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們除了映在牆上的光斑什麽也沒看到,而後林醫生將手電朝下移動了幾厘米,我們才分辨出了一個奇怪的身形。小說網


    因為他並不是站著走過來的,我們高估了他的個頭。


    這個人形的東西是爬過來的!


    他的頭發長長的拖在地上,我的耳中聽到的輕微金屬碰撞聲,來自於他脖頸上以及手腕上佩戴的金屬飾品,他的上身披著一件跟抹布差不多的破爛衣衫,骨架很大,看得出那其實是個男人。


    手電的光芒被他身後的鱗片反‘射’出了一圈微弱的光暈,我剛剛明白過來這是一條離開了水的人魚,可是他似乎有點勞累,向著我們又爬進了一段距離,保證脫離了笑氣之後,便靠著牆壁坐了下去。


    我靠,“坐”了下去?他是有“屁股”這個部位的啊?


    一瞬間,我的頭腦裏閃過無數的畫麵,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麽從鯨鯊的肚子裏我們可以同時找到魚尾和人‘腿’了,因為除了人類、人魚之外,還會有一個介於二者之間的物種,也就是取腦狂魔嘴裏所說的,需要助他一臂之力的那種情況!


    “左丘先生?”


    我一開口,怪人他們都嚇了一大跳,而坐在地上的那個奇異的東西愣了一下,朝我點了點頭。


    我並不認識他,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個人就是李副官筆記裏那句遇到了一個失敗的左丘先生中所指的那個人了!


    之前我絞盡腦汁的想象過很多種可能,為什麽要在人家的名字前麵加上失敗兩個字,直到此時此刻親眼見到了這個人,我才幡然醒悟過來,所謂的失敗,指的是在人演化‘成’人魚的時候發生了失敗的狀況!


    左丘先生現在是坐在地上,依靠著一側的牆壁休息的,他的行動十分不便,因為從他的下腹開始,沒有像陳子川一樣直接接上了橫公魚的半截身體,而是‘露’出了屁股和八公分左右的大‘腿’,之後才有了魚鱗的覆蓋,將人的雙‘腿’合並在一塊兒,生長出了流線型的漂亮魚尾。


    這樣的身體極不協調,無論是在海洋還是岸上,這都是一副演化的很失敗的身軀,遊動的時候腰部需要消耗加倍的力氣,行走的時候又隻能拖著魚尾蹣跚爬行,這個左丘先生到底是怎麽了?


    “誰吹了魚哨?”


    我們幾個均是渾身一顫,左丘先生……居然會說話?!


    我們所知道的所有的人魚都隻能發出“喂啊喂啊”的類似於唿喊似的歌聲來,會說話的長著魚尾的生物,我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是因為他是個失敗的產物嗎?


    “是我……你聽得到那聲音?”取腦狂魔抬了一下手,從懷中將那隻自寶盒裏取出來的白管哨子掏了出來。


    “拿來給我看看吧。”


    取腦狂魔沒敢動,轉手把哨子塞進了我的手中:“你認識他?你去給他送。”


    “我送?”我無辜瞪著他,想了想,還是接過來往前邁了幾步。林醫生追過來死死抓著我另一隻手不讓我動彈,我卻覺得自己有點把握,掰開他的手指邊向前走邊搭話道,“李副官他們在海壁的那邊兒,還沒過來呢!”


    “我才不管。”


    我看出他對李副官的生死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便閉了嘴巴走過去,蹲在那副失敗的軀體前將白管哨子遞了過去——


    我注意到他身上佩戴著的那些飾品,似乎也全是鎏金加鑲嵌寶石的風格,跟那個鯨鯊肚子裏的寶盒很像,再一看他盯著白管哨子的那種複雜眼神,我便能夠猜測得到了:他的金銀珠寶也來自於南宋的那艘沉船,所以他認得哨子的聲音,也認得寶盒、銅幣、以及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


    左丘先生盯著哨子出神沒有再說話,我不曉得該怎麽去從他的嘴裏套出話來,隻得保持安靜的琢磨著他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不放心的怪人也跟了上來蹲在旁邊,看似隨意,但他的手始終搭在腰間的匕首旁,他在時刻準備著一旦這個左丘對我發難,他就了結了這條失敗的生命。


    左丘的大‘腿’與鱗片的連接處還存在著巴掌大小的過渡皮膚,這一塊看起來很讓人不舒服,皺巴巴的好像是一堆幹‘肉’被擠壓出了褶皺,而再大膽的仔細看去,我覺得我看到了一顆眼珠子!


    這是不是那種圓鼓鼓的新鮮魚目,而是菜市場曬鹹魚幹的攤位上,那種風化到似乎一觸就要掉下來的幹癟眼球!左丘的身上怎麽還能長有這種東西?!


    “看什麽看,看夠了沒有?一點兒也沒禮貌!”


    左丘的脾氣倒是大的很,把白管哨子攥在手裏,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


    “您是……您是?”


    “想問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是個活不下去也死不了的怪物!”


    “你的‘腿’……也是被橫公魚吞噬了嗎?”


    取腦狂魔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壯著膽子湊到了跟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左丘先生沒有理睬他,能看得出來他從‘洞’‘穴’深處一路趕到我們這邊,著實是‘花’費了他不少力氣,此時此刻他很不願意被我們圍著,卻又提不起勁兒來返迴去。看來這裏的空氣‘洞’果然是像取腦狂魔所猜測的一樣,等同於巨大山脈中的山‘洞’,有些是可以相互連接通向別處的!


    我思忖著取腦狂魔剛才的那句話,更加堅信了我的眼中所見——魚尾與人身的連接處,並不是一塊過渡所用的皮膚,而是萎縮到幾乎看不清了的魚頭!


    我跟小鋼牙已經實驗過了,橫公魚卻如傳說中一樣“刺而不死”,使用刀刃之類的利器是無法傷害它們的身軀的,那麽想要把魚身從中間劈開,使之分成魚頭和人魚所需的魚尾,就是對於人類來說很難很難做到的事情了,所以取腦狂魔才會說出“吞噬”這個詞語來!


    原來我們所看到的半截魚身並不隻是半截而已,最開始,橫公魚是會張開嘴巴,將人類的雙‘腿’吞噬到肚子裏去的!


    雙‘腿’下肚後,橫公魚便不再離開這個人的身軀了,它成為了甩不掉的一個人體附著物,然後頭部漸漸的萎縮、退化,下半身則與人的血‘肉’緊密融合在一起,久而久之,便會生長為我們所見到的那種上半身人類、下半身魚尾的南海鮫人!


    取腦狂魔說他和白舒洋切掉屍體的雙‘腿’是在“助他們一臂之力”,是不是因為如此一來,橫公魚的魚身跟人體融合的過程就有可能大幅度的簡化和縮短?


    鯨鯊的肚子裏同時出現了魚尾和人的腳骨,我覺得,死去的那個人的情況應當跟這個失敗的左丘先生差不多,橫公魚吞噬了他的雙‘腿’,但是還沒來得及融合完全,所以他的腳骨會留在橫公魚的腹腔內,之後又出現在了鯨鯊的腹腔之中!


    為什麽那些死去的亡者都要經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長到自己的‘女’兒都結婚嫁人、又生下了外孫的漫長歲月,才能得到人魚的新軀體,死而複生呢?


    我想,這段時間,就是橫公魚吞噬掉人‘腿’,人的血‘肉’與魚的血‘肉’逐步粘連、合二為一的過程了!橫公魚不會受到外界的傷害,晝伏水中、夜化為人,而如果隻是單單一副死人的軀體,泡在海裏不消幾天便會在海蛇藤的覬覦之中腐爛成枯骨了。


    也隻有這個解釋,才能圓滿南海人魚給我們留下的那麽多謎團!


    左丘先生收好了白管哨子,看著被我們翻‘弄’的‘亂’七八糟的岸邊一大灘紅‘肉’歎了口氣,雙手支撐著地麵翻了個身,他調過頭去,想要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


    我知道這個人將成為我們幾個在南海困境中的唯一希望,趕忙就叫住了他:“你看,你看我一眼!”


    左丘先生扭過頭來,我立刻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將其豎在了‘唇’邊停留一秒鍾,緊接著硬著頭皮拉住左丘的手,攤開他的手心在裏麵畫了個圓圈。


    “錦夜的人?另一批?”


    我一看左丘的神情有變化,慌忙狂點頭:“嗯嗯,我們跟李柏山不是同一個批次到這兒來的!那個,我們是……”


    我剛想說出冬爺的名字,話到嘴邊打了個梗頓住了。


    不是因為我擔心他根本就不認識冬煌這個人,而是我記起來,在李副官的筆記上,我看到的那一行左丘先生的記錄當中,後麵不是還接了一句讓我很在意的話嗎?


    出現了一個失敗的左丘先生,美玲糧油店可以帶來錦夜的人。


    老板娘說過,美玲糧油店的地址不可能被外人道,在鯊魚號那幫人的底子裏,隸屬於錦夜的隻有李柏山一個,可是這個美玲糧油店的建立和發展卻是在他進入了蓬萊仙島以後才發生的事情。現在蘇麗妖那封夾著橫公魚魚鱗的信件居然直接寄到了美玲糧油店,這說明另有一個錦夜的老前輩也在南海蟄伏著。


    現在看來,這個人顯然就是失敗的左丘先生了!


    “左丘先生,我們的確是錦夜來的人,說白了,我們就是你叫來的那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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