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計劃。


    雖然說得如此誇張,但實際上並非什麽了不起的計劃。確切的說,都不過是些細枝末節的瑣事。


    從無關者的角度來看,一定都隻是些無關痛癢的事。若對其傾訴也不會被理解,本來人家就沒有道理要聽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吧。


    說到底不過是個極端個人化的計劃,其成敗不會給他人帶來任何影響。不論是期望它成功或是望其付之東流,時間都會東逝不止。就是這般,與世界與社會並不直接相關的微小計劃。


    正因如此,這個計劃才難以執行。


    因這個計劃過於個人化,所以全部都是由我來執行。


    真是極端。


    說不定去挑戰如人類曆史的終焉、世界的毀滅、或是生靈的存亡之類有關的,無論如何都必須完成的任務,心裏可能都會輕鬆些。或者,說得更切身一些,若直麵廢校和破產之類的危機,那我也能橫下心來渡劫。


    假若有了踏入緊迫境地的理由,有心沉醉於使命感、功利心、以及多少會生出的英雄情懷之中的話,那也可以使人篤誌麵對了吧。


    然而,關於明天的計劃卻不隻限於這些。


    就算是將計劃推遲,預定要做的事項也會無節製地堆積,最壞時,就算半途而廢,這也是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的極其私人化的事情。不論是環境還是狀況都沒法當成失敗的借口的前提下,我必須以自己的意誌做決定,去思考,並付諸行動。


    當然,這也伴隨著風險。即便是失手做錯讓自己身負再也沒法振作的傷害,但我還是決定要去完成。明日的計劃,那就是——


    與雪之下雪乃一起逛迪士尼樂園的計劃……


    說實在的,雖然我明白這對他人來說完全無所謂,但於我而言這便是足以媲美中島美雪那天籟歌聲的宏大計劃。


    這個計劃,要說不太妙的話那是真的很不妙。其程度是任何一個具體的事項都尚未決定,甚至原本我們就沒有約定好要結伴遊玩。


    唉呀,我本是有意要向她提起的。不過,卻想不出任何自然地拋出這個話題的方法。


    該怎麽邀請她……不,等等?遠足時會有同級生在旁邊,而雪之下本就非常引人注目,不僅會被其他人注意到,還會被大家看,要是再傳出些什麽謠言就很羞恥了……但,考慮過這些阻礙之後我也決定邀請她,嗯。我多少也擁有些男人的倔強。千葉縣知事森田建作也曾說過『我可是男人!』呢(譯注:森田建作,日本演員、政治家,曾主演漫改電視劇和電影《我可是男人!》。2009-2021年間擔任千葉縣知事)。這樣一來,之後隻需橫下心向她發出邀請,不過,我不太清楚雪之下的想法。她,受到這個邀請後會有怎樣的表情呢。若是能毫不客氣地拒絕還好,要是她委婉地對我說衷心祝願您今後大放光彩就有點難堪了。誒,不對不對,不行。找工作很辛苦的。


    如此這般,反反複複地考慮這件事的時候,便拖拖拉拉地到了今天。


    不過,遠足就在明天。今天不說的話就實在太遲了。結果,如不自力製造出緊迫境地來就沒法行動起來的人也是我。雖然我這方麵並未見長,但盡管如此我僅在自願行動這一點上,也算是進步了一點吧。


    這是人類的一小步,但是對於個人來講卻是偉大的一步。與之相比的話,人類登陸月球也完全不值一提了吧。啊,聽說其實那個場景隻是在攝影棚裏拍下來的是吧。之前在《mu—》上看到過(譯注:『ムー』是日本一個以超自然現象和陰謀論為主要內容的雜誌)。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將迪士尼樂園的話題提出來是首要問題。雖然剛才刷啦刷啦翻著宣傳冊想要把這個話題聊出來,但到現在也仍未踏出第一步。現在她們正將時髦的話題聊得火熱,而這個時候開口不太合適吧。


    現在開始就來個『強勢介入話題,之後便托付給話題走向』大作戰吧!


    然後,我便豎起耳朵,靜待切入話題的時機。


    大家一邊看著宣傳手冊,一邊圍繞著迪士尼樂園聊這聊那,不久她們的視線集中在了一處。


    由比濱用指尖不斷地敲打著那裏。


    「這個新項目,人可能很多。」


    由比濱皺皺眉頭呻吟道。她所指的地方,是前幾天剛啟用的遊樂設施。


    它以幻想且童話的風格的世界觀為基調,輔以洋溢著的歐式氛圍,據說可以為觀眾帶來宛如沉浸於電影世界般的體驗。那作為樂園標誌的可愛城堡也非常地具有浪漫色彩,聽說其博得了以女性群體為主的遊客們的一致好評。


    實際上,這間活動教室裏的女性陣營也正注目於此。一色和小町盯著宣傳手冊、不住地點頭。


    「這有關的分支也還沒做特集呢。」


    與我幾乎基於同一個情報源的一色這樣發言後,雪之下認可地點頭。


    「有些擁擠也是沒辦法的。不過,畢竟不在節假日裏所以我想應該還好。我們學校的學生們也會分散開的吧。」


    「是這樣嗎?」


    由比濱略有疑惑。見狀,雪之下利落地撩起搭在肩頭上的長發,自信地笑了。


    「是的。男生們應該會去更刺激的設施吧?」


    不愧是雪之下,從不居高自傲。或者說是考慮周到吧。厲害~聽聞這番足具說服力的話,小町也哦~地啪啪拍起了手。


    「是啊。畢竟會毫無意義地坐好幾次嘛。」


    吼欸~地點頭的小町瞥了我一眼。她雖沒有明說,但是這個態度明顯是在責備我。不過,隻有這一方麵我做不出什麽反駁。


    「那不是當然嘛……男生們大都是為了那些刺激類的項目而去的。為了體驗驚險度與速度感,換句話說便是為了感受“風”……」


    迪士尼樂園的骨灰粉男生會怎麽樣我不知道,但至少路人粉對迪士尼的角色和作品都有朦朧的記憶。總覺得我隻記得那家夥的聲音很大。


    但即使這樣,不知為何談起迪士尼樂園的話,那就僅僅是奔著刺激類的節目而去的。


    雖是僭越地代表世間的男生做此陳述,但是男生的這點在女性陣營裏大多是是風評不佳的樣子。看起來這——家夥,真——是不明白啊這樣的氣氛正飄蕩著。


    由比濱嗚哇地開口,很是露怯;雪之下深深地歎氣,失望沮喪的樣子畢露無遺。到了一色這邊則是擺著一副『那在那騎著電動摩托兜風不就好了?』的表情。說罷。您說得確實在理,但也沒必要刻意說出來吧。很久以前的千葉男子,會像笨蛋一樣開著以zz或是zx之類的高達機甲命名的電動車到處跑啦。雖然怎樣都好,本來它以為是叫雙z,後來知道原來叫zx就著實讓人嚇一跳了對吧。雖然正確的叫法是jx,不過會叫出些自定的名稱來確實有千葉的風格。


    如此這般,現在可不是搞這些迷之擁護的時候。得做點什麽來改變現在冷透的氛圍,我清清嗓子。


    「哎呀,這最多是一般論調……我隻是稍有了解。關乎迪士尼樂園的一家之言。」


    我這麽說道,大家的反應卻帶著懷疑。審視地眯起的眼睛,似在問『欸~真的是你說的那個樣子嗎~?』。在下所言皆真啊,薰殿下……鄙人乃千葉人(譯注:出自《浪客劍心》)。說到千葉的知識鄙人還是相當了解的喲,忍忍。我可不是被白叫做「千葉土著八幡」的。我帶著相當自信的眼神安穩地點頭迴應。


    於是,女性陣營沙沙地前傾上半身,將頭湊在一起,竊竊地議論。


    「他真的了解嗎,那個樣子。不是像平時那樣瞎說的嗎?」


    「


    嗚,嗯……但是,小企知道很多冷知識……」


    「是呢。事實上哥哥對千葉挺了解的,所以結果上來說他也挺了解迪士尼樂園。不過,他的知識有些偏門……」(譯注:東京迪士尼樂園實際位於千葉縣)


    「主要是偏向了千葉吧……」


    一色檢察官以煩躁的表情指控道,由比濱律師則麵露難色地委婉地辯護。接著小町站上了證人席,最後則由雪之下法官摻雜著歎息做出判決。


    「好吧,既然隻有關於千葉的部分值得信賴……姑且,就聽聽這所謂的一家之言吧。」


    不見實體的法槌砰砰敲響,已有結論,退庭。


    但,隻見一色檢查官的眼神中帶有不服之意,再次嚐試抗議。


    「……真有聽的價值?」


    「有的有的。至少,比沉浸在收費製論壇上的自鳴得意的家夥們寫下的帖子更有價值哦。」


    「因為這個比較對象我也沒心思聽了……」


    聽到我的自我辯護之後雪之下失望地低下頭。可能我講得有些過於謙虛了。但是,作為我的一家之言,是相當不正經。嗯——算是亂七八糟,不入流……


    然而,我今天也不是毫無準備地站在這裏的。


    為了做到盡量自然地、機智地邀請她,我積累下了以往的經驗也通過一定程度的暗中調查來補充知識,並且將細致的腦內模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我煞有介事地咳出聲,開始將我的一家之言和盤托出。


    「我在迪士尼樂園裏最重視的就是遊玩線路。如果線路規劃到極致,不管是推出的新節目還是刺激類的項目都可以沒有遺漏的玩個遍吧。」


    如此開口後,在座的各位都大致理解地點頭,擺出細細聆聽的架勢來。


    「意思就是,製定有特色的遊玩線路吧。」


    雪之下輕懷手臂,再將手輕抵在下巴上,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便翹起一側嘴角,笑著迴應她。


    「啊啊。千葉的每個男人都有自己獨屬的遊玩線路……」


    對於大部分的千葉縣民來說,迪士尼樂園可是千葉的驕傲啊。甚至也可以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能吹捧的東西,所以縣民們對樂園所傾注的熱情可不是蓋的。不過也因為地理條件,使得千葉縣民比起他縣縣民有更多的機會來玩。幾番來迴遊玩期間,不經意間就自然地得出有個人特色的遊玩線路了。我們和每年隻在11月14號才被允許前來遊玩的琦玉縣民可完全不一樣啊琦玉縣民。(譯注:11月14日是埼玉縣的縣民日,當天埼玉縣內部分場所憑證明可打折或免費入場)


    所以,來吧,現在開始就是演講時間。各種各樣的想法在腦中迴旋的時候,我進一步地繼續說下去。


    「應當思考的是效率問題。把進入樂園後的路線以及將各個項目之間 的等待時間納入計算,就可以導出一條最適合自己的線路。壓住開園時間起跑首先進攻海賊寶藏是慣例。如果順利趕上那就等個15分鍾,實際上不怎麽排隊就可以坐上船。下船後,就繼續前進,拿下黑色閃電處的快速通道,順勢再登上妖精山。到此為止,是一套固定連招,也能比作為晨跑的固定線路。之後配合上黑色閃電的快速通道還有叢林遊樂坊和鐵道調整時間,玩過這些後再經由幽靈公館接下來就以太空山為目標進發。然後便可以依照當天的情況來調整思路,嗯,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嘛,現在的排隊方式變樣了有些那個……要在手機軟件上這樣那樣操作一番的吧?太未來化了。這暫且不論,我唿地鬆口氣,大口喝下紅茶。緩解好喉頭的幹渴,咚地放下茶杯。


    這個聲音聽起來卻異常地大。


    部室已經寂靜到容不下一聲咳嗽。我對此般寂靜感到不安,偷偷地觀察眾人的樣子,當然大家都進入了深感懼怕的狀態中。


    由比濱嗚欸地扭曲嘴角,一色的眼神則超級冷漠。


    「語速好快……」


    「可能他喜歡電車之類的。」


    「等等?不要立刻宣判死刑好嗎?」


    我正為一色的無心之言而沮喪時,不知為什麽雪之下也一起垂頭喪氣了起來。


    「雖然在知識儲備的方向性上與期待的有所不同……抱歉,明明知道如果問你就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道歉?把我貶得一文不值還要更好受些啊……」


    她滿含歉意、沉默不語的樣子實在刺痛我的心靈。說完後,雪之下抬起頭,堅毅地微笑。


    「不,是我擅自對你抱有期待。你不是事先向我們這樣警告過了嗎。與被收費製論壇影響的人們搞的『clubhouse』一樣沒有意義。」


    「我沒說到這份上去吧……」


    請不要裝出一臉開朗表情說這麽過分的話好吧?


    不過自鳴得意的門外漢寫下的帖子和clubhouse。或許每個人對這兩者哪一方更不靠譜的認識是不一樣的。我個人覺得帖子自身擁有主體文章所以經得起觀者推敲,其也含有經冷靜思考後寫下的東西,給人一種魚龍混雜的印象。另一邊,clubhouse是由聲音構成的sns,雖然優點在於直接形成對話,但也有不經過大腦思考沉澱的東西。又因為這個平台實行的是邀請製,糟粕又隻會引來糟粕,最後,隻剩一堆臭魚爛蝦混雜其中。


    但是,嘛,我的一家之言正是無雜質的糟粕。不會有正經人聽取這樣的意見的。


    我這樣想道,卻有一人欽佩地感歎出了聲。


    「哦~或許真是這樣呢……」


    小町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一邊滑動手指在宣傳手冊描繪線路。她指尖的軌跡與我剛剛講述的內容別無二致。


    「啊,果然是這樣。我家的線路就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對著猛地抬起頭的小町,我點頭表示對對你注意到啦。


    兄妹二人因這懷舊的線路而微笑地麵向彼此,與此同時雪之下、由比濱和一色則是一副非常驚訝的表情。


    「樂園的遊玩線路,每家每戶都不盡相同啊……」


    「有種老媽子的味道……」


    「我明白前輩相差不遠,原來大米妹妹你也這麽惡心啊……」


    嫌棄萬分的一色又說出了如此過分的話來。而這次小町也大叫「你說什麽!?」予以還擊。當然我也感到憤憤不平。奇怪……此刻本該是比企穀家暖人心懷的場景……


    「我們家的老爸老媽都是喜歡這類設施的人。一家人多去過幾次後,就算不願意也自然地把這條線路記下來了。」


    「是沒錯。絕不是小町讓人感到惡心,而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跟著為小町打圓場後,小町哼地噴出鼻息神氣地挺起胸膛。


    說迴來,對於千葉縣民來說,迪士尼樂園就是人生第一次去的遊樂園,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跟著家人一起去的吧。至少我們家就是這樣的。


    所謂的遊樂園原本就能在年幼的心靈上留下深刻記憶的存在,而迪士尼樂園便是此類樂園的頂點。作為主題公園的完成度就是與眾不同的,這份原初體驗容易形成特殊的記憶。倘若與它接觸過一次就再不能停手,然後便一點一點地上癮,這完全就是合法地那啥嘛。


    小町不服氣地做出了辯解,然而,她的那陣氣勢忽地掉落下來。誒嘿嘿地羞愧地笑了笑,補充道。


    「……所以,相反地,我不記得有看過遊行類節目。」


    「因為我們家對這種項目沒有興趣嘛……」


    聽我說完,由比濱臉上浮現出微微的苦笑。


    「啊~畢竟是男生啊」


    對對,就是。說罷,我與小町都點頭迴應。


    但是,在我們家對遊行之類的節目沒有興趣的不隻有我與父親組成的男子陣營。母親、再算上小町也都對其沒有多大興趣。雖然小町坦然地做出一副「好想看看啊~」的表情,但可不能忘記這家夥可是會在聖誕節裏要求以代金券和白色家電作為禮物的女孩。


    如此般的現實主義信奉者在這間教室裏還有另一位,而這位便如是說道。


    「但是,不就是那樣嗎?不經意地眺望一眼遊行後,即使會覺得那邊好漂亮啊好可愛啊,隻不過還是彩羽最最可愛了對吧?我知道哦……是這種感覺吧。」


    本以為一色會把手活力迸射地☆貼在臉上,她卻以超級認真的表情這樣說完。


    「哦,哦……彩羽前輩一家,好厲害啊……不對,厲害的隻有彩羽前輩吧……」


    在生畏的小町一旁,連我也隻好認同。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這樣彩羽的情趣才成了這副模樣啊。期待一色父母有一天能出版一本名為『世界第一可愛的渣女的養成方法』的育兒書本呢。


    如此這般,雖然我自顧自地對一切心服口服,但是比濱同學似乎仍很驚訝。


    「欸……我們家會特地去觀看……攤開薄布一邊休息一邊占住地方……」


    「啊——我能想象得出來。太有結衣前輩家的感覺了。還會一塊吃便當之類的。」


    「對對,就是那樣的。」


    看著滿臉喜悅點頭的由比濱,哈哇哇~地興高采烈地打開便當的比濱媽媽的身形便浮現在眼前。這是多麽精致的生活,讓人不禁有些向往。不過,比企穀家動不動就覺得萬事煩雜,實在想象不來比企穀家能過出那樣精致的生活。


    開——玩笑的,雖然我這麽想道啦,不過還有在別的層麵上完全超乎想象的家庭存在啊。


    「全家人聚在一起,原來如此……」


    喃喃地、以幾近於無的聲音,似乎未曾想象過一般……以這種語氣說出聲的是這邊的家庭。


    沒錯,是雪之下家。


    「我們家雖然也會去看遊行表演,但我從沒有過占位置的印象……因為一直以來都是父親安排好了的。」


    「也是啊。」


    雪之下還未說完,一色便插嘴迴應道,嗯嗯地點頭。雪之下聽後,猛地轉過臉去。


    「話中有話呢……」


    「不不,我覺得真有雪乃前輩家的風格呐。若是那個老、令堂的話,就會這樣做吧。嗯。」


    被狠狠瞪住的一色立馬改變用詞。隻是,大家雖沒有說出口來,但我覺得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啊,誒呀,畢竟家裏女性占比大嘛,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雖然我不太了解!」


    「還有陽乃姐在嘛……」


    由比濱使出渾身解數幫著打圓場,小町則透出微微的苦笑。我也隨著一並苦笑。


    ……媽媽乃和姐姐乃啊。那個人,絕對不會自行去搶位置的吧~或者是隻為了占個位置而傳喚葉山出場。然後他辦完事之後大概馬上就會被打發迴去。


    我們眾人的語氣和表情雖多少有些不同,但概括地說,我們都不同程度地被雪之下家的權力平衡情況給嚇到了。隻不過,即便使用克製的說辭,但這有話不明言的音調還是毫無遮掩的傳達出來。雪之下似要蒙混過去般,嗯嗯地小小咳嗽幾聲,緩緩地道出了聽起來如借口般的解釋。


    「嘛啊,如果從少數服從多數的方麵來考慮,這或許算得上是民主吧。」


    「這原因不過是出於數量的強勢好吧……一黨獨裁還算得上民主?」


    這實在是說得有些過了吧……我說罷,雪之下也覺得多少有些牽強吧,嗚地便哽咽了聲音。


    「但,但是,即使母親沒有交代,父親也會自己過去占好位置……」


    「哦~好體貼。」


    「真是位好爸爸呢。」


    由比濱和小町啪啪啪地送上掌聲,雪之下輕笑著聳肩。


    「因為隻在少數時間才會一塊去玩,所以幹勁十足吧。」


    如此說道的雪之下,表情顯得有些許喜悅。或許是褒獎父親讓她難為情了吧,看樣子並非心情不好的反應。這是好現象,平常聊到父親的話題時她都會急著將之結束掉。


    然而,我是明白的。我理解的哦……


    爸爸乃的確是位好父親。在難得的休息時間裏,將可愛的女兒們擺在第一位而鼓滿勁頭的想法我也不是無法理解。


    但是,事情不該這麽簡單的。應該還有更多深層原因才對……


    我這般思索著,一色也低聲說著與此相似的話。


    「教育是頭等大事呢……」


    在這感慨的話語中,我在內心也點頭同意。


    恐怕爸爸乃是在經年累月的生活中,明白了反對媽媽乃絕對是徒勞之舉。到頭來,別說是抗議辯解,在被斥責前便已束手投降了。可怕,雪之下家好可怕……


    我對這位至今沒有會過麵的爸爸乃,深表如共感般的同情……不,這種情感甚至升華,已經可以算作為尊敬了。


    「但是對於喜歡迪士尼的人來說正方便呢。」


    忍住笑意的由比濱說道,雪之下也微微點頭,鬆緩下表情。


    「即使兩人的興趣並不共通,但能彼此理解後或許也能輕鬆一些呢。」


    「啊——確實重要呢~」


    小町也表示同意,唿姆唿姆地上下點頭。


    然而,隻有一色的反應不一樣。


    「我覺得事情不盡是這樣吧。」


    這極為冷淡的聲音,將我們的目光全吸引到一色的臉上。她的表情帶著憂慮,吐出的歎息則是超級嫌麻煩的感覺。


    吼哦,僅以眼神詢問她,這是什麽意思,一色則無奈並慵懶地落下肩,厭煩地開了口。


    「總會有這種人吧——凸顯自己對於迪士尼之類的女孩子會感興趣的東西深有了解的男生。說到底這種人,無差別地誇獎女生的指甲,就是為了能夠摸女生的手而做鋪墊吧——?」


    然後一色為了尋求由比濱的同意,微微歪起腦袋。


    「被你這樣若有此事地一說……好像是有!」


    「別說了別說了,男孩子也是絞盡腦汁想了很多的,別再說了。請理解一下努力盡自己所能去縮短與女生間距離的男孩的心思好嗎?」


    但實際上,為了與女生肌膚接觸而誇獎她的指甲好看的男生是相當令人惡心的,這與在夜總會裏為他人看手相的大叔同等讓人難受,但這絕對是不受歡迎的男生三思後得出的壓箱底絕活。這種套路或許會作為受歡迎技巧登載在好久以前的約會指南書hot-dog press上的樣子,我並非沒有想到過這種方法。所以我可以理解其中包含了令人動容的努力。


    如此的共鳴與同情,還有一絲自我憐憫是充分地體現在我的聲音裏了吧。一色深深地歎氣,指向我的眼神裏寫著這個人就這麽做過啊。


    「這種套路,還是別用的好哦。」


    是正經的聲調的正經說教。眼神好認真。


    「……這,不是,我沒這麽幹過啦?」


    這樣一來伸張自己的我,也隻好全力停下嘴,委屈地說著並把目光移開。


    但是,移開後的目光裏出現的人是雪之下,再移開一下就是由比濱。這兩個人的目光都是看待垃圾不如的東西時所用的眼神。不要,請別以那種視線看我……會讓人上癮的……


    結


    果,我的視線落在小町這邊,正好四眼相對。救救我……這道無聲地申訴有好好地傳達到了吧,小町微笑,眨了一下眼。


    「一色前輩的指甲,真可愛呢。即使我不是哥哥,也有種要仔細端詳的心思!」


    啪地合起手掌,小町邊搓起手來,一邊笑眯眯地對其大加稱讚。不愧是世界人民的妹妹,馬屁拍得真好!不過,「我不是哥哥」這種話不說也行(生氣)。


    緊接著小町以「不錯!」「修得真好!」之類的言語對一色極力稱讚。


    「還好,畢竟為這個特意花了一筆錢嘛。」


    聽了這番話的一色多少心情好轉些了吧,她哼哼地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展開了兩手。嗚嗯,這得意的樣子,是不是有點容易搞定?


    不過,雖然自曝是花錢修整過的,但那指甲真的非常可愛。塗抹後的指甲表麵熠熠生輝,在綴上粉紅色後宛如糖果,其顏色與纖細又修長的手指上的白色相映成趣,整體涵有棒棒糖般的魅惑力。


    一提到指甲的話,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聯想到『街霸』中巴洛格那樣嘎吱嘎吱響的假指甲和看起來毒性滿滿的赤紅色的美甲,但是一色的指甲則給人一種由自然指甲延伸出來的感覺。微微泛出光澤的表麵似乎觸感很好的樣子。


    在我目不轉睛地觀詳時,這兩隻手一下伸到了我跟前。


    「要不摸下試試?」


    「欸?」


    聽到這看透了我想法的話語,我的背部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心神不定地向她望去,一色正露出蠱惑的笑容。怎麽樣?像是在這樣捉弄我似的問道,在她搖晃手指時,那嬌豔欲滴的指甲便反射出淡淡的光澤。


    「……不,不用,沒關係的。」


    雖然我陷入一瞬間的思考之中,但實在是不能順著她的節奏去摸的對吧?我鄭重地微微搖頭拒絕。


    「這樣嗎。」


    於是,一色沒什麽興趣地說道,再次確認起自己指甲的美麗之處。好危險,真的……她呢喃地唿出氣,這一次則是從反方向伸來了雙手。


    「我前段時間也去做過指甲——」


    一邊嘿嘿——心情甚佳地笑著,由比濱也將兩手盡可能伸出來。淺桃色的指甲上附有健康的色澤,有如馬卡龍一般蘊含著可愛風情。柔軟的手指頭似乎在彈奏節奏雀躍的鋼琴般在空中飄舞,但這個動作忽地停下。由比濱將纖細婀娜的手指輕柔地攏起,微微地歪腦。


    「要摸嗎?」


    「照剛才的對話怎麽可能摸上去呢……」


    「又沒什麽關係。」


    我說完,由比濱含笑,但肯定不合適的吧……剛剛,一本正經的被教訓了來著……可惡!這種話對心髒的刺激太大了真讓人難辦!


    「是不太好呢。」


    剛想到這裏,讓人更加覺得紮心且冰冷的聲音傳來。我的頭部幾乎一動不動,側眼向雪之下那邊看去,她正燦然地笑著。她將那溫和的笑容轉向由比濱和一色,如是繼續道。


    「我記得做美甲是不被校規允許的。對吧,一色同學。」


    「是這樣的嗎?」


    而一色則害羞地笑起來。她是本應成為學生模範的學生會長,但這誇張的裝傻的方式沒點膽子也做不到。連小町也佩服說道「這個人,真是有膽量啊……」。


    「好啦好啦,有什麽不行的。隻是這種小動作還在不被挑刺的範圍內。」


    由比濱晃眼地曲指伸指,用輕鬆的語氣地說道。聽罷,雪之下如放棄般吐出短短的歎息。


    「……不過,這確實可愛。我也能理解想要摸摸看的人的心情。」


    說著雪之下稍稍往前探出身,盯著由比濱和一色的手。於是,由比濱和一色似要說出你請便的樣子將雙手往雪之下那邊伸出去。如對待極易碎的物品般撫摸上去,雪之下便發出了一聲嘿誒的讚歎聲。當手指相互交纏,由比濱稍顯難為情,扭動身體露出羞澀的笑容。


    「癢癢的。」


    「這美甲可以保留多久?」


    「嗯——一個月左右?拋光就短得多了,過陣子就會剝落。」


    「這樣啊,拋光。」


    雪之下若鸚鵡學舌般重複道,但她的聲音帶著幼童學語的感覺。很明顯她並不了解這個詞的意思。向雪之下的指甲掃上一眼,原來如此,她沒有特地去做過美甲之類的東西。即便如此她那帶著淡淡櫻色且玲瓏小巧的指甲修剪得整齊,透露出海波衝刷之際貝殼所具有的自然之美。


    一色也盯著雪之下的指尖看,流露出厭煩的笑容。


    「……純自然很可愛嗎。話說,後天不做任何美化,能覺得這美麗的都是腦袋不對勁吧。」


    「這和頭腦沒有關係吧。何況我有好好將指甲修整過。」


    在雪之下還嘴的時候,她似乎在交纏的手指上多注入了些許力氣。不過,那啥,對於雪之下的握力我心裏是有數的。一色全無退讓之意,較勁地將雪之下的手拉過來,端詳地更為仔細了。


    「這個人好厲害啊說真的。」


    「是呢。隻是普通的指甲卻會讓人好想摸上去呢。」


    在一旁的小町也是,說著說著,便伸手握起雪之下的手。


    「小町妹妹不去做一個嗎?」


    「雖然小町對這也有興趣啦~不過,小町,還得做飯啦。」


    小町欸嘿嘿地羞澀地笑著應付過去。但是,對於小町的這番發言,一色和由比濱卻有猛烈的反應。


    「……我也是會做一點飯的哦?」


    「嗚,對。也不用太過介意做好的美甲……」


    是被小町拐彎抹角的吐槽命中了吧,一色霎那地看了小町一眼,而由比濱的眼神則是往別的方向不住地浮遊著。雪之下還是依舊嘟噥著「měi jiǎ,原來如此」之類的話點了點頭。


    「各有情況呢~」


    小町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於是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一下子停住動作。接著,故意地誇張地說道。


    「欸~不過,做這個很貴吧?」


    「這倒沒錯。」


    「嗯。」


    對於這句會在電視購物節目中出現的套話,一色和由比濱平靜地秒答了。從她們那異常認真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高中生緊迫的經濟狀況。


    「哦,哦……你們的反應太過認真了……」


    碰上這種情況小町也露怯。而為了緩和狀況的由比濱,輕鬆地笑了起來。


    「美甲也能自己做的啦。」


    「美甲可以從百元店開始入坑呢。」


    「欸——」


    接著一色以不當迴事的語氣說話,因此,她的話中滲透出一股姐姐從容不迫的感覺,小町也用似是含有向往的眼神看向她。


    看到這憧憬夢幻的少女般的反應,作為哥哥的我多少有些心情複雜。像這樣,小町會一點一點地長成大人吧……哥哥是開心呢還是寂寞呢……


    如是,小町將淚眼汪汪的我放在一旁,嗯嗯地點頭,在思考些什麽。


    「百元店的話,應該也可以吧……」


    小町說著,瞄了我一眼。她隻以視線向我問道,你怎麽想?


    一直以來祈願妹妹的成長,並且一直在旁邊守候的我,會給出的答案那必然是。


    「即使不做這種美甲小町也很可愛。可愛超可愛世界第一可愛!」


    「嗚哇,出現了。這個人真敷衍。」


    小町以不耐煩的表情說道,由比濱和一色則苦笑著。


    不是,我又不是反對


    小町做美甲,我認為對時尚抱有興趣是人之常情……嗯——不過,是不是早了點?


    如是,麻煩的監護者的意見定下後,在他旁邊,似有一道嗯哼的領會聲音響起。


    「bǎi yuán diàn,這樣啊。」


    ……還有一個人接觸這些也為時尚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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