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鼻息之外,一片寂靜。


    我忍不住把後背的潛水服拉鏈拉開,好好的透了透氣,溫度大約到了三十來度,海中的小湖邊變得如同夏季來臨一般,我的皮膚黏糊糊的開始流汗了。


    毫無睡意,我迫不及待的想在頭頂的石板‘門’打開以後與隊友們匯合。即使與白舒洋相遇了,邱善已死,伍書喜也將在風暴來臨之時出現,我們已經攙和進了三位老船長的人魚之約,但這仍舊沒有讓我看清前麵的路該怎麽走——


    前麵根本就沒有路啊!


    小湖的麵積總共就這麽大,白舒洋帶我潛入湖底以後,我隻被那具腐爛人魚的屍體全全吸引了注意力,沒有看到其他的東西,但是這裏的水不算深,又沒有風,宛如一潭死水般是不會‘蕩’開‘波’紋和漣漪的,看起來我們並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可分明冬爺和耗子被那人魚拖拽到深海裏不見了,我才不相信這傳說中的龍‘洞’到此就為止了,分明在湖底的更底層,還得有真正通往深海的辦法才是!


    我百般無聊的坐著,腦子裏控製不住的胡‘亂’猜測,這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我突然十分討厭這種坐以待斃、坐等別人安排的感覺,便躡手躡腳的站起來,拉上潛水服、帶好頭盔,順便把沒用光的氧氣罐也背了起來,大膽的步入了已經變成了溫泉的湖水中去。


    想著那些人魚腐‘肉’化成的細密氣泡就懸浮在水裏,我依舊是難以抑製的感到陣陣反胃,有了頭盔至少能保證我的麵部不會接觸到那樣讓人不適的水源,有了氧氣罐至少能讓我在水底看個仔細。沒有了取腦狂魔在岸上盯著,沒有了白舒洋的引導,我自己一個人擰開氧氣閥‘門’潛入水中,反而覺得沒有那麽怕了。


    在頭盔裏睜開眼睛要比在水中舒服的多,我晃動了兩下蛙鞋向下方潛去,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具人魚屍骨橫躺的地方。


    即便頭皮又開始了陣陣的發麻,我還是咬著牙遊動了過去,我有在他身上非確認不可的事情——


    和見到他的第一眼相比,這條人魚的腐化程度顯然又進了一步。我搜刮著腦海中的詞匯,最終選定了一個叫做“酥爛”的詞語來形容眼前的狀況。


    他的皮‘肉’在這兩天的浸泡中,已經和骨骼脫離了,我壯著膽子伸手撥‘弄’了一下他‘胸’膛,感覺到他的肋骨都鬆動開來,隻要我用些力氣,那就撕開燒‘雞’差不多,連骨‘肉’帶皮能和屍身分離了。


    伍書喜臥室裏的骨骼之所以會‘亂’成那樣一副模樣,一定是當年他捕獲到的人魚腐爛到了一定的程度,碰一碰就會散架,更別說還要經受著從南方航線返迴潭‘門’鎮那麽遠一段距離的船上顛簸了。


    我盡力不去看這條人魚好像要遊出眼眶的眼珠子,上麵覆著的那層眼皮已經所剩無幾了。不過從他麵目上高高的鼻梁骨看起來,這應該是個男美人魚,他的骨關節明顯的要比我大的多了,起皺的脖子上凸出的喉結,隻不過一條魚尾上沒有能長出小**的地方,我不是獸醫,很難從一條魚的身上分辨出雄雌來。


    我轉動方向,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腰腹位置,那裏是人類的上半截身體跟魚類的下半截尾巴的連接之處——


    過渡一點兒也不突兀,從腹溝處便開始生長出一層細小卻緊密的鱗片,鱗片包裹著內部的軀體平滑的延伸向下,一片片放大,一片比一片絢麗,最終‘交’匯在柔紗一般的尾鰭處,在我腰間手電的映照下,反‘射’出閃耀度有些斑駁的光澤來。


    不像是強硬的將兩種身軀劈開,又強硬拚接在一起的樣子,我順著酥爛的腰線‘摸’了一把,感覺那裏就像天然生長的、與生俱來的形態一樣自然。我不甘心的伸出雙手向兩邊拉扯開來一絲皮‘肉’,意外的發現裏麵居然是有盆骨的!


    迴想白舒洋鬼船上的人‘腿’,就單單是人‘腿’而已,他們在被切割下來的時候,是刻意的在保證上半身的功能,內髒均無缺失,而且盆骨的存在又保證了上體的完整‘性’,如果真是與生俱來的模樣的話,魚類不會長出這種哺‘乳’動物的盆骨來才是啊……


    我撕開了幾片腹溝處包覆著的鱗片,赫然看到了幾片微微凸起,猶如小腫瘤狀的奇怪組織,它們紅嫩光滑而發亮,這是什麽玩意?


    我認為這類的驗屍工作都應該派遣林醫生前來才是,剛要歎息他為何不在,突然就自己拍了一下自己帶了頭盔的腦‘門’——


    我現在潛進水中,頭盔是密封狀態了啊,現在我不用懼怕取腦狂魔和白舒洋從我這兒聽到些什麽,可以大膽的利用通訊器和外麵的同伴講話了!


    “喂?我是劉一,你是不是伍書喜?我想要跟林哲宇講話,拜托你把頭盔給他,我的眼前有一條人魚。”


    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我在想伍書喜是不是因為聽見了白舒洋背地裏講他的壞話,而一時負氣把通訊器給摘掉了,可還好,幾分鍾之後,延遲的信號終於還是來了,而且伍書喜沒有磨嘰,林醫生平淡的像白開水一樣的語氣傳了過來:


    “我在,你在哪裏?”


    通過通訊器這個裝置,要想把我現在的情況完全說明完畢,恐怕算上燥人的延遲得‘花’費一個小時了,我覺得多說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都是‘浪’費,直截了當的把鱗片中藏著的那種奇怪紅‘肉’給他描述了一遍。


    “嗯,明白了,聽起來應該是疤痕增生。”林醫生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借由我的眼睛發布著驗屍報告,“受傷以後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一旦發炎感染,皮膚裏的肌纖維細胞便會使這個創麵擴張、發紅、增厚,就算經過治療炎症會消退,但也難免留下你說的那種疤痕增生來。”


    原來這是傷口留下的一種疤痕嗎?我突然想起來,很小的時候,我在我爸爸老劉身上也看到過好多好多處這樣的紅‘色’凸起,我心疼的質問他的時候,他告訴我的卻是皮膚過敏!


    當時年齡太小,連過敏是什麽都不懂,現在想想,他自己說他不過是個磨刀匠,那麽收別人的錢替別人磨刀,又怎麽能傷到自己身上來呢,這分明是個謊啊!那些觸目驚心的“皮膚過敏”分明就是林醫生口中的傷口疤痕,那不會都是以前他和劉婉婷、冬星彩、林嶽他們扯在一起,追尋那些秘密的時候留下的吧!


    我深吸了一口氧氣,迴了迴神,既然人魚身上“人”和“魚”的連接處藏著這樣的疤痕增生,就說明他也是林醫生所說的疤痕體質,那些被魚鱗覆蓋著的位置曾經存在著多個創口!


    我愣了愣,這樣的情形根本便不用再費腦筋去猜測什麽了,這已經非常有力的驗證了我的假設:


    人魚是一種合成動物!


    白舒洋鬼船上的半截身體,是用來製造人魚的!


    我把長句子拆開成小短句,試圖減小延遲向上方匯報著眼睛中的所見,水溫還在不斷上升,即便穿著隔溫效果超‘棒’的潛水服,我也能感覺到透過它所傳遞進來的熱‘浪’了。我順勢撐了一下湖底,想要借力調個頭,卻發覺手底下的觸感與龍‘洞’底部的那塊大石板相差無幾。


    四麵八方的‘摸’一‘摸’,果然是被打磨的非常平整的第二道石板‘門’,那麽當白舒洋所說的風暴到來時,這扇‘門’豈不是也要一同打開了?


    我還想著同伴們從天而降掉落到湖裏,大家坐在珊瑚礁岸邊好好的讓兩位船長見麵,把沒說透的話全說透呢,看來當頭頂之‘門’打開的時候,腳底之‘門’勢必也要開啟,這之後就應該是真正的深海了,那些放肆的魚群會噴湧而出,巨大的退雷獸說不定也會從麵前飛出去的吧!


    想到那個場麵,我在興奮之餘又有些緊張,我生怕哪個瞬間的動作處理不好,便要被退雷獸龐大的身軀擠扁了……我提醒著林醫生注意天‘色’,內部的溫度正在逐步上漲,一旦石‘門’開啟就要做好直接沉入深海的準備了,算上我的隊友、算上伍書喜和他的船員們,外頭大概有**個焦急等待著的人,我可不能保證在上下兩扇石板‘門’同時開啟的時候,白舒洋和取腦狂魔可以成功把所有人都撈到岸上來!


    一片氣泡湧起,白舒洋可能也因為氣溫太高而醒了過來,從我斜上方跳下,她的手裏抓著一隻睡袋,接近了人魚的屍骨,然後將他輕輕的收入進去,拉上拉鏈返迴了水麵。


    哦對了,這是她要讓小卷‘毛’開開眼界的“成‘色’不好的貨物”啊!


    我接著看到取腦狂魔的手也伸入水中來,他似乎在清洗著什麽東西,讓我有種他們倆在收拾典當打算搬家的感覺。反正好不容易抓到的這條人魚已經腐爛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打算趁著風暴來臨之時,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前往更深的海洋中了?


    我生怕錯過了什麽,趕忙匆匆忙忙跟頭盔裏的通訊器告辭,浮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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