那場戰鬥中,也做過這件事吧?一個人是否能輕易改變剄流性質,聽說跟個性有關呢。」
雷馮與娜爾姬仍然在談論著武藝。
不管是這裏或是那裏,都變成了平常的氛圍,雷馮也流露出比他在餐廳吃飯時更自在的感覺。
「…………」
愛德隻覺得來自艾咪身上的沉默重壓正不斷刺激著自己。是自己想太多嗎?嗯,大概不是吧。一定不是這樣的。
「喂!」
愛德把雷馮拖到後麵。
「你居然像平常一樣跟她們打成一片了。」
「咦?」
「你咦什麽啊!」
愛德輕聲發出吼叫聲,連他也覺得自己很厲害。
「可是,就情況來說,這樣你們就能兩人獨處了,這不是很好嗎?小米是這樣講的……」
「你在說什麽啊?艾咪想跟你聊天耶,如果這個部分沒搞好的話,這個約會怎麽會順利呢。」
「啊啊……」
「什麽啊啊啦!」
愛德覺得自己真的要哭出來了。
「我拜托你行不行?」
「好……好啦。」
「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米菲又把臉鑽進了兩人之間。
「嗚哇!」
愛德嚇得向後一仰。米菲臉上果然還是掛著那副詭異笑容。
「什……什麽啊?」
「我的意思是,那女孩跟雷馮開開心心聊天真的好嗎?」
「這……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過,這樣做的後果很不妙喔?」
「什麽不妙?」
米菲的自大態度讓愛德漸漸不爽了起來。
「我想說的是,粉絲心態就要以粉絲心態劃下句點,這樣才幸福呐。」
「你講清楚好嗎?」
「如果她一直是粉絲的話,說不定你也會有勝算喔。」
愛德完全搞不懂她在說什麽。不過,他還是很生氣。他明白自己生氣的理由。
米菲企圖煽動愛德心中的危機感。
而且,愛德明白自己上鉤了,所以他很憤怒。
「小米。」
「好啦~對不起咩。」
被雷馮責備後,米菲乖乖住口了。她迴到了朋友那邊。
無法轉過頭的愛德就這樣呆立在原地
,就在此時,雷馮輕輕拍了他的背部。就力道而言,這個動作既輕又緩,但它還是形成了劇烈振動,震撼了氣到忘我的愛德。
「小米老是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啦。」
雷馮臉上浮現了軟弱笑容。雖然軟弱,感覺卻很溫暖。
「你想讓她高興吧?」
「啊,啊啊。嗯,沒錯。」
愛德想起來了。為了達成目的,自己絕不能露出這種表情。他用雙手使勁磨擦了臉龐。
「加油吧。」
雷馮鼓勵了愛德。
(這家夥人還不錯嘛。)
愛德第一次對雷馮產生了這種感想。
*
後來米菲三人說要去別的地方,所以她們就在叉路那邊與大家分道揚鑣了。知道今天這件事情的人似乎隻有米菲,在她的提議下,三人才會前來觀察艾咪。
離開時,米菲悄悄向愛德道了歉。說著「對不起囉」的她看起來沒啥反省的模樣,不過愛德隻是歎了一口氣而已,因為再深思下去實在太麻煩了。
總之,他要達成今天的目的。
在米菲的煽動下,愛德才會再次有了這種覺悟。就這層意義而言,自己或許應該感謝她吧。
雖然愛德現在實在沒那個心情。
心情再次變好的艾咪拚命跟雷馮講著話,愛德則是在後麵看著這幅景象。她看起來是那麽開心,而且幸福。
這樣就好,愛德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也感到內心刺痛。
他隱約明白造成這陣痛楚的理由。是嫉妒。不過,他不是在嫉妒雷馮。
而是在嫉妒過去的自己。
他嫉妒那個為了吸引她的注意,而誇口說雷馮跟自己很要好的自己。用嫉妒這個字眼來形容還滿奇怪的,他如此心想。或許那隻是一種單純的憤怒吧。然而,愛德還是嫉妒著艾咪滿臉笑容,但站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自己的狀況。
他很嫉妒,而且感到憤怒。
的確,愛德成功吸引了艾咪的注意。他第一次跟她有過像樣的對話,也像現在這樣在學校外麵,打工以外的時間跟她相處。
雖然這都是因為雷馮幫忙的關係。如果雷馮不肯幫忙,事情肯定會變成最壞的局麵。
愛德想在不利用雷馮的情況下,像這樣與艾咪約會。
他想製造出與艾咪兩人獨處的時間。
(好!)
愛德握緊拳頭,這次他真的覺悟了。
向她告白吧。
他決定了,鐵了心的決定了。
(我一定要講!)
為了鼓舞還想退縮的自己,愛德強烈地如此想著。
穿過湖底迴廊後的時間恰到好處。雖然離晚餐時間還有點早,太陽卻已經開始西垂了。
差不多到了要解散的時間。
為了確認電車的時間,愛德一個人先來到了位於養殖湖旁的路麵電車車站。愛德抵達時電車剛好走掉,所以多出了下一班電車來到前的一小段空檔。
因為一直在湖底迴廊裏麵走路的關係,所以艾咪看起來好像很累,愛德也一樣。雷馮倒是一臉沒事的樣子。不愧是武藝家呐,愛德茫然地想著,一邊凝視坐在車站長椅上的艾咪。
「我口渴了。」
艾咪如此說道,然後望向艾德。如果她的態度像「真開心呢」這句話一樣輕鬆,而且心情極佳,又真的「很開心」的話,愛德肯定會立刻補上一句「嗯」或是「對呀」。
然而,她說出的話卻是「我口渴了」……雙目直視愛德的她雖然掛著笑容,但眼睛卻沒有笑意。
「啊,我去買吧。」
「不,我去。」
拒絕雷馮的提議後,愛德離開車站去找尋自動販賣機。
慘了慘了慘了……愛德一下子就跑了起來。他離開湖底迴廊時,有在那邊看到自動販賣機。其他地方應該也有吧……不過刻意去找或許會耗掉更多時間。愛德決定把那邊當成是最終目標,然後一邊奔跑,一邊朝四周張望,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販賣機。
愛德了解艾咪究竟想幹什麽,甚至明白到讓他心痛的地步,所以他才會那麽匆忙。還好,他找到自動販賣機了。販賣機在走向車站,就會變成死角的地方。愛德立刻買了三罐果汁。愛德忘記問兩人喜歡喝什麽飲料,所以他選了最安全的百分之百純果汁。
愛德衝了迴去。
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涼亭式的車站沒有新來的人,隻有雷馮與艾咪兩人在那邊。原本應該坐在長椅上的艾咪,如今站在雷馮對麵,而且很認真,卻很害羞地訴說著某件事。
愛德停下腳步。他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繼續前進。
他明白了米菲的話。而且,夏尼德恐怕也預料到了這個未來吧,連自己也一樣。這是愛德一直想忘記,卻又沒辦法真正忘記的可怕狀況。
愛德如果不製造出這種狀況的話,艾咪或許隻會是雷馮的粉絲。她會一直以粉絲的身份,為了雷馮的活躍而歡喜,因他身邊的女孩子們煩憂,然後就這樣將興趣轉移至其他人身上。
然而,她跟雷馮一起出來玩了。隻能從遠方看著的存在,如今就在自己身邊。
這種情況跟愛德與艾咪之間的關係很像。如果沒有現在這個狀況,愛德恐怕根本不會想要告白,而他也隻能接受艾咪在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情況下辭掉工讀,或是空虛地看著打完工的她去約會的未來。
不過,情況已經改變了。
將自己的心情告知本人的場所出現了。
對雙方來說都是這樣。
迴過神時,愛德已經來到了很靠近的地方了。他在不知不覺間邁開了步伐。
「真差勁呢。」
艾咪的聲音傳進耳中。
「他說跟你是朋友的事是騙人的吧?」
迎風而來的細微話語讓愛德悚然一驚。他的謊言穿幫了。艾咪以諂媚的眼神望著雷馮。
「沒錯吧?那種貨色怎麽可能是雷馮同學的朋友嘛。因為既是武藝家,又是小隊員的雷馮同學,真的很厲害呢。你身邊的人也都很厲害,所以根本沒必要跟那種人當朋友吧?」
她說的沒錯。雷馮的厲害程度早在入學典禮那件事時就傳開了。愛德以外的其他同學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除了簡單講幾句話外,他們也很少跟雷馮有所往來。
雷馮真的很了不起。
這種菁英不可能是愛德的朋友。
說雷馮跟自己是朋友時,愛德心裏是怎麽想的?為了要誇耀「你看,我有這麽了不起的朋友呢」,自己才說出這種話吧?明明隻是謊言,卻為了吸引艾咪注意說出了這種話。
雷馮什麽也沒說,隻是一直保持靜默。從這裏隻能看見他的背影,所以愛德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而且呀,那家夥到底在幹嘛啊。費盡心思穿成那樣,結果根本就不適合他嘛。難道他以為最起碼穿著打扮要追上雷馮同學嗎?」
連自己跟夏尼德一起去選購的衣服都被嘲笑,這讓愛德瞬間火大了起來。不過,他卻不敢將這股怒意發泄在艾咪身上。即使他想,也做不到。愛德甚至無法氣衝衝地站到艾咪麵前,隻能像這樣呆呆站在原地。
這或許是因為他想緊緊抓住在這瞬間開始崩潰的心,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的關係吧。
算了,逃走吧。愛德如此心想。逃走吧,就算是窩囊廢也無所謂,就這樣逃走吧。
然而,一直保持沉默的雷馮開了口,而且聲音也傳進了耳中,愛德又無法動彈了。
「欸,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咦?」
「你覺得我會同意你的話嗎?你覺得我會說『對呀』嗎?」
雷馮的聲音裏沒有怒意,事實上什麽感情也沒有。他隻是淡淡地把字匯連在一起而已。
「雷馮同學?」
「在這之前,我跟愛德之間確實沒有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交情。我們隻是單純的同班同學而已。老實說,我連今天這個約會也不想來。小梅她們出現時,我真的鬆了一口氣。她們是自從我入學後,就一直對我很好的朋友,有她們在場我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
被雷馮這麽一說,愛德的情緒又更低落了。
「可是,如果我不想來的話,我會拒絕他的要求。不過,我沒有拒絕他。我不擅長這種事,而且夏尼德學長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所以我真的不想做這件事。可是,愛德拜托的人是我,你想見的人也是我,所以我也隻能這樣做。我答應了愛德的請求,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艾咪無法迴應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她很害怕。愛德覺得,艾咪應該感受到雷馮輕描淡寫的
話語中滲出了怒火般的情緒。
愛德也感受到了這種情緒。
「因為我很明白,愛德拚命想為你做些什麽的心情,所以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從那一刻起,我就成為了愛德的朋友。我想這世上沒有朋友被別人嘲笑,自己還會覺得很開心的人吧?」
艾咪還想說些什麽,不過雷馮根本無意聽她辯解。他立刻轉過身子離開了車站。
她的視線追向雷馮。為了不進入她的視野範圍內,愛德立刻躲了起來。
雷馮從愛德身邊走過。
「對不起。」
他留下了這句話,卻沒有停下腳步。也許是不想讓艾咪察覺愛德躲在附近吧,雷馮連一眼都沒有望向這邊。
愛德追上了雷馮。
「多謝你。」
愛德將這種心情拋向了那道背影。
*
話雖如此,愛德的心情當然不可能立刻平息下來。
(啊啊,我被甩了。)
這種感覺一直殘留在愛德心中。艾咪隔天起就沒來店裏了,而且愛德也不曉得她是不是還有參加第十七小隊的粉絲後援會。
愛德很慶幸自己不用看見艾咪的臉,也深深覺得還好她在其他校舍念書。
不過,真的讓他感到不錯的是,打從那一天起,雷馮偶爾會找自己講話的事實。第一次有人當麵說跟自己是朋友,而且肯替自己仗義直言的人也不多。
(可是,我還是被甩了。)
愛德就這樣心情浮動地度過了兩天,然後他在午休時間——
邂逅到了命運之人。
為了要購買豪華便當,他來到了自己常光顧的便當店。
「歡迎光臨。」
從後麵廚房走出來的女孩子,貫穿了愛德的心。那是一名看起來很賢慧的女孩。她沒穿製服,而是穿著圍裙,而且感覺起來相當自然,甚至有一種居家女孩的氣息。她還有一種成熟氣質,光是看到這副姿態,就讓愛德心頭小鹿亂撞。
這麽一說,一起吃便當的同伴們,曾經熱烈討論過便當店來了一個可愛女孩的事情。
他們說的一定是這個女孩。
「您決定好餐點了嗎?」
女孩雖以清晰的聲音如此詢問,愛德卻說不出半句話。
這就是…………戀愛。
愛德立刻浮現這種感覺。
這才是戀愛,這就是命運。
愛德如此深信,但下個瞬間,他就遭到命運之神的背叛了。
愛德進門後,便當店的大門又跟著開啟,女孩望向了那邊,愛德看得出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然而,她說出口的卻不是店員的慣例台詞。
「雷馮,你今天有帶錢過來吧?」
「有啦,因為我昨天發薪水。」
「真受不了你耶,錢要好好存下來才行喔。」
「我有啊,隻是最近花錢比平常兇,所以卡片裏才會沒有錢。」
「是真的嗎?」
「別提這件事了。莉琳,你一下子就習慣這裏了耶。」
「當然囉,我跟雷馮可不一樣,我的適應力很好呢。」
兩人有如理所當然似地說著這種對話,態度又那麽親密,而且她的表情也很開心……
「啊,愛德。」
雷馮看見轉過頭的愛德。
p003
「你這個,受歡迎的混球————!」
愛德使盡渾身解數發出了憎惡的嘶吼。
他隻覺得後悔莫及。說出口的話,是不能再吞迴肚子裏麵,也沒辦法取消了。愛德?多倫唯一能做的隻有靜靜旁觀他口中話語所產生的衝擊、興奮、以及期待,在瞬間達到沸點的狀況。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未來,他隻感到絕望。
「這是真的嗎,愛德同學?」
充滿期待的視線中帶著濕氣。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會哭出來,臉頰也因為興奮而漲紅,連氣息都有一點紊亂。
愛德感到難以承受。
(道歉吧。)
另一方麵,他腦中冷靜的那一部分做出如此結論,並且催促他展開行動。隻有這樣做,才能避開眼前的危機。「對不起,我騙你的。」、「什麽啊?」應該這樣就能了事才對,他如此心想。她對自己的好感度會下降吧。說不定她在「什麽啊?」後麵還會補上「實在太扯了」,再接一句「你真差勁」,最後再用「去死吧」給予自己最後一擊。現在因興奮而濕潤的眼瞳,會變成幹燥的冷淡視線,並且貫穿愛德的心吧。
他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然而,一直拖下去錯過現在這個時機的話,就算再不願意,期待也隻會不斷膨脹。無法迴應這種期待,就會產生極恐怖的反彈。到時候她說出的話或許不是充滿嫌惡的「去死吧」,而是更真實的命令「給我消失」。
這種事愛德當然曉得。
不過,他卻接著說出了這種話。
「沒問題啦,我絕對會搞定這件事的。因為我跟那家夥是朋友嘛。」
「那就真的拜托你囉!」
興奮的她握緊愛德的手。她的臉蛋就在能感受到鼻息的距離內。平常絕對不會這麽靠近自己的她突然靠過來的狀況,讓愛德完全衝昏了頭。
他以升天的愉悅感覺,
「包在我身上!」
按下了直達地獄的按鈕。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因壓力過大而造成胃穿孔這件事,似乎是事實沒錯。愛德用自己的身體感受到了這件事。胃部雖然還沒破洞,可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開始咳血吧。
現在是午休時間。愛德在自己常光顧的便當店買了一個豪華便當,但他卻連一口也沒吃。一起吃便當的同伴正熱烈討論著新來的打工女孩,然而愛德卻沒心情加入他們的行列。畢竟,他連那個女孩是哪一型的都沒注意到。
世界的一切都染成了黑色。
所謂前途無「亮」,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吧。如此心想的愛德,腦中不斷浮現帶有負麵意義的格言,而且覺得感同身受。
(為什麽我要說那種話呢?)
他審視自己。愛德?多倫,是一個極普通的正常人。身高比男生平均身高要矮上一點,體重也略重一些,更不用提身材了。至於臉嘛,則是平凡到不管用鏡子怎麽照,都隻會感到空虛的地步。
自我審視後,他更加厭惡起自己了。負麵的沉重壓力壓上胃部,讓他連看一眼便當內的菜色都感到厭煩。
愛德閤上蓋子。
「你不吃嗎?」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差點讓愛德嚇到整個人跳起來。就愛德現在的狀況而論,其他人的聲音應該傳不進他的耳中。實際上,他根本沒聽見一起吃便當的同伴們在聊些什麽。
不過,隻有這個聲音不一樣。因為這是一切元兇的聲音。
是惡魔之聲。
「你……你好啊。」
迴過頭後,愛德虛張聲勢地打了招唿。
「你今天一個人啊?」
沒錯,這個惡魔難得獨處。他身邊總是圍著班上那三名女孩,今天卻是獨自一人。
「嗯,今天有一點事。」
浮現微妙笑容的惡魔如此敷衍。做出這種表情的臉龐隻要可愛一點,似乎就會讓女性產生想要幫助對方的心情。愛德露出這種表情時,她們明明說很惡心的。
(有異性緣的男生都消失吧!)
愛德心中湧現了這種咒罵。當然,他並沒有把話說出口。武藝家與一般人之間發生鬥毆的話,錯的一定是武藝家那一方,然而發生其他爭執時,武藝家占優勢的情況還是比較多。
不,光是這一句話並不會造成什麽大問題,不過班上那些女生肯定都會變成自己的敵人。事實上附近就有好幾個女性集團想趁那三人不在時,找機會靠過來跟這個惡魔搭訕。
(啊啊,真是的……)
這個惡魔……雷馮究竟有什麽地方好呢?愛德打從心底感到疑惑。
他長得很帥,身高也有標準以上,四肢的比例也不錯,而且他還是武藝家。更何況他才一年級就當上了小隊員,而且還很強,在小隊對抗賽中也很活躍。他功課雖然不好,但這一點卻讓人覺得很親切,而且他在料理實習時相當活躍,所以也有居家好男人的一麵。
愛德的疑問在轉眼間就被抹消了。就功能性而言,自己可說是全軍覆沒。
(去死吧!)
為何世上存在著這種完美型男呢?如果有愛德能贏過他的地方,大概也隻有功課了吧。然而,往上麵看的話,還有很多比愛德優秀的學生,而且在這些好學生之中,也有很多比愛德優秀的好男人。
例如聰明男子的代表——學生會長卡利安?羅斯。知性、權力、財富與外貌兼具的他,其優勢不隻是三連發,而是四連彈。拜托,這種人不要存在好嗎?
一邊詛咒世界上比自己還優秀的男生們,愛德一邊用正常表情跟麵前的雷馮講著話。
這就是處世之道呐,愛德以想哭的心情如此自我安慰。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咦,真難得呢。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愛德隨口迴應,一邊希望雷馮能快點離開。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
雷馮的話尾聽起來有些曖昧,說不定他們真的吵架了。這麽一想,讓愛德浮現了「哈哈,你活該」這種幸災樂禍的念頭。
「話說迴來,你不吃這個便當嗎?」
不知為何,雷馮一直盯著愛德的便當。
「……難不成你想吃啊?」
「嗯,我這個月手頭有點緊,所以想省一點錢。」
大部分的武藝家都是大胃王,這種分量的便當,就算是女性武藝家也能輕鬆解決。即使如此,武藝家還是不會變胖,就這點而論雷馮還是很可恨。偶爾也試著長一堆贅肉好唄!
不,因為他是武藝家,所以應該會變成猛男吧,就像武藝長一樣。
愛德想象著雷馮一身肌肉的模樣,說不定這樣還滿有趣的呢。
不不不,這件事不重要,他平常不是都會吃梅珍親手做的便當嗎?沒有便當就表示,他們是真的吵架囉?
(說不定這是一個好機會耶?)
機會……心裏雖然這麽想,愛德還是感到一陣消沉。他覺得就算自己成功達成使命,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如果不讓這件事成真,接下來還是會出現不好的發展。
「我賣你吧?」
「多少錢?」
雷馮上鉤了,他好像真的很餓。
「五百。」
「太貴了吧,這是定價耶。你不要吃了不是嗎?一百。」
想不到雷馮意外的小氣,武藝家明明都很有錢的。
「三百。」
「一百五十。」
「你也出個近一點的價錢吧,二百五十。」
「二百。」
愛德在這會兒拍了一下手心。
那好吧,就在雷馮取出卡片,準備讓出現金額度時,愛德對他說道:
「如果你肯幫我忙的話,我就免費給你這個便當。」
他手指的動作倏地而止。
「什麽忙?」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
場景移至頂樓。如果是這裏的話,就能清楚看見隔壁的校舍了。
「她就在那邊,你看得見嗎?」
「是留著這種發型的女生?」
雷馮用拿著叉子的手指在頭上轉著圈。
「對對對。」
愛德雖然點頭,但身為一般人的他,無法從這邊清楚看見她的身影。他隻知道有一群很像班上同學的女學生們在那邊聊天而已。
然而,透過這幅光景,愛德可以想象出配合著動作搖曳生姿的輕盈卷發、圓滾滾的大眼睛,以及總是帶著笑意的柔和嘴角。
「她就是艾咪?庫古。」
「喔。」
雷馮的感想僅此而已。
「你不認識她?」
「不認識。」
雷馮一邊吃便當,一邊搖著頭。他隻是看了她一眼,而且沒表現出半點有興趣的模樣。應該對雷馮的這種態度感到安心,或是憤怒呢,愛德隻覺得心情相當
複雜。
「她可是第十七小隊粉絲後援會的人喔!」
「……咦?」
雷馮挖著便當的手初次停止了動作。
「那是啥東西啊?」
「什麽啥東西……你不曉得粉絲後援會嗎?」
「我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那是什麽啊?」
自己得從頭說明才行嗎?如此心想的愛德歎了一口氣。
「幾乎所有小隊都有粉絲後援會。小隊對抗賽是學園都市最盛大的活動,所以有這種組織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抗賽舉行時,那些人也會去加油吧?」
「喔。」
「喔什麽啊……你的感想就隻有這樣嗎?」
「就算你解釋了什麽是粉絲後援會,我還是搞不太懂啊。而且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對方一針見血問到了自己難以啟齒的地方。
「……你看不出來嗎?」
「…………?」
雷馮一臉認真地露出了困惑表情。
愛德覺得很不高興。這家夥是故意的嗎?這個人故意要玩弄男生的純情嗎?
「受歡迎的混蛋。」
「……我之前也被這樣講過,為什麽我會受歡迎呢?」
「你那張臉就已經很受歡迎了。」
雖然被別人說自己很受歡迎,卻不感到害羞或是動搖,而隻是單純感到疑惑的純真臉孔,就已經很受歡迎了。
「你是我們這些不受歡迎的人的敵人。你那種怪物般的性能是怎樣啊?至少也考慮一下其他男生的心情,給我自重一點吧!」
「你好像在亂罵我耶。」
一臉不悅的雷馮再次將注意力放迴便當上。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要以食欲為優先嗎?
「……我跟那女孩是在打工的地方認識的。」
如果將改變雷馮的觀念這件事放在第一順位的話,不管講多久都不會有進展,更何況雷馮根本沒有追問下去的念頭。為何自己得主動說明這種事呢,如此心想的愛德隻覺得很丟臉,不過他還是僵著臉開始解釋起來。
愛德在自己房間附近的零售店打工。他主要的工作是在後麵負責搬東西、打包貨物,以及將商品上架,不過他偶爾也會站收銀台。他打工的地方就是這種小店。
艾咪來到了這樣的店。
「我跟她雖然認識,但感情並沒有特別好。應該說,她從來不曾主動接近我。」
雖然在同一個職場工作,但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毫無交集。這件事本身並不稀奇。愛德來到潔爾妮前的學生時代就已經是這樣了,到了這邊後也是如此。說不定他跟班上一半以上的女生之間,連事務性的對話都不曾有過。
啊啊,愛德相當清楚。自己嚴重缺乏與異性溝通的能力。
不過,這並不表示他不會喜歡別人。
「我喜歡上了那個女孩。」
愛德從未向他人說過這句話。他沒有告白過,甚至沒跟自己的男性友人說過這件事。
因丟臉而抬不起頭的愛德根本無法直視雷馮的臉,隻能像這樣盯著地麵。
雷馮沒有迴應。愛德瞄了他一眼,隻見雷馮拿著叉子的手停住了。
無可奈何之下,愛德抬起了頭。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不知為何連耳根都漲紅起來的雷馮。
「為……為啥你要臉紅?」
「我……我怎麽知道啊。話說迴來,你幹嘛跟我講這種事?」
「囉嗦!不跟你講這件事的話,事情根本說不下去嘛!」
「為什麽?」
「反正情勢就是這樣演變的啦!」
雷馮的聲音仿佛要趕跑害羞情緒似地大了起來,愛德也自暴自棄地提高了音量。
「為什麽?」
「一直為什麽為什麽,吵死人了!事情都變成這樣了,也沒辦法了吧!」
愛德最近才曉得艾咪加入了第十七小隊的粉絲後援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小隊對抗賽結束後,兩人才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她沒跟一起打工的同伴提過這件事,平常的她,隻是跟大家談笑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前陣子她才初次透露了這件事。
武藝大會,也就是都市對抗戰。與學園都市麥亞斯戰鬥後過了一個星期,打勝仗的亢奮氛圍漸漸變淡,都市內的氣氛也迴歸往常,就在這個時期——
「啊啊,我也好想看雷馮戰鬥的樣子喔。」
當時的工作並不忙碌。愛德正在整理貨架與補貨,艾咪則是在幫他的忙。此時沒有其他打工人員在場,店長也在辦公室忙著別的事情。
這是兩人獨處的狀況。
機會來了,愛德心想。
所以,他才會說了那種話。
幸運的是,艾咪的班級在隔壁的校舍。在潔爾妮這邊,如果隻是過著普通的生活,是很難有機會與隔壁校舍的學生進行交流的。這裏的學生就是多到這個地步,而且隻要上完課,大部分的人都必須打工賺取生活費,因此交友圈就是班上與打工場所,如果尚有餘力的話,還會加上社團活動或是其他的同好會活動。
雷馮過著武藝家的忙碌生活,而且他的打工又是傳說中最操的機輪部門打掃工作,所以他與艾咪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唯一的問題就是,愛德不曉得她在粉絲後援會那邊取得了什麽情報,不過自己也隻好賭一賭了。
所以……
「我跟雷馮是同班同學喔,而且我們的感情還算不錯。」
愛德說了這種話。
其實,他當時並沒有「這樣講應該不會穿幫吧」的念頭。剛才想的事情全部都是事後補上,為了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借口。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為什麽?」
「啊啊,真是的,你隻會說這一句話嗎……這也沒辦法吧,畢竟我話都說出口了。是當時的情況讓我這樣講的。」
愛德自暴自棄的對著一臉茫然的雷馮如此答道。自己隻說到跟雷馮感情很好這個部分而已吧,話說迴來,這個部分為什麽讓他這麽驚訝呢?愛德覺得有一點心痛。
「……那麽,接下來又怎麽了?」
雷馮的表情僵住了。或許順著這番話聽下來,雷馮自然而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所以他才會這麽驚訝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愛德就不會感到心痛了,不過他還是覺得心情很沉重。
「接下來啊,我答應她要找你出來,然後三個人一起去玩。」
「啊,是喔……」
「不過,她肯定覺得這是一場約會。」
「嗚!」
光是想起那對因開心而濕潤的雙眸,愛德就忍不住想咬緊牙根。艾咪之所以會露出那種眼神,都是為了麵前這個可憐兮兮又狼狽不堪的臭家夥。
然而,自己也是讓她露出那種眼神的原因之一。
他無法背叛那對眼瞳。
一定要讓謊言成真才行。
「聽好了,雷馮。」
p001
雷馮拿著便當動彈不得,愛德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雷馮的身材雖然瘦長,但光是觸摸那對又硬又重的雙肩,就能明白那邊堆滿了肌肉。
這就是武藝家嗎……這麽一想,愛德應該是第一次觸碰武藝家的身體吧。
「我喜歡艾咪。」
「啊,啊啊,嗯,似乎是這樣沒錯。」
氣勢被壓過去的雷馮點頭同意。身經百戰,第十七小隊的王牌,被愛德的雙目給震懾住了。愛德的魄力傳了過來。
「所以,我一定要讓這次的約會成功。我要讓它成為一場最完美的約會。為了達成目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拜托你了!」
抓住雷馮雙肩的愛德低下了頭。
「咦?我……我明白了。」
氣勢被壓倒的雷馮同意了這個要求。
到這邊為止的問題都解決了。
那麽,再來是後麵的問題。
「接下來,雷馮。」
「嗯。」
「你覺得怎麽做才算是最完美的約會呢?」
「啥?」
「呃,我沒有做過這種事啦。雷馮應該有約會過吧?你覺得怎麽做比較好呢?」
「我……我哪知道啊!」
頂樓迴蕩著雷馮的慘叫聲。
*
問題:要挑戰自己不懂的事物時,應該怎麽做才對?
答案:去找懂這件事的人提供建議。
因此,兩人來到了這裏。他們蹺掉了下午的課。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而且雷馮下課後還得參加小隊訓練。但因為雷馮絕對不能蹺掉訓練,就表示兩人隻能趁現在采取行動。
兩人來到了這裏……話雖如此,這並不等於他們知道要來這裏找人。話說迴來,兩人用了剩餘的午休時間去了原先的目標場所,卻沒有在那邊找到人。
所以就結
果而論,兩人才會蹺掉了下午的課。
「喲。」
那個人悠哉地躺在草地上。
「真稀奇呐,雷馮。你是會蹺課的人嗎?」
「因為我一直在找夏尼德學長啦。」
也許是因為接近夏季帶之故吧,最近就算躺在草地上睡覺,也不會感到寒冷,而且陽光照不到的這個場所,睡起來甚至還很涼爽舒服。不過,就算這樣講好了,為什麽這個人要睡在步道旁的人工林內,而不是公園裏麵呢?
話說迴來,一直到雷馮開口叫喚為止,愛德都不曉得有一個叫夏尼德的人躺在這裏。
「學長在這裏練習殺剄嗎?」
「啊啊?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我隻是在這裏睡大頭覺啦。如果看起來像是在練習的話……那都是因為我才華洋溢的關係。」
夏尼德把手放在下巴上,並且露出狡獪笑容。很適合這種耍帥動作的夏尼德,讓愛德感到相當生氣。第十七小隊的狙擊手——名為夏尼德?耶利普頓的男人,是一個比雷馮還要顯眼的型男。
「那麽,找我有什麽事呢?」
「我們有事情想找學長商量。」
「嗯~?」
夏尼德看了雷馮一眼,然後望向站在後麵的愛德。從夏尼德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已經明白有事要商量的人不是雷馮,而是愛德。
「所以?」
被夏尼德直視的愛德,沒辦法把事情推給雷馮處理。
他老實說出了一切。愛德說話時沒有拿出請雷馮幫忙時的氣勢,而是變成了小聲又斷斷續續的口氣。
這就是最原本的自己,愛德痛切地想著。如果是自己熟悉的對象,愛德還有辦法裝出普通的態度,可是麵對不熟的人時,要做到這一點就很困難了。之所以沒跟艾咪好好講過話,當然也是因為她不把愛德放在眼中的關係,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愛德根本不敢主動找她講話。
「好,我知道了。」
講完所有經過後,夏尼德大大點著頭,然後拍了一下膝蓋。在不知不覺間,三人圍成一圈盤腿坐在草地上。
「總之,在約會的那一天,要讓那女孩迷上你,而不是雷馮吧?」
「嗯,差不多啦……啊,不,不是的,我沒有這樣想過耶。」
「嗯?如果不在約會時決勝負,你可是沒有勝算喔?」
「啥?咦咦!」
「哎,就照這個前提去進行吧。那麽,約會的時間是?」
「啊,這件事現在才要決定……她叫我問看看雷馮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今天排同一班,所以……」
「啊啊,也就是說,約會時間由我們這邊決定囉。」
夏尼德正確地聽出了連自己也無法整理好的訊息。
「那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吧?讓她等太久也不太好,而且三天後我們要進行全體練習,所以會空出下午的時間。雷馮,你不要流太多汗喔。就算你隻是陪襯,也不能全身都是汗臭味。因為是全體練習,所以沒時間讓你衝澡。」
「喔……」
「哎,至於衣服嘛,你隨便準備一套便服就行了,不用穿得太帥氣啊。」
「我沒那種好衣服啦。」
「啊,我想也是,那就這樣囉。還有,你叫愛德吧,你就是問題的重點。」
「是的!」
愛德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p002
「你覺得自己穿衣服的品味如何?」
「……不是很好。」
話說迴來,他根本不認為這世上有適合自己體型的衣服。他總覺得,帥氣的衣服都是做給瘦子穿的。
「你認定的帥氣衣服才會這樣吧。哎,櫥窗模特兒都是做成修長身材的模樣,也難怪你會這樣想囉。」
「喔……」
「好,我們現在就去選衣服!」
「咦咦?」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你想迷倒那個女孩吧?既然如此,就要打扮出那個帥勁才行。不這樣做的話,這場勝負就會對你不利。我們快去選吧,要速戰速決。」
「是……是的!」
夏尼德豎起了大姆指,這讓愛德浮現了被激勵的感覺。
*
接著是三天後。
先來到集合場所的雷馮,看到愛德的臉龐後嚇了一跳。
「你……你怎麽了?」
「啊啊,果然看得出來嗎?」
愛德這三天真的很忙。夏尼德不隻幫他選衣服,甚至還提供了約會場所的建議。
聽從那些建議的愛德,四處奔波踩過了約會路線,也預約好了餐廳。
光是這樣倒也還好。愛德雖然很滿意自己準備的計劃,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所以他真的很擔心這樣安排到底好不好,況且一想到自己安排的行程是否妥當,他晚上就失眠了。愛德在腦海裏不斷確認,並且模擬隔天約會的情況,當他迴過神時,天色已在不知不覺間亮了起來,接著就到了集合的時間。
拜這件事所賜,他的睡眠嚴重不足。
「你不要緊吧?」
「這時候就要喝這個!」
愛德取出一瓶精力飲料,接著打開蓋子,然後一口氣喝幹了它。貼在瓶身上的標簽寫著:這是武藝家專用的高營養飲料。
濃縮著藥草精華的惡心氣味在口腔中散開,這玩意兒似乎滿有效的嘛。
然而,雷馮卻說出了無情評論。
「……我從來沒看過有人喝這種飲料。」
「不會吧?」
「能夠加入小隊的人,使用活剄熬個二、三天的夜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它一定有效!因為心理會影響生理!」
無視雷馮話語的愛德,以這番論調說服了自己。
在艾咪來到這裏前,還剩下一些時間。
愛德確認了自己的服裝。他身上穿著讓略胖體型看起來更龐大的寬鬆襯衫,以及一條單寧花色的褲子。為了今天的約會,他甚至剪了短發。
老實說,他剛穿上這套衣服時,真的不覺得自己適合這樣穿,即使是現在也一樣。
「會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打扮,是因為你還不習慣自己這樣穿的關係。」
夏尼德是這樣講的。
「聽好了,總之清爽的感覺最重要,再來就是你跟平常不一樣的事實。最重要的是,你為了那個女孩努力的事實。打扮也是其中一環,你要傳達給她一個訊息,那就是『我為了你才這麽努力的喔』。」
愛德就這樣被說服了。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想起這件事後,愛德隱約感到自己似乎有了自信。
愛德望向雷馮。他穿著簡單的便服,看起來甚至還有一點不起眼。
(搞不好行得通喔!)
愛德開始有了這種感覺。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種想法有沒有根據,但總而言之,他開始覺得事情有可能成功了。
就在他這麽做時,她來到了現場。
「讓你久等了!」
以小跑步來到愛德和雷馮麵前的艾咪,上氣不接下氣地仰望著雷馮。
「我是艾咪?庫古。」
「呃……我叫雷馮?阿爾塞夫。」
「我知道!」
艾咪浮現微笑的臉蛋,看起來比平常更光亮。
對愛德而言,這幅光景著實令人心痛,同時也是讓他出師不利的一擊。
約會開始了。
打從約會開始的那一瞬間……不,在開始之前,愛德就痛切地體悟到自己隻是一顆大電燈泡了。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艾咪以幾乎要挽住手臂般的氣勢接近雷馮。
「這個嘛……」
雷馮一臉困擾地望向愛德。
愛德說出了預定行程。那是他為了這段時間東奔西跑,費盡千辛萬苦才做好的約會計劃。
「啊,嗯。總之我們先去吃午餐,然後四處走一走……」
「這樣的話!我知道一家不錯吃的店喔,就去那邊吧!」
拍了手心如此提議的艾咪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這讓愛德不由自主地想要讚同她。
(不不不……)
愛德搖了頭。
「我……我說啊,我今天已經預約好了餐廳,所以我們要去那邊。」
「咦——」
「嗚,對不起。」
艾咪露出的不悅表情,讓愛德整個人畏縮了起來。
「我很期待愛德替我們預約好的餐廳呢。」
雷馮立刻幫腔。
「是嗎?既然如此,那好吧。」
艾咪立刻改變態度說了句「那我們走吧」,接著拉住了雷馮的手。
(這下……不妙了。)
愛德立刻浮現這種感覺,說不定自己根本沒有機會上場。
愛德預約的店家是有一點小貴的餐廳。現在雖然是中午,但室內照明卻有一點昏暗,而且還播放著有情調的音樂。
老實說
,對愛德的荷包而言真的很傷。
雷馮本來就沒有錢,而且他之所以會在這裏,全是因為愛德的請托,所以愛德當然得請他吃飯。至於艾咪嘛,那就更用不著提了。
也就是說,愛德必須替所有人付錢。
(嗚嗚……)
愛德在內心哭泣著。他為了今天所準備的衣服也很貴,托今天約會的福,他存下來的錢都敗光了。
而且花錢的成果早就沒指望了,這到底是哪個世界的笑話呢?
不過,午餐倒是很美味。比起品質,更注重分量的愛德,是不可能走進這種高級餐廳的。靠著班上同學的人脈,愛德認識了一名在編輯部編撰料理雜誌的人,而且他千拜托萬拜托,人家才介紹了這家店。
「愛德同學竟然知道這麽高級的店呐。」
「啊,嗯。」
「好厲害喔。」
艾咪以欽佩的眼神望著愛德。她主動跟他說話了。
這讓愛德有一種得到救贖的感覺。雖然艾咪的談話對象九成九還是雷馮,他卻覺得就算這樣也無所謂了。
……雖然荷包還是很痛就是了。
吃完午餐,連甜點都享用完後,三人離開了餐廳。
「我去一下廁所。」
一離開餐廳,雷馮就說出了這種話,所以愛德兩人隻好在店門口等他。
這是意想不到的兩人世界。
(要……要說些什麽才行。)
艾咪一邊用手指纏著卷發,一邊望著遠方。一想到自己可能讓她感到無聊,愛德更是覺得焦急。
「啊,啊……今天還真熱呢。」
事實上,今天覆蓋著天空的空氣罩另一側完全看不見半朵雲,陽光也毫不容情地灑落在地麵上。都市果然接近了夏季帶,蘊含在日光內的熱能,讓氣溫一天比一天還熱。
「對呀。」
以漠不關心的平板語調如此迴應的艾咪,也抬頭仰望著天空。
愛德傻傻地望著她的側臉。由於天氣酷熱之故,所以艾咪穿的是短袖上衣,而且胸口還開了叉。浮現在滑嫩肌膚的小粒汗珠,在太陽的照射下散發著光輝。
愛德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難道就是現在嗎?)
愛德下了一個決心。這件事他沒跟雷馮提過,也沒跟夏尼德說過。
他今天要向艾咪告白。
老實說,他是這樣決定的。
然而,雷馮會妨礙這個目的,所以愛德必須找出能兩人獨處的時機。
這個時機來臨了。
(要現在講嗎?可是,後麵還有預定的行程……)
如果成功的話,就能直接跟雷馮說拜拜了。「好,接下來就是真正的約會囉!」事情雖然會變成這樣,可是一旦失敗,氣氛就會變得非常尷尬。
(還是晚一點再說吧。)
這就是愛德的結論,他做出了這個結論。心裏的另一個自己雖然在大罵「沒用的家夥」,但沒用就沒用吧,愛德也想好好享受這段時間。
如果有時間能讓她再看看自己的話。
「久等了。」
門上的鈴當響起,雷馮走了出來。
「啊……」
剛才還麵無表情的艾咪滿臉堆笑迴過頭,然後僵住了表情。
愛德跟著迴頭,他的表情也僵住了。
雷馮也僵著一張臉。
站在那裏,雷馮背後的是,平常跟在他身邊的那三人組。
態度畏縮的梅珍?多林丹。
有如在打量這邊似的娜爾姬?凱魯尼。
以及流露著期待眼神的米菲?羅丁。
她們就在那兒。
「為什麽?」
快速的將雷馮拖至身邊後,愛德小聲發出了詰問。
「呃,我也搞不太懂啊……我一從廁所出來就碰到她們了。」
「小心一點吧,你這個武藝家!」
「有殺氣的話就另當別論,沒有殺氣的話,我根本沒辦法發現啊。」
「欸,你們那邊的話講完了吧?」
米菲將臉塞進兩人之間。
「嗚哇!」
「講完的話,就趕快去下一個地方吧。就算把我們三人丟在這裏,場麵也不會熱絡的。」
「咦?你們也要跟啊?」
這三人也算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愛德雖然沒跟她們講過幾句話,但他還是能夠不那麽緊張的說話。
「別——擔心啦,我又沒叫你請客。」
米菲做了一個隻有愛德看得見的怪異微笑。她知道一切。其他二人雖然不曉得,但這個女人已經明白現在的狀況了。
(既然如此,你還跟過來幹嘛啊!)
愛德當然沒膽子說出這種話,結果,他們變成了六個人的大團體。
艾咪的情緒一口氣變差了。
(怎怎怎……怎麽辦?)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情,讓愛德胃痛了起來。
「哇,好厲害喔。」
「真漂亮呢。」
「就像這樣……吧。他說要用卷起來的感覺去做,可是…………」
「照哥爾尼歐講的去做就對了。」
一點也不明白愛德此刻心情的梅珍與米菲,對著周圍展開的光景發出了讚歎聲。在她們背後,雷馮跟娜爾姬正在談論跟武藝有關的話題,在他們身邊的是……
「…………」
一直默不作聲的艾咪。她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嗚嗚……)
小心翼翼站在艾咪身旁的愛德,隻覺得胃痛的不得了。
愛德一行人現在在養殖湖的湖底。湖底有一條以耐壓玻璃包覆住的寬廣通道。整座都市的水產資源都是養殖湖供應的,所以它相當廣大,裏麵生長著各式各樣的魚類,以及水生的動植物。平常都會開放,而且被稱為湖底迴廊的這個場所,是一個相當有名的約會景點。
在旁邊的另一條通道那邊,有養殖科的學生在撒魚餌,被那些魚餌吸引過來的魚兒們聚成了一群。也許是在確認健康狀態吧,一名身著潛水衣的人跨坐在小獸背上,並且用某種器材壓住它的身體。
水中世界的光景充滿了幻想。該怎麽講呢,這裏明明會散發負離子或α波之類的東西,並且形成讓身心獲得舒解的空間,可是現在卻……
「…………」
(為什麽啦?)
愛德隻覺得想哭。
「哇,好長!好大喔!那是什麽啊?」
「呃……上麵寫的是畢魯魯呢。」
遊在通道旁的超長細魚讓米菲發出驚叫聲,梅珍則是查閱著從入口處拿到的導覽手冊。
「不過,讓剄流產生變化的話……」
「香媞也會讓剄流產生質變,哥爾尼歐最近與隊長的那場戰鬥中,也做過這件事吧?一個人是否能輕易改變剄流性質,聽說跟個性有關呢。」
雷馮與娜爾姬仍然在談論著武藝。
不管是這裏或是那裏,都變成了平常的氛圍,雷馮也流露出比他在餐廳吃飯時更自在的感覺。
「…………」
愛德隻覺得來自艾咪身上的沉默重壓正不斷刺激著自己。是自己想太多嗎?嗯,大概不是吧。一定不是這樣的。
「喂!」
愛德把雷馮拖到後麵。
「你居然像平常一樣跟她們打成一片了。」
「咦?」
「你咦什麽啊!」
愛德輕聲發出吼叫聲,連他也覺得自己很厲害。
「可是,就情況來說,這樣你們就能兩人獨處了,這不是很好嗎?小米是這樣講的……」
「你在說什麽啊?艾咪想跟你聊天耶,如果這個部分沒搞好的話,這個約會怎麽會順利呢。」
「啊啊……」
「什麽啊啊啦!」
愛德覺得自己真的要哭出來了。
「我拜托你行不行?」
「好……好啦。」
「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米菲又把臉鑽進了兩人之間。
「嗚哇!」
愛德嚇得向後一仰。米菲臉上果然還是掛著那副詭異笑容。
「什……什麽啊?」
「我的意思是,那女孩跟雷馮開開心心聊天真的好嗎?」
「這……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過,這樣做的後果很不妙喔?」
「什麽不妙?」
米菲的自大態度讓愛德漸漸不爽了起來。
「我想說的是,粉絲心態就要以粉絲心態劃下句點,這樣才幸福呐。」
「你講清楚好嗎?」
「如果她一直是粉絲的話,說不定你也會有勝算喔。」
愛德完全搞不懂她在說什麽。不過,他還是很生氣。他明白自己生氣的理由。
米菲企圖煽動愛德心中的危機感。
而且,愛德明白自己上鉤了,所以他很憤怒。
「小米。」
「好啦~對不起咩。」
被雷馮責備後,米菲乖乖住口了。她迴到了朋友那邊。
無法轉過頭的愛德就這樣呆立在原地
,就在此時,雷馮輕輕拍了他的背部。就力道而言,這個動作既輕又緩,但它還是形成了劇烈振動,震撼了氣到忘我的愛德。
「小米老是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啦。」
雷馮臉上浮現了軟弱笑容。雖然軟弱,感覺卻很溫暖。
「你想讓她高興吧?」
「啊,啊啊。嗯,沒錯。」
愛德想起來了。為了達成目的,自己絕不能露出這種表情。他用雙手使勁磨擦了臉龐。
「加油吧。」
雷馮鼓勵了愛德。
(這家夥人還不錯嘛。)
愛德第一次對雷馮產生了這種感想。
*
後來米菲三人說要去別的地方,所以她們就在叉路那邊與大家分道揚鑣了。知道今天這件事情的人似乎隻有米菲,在她的提議下,三人才會前來觀察艾咪。
離開時,米菲悄悄向愛德道了歉。說著「對不起囉」的她看起來沒啥反省的模樣,不過愛德隻是歎了一口氣而已,因為再深思下去實在太麻煩了。
總之,他要達成今天的目的。
在米菲的煽動下,愛德才會再次有了這種覺悟。就這層意義而言,自己或許應該感謝她吧。
雖然愛德現在實在沒那個心情。
心情再次變好的艾咪拚命跟雷馮講著話,愛德則是在後麵看著這幅景象。她看起來是那麽開心,而且幸福。
這樣就好,愛德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也感到內心刺痛。
他隱約明白造成這陣痛楚的理由。是嫉妒。不過,他不是在嫉妒雷馮。
而是在嫉妒過去的自己。
他嫉妒那個為了吸引她的注意,而誇口說雷馮跟自己很要好的自己。用嫉妒這個字眼來形容還滿奇怪的,他如此心想。或許那隻是一種單純的憤怒吧。然而,愛德還是嫉妒著艾咪滿臉笑容,但站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自己的狀況。
他很嫉妒,而且感到憤怒。
的確,愛德成功吸引了艾咪的注意。他第一次跟她有過像樣的對話,也像現在這樣在學校外麵,打工以外的時間跟她相處。
雖然這都是因為雷馮幫忙的關係。如果雷馮不肯幫忙,事情肯定會變成最壞的局麵。
愛德想在不利用雷馮的情況下,像這樣與艾咪約會。
他想製造出與艾咪兩人獨處的時間。
(好!)
愛德握緊拳頭,這次他真的覺悟了。
向她告白吧。
他決定了,鐵了心的決定了。
(我一定要講!)
為了鼓舞還想退縮的自己,愛德強烈地如此想著。
穿過湖底迴廊後的時間恰到好處。雖然離晚餐時間還有點早,太陽卻已經開始西垂了。
差不多到了要解散的時間。
為了確認電車的時間,愛德一個人先來到了位於養殖湖旁的路麵電車車站。愛德抵達時電車剛好走掉,所以多出了下一班電車來到前的一小段空檔。
因為一直在湖底迴廊裏麵走路的關係,所以艾咪看起來好像很累,愛德也一樣。雷馮倒是一臉沒事的樣子。不愧是武藝家呐,愛德茫然地想著,一邊凝視坐在車站長椅上的艾咪。
「我口渴了。」
艾咪如此說道,然後望向艾德。如果她的態度像「真開心呢」這句話一樣輕鬆,而且心情極佳,又真的「很開心」的話,愛德肯定會立刻補上一句「嗯」或是「對呀」。
然而,她說出的話卻是「我口渴了」……雙目直視愛德的她雖然掛著笑容,但眼睛卻沒有笑意。
「啊,我去買吧。」
「不,我去。」
拒絕雷馮的提議後,愛德離開車站去找尋自動販賣機。
慘了慘了慘了……愛德一下子就跑了起來。他離開湖底迴廊時,有在那邊看到自動販賣機。其他地方應該也有吧……不過刻意去找或許會耗掉更多時間。愛德決定把那邊當成是最終目標,然後一邊奔跑,一邊朝四周張望,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販賣機。
愛德了解艾咪究竟想幹什麽,甚至明白到讓他心痛的地步,所以他才會那麽匆忙。還好,他找到自動販賣機了。販賣機在走向車站,就會變成死角的地方。愛德立刻買了三罐果汁。愛德忘記問兩人喜歡喝什麽飲料,所以他選了最安全的百分之百純果汁。
愛德衝了迴去。
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涼亭式的車站沒有新來的人,隻有雷馮與艾咪兩人在那邊。原本應該坐在長椅上的艾咪,如今站在雷馮對麵,而且很認真,卻很害羞地訴說著某件事。
愛德停下腳步。他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繼續前進。
他明白了米菲的話。而且,夏尼德恐怕也預料到了這個未來吧,連自己也一樣。這是愛德一直想忘記,卻又沒辦法真正忘記的可怕狀況。
愛德如果不製造出這種狀況的話,艾咪或許隻會是雷馮的粉絲。她會一直以粉絲的身份,為了雷馮的活躍而歡喜,因他身邊的女孩子們煩憂,然後就這樣將興趣轉移至其他人身上。
然而,她跟雷馮一起出來玩了。隻能從遠方看著的存在,如今就在自己身邊。
這種情況跟愛德與艾咪之間的關係很像。如果沒有現在這個狀況,愛德恐怕根本不會想要告白,而他也隻能接受艾咪在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情況下辭掉工讀,或是空虛地看著打完工的她去約會的未來。
不過,情況已經改變了。
將自己的心情告知本人的場所出現了。
對雙方來說都是這樣。
迴過神時,愛德已經來到了很靠近的地方了。他在不知不覺間邁開了步伐。
「真差勁呢。」
艾咪的聲音傳進耳中。
「他說跟你是朋友的事是騙人的吧?」
迎風而來的細微話語讓愛德悚然一驚。他的謊言穿幫了。艾咪以諂媚的眼神望著雷馮。
「沒錯吧?那種貨色怎麽可能是雷馮同學的朋友嘛。因為既是武藝家,又是小隊員的雷馮同學,真的很厲害呢。你身邊的人也都很厲害,所以根本沒必要跟那種人當朋友吧?」
她說的沒錯。雷馮的厲害程度早在入學典禮那件事時就傳開了。愛德以外的其他同學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除了簡單講幾句話外,他們也很少跟雷馮有所往來。
雷馮真的很了不起。
這種菁英不可能是愛德的朋友。
說雷馮跟自己是朋友時,愛德心裏是怎麽想的?為了要誇耀「你看,我有這麽了不起的朋友呢」,自己才說出這種話吧?明明隻是謊言,卻為了吸引艾咪注意說出了這種話。
雷馮什麽也沒說,隻是一直保持靜默。從這裏隻能看見他的背影,所以愛德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而且呀,那家夥到底在幹嘛啊。費盡心思穿成那樣,結果根本就不適合他嘛。難道他以為最起碼穿著打扮要追上雷馮同學嗎?」
連自己跟夏尼德一起去選購的衣服都被嘲笑,這讓愛德瞬間火大了起來。不過,他卻不敢將這股怒意發泄在艾咪身上。即使他想,也做不到。愛德甚至無法氣衝衝地站到艾咪麵前,隻能像這樣呆呆站在原地。
這或許是因為他想緊緊抓住在這瞬間開始崩潰的心,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的關係吧。
算了,逃走吧。愛德如此心想。逃走吧,就算是窩囊廢也無所謂,就這樣逃走吧。
然而,一直保持沉默的雷馮開了口,而且聲音也傳進了耳中,愛德又無法動彈了。
「欸,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咦?」
「你覺得我會同意你的話嗎?你覺得我會說『對呀』嗎?」
雷馮的聲音裏沒有怒意,事實上什麽感情也沒有。他隻是淡淡地把字匯連在一起而已。
「雷馮同學?」
「在這之前,我跟愛德之間確實沒有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交情。我們隻是單純的同班同學而已。老實說,我連今天這個約會也不想來。小梅她們出現時,我真的鬆了一口氣。她們是自從我入學後,就一直對我很好的朋友,有她們在場我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
被雷馮這麽一說,愛德的情緒又更低落了。
「可是,如果我不想來的話,我會拒絕他的要求。不過,我沒有拒絕他。我不擅長這種事,而且夏尼德學長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所以我真的不想做這件事。可是,愛德拜托的人是我,你想見的人也是我,所以我也隻能這樣做。我答應了愛德的請求,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艾咪無法迴應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她很害怕。愛德覺得,艾咪應該感受到雷馮輕描淡寫的
話語中滲出了怒火般的情緒。
愛德也感受到了這種情緒。
「因為我很明白,愛德拚命想為你做些什麽的心情,所以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從那一刻起,我就成為了愛德的朋友。我想這世上沒有朋友被別人嘲笑,自己還會覺得很開心的人吧?」
艾咪還想說些什麽,不過雷馮根本無意聽她辯解。他立刻轉過身子離開了車站。
她的視線追向雷馮。為了不進入她的視野範圍內,愛德立刻躲了起來。
雷馮從愛德身邊走過。
「對不起。」
他留下了這句話,卻沒有停下腳步。也許是不想讓艾咪察覺愛德躲在附近吧,雷馮連一眼都沒有望向這邊。
愛德追上了雷馮。
「多謝你。」
愛德將這種心情拋向了那道背影。
*
話雖如此,愛德的心情當然不可能立刻平息下來。
(啊啊,我被甩了。)
這種感覺一直殘留在愛德心中。艾咪隔天起就沒來店裏了,而且愛德也不曉得她是不是還有參加第十七小隊的粉絲後援會。
愛德很慶幸自己不用看見艾咪的臉,也深深覺得還好她在其他校舍念書。
不過,真的讓他感到不錯的是,打從那一天起,雷馮偶爾會找自己講話的事實。第一次有人當麵說跟自己是朋友,而且肯替自己仗義直言的人也不多。
(可是,我還是被甩了。)
愛德就這樣心情浮動地度過了兩天,然後他在午休時間——
邂逅到了命運之人。
為了要購買豪華便當,他來到了自己常光顧的便當店。
「歡迎光臨。」
從後麵廚房走出來的女孩子,貫穿了愛德的心。那是一名看起來很賢慧的女孩。她沒穿製服,而是穿著圍裙,而且感覺起來相當自然,甚至有一種居家女孩的氣息。她還有一種成熟氣質,光是看到這副姿態,就讓愛德心頭小鹿亂撞。
這麽一說,一起吃便當的同伴們,曾經熱烈討論過便當店來了一個可愛女孩的事情。
他們說的一定是這個女孩。
「您決定好餐點了嗎?」
女孩雖以清晰的聲音如此詢問,愛德卻說不出半句話。
這就是…………戀愛。
愛德立刻浮現這種感覺。
這才是戀愛,這就是命運。
愛德如此深信,但下個瞬間,他就遭到命運之神的背叛了。
愛德進門後,便當店的大門又跟著開啟,女孩望向了那邊,愛德看得出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然而,她說出口的卻不是店員的慣例台詞。
「雷馮,你今天有帶錢過來吧?」
「有啦,因為我昨天發薪水。」
「真受不了你耶,錢要好好存下來才行喔。」
「我有啊,隻是最近花錢比平常兇,所以卡片裏才會沒有錢。」
「是真的嗎?」
「別提這件事了。莉琳,你一下子就習慣這裏了耶。」
「當然囉,我跟雷馮可不一樣,我的適應力很好呢。」
兩人有如理所當然似地說著這種對話,態度又那麽親密,而且她的表情也很開心……
「啊,愛德。」
雷馮看見轉過頭的愛德。
p003
「你這個,受歡迎的混球————!」
愛德使盡渾身解數發出了憎惡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