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開始,我為了伸展僵硬的肩膀而轉動脖子,東張西望。


    視野內出現相模的蹤影,於是我偷偷瞧了對方一眼。相模屈著身子低著頭,視線一動也不動。


    早晨於走廊上發生的爭執,到底會對相模南造成什麽樣的影響。我想要確認這點。


    至今為止所發生的衝突,範圍皆僅限於營運委員會內,現在卻開始滲透至日常生活中了。若要說的話,這已經逐漸侵蝕到相模所認知的現實。她原本隻要運動會一結束,馬上將一切全部忘記,或是裝作忘記,擺出什麽事也沒發生的表情,就能繼續過自己的學生生活,現在卻確實地留下了傷疤。


    這件事實已經逐漸對相模造成影響。總是刻意散發出令人煩躁的「人家好可憐」感的她,現在也收斂起來,任誰都能看出她的消沉。


    隻是,我完全不覺得她可憐,或是可笑。


    到頭說來,我從來沒對相模有過任何看法。雖然她總是讓我感到煩躁,但也僅限於此。


    我與她之間的關聯原本就沒多少,今後的人生路途上也不會跟她有任何接點吧。


    然而,若要我觀察對方的話,我還是能說出非常直率,或者說是單純的感想。


    一言以蔽之,她是凡夫俗子一類的人。


    又或者,她才是我所認識的家夥之中,最像個人類的人。


    若將天真無邪視為可愛動物的特征,那麽相模的狡猾正是她身為人類的象征。欺瞞、哄騙、大放厥詞以及虛張聲勢,皆是人類才有的行為。


    然而,相模拉攏夥伴的方法,以及參與社群的方法卻與野獸十分相似,也許能將她視為高度進化後的動物吧。


    若要舉例的話,她大概就像黑猩猩或是巴諾布猿一類的類人猿。被地位和階級束縛,卻能夠以自己的智慧克服困難,威嚇時則是激烈地吱吱大叫。


    相模南正是被社群內的階級所束縛,或者,該說是在意著階級而過生活的人。


    另一方麵,有人拉攏夥伴的方式,則和相模南完全不同。


    三浦優美子便是一個例子。


    若要比喻她拉攏夥伴的方法,那就是老虎。


    她們成群結黨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地盤,以及守護、養育自己的下一代。


    這也許會給人一種慈母或是聖母的形象,但是對於其他動物而言,她的爪牙隻是令人畏懼的對象。真的很恐怖……


    所以,雙方雖然都會唿朋引伴,但是形成社群的方式卻完全不一樣。


    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


    沒錯,雙方都是正確的。如同世界上有著一百種人就存在一百種正義,依據立場不同,正義的定義也會不時改變。硬要說的話,「孤獨等於罪惡」也許是她們之間唯一的共識。


    二年f班內的氣氛已經能以殺氣騰騰來形容,足以讓我抱持這種感想。


    也許能以「非洲莽原上的灌木叢」來形容現在的二年f班吧。突然出現於高度發達文明中的精神野生世界,草食係男子若身處其中,也隻能保持沉默。簡直是超野生的。野生到讓人誤會自己在看國家地理頻道,讓人感覺到生命危險,就算是野生動物園都沒這麽野生。我都快要可以嗅到血的味道了。


    早上的那件事,讓班上充滿著一股奇異的緊張感。


    身為當事人的三浦以及相模。雖然她們兩人依然不甚愉快,然而,這件事的結果已經清楚表現出雙方之間的權力關係。


    上課中原本能聽見的吵鬧聲也不再出現,隻能偶爾聽見三浦指甲敲著桌麵的聲音。


    如此令人想咳嗽都會猶豫不決的難過時間,使自己的胃持續翻攪。


    不論是誰,都將視線從三浦,還有身為三浦憤怒矛頭的相模身上移開。雖然他們很有可能隻是不想與對方產生糾葛,不過我認為,這應該是他們給予兩人空間的一種溫柔。


    特別是葉山和由比濱、海老名為首的三浦朋友們,他們似乎非常了解這種情況的應對方式,所以避免主動向對方搭話。


    也是啦,如果自己在生氣的時候,突然有人對著自己大喊「你是在生什麽氣啦」,那絕對隻是火上加油。就算自己知道對方的那句話是出自溫柔,或是掛慮。


    大家都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越是聰明的人,越不會去接近他人。因為人與人的交流與接觸,形同種下糾紛的種子。所以,獨行俠即為賢者,一年到頭皆為賢者模式。


    就算如此,一到下課,也許是因為自早上的事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教室內又恢複了平時的喧囂。大概,大家隻是刻意表現出與平時一樣的舉止,藉由表現出毫無改變的生活方式,好說服自己:一切皆如往常。


    這種自我欺瞞,做為一種潤滑劑,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必需品。隻是,我從來不需要這種東西,所以它隻會讓我感到焦急,不甚愉快。


    也許這會因友誼的定義而有所不同,然而真正的好朋友,是不必顧慮彼此的吧。


    正因對方和自己不夠友好,才會刻意去顧慮對方。獨行俠從不會顧慮對方而跟對方搭話,甚至連靠近也不會。獨行俠有一半是用溫柔所構成的,不,根本全都是溫柔吧。


    如同太陽總會升起,教室內也隨著時間的經過而恢複到往常的熱鬧。三浦已經迴複原樣,散發著一股懶洋洋的感覺,與海老名、由比濱聊著天。


    我確認完這件事後,轉頭望向整間教室。


    另一方麵,相模則是悄悄地溜出門口。雖然現在是下課時間,她今天似乎沒有和平時道人長短的夥伴們在一起。


    對於虛榮心甚強的相模而言,早上被遙與結無視,甚至還讓眾人瞧見一事,似乎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創傷。


    人們有時會自行尋求孤獨。平時明明厭惡、鄙視且顧忌孤獨,自己需要的時候卻開口要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這是不是太過自私自利了……


    不過,若是真心想要尋求孤獨,則至少需要遵守一定程度的規矩。最少,它不該是為了博取他人同情,或是關心而做的行為。那隻是在貶低自己的價值,隻是在宣傳自己是個弱者,缺少他人的認同,就無法定義自身的存在。


    一位相模的友人,主動和從未如此安靜的相模搭話。


    然而,相模隻是迴了個無力的微笑。


    「對不起,我……」


    相模草草留下一句話,離開自己的座位。


    她的行為模式與之前截然不同。


    遠離他人,刻意與別人保持距離。這與至今為止,沒有他人的認同與顧慮,便找不到安身之處的相模明顯不同。


    我對她的變化感到訝異,視線跟隨著她。


    恕我再說一次,一個人是不會這麽簡單就改變的。這是我的一貫主張。


    如果某人僅因什麽原因讓自己輕易改變了,那就代表他根本沒有自我。


    擁有自我意識的人,一定會有拒絕改變自己的時候。保持自我認同,是人類應該擁有的姿態。


    就算如此,若她依然希望改變自己的話,原因隻有一個。


    因為失敗而摔得遍體鱗傷,第一次感受到痛苦的滋味,進而出自本能地逃避。這樣的行為,隻是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有所成長而已。


    不過,若行為已經成為習慣,它總有一天會變成自身的定義。


    人隻會因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受到他人評價。


    所謂的客觀評價,即是對於一個人的做為所做出的評價。


    因此,即使那是出自迴避危機的本能,也可能成為客觀變化的征兆。就算那實質上並非真正有所改變。


    這是mother teresa(德蕾莎修女)所說過的話吧。


    思考會化為言語


    ,而言語會化為行動。然後,行動化為習慣,習慣化為性格,性格終將成為自己的命運——之類的話。


    不愧是mother,還滿厲害的嘛。mother是偉大的。mother牧場(注44 位於日本千葉縣的牧場。)也是很厲害呢。他們的霜淇淋很好吃。


    人會因顯露在外的部分而受到他人評斷。言語、行動、習慣。它們會被周遭的人當成自己的性格與人格,進而做出評價。


    相模行為的變化,是否會成為某些事物的征兆呢?


    x  x  x


    放學後的會議室比起平時還要喧鬧許多。


    也許是身為顧問的平塚老師今天因故缺席的關係吧。說是這樣說,決策組可是沒有半個人開口說話過,隻有現場組的家夥們不停地聊著天。


    如果這是會議開始前的光景,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人與人碰麵了,總是會聊上一兩句話。


    然而,遺憾的是,這是會議正開到一半的情況。


    會議早就已經沒有會議的樣子了。當然,就算大家再怎麽不想幹活,畢竟已經是高中生了,至少還會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隻是,如同波濤聲般的細語卻不曾停歇過。


    位於這場喧鬧的中心的人,正是遙與結兩人。她們如同往常一般,散發出強烈的路人感,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才是誰。甚至,因為她們身邊也坐著幾位同學,對比之下更加深了兩人的路人感。完全就是路人。


    相較於前方緊鄰彼此,圍成ㄇ字形的決策組,現場組的家夥雖然看似零散,卻是紮實地聚集成一個大團體。兩大團體形成了不同種族互相牽製著對方的構圖。


    「那個……請各部門報告至今為止的進度……」


    相模於一片喧鬧聲中開口提問。


    然而,台下卻沒有人做出迴答。


    「……先從道具開始問好了。那麽,進場拱門的情況怎麽樣了?」


    看不下去的巡學姐插嘴說道。


    如果是有幹勁的人,那麽就算是相模的下令方法,他也會願意聽話。有幹勁的家夥,就算沒人下令也會認真做事。隻是,現在這種士氣極為低落的狀況之下,若不針對要點做出正確的指示以及點名的話,就不會得到任何人的理睬。


    巡學姐雖然對著現場組的人提問,然而,從位子上站起來的卻是由比濱。


    「啊,是的。進場拱門大致上已經完成,接下來隻要上色以及裝飾……大概是這樣。」


    「嗯,我了解了。謝謝你。」


    巡學姐雖然迴以微笑,表情卻顯得有些嚴厲。這也無可奈何。


    製作道具的工作,大部分都交給現場組處理,也選出了負責人。那個負責人才是該在這時迴報進度的人。


    隻是,由於我們決策組也出手幫忙,他們便擅自把責任轉移到我們身上。


    我也不是無法了解他們的心情啦。那感覺就像是工作做到一半被人搶走。


    也許可以將現在的情況稱為負的迴圈吧。大家不僅逐漸喪失了幹勁,同時也失去了責任感。


    如果自己不做也沒關係的話,就全交給對方吧。這種氛圍已經於整個營委會之中形成。


    現場組的人,心中一定是抱著「被逼著做苦工」或是「幫你忙是看你可憐」的想法吧。


    畢竟我們是站在拜托對方幫忙的立場,請求對方於社團活動正繁忙之時分給我們一些時間。


    哪一邊立場上比較占優勢,可謂一目了然。如果,這件事跟酬勞扯上關係,情況也許還會有些不同,但也不保證隻要付了錢,對方就一定會辦事。


    在無法給與迴報的情況下,要提升大家的士氣,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雖然已經能夠感受到現場凝重的氣氛,會議依然持續進行。


    「接下來是壓軸比賽項目……可以嗎?」


    巡學姐看向雪之下說道。


    壓軸比賽一事大致上全由決策組負責處理。隻是,因為成員們被迫兼當雜工的關係,這件事遲遲無法處理完畢。


    「男子比賽的話,動線的確認已經完成了。至於遲遲未解決的大將人選,我們之後會進行紅組大將的選拔,還有跟葉山同學確認意願。」


    雪之下毫不遲疑地做出迴答。也是啦,倒竿比賽說起來也沒什麽好準備的。規則也很單純,接下來隻要選好兩邊的大將就算大功告成。


    問題在於女子側的壓軸比賽,千馬戰。


    「關於女子壓軸比賽……」


    雪之下才剛開口,台下便響起一陣明顯的吵鬧聲。我看向吵鬧聲的中心點,隻見幾個女生像是在講悄悄話,圍成一圈交頭接耳著。


    然後,其中一人微微舉起了她的手。雪之下見狀,輕輕點頭做出許可。


    「有什麽問題的話,請說。」


    仔細一看,舉手的人正是遙。


    「那個……是叫騎馬打仗嗎?關於這點,我們……」


    遙並不是看向雪之下,而是一邊不時偷看同夥們的反應,一邊慢慢說道,看起來像是在跟他們確認自己該說什麽。


    我們努力忍耐著,等待對方把話說完。


    坐在隔壁的由比濱突然出聲歎了口氣。真是巧啊,我現在的心情也正好是如此呢。這句話無論再怎麽聽,都隻能感覺到否定的語感。


    對方之所以支吾其詞,是因為想說的事難以開口。難以開口,就代表不是件好事。基本上跟我搭話的人,語氣差不多都是這種感覺,所以我再清楚不過。我根本就是超能力者啊。搞不好我會被父親當作裸體畫的模特兒(注45 影射藤子·f·不二雄《超能力魔美》。)。


    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麽呢?我雖然大概猜得到答案,雪之下卻催促對方繼續往下說。


    「關於這點,有什麽問題嗎?」


    雪之下平時眼神就十分銳利,配上她冷靜的口吻,更顯現出一種如冰刀般的寒冷感覺。被注視著的遙雖然一陣畏縮,然而她像是想起身後同夥們的存在,結結巴巴地開口。


    「那個,我們覺得,騎馬打仗會不會有點危險……因為,有些社團最近要參加比賽,所以我們不大希望參加會受傷……的活動……」


    遙一口氣說完,吞了一口口水。


    在一片靜寂之中,我們都呆住了,遲遲無法開口。


    出乎意料地,最先迴過神來的人居然是相模。她猛然站起,椅腳發出一陣聲響。


    「你、你們怎麽突然講這種話……!」


    隻見她一張嘴開開合合,最後的部分已經含糊到無法聽懂。然後,她顫抖著肩膀,一雙眼睛瞪向遙與結。


    「其實我們之前就在想了……」


    「……我們還有社團活動要顧啊。」


    遙與結兩人的眼神毫不畏縮,因為她們有著極為正當的理由。在與相模那場短暫的和解大戲中,她們已經暗中讓對方認同了社團活動優先於營委會。從她們說過的那句「我們會盡力配合」中,她們的企圖也早已顯露無遺。然後,因為相模,或者退一步說,我們決策組全體,通通都忽略了這點,所以她們的主張便產生了正當性。我們其實在當下就必須針對這點進行反駁。隻要退讓一步,對方便能以此為由,繼續脅迫我們做出更多讓步。


    此時就該嚴正拒絕對方吧。這樣的應對並沒有錯。企圖不循正當程序脅迫對方同意要求的行為,是不能允許的。


    我想確認決策組打算如何應對,而向巡學姐打了個眼神。巡學姐注意到我,便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相模。


    巡學姐似乎決定交給相模處理。


    當事人相模則是緊咬著她的下唇。


    「但,這已經是決定好的事……」


    過了許久,相模終於以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做出迴答,堅持住她的立場。遙與結看了相模一眼,然後轉頭環視四周。


    她們兩人互相打了個眼神,然後重新麵向相模。


    「但是啊,就算是已經決定好的事,如果那其實是不對的,就應該趕快修正啊。」


    「果然還是需要重新仔細檢討吧。」


    兩人的語氣,好像在念早就準備好的小抄。


    不,不是好像,她們絕對早就預謀好了。


    所以她們的座位才會坐在一起。意見相同的人們,理所當然地會想聚集在一起。若要施加壓力,最快的方法就是依靠群眾暴力。


    隻要在會議前或是會議進行中,於閑聊時吐露不滿,或是暗中造謠,就能簡單地挑起大家的反抗心。


    她們對於相模以及決策組,應該有著抱怨不完的牢騷。在他人的底下做事,不可能沒有任何不滿。


    造謠的效果就像是在做乘法計算,會以等比級數增幅上去。也可以稱之為加乘作用。盡管每個人心中的不滿隻有一丁點,然而當它們聚在一起時,威力便不容小覷。總有一天,他們會產生自己是勸善懲惡的正義使者或革命鬥士的錯覺。


    當得知有人和自己想法相似時,自己心中的愧疚便能獲得正當化的理由。如果大家的想法都與自己一樣,便能盲目地堅信自己的意見是正確的。


    現在這個場麵也是如此。


    藉由明確表示出反對的主張,來喚起其他人的反響,動搖默默地抱持著不滿的人的態度。與自己抱有相同意見的家夥們看在眼裏,便會群起響應。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決策組需要展現出強烈的領導能力,完全推翻遙一夥人的意見。如同野生世界的規矩,決策組必須證明自己才是較強的一方。


    如果是雪之下的話,她大概會這樣做。就算不講道理,也要馬上推翻對方的主張。由比濱的話大概是笑著敷衍過去,一邊打馬虎眼,一邊摸索交涉手段吧。總之,她們兩人應該會思考能夠打破現狀的方法。


    然而,在我們做出對策前,相模卻先開了口。


    「就算你們現在講這種事……」


    相模以微弱的聲音喃喃自語。也許是因為心中的焦躁所至,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她以看起來像是昏倒般的姿勢,虛弱地跌坐迴身後的椅子。


    大勢已定。


    身為決策組首領的相模表現出屈服的態度,會議事內響起一陣喧鬧,如同水麵擴散開來的波紋。


    「騎馬打仗果然很危險呢。」


    耳邊傳來一聲不知是誰的小聲低語。大概不是遙或結,而是現場組的成員說的吧。又有其他人的話傳了出來。


    「比賽也快到了……」


    「我們也沒空幫忙準備服裝啊。」


    「如果受傷了,那誰要負責?」


    如同星火燎原,意見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所有成員都開始自顧自地開口抱怨,或是趁著這個機會聊天,事態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此時,在這陷入埋怨與疑問漩渦的會議室中,響起了幾下清脆的掌聲。


    「好,大家注意這邊!」


    仔細一瞧,原來是巡學姐站了起來。


    「大家的疑慮,我們都了解了。我們會認真思考解決辦法。」


    她做出宣言,希望能夠早點結束這個話題。


    不愧是巡學姐,對於這種情況的處理方法已經駕輕就熟,反應也很快速。還是早點解散會議,趁火勢蔓延之前趕緊撲滅火苗比較好。


    雖然這場會議應該要早點解散的,但是因為巡學姐想要測試相模而默不作聲,結果演變成現在的局麵。是說我們也對相模做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沒辦法對巡學姐抱怨就是……


    「總之,請大家先進行其他的工作吧。」


    巡學姐做出宣言,阻止話題繼續發展。


    然而,現場組的人隻是繼續小聲地接頭交耳。看來他們並不打算讓話題就此結束。


    一道道疑惑的視線,直盯著巡學姐瞧。


    雖說遙與結的發言隻不過是賣弄小聰明的找碴行為,但這並不能保證我的疑慮隻是杞人憂天。


    確保學生安全,的確是決策組該做的事情。尤其是對於比賽將近的社團而言,我能理解他們對於安全層麵多少有些敏感。


    隻是,若要這樣說的話,不就連普通的體育課都不能上了嗎……


    走路就有可能撞牆,奔跑便有可能跌倒,人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受傷。人生就是不斷地受傷,以及傷害他人。


    說是這樣說,在這種時候搬出精神主義或原則主義也無濟於事。現在若不提出足以讓對方讓步的意見,就沒有辦法散會。


    現場組的人以眼神對我們施加壓力。一雙雙帶著不滿、嘲笑和侮蔑的視線朝我們刺了過來。


    在至今為止隻是聽命行事的他們眼中,決策組就是一群無法對重要議題做出明確指示的無能集團吧。明明對於雞毛蒜皮的小事囉嗦的要命,重要時刻卻無法發揮領導能力,根本是無能上司的完美範本。


    但是,若一直這樣被瞧不起,我們也是很困擾的。


    對方如果一直抱持挑釁的態度,這邊可是會跳出一位天生不服輸的家夥喔。而且還是個優秀到不行的家夥。


    一直將雙手交於胸前,沉默不語的雪之下雪乃,靜靜地舉起了她的手。


    「雪之下同學,請說。」


    被巡學姐點名,雪之下不作聲地移開椅子,靜靜地起身。然後,移動至白板之前,將白板筆拿至手上。


    「關於解決辦法,我在這裏提出幾個有效的方案。」


    在場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雪之下身上,想看她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雪之下無視身後的視線,開始於白板上寫字。


    「第一點是成立救護組,接下來是尋求地方消防局的協助,以及對比賽規則的嚴格實行,嚴罰化,並設置監督人員。當然,這可能會需要一些人力……」


    雪之下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於白板上書寫。由於她看起來實在太過冷靜,所有的人都驚訝到無法闔上自己的嘴。


    雪之下書寫了一陣子後,轉頭看了過來。


    「是否能夠麻煩學姐跟保健室老師商量設立救護組的事,以及以學校的名義正式向地方消防局申請協助?」


    她看向巡學姐,對方便點了點頭。


    「沒有問題。我會透過學生會向學校提出要求。」


    雪之下立刻獲得巡學姐的同意,便不給人任何提問的機會,繼續往下說明。


    「規則部分則是會做出明文規定,並事先通知參加人員,以及請老師們協助擔任監督。如此一來,應該可以有效抑製危險行為的發生。」


    說明條理井然,的確很有雪之下的風格。


    現場組的成員們也開始一一仔細檢討雪之下提出的意見,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小聲地討論著。


    「怎麽辦?」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


    「可是啊……」


    「對啊。」


    他們的行為,與其說是意見的交換,應該更接近互相確認彼此的情緒吧。互相判讀對方的語氣,並且讓自身融入現場氛圍之中。


    高情境的對話此起彼落,聲音最後集中到了最先開口的遙與結身上。


    然後,兩人以眼神互相確認,這次換成結提心吊膽地舉起她的手。


    「但是,這又不能保證絕對不會受傷……」


    對方似乎是膽怯了,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腳趾頭,並不時偷看雪之下幾眼。


    雪之下就算與對方的視線對上,也絕對不會移開自己的視線,隻是用她一雙冷徹的眼神盯著


    對方。於是,結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就算如此,她並不打算住口,而是繼續小聲地呻吟著。


    事情似乎變得無法單純講道理了。這就像是糾纏成一團的毛線,就算把它解開,過一陣子後又會卷迴原本的狀態。


    對方本來就隻是一群由決策組硬湊出來的團體。隻要其中一個齒輪歪了,就會輕易瓦解。


    沉默持續了許久。不,其實隻有幾秒鍾吧。然而,現場的氛圍已經足以讓人產生這樣的感覺。


    雖然遙沒有確認過時間,她卻緩緩開口說道。


    「時間差不多到了……」


    因為她的一句話,其他成員也紛紛看了看時間。


    「總、總之,解決方法已經有了,今天就到這邊為止吧……」


    由比濱拉了拉持續站著的雪之下的袖子。


    「……也是呢。我們就以降低不確定性為目標繼續努力吧。」


    「那麽,今天就暫時解散吧。各位辛苦了。啊,工作還沒做完的人請留下來喔。」


    巡學姐接著雪之下的話說道。她柔和的聲音使現場的緊張感一瞬間和緩下來,隻剩下一股輕鬆的氣氛。


    留下來繼續工作的人們,身邊也彌漫著一股慢吞吞的氛圍。不過,遙與結則是快步離開現場。一些人也跟在她們的後麵離開了會議室。由於他們手上捏著名為「不會對社團活動造成困擾」的把柄,我們也沒辦法責備他們。


    留下來的同學們目送他們離開。決策組的成員們也歎了口氣。


    然而,那並不是因為放心而歎的氣。不如說那更接近因為無奈而做的歎息。


    問題比想像中更為根深柢固。


    在因時間而結束的會議和工作之後,我們重新體認了「沒有任何問題獲待解決」的現況。


    結果,決策組們今天似乎也隻能卯盡全力加班了。


    從剩餘時間,願意留下的人員,以及新增加的安全對策問題來看,我覺得根本不可能來得及。


    由於人數減少了,我感受到從敞開窗戶吹進來的涼爽秋風。


    通風良好的職場(注46 原文「風通しが良い」」亦指組織內部公開透明,高層與低層溝通無礙、不隱瞞造假的企業文化。),應該是指人少的意思吧,我一邊迴頭省視自己所待的血汗工作環境,心裏一邊想著。


    x  x  x


    我一邊進行進場拱門和立牌的製作,一邊收集旗竿和繩子等器材,並拿出清單確認,在完成的工作項目上打勾。


    雖然沉悶,但這是個看得見終點的工作,對我而言已經是種救贖。尤其是現在這種人力短缺的情況,更是如此。


    問題在於撞上看不見終點的工作的時候。


    工作清單的最下方,有著一行以手寫加上的「千馬戰的安全管理」項目。


    隻要看著這行文字,我的眉頭便會不自覺地皺在一起。


    並不隻有我,會議室內的決策組全體成員都是如此。


    「那麽,該怎麽辦呢……」


    巡學姐一邊呻吟著一邊說道。似乎也正思考著相同的事情,雙腕交於胸前扭動著脖子的由比濱歎了口氣,放棄了思考。


    「但是,我覺得已經沒有比雪之下提出的意見更好的方法了……」


    「的確是呢。老實說,如果他們連那樣也沒辦法接受的話,我們大概就隻能舉手投降了。」


    我同意由比濱的意見。雪之下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想出合理的解決辦法,已經夠讓人敬佩了,如果還不能獲得現場組那群家夥們的讚同的話,就已經不是是非曲直的問題了。


    一連串問題的開端,是感情的糾葛。對於相模,以及決策組們的反感。


    或許這理由會讓人感覺幼稚,然而人的本質正是如此。人總是無可救藥地無法掌控自己的感情,以至於時常發生感情失和,進而造成悲劇。


    相模突然停下手上的工作,喃喃自語。


    「我是不是別當主任委員比較好……」


    這句話其實稍微讓我有點訝異。比起她至今為止所說過的話語,這句話甚至讓我能夠感受到她的真摯。理由是,她的口吻聽起來並不像是對著其他人說,而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句話並不帶著期望他人認同自己的意圖。


    沒人能夠迴應相模不經意吐出的這句話。


    變得一片安靜的會議室中,隻能聽見由比濱更換姿勢時衣服摩擦的聲音。


    「……是啊。你辭掉也沒關係,我們會想辦法的。」


    這句話以前也曾經聽過,但不是由比濱所說,而是出自雪之下之口。


    隻是,這次的話並不像當時帶有測試對方的語感。由比濱柔和的聲音,讓人感覺得到他在顧慮相模。


    相模似乎也感受到了對方的關心,露出一臉無奈的微笑。她已經認識到自己的無力了。


    「……的確呢。」


    「雖然現在情況很麻煩,但不代表之後就沒機會了。我想他們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嗯……」


    聽了由比濱的話之後,相模無力地點了點頭,然後頭又低了下去。她肯定是不相信由比濱那些安慰的話。


    相模已經放棄了。無論是繼續擔任主委,或是跟遙以及結和解的事。


    如果這是本人的意願,那我們也沒有辦法。


    原本相模就不擁有能夠立於人上的資質。這是自校慶以來便明白的事。


    這次我們所受的委托,是讓運動會能夠成功,以及針對相模想辦法,使f班氛圍恢複正常的兩件事。


    傷心的相模恐怕會安分上一陣子了。當然,也許過了一段時間,她又有可能為了將自己過去的行為正當化,而繼續中傷他人。老實說,從她的性格來看,我認為她極有可能這麽做。


    即便如此,這還是能讓相模安靜上一段時間。


    接下來,我們隻要在相模辭去主委職務之後全力支援運動營委會,讓運動會能夠成功,就能夠形式上地達成委托。雖然說不上是最好的做法,但能算是妥當了吧。這已經是我們能夠辦到的極限了。


    正當我盤算著,突然響起了一聲椅子的聲響。


    我轉頭一看,原來是雪之下正在調整她的座椅位置。原本雙手交於胸前閉著眼睛的她,伸展了她的背,然後眼睛筆直地盯著相模。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咦?」


    相模抬起頭來,做出一臉疑惑的表情。她似乎抓不到對方話裏的意思。然而,雪之下毫不在意地繼續接著說道。


    「搞不好『之後』跟『總有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雪之下的話語雖然冷冽帶刺,但語氣卻是溫柔的。正因如此,相模無法迴話,隻能默不作聲。


    「……」


    如果對方語帶挑釁,那麽她也許還能迴嘴。


    然而,在難過的時候被人溫柔對待,才是最讓人感到痛苦的事。因為那便是將自己慘不忍睹的模樣攤在眾人目光下,證明自己是個令人憐憫的卑微存在,讓大家發現,自己除了仰賴他人溫柔以獲得救贖之外,什麽事也辦不到。


    對方若刻薄對待自己,便能將責任轉嫁給對方,責怪對方的的不體諒,自己也會比較舒坦。


    相模緊咬她的下唇。看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表明辭任的決心,便知道她還割舍不下。但是,她也沒有於第一時間表明自己要繼續當,這表示她也非常清楚現況為何。


    實際上,事情都到這步田地了,相模的去留對我們而言根本沒有多大影響。若她真的走了,也隻是單純少了一人份的勞動力而已。事情已經惡化到無法依靠領導統禦解決了。說明白點,這個委員會不需要身為主委的相模


    。


    然而,就算她真的辭去主委,也無法解決問題。適合這樣做的時機早就已經過了。


    也許成員情緒的問題多少能夠獲得改善。如果對方的要求隻是更為單純的「我不爽相模」的話。


    但是,因為他們搬出了莫名其妙的歪理,導致事態已經不再單純,變得難以收拾。


    安全管理和社團活動。


    若他們認真覺得這些是問題,老早就該提出來了。他們隻是以道理包裝自己的仇恨,結果建構出一套不明所以的理論。


    沒有任何事物比起以源自情緒而成立的邏輯來得更棘手。例如這次的情況,他們是先做出不滿相模以及決策組的結論,然後再架構能夠推導出這個結論的邏輯。


    就算能夠完美駁倒對方的邏輯,隻要對方尚未放下自己的情緒,那便於事無補。


    而且,由於已經用理論將自己武裝起來的緣故,他們更是無法輕易做出退讓。情況若演變至如此,等在前方的隻有永遠無法結束的批鬥大會。


    「我……」


    相模低著頭,使勁從喉嚨擠出聲音,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打住。


    大家都靜靜地等待相模做出結論。


    雪之下又將眼睛閉上,豎耳傾聽,由比濱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相模,我則是用手撐著臉頰,一邊想著「指甲又該剪了啊——」等無關緊要的事,一邊側耳聆聽。


    隻有一個人,做出了意外的舉動。


    巡學姐刻意清了清自己的喉嚨,然後緩緩開口。


    「我覺得相模做得很不錯喔。」


    「咦?」


    相模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由比濱和雪之下似乎也受到驚嚇,做出一模一樣的反應。雖然這兩個家夥的反應實在太過明顯,不過也沒有辦法。一般而言,一個人在見過相模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後,根本不可能做出「做得很不錯」的評價。


    麵對兩人率直的反應,巡學姐似乎也慌了,急忙地一邊搖著兩隻手,一邊補充說明。


    「啊,那個,嗯……雖然她的辦事方法的確稱不上是高明啦……但是,因為我也不是個能幹的人,所以我很清楚相模有在努力喔。」


    其實這也不意外啦。確實,巡學姐的實務能力隻能算是中上,對於學生會之外的統率能力,也沒有高到給人特別深的印象。


    她自己似乎也很在意這件事,別開視線,並搔了搔自己的臉,試圖掩飾自己的害羞。


    「那個啦……我前麵一屆的學長姐們都太優秀了……像是陽乃學姐。」


    雪之下聽到她最後小聲補上的人名,眯起了自己的雙眼。


    的確,雪之下陽乃的能力可謂超出規格之外,她不僅擁有異於常人的實務能力,看透他人裏表,掌握人心的統率能力也是高到可怕。她不是能夠拿來當作比較對象的人。


    「大家老說我總是少根筋,我也覺得大家沒有說錯……啊哈哈,如果沒有學生會的大家,我連一件事也辦不好呢。」


    話一說完,隻見所有學生會的幹部眼角閃爍著淚光,甚至還有人感動到發出哎呀哎呀的聲音。你們到底是有多愛戴巡學姐啦。


    隻是,如同幹部們的反應一般,巡學姐的意思是,自己隻是靠著偶然持有的個人魅力,而勉強坐上了會長的位置。換句話說,就是相模沒有那種魅力的意思……算了,這點先放一邊不談。


    「所以啊,我覺得相模做得很好喔。都已經努力到現在了,要不要再努力一下?」


    巡學姐像是有些害臊地笑了笑。這樣的舉動完全符合她的可愛性格,讓人感到充滿魅力。


    明明沒有任何人積極地慰留相模,卻隻有巡學姐承認並讚許了相模的改變,並且希望相模能夠繼續擔任主委。這正是她受到學生會幹部的愛戴,並且擔任學生會長至今的原因。


    相模的表情變得極為怪異。這一瞬間,恐怕是她自校慶和運動會以來,第一次得到他人的認同吧。


    巡學姐最後像是打預防針般,微笑著補上一句「你覺得呢」,相模便微微地點了頭。


    由比濱和學生會幹部們看著這一幕,無不鬆了一口氣。雪之下雖然沒有到笑容滿麵的地步,但是表情也稍微變得和緩了。


    隻是,我不覺得這是一幕美麗的光景。


    相模會因為她的抉擇,而陷入更加痛苦難耐的處境吧。她的身上將會留下原本不必承受的傷痕。


    溫柔是一種毒藥。原本治愈她的東西,現在將會反過來把她逼上窘境。為了避免繼續承受傷害,逃跑明明也是個正確的選項,她卻沒有這麽做。這和自願擔任人肉靶子的行為沒有兩樣。就算一切順利進行,以往的仇恨也不會消失。


    我們早就知道,互毆不可能萌生友情。就算能夠以好感掩飾惡意,也不代表惡意就會消失不見。好感將於不經意的一瞬間應聲剝落,露出一臉的憎恨以及嫌惡。


    所以,相模的決心和努力,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如果相模理解這點,並且依然做出覺悟,向前邁出一步。


    那麽,它就有意義了。


    對於不理解而揭竿的反叛,麵對大多數露出抵抗的尖牙。


    我不會否定走上光榮孤立(注47 原意為十九世紀晚期英國追求的外交政策,指不幹預歐洲大陸事務。)之路的人。所以,我不會否定那幕以溫柔打造出的恐怖光景,不會否定相模的決定。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


    所以我決定保留自己心中的判斷,並將話題繼續下去。


    原本我就沒有可以阻撓相模決心的權力。也沒有向對方提出忠告的義務。相模也沒有尋求我的意見。


    相模已經做出決定了。主任委員不會換人。那麽,我們必須決定之後的方針,並且將具體措施記錄下來。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雪之下馬上做出反應。


    「我們沒有讓步的理由,所以隻能請對方讓步了。」


    這家夥還是一樣帥氣啊。這是尊重相模迴答的行事方針。在對立已經造成,並且我方的讓步不被對方接受的情況下,剩下的路隻有打垮對方一途。我也同意雪之下的方針。


    「但是……」


    相模聽了雪之下的話,稍稍皺起了眉頭。由於剛剛才表明過決心,現在的相模也不好開口說些什麽。巡學姐接著雪之下的話繼續說道。


    「要怎麽使對方讓步呢?」


    這才是重點。我和雪之下都還沒確立具體的做法。我沉思了一會,這時由比濱畏縮地舉起了手,我便輕輕點頭,催促她說說看。


    「說、說服對方……之類的?」


    由比濱像是沒有自信的說道。要說的話,這的確是最基本的方法。然而,就現狀而言,我不覺得這手段能夠產生效果。


    「我們都講得夠多了,對方還不是這個樣子……」


    至目前為止,我們已經不知道囉嗦過幾次了,也排了班表,甚至還為了配合現場組的人而對班表做出調整。


    讓步和妥協都做了,結果卻是這種慘樣。一路見證過來的巡學姐也讚同我的意見,大大地點了頭。


    「是啊。而且還有大家幹勁的問題……如果一直囉嗦的話,搞不好大家會更加失去幹勁,這樣我們可更困擾了。」


    巡學姐一這樣說,由比濱似乎也理解了,又「嗯——」的一聲雙手抱胸,擺出一臉困擾的樣子。


    幹勁這個字眼實在讓我不能釋懷。他們到底哪裏有幹勁了。


    我沒有要偏袒相模,也不想把遙與結視作同伴。


    因為兩邊都不是正確的,所以,一切有必要重新開始。


    「……幹脆解散整個現場組好了。然後重新招集一批


    新的成員。」


    我半開玩笑的說了這句話。也就是說,我有一半是認真的。


    隻要事情一變複雜,那麽接下來怎麽做都沒用了。如果我們沒有罷手的打算,那麽對方罷手就好了。簡單至極的理論。而且,比起遺留禍根,倒不如從零開始,我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唔。時間上也許會來不急呢。」


    巡學姐的額頭冒出皺紋,眉頭也皺了起來。雖然就剩餘天數而言,我們還有些許時間,但是星期六日又不上工,另外也如巡學姐所說,若從頭開始募集成員,時間可能會不夠。我很清楚這樣的做法並不現實。隻是,光靠現在的成員,一樣沒有辦法趕在運動會前完成所有工作。


    雪之下突然開口。


    「看來有必要補充新的戰力呢。雖說如此,也不能所有工作項目都增加人手,如果不把將範圍縮小至幾個特定項目,以純粹協助的形式進行的話,便不夠實際。」


    「也就是說,針對我們自己的戰力補充嗎?」


    我一說,雪之下便點了點頭,然後像是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將手靠在下巴上。


    「是的。可以想成這是為了追迴我們因支援現場組所延遲的工作進度。」


    若是如此,那麽就算能夠征招到新的的戰力,既存戰力的運用仍然是個問題。


    一旁聽著的由比濱像是想到什麽,突然伸出她的手指。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思考運用現有人力的方法呢。」


    「但是,我覺得他們一定不會配合的……」


    相模像是感到抱歉地說道。


    「我們也被對方掌握了『人手不足』這個最大的弱點呢。」


    雪之下歎了一口氣,像是感到為難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弱點,嗎。


    的確是這樣。若不能將戰力整批換掉,那麽現場組的配合就成了絕對必要的條件。如果條件無法達成,我們就什麽力也使不上。


    換句話說,運動會成功與否的關鍵掌握在他們手中。


    正因如此,對方的態度才能這麽強硬。


    他們清楚隻要自己不幹,整件事就沒有辦法進行,便用「不然我不幹囉,這樣好嗎」這種話來威脅我們。而且,這並不是隻有一個或兩個人的做為。那兩個家夥統一了與她們較親近的夥伴們的想法,並且把這種氣氛擴散至整個現場組。


    如果他們大肆張揚自己絕對強者的立場,擺弄數量優勢的話。


    那麽他們就是我的敵人。


    我們不做讓步,她們便不配合。態度就是如此傲慢。當自己是老幾啊。我還不是辛苦地做牛做馬,為什麽你們可以在那口無遮攔為所欲為呢?瞧不起人嗎?不要小看中階主管啊。


    我討厭正義不得伸張,痛恨不講道理的人。我也討厭替這些行為找藉口,做出妥協的自己。


    對方若不講道理,我們就更不講道理。若不合理的事能被大家接受,那麽還有誰要講道理。


    他們已經把運動會本身當成人質。他們不隻是嘴上說說,而是以行動表達,如果不聽他們的話,就要令運動會的準備工作停擺。先不論他們是否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但是局麵已經如此。


    那麽,必須采取的手段隻有一個。


    「我們也使用相同的手法吧。」


    「什麽意思?」


    由比濱微微歪著頭望向我。


    「簡單來說,這是我們與現場組間爭奪主導權的戰爭啦。對方以罷工,或者說是曠工(sabotage)的手段來威脅我們同意要求,把運動會本身當成人質了。」


    「……濃湯(potage)。」


    不知為何,由比濱隻複誦了整個詞的後半部分。雖然她擺出一臉艱澀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有在思考,不過這家夥絕對有聽沒有懂啦……sabotage可跟玉米或馬鈴薯無關,附帶一提,跟鄉愁也沒有關係。雖然發音很像,但是意思完全不同喔。


    由比濱整個人愣在原地,另一方麵,雪之下則是皺著眉頭看向我。怎麽啦,討厭別人拐彎抹角?


    「具體而言?」


    我以腦中突然浮現的名詞迴答了她的問題。


    「就是叫做相互保證毀滅的東西啦。」


    雪之下似乎隻靠這句話就看穿我的意圖,瞪大眼睛直盯著我瞧,然後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無可救藥……真虧你想得出這個辦法呢。到底該說你是正大光明的卑鄙小人,還是心術不良到讓人佩服的地步……」


    「這是在誇獎我嗎?」


    我不加思索地問道,雪之下聽了更是瞠目結舌,一雙眼睛眨啊眨的。


    「咦,聽起來不像嗎?」


    「完全不像……」


    我一迴嘴,雪之下便一改態度,擺出一臉愉悅的表情。


    「我想也是。因為我的確沒在誇你。」


    果然。我還以為她隻是如往常一樣不會誇人而已。習慣果然是件可怕的事呢。不過,表麵上裝作誇獎別人,卻暗地裏將上對方一軍,這孩子損人的技巧倒是成長許多。如果這份成長能夠用在其他部分就好了……我絕對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但還是在心中咒罵了對方一頓,雪之下便輕聲笑了起來。


    「不過……是個不錯的伎倆呢。」


    雪之下的臉上浮現好勝的笑容。果然,比起防守,攻擊比較符合雪之下的性格。


    「若決定如此的話,就有一些事前準備得做了呢……」


    喃喃自語著的雪之下又將手放在下巴,集中注意力開始思考。我差點因為她的笑容而心動了啊,這家夥果然很恐怖……


    她一臉高興地盤算著計謀固然可怕,但是光靠一個名詞就能推論出我的想法更是可怕。事實上,其他人似乎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對於我和雪之下的互動感到困惑的樣子。


    「比企穀同學,能夠請你說明嗎?」


    被巡學姐一問,我轉身麵向她。


    「我的意思是,我們也把他們的運動會當成人質。」


    「啊?」


    相模感覺像是有些瞧不起人,以一臉訝異的表情望向我。這家夥真是令人不爽……你的語氣超煩的啦。


    然而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跑去巡學姐耳邊偷偷說完後,再對著相模說「才不告訴逆咧~」,這是小學生才會做的行為。那可是非常惹人生厭,而且非常令人受傷的……不想讓我聽見,就不要故意在我的麵前講悄悄話啊,小學生做的事實在是鬼畜到令人不敢領教。


    我也已經不是小學生了。現在可是個堂堂正正的高中生。所以,我擺出一副賣弄小聰明的樣子,故意以複雜的方式做出說明。我才不爽老老實實地向她全盤托出呢。


    「向她們明確表示『我們會把你們期待已久的運動會全部奪走然後糟蹋掉,如果你們不在乎的話就放馬過來』的意思啦。」


    隻不過,我的話好像太過迂迴,似乎沒有完全傳達給對方,不僅相模,連巡學姐也是一瞼呆愣。附帶一提,由比濱果然也是在一旁呆愣著。


    巡學姐和相模互相望了望,以表情詢問對方「你知道他在講什麽嗎」。巡學姐擺出一臉困擾的表情,相模則大概是因為自尊的關係而不願開口提問。


    然後,隻有一個人往前踏出一步。


    「……所、所以到底是什麽意思?」


    由比濱拉了拉我的袖子。不,你這樣抓我袖子的行為會莫名地讓我害羞,可以拜托你別再這麽做了嗎……我感到一陣害臊,便擺動自己的身體,一邊溫柔甩開對方的手,一邊做出說明。


    「他們若暗中要求我們換掉相模,那我們也要求對方退出。如果對方仗著人多勢眾,那


    我們拿出比她們還硬的後台就行了。」


    她們若要擺弄名為龐大勢力的寶劍,我們也揮舞同一把劍吧。對方若架著數字上的優勢攻擊而來,我們也拿起同一把刀砍迴去吧。


    若說得更明白點。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再簡單不過了。」


    我補上最後一句,由比濱便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原、原來如此……我懂了!好像……」


    由比濱的話越說到後麵,聲音便越來越無力。


    也罷,這種事不實際幹過一次,大概也不好理解。我叫了已經整理好思緒的雪之下,向她確認實際的作戰計畫。


    我平淡地確認完該做的事,向大家說明會議上的基本方針,並和大家一起討論所需要的對策。雖然這算不上什麽浩大的工程,但是準備小道具之類的工作也是不可欠缺的。


    我全部說明完畢後,巡學姐便「哇——」的一聲表達她的佩服。然後張大雙眼注視著我。


    「……咦,怎麽了嗎?」


    因為對方直盯著自己瞧,我開口詢問巡學姐,但她隻是搖了搖頭。


    「不,沒事……比企穀同學,你果然很差勁呢。」


    然後,她露出一臉惡作劇般的微笑。


    x  x  x


    我們一邊針對下次的會議進行準備,另一方麵也得兼顧其他工作。先不論委員會內部的分裂,決策組若不同時進行現場組的作業,運動會便沒有辦法順利進行。


    隔天,我們進行了懸案已久的,壓軸比賽的討論。


    主要的課題有兩項。


    第一個是千馬戰的服裝。我們必須想出削減成本的方法,以及縮減作業量的點子。


    關於這點,我前幾天和材木座通過簡訊後,已經大概有了想法。


    放學後,我於會議開始之前迅速展開行動。


    若不這樣做的話,目標就會迴家去了。我為了搭話而往目標的所在位置移動,正好,她才剛剛收拾完書包,並把其背至肩上。


    她懶散地踏出一步,一頭略帶藍色的黑長直發便開始搖曳。令人意外地,綁在她頭上的東西,是手工製作的發束。


    川崎沙希如同往常一般,散發出一股懶散的氣息。一雙看來像是老大不高興而眯起的眼睛,已經望向教室的出入口。


    我悄悄地靠到川崎的身邊,卻一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


    要怎麽打招唿呢,「嗨」嗎?感覺爽朗到有點惡心……我也沒和她熟到能夠用「喲」打招唿。「那個」或是「欸」等等好像比較沒問題。可是,這樣好像會給人一種已經忘記對方名字的感覺。直唿「川崎」風險又有點高。我其實不大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姓川崎。而且,川崎的崎有時念作saki,有時又念作zaki。那個實在很容易搞混呢。拜托文部省把讀音統一一下吧。


    我於腦內深思熟慮,一不小心發出了「嗯——」的呢喃聲,害得川崎察覺到我。


    「……呀!」


    川崎和我一對上眼,像是受到驚嚇般地發出慘叫,往後退了好幾步,瞠目結舌的樣子宛如碰上忍者的人,幾乎要大聲喊出「忍者?怎麽是忍者?」不,你也太誇張了吧……


    似乎是對於自己的反應感到害羞,川崎紅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瞪著我。


    「……幹麽。」


    「啊,那個。」


    被這樣盯著瞧,我也一下子搭不上話了。這孩子怎麽這麽恐怖……不過,從剛剛她的反應就知道,她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喔,嗯。我一邊如此說服自己,一邊尋找派得上用場的話題。


    「你要迴家了?」


    我開口一問,川崎便愣住了。然後,她撇開自己的臉,小聲地迴答。


    「……對、對啦。」


    「是嗎?」


    「……嗯。」


    川崎迴答完畢,默默地玩起自己的袖子,不願往我看來。雖然如此,她似乎也沒有結束對話的打算,安靜地留在原地。


    哎呀,這是該怎麽把話接下去呢。老實說,我覺得這段對話根本沒辦法繼續!


    原來平時都是身邊的人在幫忙找話題呢……我於心中深深表達感激之意。因為彼此都默不作聲,這讓我感到有些扭捏。這股氛圍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過,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也不好,我隻好小聲咕噥著「是嗎,你要迴家啦,是喔……」這種讓自己不舒服到極點的自言自語。川崎似乎是在顧慮我,稍微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口說道:


    「你、你不是有事要找我?」


    「啊——沒錯沒錯。你接下來有空嗎?」


    多虧了川崎主動開口提問,我也比較方便說下去,終於把話題拉迴正軌。


    川崎被我一問,先停下來想了一會,然後又將臉別開。接著,她用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迴答。


    「………………是,有啦。」


    是嗎,太好了。因為她還有打工和補習和家裏的事情,也算是個大忙人,所以我本來很擔心她不會答應。


    不過,這樣我就比較方便拜托她事情了。隻是,因為不是件輕鬆的差事,所以拜托對方時態度可不能隨便。我擺出比起平時更為真摯的態度,清了清嗓子後開口說道。


    「……能幫忙做衣服嗎?」


    然後,我們之間陷入一片沉默,仿佛時間停止。


    川崎呆愣地張大嘴巴,不停眨著眼睛,過了幾秒後才終於理解我在說什麽。


    「……咦?我、我嗎?你、你的衣服?那、那是,什麽意思……」


    她似乎是慌了,兩隻手不停的動來動去。


    看來我似乎沒把話講完整。本來還想得到對方的允諾後再做詳細說明的。我急忙做出補充。


    「不、不是我的啦。要用在運動會比賽項目上的啦。沒有要全交給你做,你隻要教會大家做法就可以了。」


    「——啊,運動會的。我還以為是什麽呢……」


    川崎深深的吐了口氣,似乎是放下心來了。


    「說起來,你好像是委員會的人嘛。」


    與剛剛的表情截然不同,川崎又迴到平時懶洋洋的樣子,開口說道。不過,運動會營運委員會並不是個醒目的組織,照理來說,除了相關人員以外應該不會知道才對。


    「原來你知道喔。」


    我問道,川崎便一臉平靜地迴答。


    「我從大誌那聽到的。」


    看來之前和小町聊天的內容已經傳開來了。妹妹的情報擴散能力還真可怕。能把這種事情拿來當聊天話題的川崎姐弟也很可怕。你們是為什麽要聊這種東西啦。


    「真不愧是弟控……」


    我顫抖著說道,正望著完全不同方向的川崎突然迴頭看向我。


    「揍你喔。」


    「對、對不起。」


    和著超有威壓感的嗓音,對方以一雙銳利的眼神瞪向我,我便不自覺地老實道歉。這家夥隻要扯上弟弟的事便經不起人家開玩笑,有夠可怕。主要是那戀弟情結的程度,真的很可怕。


    川崎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伸手撥開落在肩上的長發。


    「委員會嗎……我之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真虧你能夠接下這麽麻煩的工作。」


    「那算是我們社團活動的一部分。」


    「哼——……」


    我邊歎氣邊做出迴答,川崎也沒勁地答腔後,兩人之間的對話就這樣斷掉了。川崎似乎是受不了這股沉默,開始玩弄起自己的發尾。然後,眼睛持續盯著自己的手,以一如往常的無精打采腔調說道。


    「……理由隻有那個?


    「啊?哪會有什麽其他理由


    。」


    我不加思索地迴答,川崎便輕輕閉上她的雙眼。


    「是嗎……」


    明明是她自己先開口問的,迴話語氣聽起來卻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我對於她提問的理由感到好奇,所以這次換成我開口問道。


    「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隻是覺得我無法理解而已。」


    這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人是沒有辦法真正互相理解的。川崎居然懂得這個道理,我認為值得評價。


    最重要的是,川崎要是真的理解了什麽,我可是很困擾的。


    明明原因和理由隻有我自己知道,別人卻裝出一臉能夠理解的樣子,這可讓我受不了。我可沒有尋求別人的理解或是答案。


    我突然注意到話題因為川崎的提問而有些離題,於是強行把話題拉了迴來。


    「啊,那麽關於服裝……」


    「是沒差啦。好吧。反正我最近也沒打工,很閑。」


    這次川崎馬上做出迴答。


    「這樣嗎,謝啦……那麽,麻煩你一個小時後過來會議室。」


    川崎一聽,像是嚇了一跳,突然睜開眼睛。


    「等一下,今天嗎?」


    「咦,對啊。你不是說有時間嗎?」


    「是沒錯啦……唉,沒差,我知道了。」


    川崎放棄爭論,深深吐了一口氣,勉勉強強地迴答。也是啦,突然就叫人當天立刻上工,的確是有點狠。不過,我們也沒有時間了。雖然很對不住,但是也隻能麻煩她了。


    「不好意思啦。下次會答謝你的。」


    「……不用啦。」


    我可是難得這麽認真地想答謝一個人,然而川崎隻是撇開她的臉。


    x  x  x


    川崎決定先去消磨一下時間,我與她道別後,動身前往會議室。


    主要成員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主任委員的相模、巡學姐、雪之下和由比濱,還有學生會的幹部們。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是選出『倒竿比賽』的大將。


    關於這件事,葉山已經是白組大將最有力的人選了。雖然還得看交涉的結果,不過葉山的性格便是不會棄人於不顧,所以他不會拒絕這份請求。之前鬧劇似的柔道大賽、校慶,還有這次說服相模擔任主委時,他的出手幫忙都證明了這點。若是如此,剩下的事就隻有決定紅組的大將。


    接下來,若是倒竿比賽的事,便不能少了這位大師的幫忙。


    專任顧問,海老名姬菜堂堂登場。


    「哈囉哈囉~」


    伴隨著莫名其妙的招唿語,海老名悠然走進會議室。


    「姬菜,嗨囉——!」


    海老名對著打招唿的由比濱揮了揮手,然後找了個附近的位子坐了下來。巡學姐馬上開口向她表示答謝。


    「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


    「不會不會。今天是要決定『倒竿比賽』的大將嗎?」


    海老名對著巡學姐迴了一個微笑,然後看向雪之下,馬上進入正題。


    「是的。白組的人選,確定是葉山同學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會以委員會的身分正式向對方拜托。」


    雪之下向對方確認,海老名便點了點頭。


    「嗯,沒什麽問題啊?不過隼人同學不知道會不會答應就是了。」


    「葉、葉山同學不答應嗎?」


    相模大感意外地問道,海老名便擺了個曖昧的笑容。


    「嗯——我是覺得他會答應啦。隻是沒親口問之前不敢確定而已。」


    「葉山會答應吧。」


    我一開口,海老名的鏡片便突然發光,她往前探出身體,嘴角的口水也閃爍著光芒。


    「哎喲,這該不會是所謂的信賴感……」


    「才不是咧……」


    我一半感到不舒服,另一半則是感到無奈,以合起來100%的拒絕態度迴答對方。沒錯,我心中可沒有半點那一類的感情,甚至還可以說是完全反過來了。


    我認為葉山隼人的個性,是傾向於希望所有事情都能和平解決。所以他才會擁有「聖人領域」那種謎樣的能力。


    換句話說,他是避事主義者。所以大部分的要求他都會接受。


    不過,這種事情並沒有特別向海老名解釋的需要。而且她的眼睛還在持續閃爍著光芒,超恐怖的。


    我搬出之前葉山說過的話,打算結束這話題。


    「他之前都問過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了,所以會答應吧。」


    雪之下聽了便點點頭。


    「已經抓到他的話柄了呢。」


    等等,這用詞有點不太好……怎麽聽起來像是我擺了葉山一道?


    但是,雪之下不給我任何訂正的時間,繼續往下說。


    「那麽事情就好辦了。由比濱同學,你今天能夠幫忙聯絡一下對方嗎?」


    「ok——」


    由比濱馬上拿出手機開始打簡訊。總之,隻要這條熱線還存在,葉山可以說是確定成為白組的大將了。


    事情到目前為止都還在掌握之中。問題是接下來的部分。


    雪之下將交叉於胸前的手換邊,低頭看向桌麵。桌上擺著的,是學生會幹部們製作的紅白組別學生名單。


    「接下來是紅組的人選呢……」


    雪之下一邊細心確認著學生名單,一邊喃喃自語,我則是於一旁隨便看個兩眼,一邊開口說道。


    「畢竟要跟白組大將打對台,最好選擇能夠跟葉山相稱的人呢。」


    這是全校男同學都要參加的壓軸項目。大將由擁有人望以及知名度的家夥擔任比較好。就這點而言,葉山毫無疑問是適合這個位置的人。要找出能和他批敵的人物,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正當我思考著,某人突然精神百倍地舉手答有。原來是海老名。她自顧自地開始說話,激烈的鼻息讓眼鏡都結上一層霧。


    「比企穀同學的平衡度很好喔!攻與受的平衡度!」


    哈哈哈,才怪。


    我在心中幹笑了幾聲。總之,海老名先放著不管吧。


    「學校裏還有跟葉山相似的家夥嗎?」


    我對於校園的事情不大熟悉,或者該說是不感興趣,所以隻好望向比較清楚這類事情的人。眼前的由比濱一邊思考著,一邊開口說道。


    「跟葉山一樣顯眼的人……戶部?」


    「那個與其說是顯眼,不如說是礙眼吧。」


    雪之下不加思索地迴答。你也太過分囉……


    戶部確實是如垃圾一般無可救藥的家夥,但他並不壞啊?你看,他不是願意當我的代罪羔羊(強製)。


    隻是,若要將戶部與葉山相比的話,水平便稍顯低落。而且看一看學生名單,這家夥居然是白組。搞什麽鬼,戶部根本派不上用場嘛。


    其他紅組的人的話……


    我眼睛掃過學生名單,發現一個有點印象的名字。材木座義輝……若是論顯眼的話,就壞的意思而言,是沒人比他還要顯眼了。能跟他抗衡的,大概隻有天皇巨星超人(注48 漫畫《行運超人》裏的角色。)。


    不過,若將材木座與葉山相比,便能發現材木座缺少的東西太多了,主要是常識等東西。所以我刪除了材木座這個選項。可以的話,實在也想將他從我的記憶裏刪除。


    我實在是找不到什麽適合的人,隻能一直默默地望著學生名單。這時,同樣一直盯著學生名單瞧的相模開口了。


    「學姐,請問三年級呢?」


    巡學姐聽到後微微歪頭。


    「嗯——三年級的學生們都很沉穩呢……葉山同學


    類型的人,我想不大到耶。」


    若從葉山的傑出表現來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長相、才智,以及性格都不錯,運動又頗在行,人望又高,要是還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人,那誰有辦法受得了。和明明號稱十年才有一瓶的逸品,卻每年狂出的薄○萊新酒不一樣,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逸才。


    就算不管葉山這個人如何,我們也得承認他的能力很強。


    若三年級裏找不到類似葉山的人,我們就要考慮找一年級的同學,不過考量到一年級學生一般而言知名度並不高,這個選項大概也得排除在外。


    我感到無計可施,正抱頭呻吟著的時候,由比濱像是想到了什麽,敲了一下手掌。


    「啊,隼人同學也有擔任社團的社長,那我們選另一個社長出來擔任紅組大將,讓兩個社長進行對決的話的話,不就能夠炒熱氣氛了嗎?」


    「社長對決嗎……」


    原來如此。若是依照共同的主題來決定大將人選的話,就算某一方再不適合擔任大將,整體看來也會比較自然。社長的頭銜,應該能讓兩人看起來較為相稱。


    不愧是由比濱。蕩婦可不是當假的,擅長炒熱氣氛的企劃力實在優秀。


    雪之下也佩服地點了點頭,拿起學生名單。


    「這主意不錯呢。紅組裏擔任社長的同學……」


    「田徑社、桌球社、網球社……」


    巡學姐一邊點著頭,一邊逐項檢查名單中備注欄上記載的情報。


    「在這之中,與葉山相稱的同學……」


    相模也一麵喃喃自語,眼睛一麵逐項掃過名單內容,將名單上的所有名字全部檢查一遍。這時,由比濱突然高聲說道。


    「啊,小彩是紅組嘛。」


    「戶、戶塚嗎!」


    我因為聽見意想不到的名字,內心動搖不已。


    海老名無視我的反應,表示了她的讚同。


    「喔——原來如此。戶塚同學在校慶時也跟隼人同學演過對手戲,他們兩個人配對感覺還不錯呢。」


    可以拜托你不要用配對這種說法嗎?搞得我很想全力反對了喔。


    「不,戶塚不適合吧……」


    我故作鎮定地說道,然而由比濱卻歪了歪她的頭。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一想像戶塚被一群男生圍攻的樣子,我就寒毛直豎。咕,到底是誰把戶塚分到紅組的,分類帽嗎?要是戶塚遭遇危險的話該怎麽辦?你去旁邊負責大叫「葛來分多————!」就夠了!


    不過,這個想法要是真的說出口,老實說還滿惡心的。不如說,會在腦內想像這種事,就已經夠惡心了。


    所以,我捏造了另一個還算像樣的藉口。


    「啊——那個啦,戶塚要是受傷的話該怎麽辦,網球社的實力已經夠弱了。」


    如果戶塚因為倒竿比賽而受傷,導致無法參加社團活動的話,我就隻能負起責任加入網球社,填補網球社因戶塚缺席而造成的損失了……等等?這好像不賴耶。如果我能跟戶塚一起打球的話,別說是fifteen-love(注49 網球比賽中,分數的0念作「love」。)了,搞不好還會就這樣fall in love。不,不可能吧。不可能嗎?


    正當我一邊呻吟一邊思考著,這時巡學姐露出一臉苦笑,直盯著我的臉看。


    「比企穀同學,你的理由可是和現場組的同學們一模一樣喔?」


    「嗚……的、的確是呢。」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感情用事吧。就算是冷靜如我,都會變成跟遙以及結同樣等級的思考模式,可見戶塚實在是個可怕的孩子。


    不過,感情至上論本來就不是一種有邏輯的理論啦,所以我的感情當然連三分之一也沒傳達出去。神劍闖江湖的片尾曲不就是這麽說的嗎?也就是說,隻要我灌注三倍的愛情,就有辦法傳達出去囉?討厭啦超合邏輯的!我果然是天才!


    ……白癡嗎。我在心裏做出反省,同時由比濱也一臉無奈的開口說道:


    「話說你也擔心過頭了吧,小彩好歹是個男生喔。」


    「而且,我們也已經為了這點而把規則改嚴,並采取安全措施了。」


    雪之下的話雖然有道理,但這也表示,不把規則改嚴,就有可能會有人企圖違反規則。果然還是令人擔憂……我心裏感到一陣不安,不自覺地開口:


    「但不是絕對吧?」


    「比、比企穀同學?你喔——」


    巡學姐鼓起臉頰輕聲責備。我感覺自己的心情似乎柔和下來了。正當我因為巡學姐的巡巡效果(主要效果為治療以及幫助放鬆,另外附加大姐姐屬性)而平靜下來,這時從海老名口中吐出了關鍵性的一句話。


    「而且,所有的組員都會守護好自己組的大將,所以應該不用太過擔心吧?」


    ……守護?我守護戶塚?我是戶塚的騎士?原來如此。讚,非常讚。就是這樣。就決定是這樣吧。快給我一個按讚鈕。


    「這麽說的話也是啦……」


    我勉為其難地表示同意,於是雪之下拿起學生名單敲了幾下桌麵,做出結論。


    「那麽,就決定拜托戶塚囉。」


    「讚成!」


    由比濱爽朗地說道。其他成員似乎也都表示讚同,現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拍手聲。


    這時,有人「咚咚」地敲了幾下門。


    看來如同之前的約定,應該是川崎來了。


    之後,隻要我們依照川崎的指導決定服裝設計,一直無法順利進行的壓軸比賽議題,便能宣告解決。


    如此一來,所有的準備都完成了。


    來吧,反抗的時間到了。


    one daymobile talk hachiman&yui


    由比濱結衣


    嗨囉——(=°w?)ノ!你跟中二聯絡了嗎(·_˙;??


    比企穀八幡


    聯了


    由比濱結衣


    ∑(?Д?|||)兩個字?


    有夠短!


    比企穀八幡


    夠傳達意思了吧。


    由比濱結衣


    有更好的傳達法吧((((;?Д?))))))


    還有,至少也用個表情符號吧>_<


    這樣看起來很像在生氣……(._.)


    比企穀八幡


    我聯絡了(^v^)


    這樣嗎?


    由比濱結衣


    好惡


    比企穀八幡


    喂,你別給我隻打兩個字。


    *one daymobile talk hachiman and y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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