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峰之勢,忽衝高山,入首即為父母山。”


    與冬爺他們分開了好久之後,耗子還在最前麵一邊掐著手指頭一邊盤算著。


    “龍脈行遠,氣力散漫,後收斂縮小過脈。”他還不忘轉過頭來跟我們搭句話,“這過脈的地方,就稱為過峽,小六一你懂了吧!”


    “我……我並不懂。”


    “哎呀,老子說得這麽淺顯易懂,都能去教書了好嗎?”他絲毫沒有要安靜下來的樣子,念叨了半天,突然歎了一口氣,語氣一下子正經了起來,“你不懂……也得記在腦子裏啊,說不定將來有一天就想起來了,你這小腦袋瓜這麽好使,說不定突然就頓悟了,突然就派的上用場了呢?”


    “我連你說的是哪個字都聽不出來啊,這要怎麽記住……再說了,不是有你在嗎?我那兒能用到這種玄乎的東西!”


    “可萬一有一天,老子不在了呐?”


    “啊?”


    我一臉茫然的抬起頭,正對上他轉過頭來的眼睛。耗子,這麽一個經曆了大起大落的人生、帶著多重身份跟隨錦夜的神人,在出生入死的工作這麽久之後,明顯的,比在圖書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又老了。


    幹我們這一行的,整天是日夜顛倒、風吹日曬、垂死掙紮,各種極端的環境跟病症無時無刻不在消耗著我們。不光是上了年紀的他們,就連我多幹幾年也會老得很快,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智上的。


    耗子眼角的褶皺以及鬢角漏出來的灰白已經非常明顯了。以前在霸王寶藏裏,耗子還帶過一瓶爽膚水給幹裂的皮膚保濕,那一度成為我多次取笑他的話柄。現在看來,誰也不想老,可誰也迴不到過去。


    “萬一有一天,老子不在了,該有誰來接替老子的開路先鋒呢?”他撇撇嘴,像是在問我,也像是在喃喃自語,“以前老子闖江湖的時候,那帥的簡直沒法兒形容,可這會兒身子骨有時候老使不上勁兒,不服老還不行……”


    “大家都一樣!當年我剛拿新人王那會兒,我的天呐隨便換娛樂頻道都有我!現在……哎隻能說小姑娘們太喜新厭舊了,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大明星也跟著襯了句,“到底是多久沒有敷麵膜了,我可是靠臉吃飯的啊!”


    隊頭隊尾兩個人一唱一和的感慨著時光,我還真的沒有想過,如果冬爺今年之後退了休,朝聞道離了隊,耗子萬一也跟著走了,我該要怎麽才能活得下去。


    雖然這些年來經過了一些曆練,我確實成長了不少,可老板娘要是把我分去別的隊伍,我覺得不會再有人能比冬爺他們對我更照顧的了,難道我的本事就隻有講故事?


    “耗子哥,先打住作詩行嗎?剛才你說到了遠離龍脈然後什麽‘過峽’的,繼續說說吧。”


    “喲,願意聽進去啦?來來來,哥好好給你上上課!”耗子一聽我這樣說,立馬來了精神,四處指點著邊走邊念叨,“過峽呢,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因為啊剛不說了父母山嗎?那可以看做胎息,這邊這邊呢,就是穴點等同於孕育了,中間結咽束氣……”


    我聽著像是飄在雲裏霧裏,根本摸不著頭腦。耗子哥雖然平日裏自詡為文盲,不認得多少字,可論起這風水中的學問,他卻信手拈來,毫不含糊。即使造詣上遠比不上另一隻隊伍裏的張小爺,但也足夠足夠為我們開路用了。


    逐漸前行,腳下的路好像是比起之前拔高了一些,這裏的地勢居然真的如同大明星所猜的,在很長一段下傾之後,還是改變走勢成為了上坡。


    我們又要重新上山了嗎?也不知道冬爺那邊怎麽樣,按照腳程來看,他們該已進入了另一座山脈了。


    “所以中間呢就好比臍帶,過來之後,就得依賴這麽條路活下去,可以看做是繼承母體以及汲取營養的道路吧,所以說活氣充足啊……啊……啊?”


    耗子突然停止了滔滔不絕的授課,楞在了原地。


    “怎麽?”


    “這路麵坡度有點越來越狠了啊,再走下去,等於剛才這些下坡路白搭,咱們的水平位置已經迴到父母山的高度了。”


    “什麽意思,咱們這條路是錯的?”大明星從隊尾跑到了前麵,“你該不會光顧著嘚啵嘚,壓根兒沒看路吧?”


    “明明生氣很足的……”耗子徹底駐了足,繼續跟我說道,“哥跟你講過了吧,龍脈的結傳宗接代,父母山出脈是為‘胎’。”


    “呃……然後呢?”


    “從常識來說,出離山脈,必然得朝下走,然後咱們這條路越來越往上,卻是越走越是順當,氣也沒減弱,走勢也沒改變?”


    “你是不是算錯了。”林哲宇冷不丁的出了聲。


    “放屁!老子什麽時候錯過?”


    “也許是局部隆起了一個小山峰吧……說不定再走走又要下坡了呢……”大明星自我安慰著,抬抬腳,指了指腳趾頭都露出來一根還沾滿了泥巴的鞋底,“這邊的空氣不算濕潤,也沒有聽到水流的聲音,土壤也不怎麽發粘了,說明這兒確實是遠離了昆侖雪山,偏向於巴州的氣候了吧?”


    “反正不可能迴頭啊,既然耗子哥覺得沒錯,咱們大明星也覺得方向對,隻能再走一段看看了。”


    我摸了一把臉,感覺確實幹燥了許多。視線範圍內,除了土地就是岩石,而且這兒的土壤鮮有冰雪潤濕的滋養,走在上麵甚至能看得到揚起的浮灰!


    “天已經開始黑了。”林哲宇又不帶感情的提醒道。


    “那還能怎麽辦?!你別出聲了老子拜托你!”


    “哦,好。”


    空氣一幹燥,好像我們也變得心浮氣躁起來。我抿了一口用喀木的瓶子融化的雪水,裏麵還是有一股揮散不去的草藥加汗臭味兒。大明星說新疆的巴州境內是包含著沙漠的,再迴憶起林楓日記中提到的沙漠分隊,我突然覺得再這麽愈漸幹燥的走下去,我們該要直接走進沙漠裏了!


    “**?老子眼睛沒看錯吧,那不是……綠色?!”


    耗子一旦停止授課一心趕路,在前麵走的比我們都快,身後揚起了一片塵土。隻聽得他在飛揚的塵土之前罵了這麽一句。


    綠色?


    我們這一路上,到底是多久沒有見過綠色了?


    最後一次見到綠色,還是那些蔓延蠕動的鬼草藤。從那以後一直到現在這兒,大家所見不是皚皚白雪就是褐色的土壤和黑灰的石頭,這種惡劣的環境裏,根本就沒有正常植物能夠生長!


    “哪兒?”


    “那裏!看老子手的方向!”


    我們懷著無比振奮的心情衝到前麵去,順著耗子伸出去的胳膊,好像在模模糊糊間看到了……一棵樹!


    “老天呐!居然是樹!活的長著葉子的樹啊!”


    大明星差點蹦了起來,催促著我們再跑兩步:“這個角度還是看不清楚,再高點再高點!說不定咱們能看得見更多的東西!”


    “對對!站得高看得遠!”耗子連連點頭就摟著我往前跑,“怎麽樣小六一,老子說的沒錯吧,這條路的確是連通生命的,說不定再多走……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抓住抓住!”


    “完了這才是死路!”


    我們興奮的奔跑還沒持續夠一分鍾,突然之間就覺得腳下鬆軟了很多,來不及調整,再一腳踏下去,突然就心頭一緊,懸空了!


    在那一瞬之間,我們無比渴望的綠色一下子映入滿眼——原來這條路再往上走,有一處懸崖,土壤的結構還如此的鬆散,稍有偏頗便會摔下去。下麵有的是成片成片的,與那十分遙遠的一棵樹相同的綠色植物!它們其實就藏在我們身下,一直被遮擋住了。


    死……路嗎?


    我在空中被耗子用手臂護住了腦袋,然後撞到了一些樹,好像是有幾具森森白骨在綠色的枝葉間懸掛著,然後陪著我們,繼續下墜。


    這樣也好,我們死了,那麽冬爺他們就是活路了。


    我終於又可以見到朝聞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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