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繞過〈金字塔〉,為了尋找住宿處沿著主街道走了一會兒後——
一行人又看到了一間外觀頗具特色的巨大建築物。
「那是什麽呢?」
「總覺得是個奇特的建築物呢。」
艾莉絲側首說道。
「那是〈浴堂〉呢。這是與〈祭殿〉結合的舊式複合型住宿設施喔。」
菲雅娜豎起食指說明道。
「換句話說,就是旅館囉?」
「嗯,也相去不遠了。裏頭應該有大規模的浴場,所以也可以淨身喔。」
「咦,真的嗎!」
克蕾兒的臉龐喜孜孜地亮了起來。
「應該不是要衝沙澡吧?」
「當然不是囉。」
根據在〈神儀院〉長大,接受過各種文化洗禮的菲雅娜所言,所謂的〈浴堂〉,是以祭祀精靈的祭殿為核心,並增設了浴場、食堂和住宿處的大型複合設施。雖說浴堂在大陸西部並不是常見的設施,但在〈教國〉境內,這種類型的祭殿反而更為普及。
經她一提,在舉辦〈精靈劍舞祭〉的期間,於〈浮遊島(拉古納?逸世)〉搭建的貴族專用旅館之中,也有不少和浴堂有著相似外觀的建築。在與蕾奧拉一同參加〈水靈祭〉時,也是在這類設施並設的湖型泳池中舉辦的。
「總之,就先將這裏當作根據地吧?」
「也是呢。不過住宿費應該相當高昂吧?」
克蕾兒雖然是出身前公爵家的大小姐,道出口的不安卻相當親民。
……的確,和一般旅館相比,投宿的費用應該會貴上不少吧。
「嗬,原來隻是擔心這點小事。盡管交給本小姐處理吧!」
琳絲蕾「唰」地攏起白金色長發,得意地高聲宣布。
「本小姐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狀況,所以特地從家裏帶了大量的資金上路呢。」
她響指一彈,坐在腳邊的〈芬裏爾〉登時從嘴裏「嘩啦嘩啦」地吐出了帝國金幣。
「竟然拿高階精靈當錢箱……」
「這就是有備無患呢!」
琳絲蕾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不過,奧地西亞帝國的通貨能在這個鎮上使用嗎?」
被艾莉絲點出了這個再正確不過的疑問後——
「……」
擺出帥氣姿勢的琳絲蕾就這麽僵住身子。
「真、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盲點呢!」
「……真是的,一開始就要察覺呀。」
克蕾兒重重地歎了口氣。
神人張望了周遭的攤販。雖說人們確實有在使用貨幣交易,但那果然還是和在大陸流通的通貨不太相同。
「嗚嗚,難得本小姐特地做了準備……難道派不上用場嗎?」
芬裏爾伸出舌頭,舔著主人垂頭喪氣的臉頰。
「是說,奧地西亞的帝國金幣裏頭,應該含有一定量的純金吧?」
神人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這麽說道。
「是呀。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幣喲。」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當作黃金典當如何?」
「以神人的腦袋來說,這是個好提議呢。雖然大概會被敲一筆,但也沒辦法呢。」
克蕾兒點了點頭說道。
「還、還可以這麽辦呢!」
琳絲蕾像是振作起來似地抬起臉龐。
「除了黃金之外,不曉得能不能請他們收購〈護符〉或〈精靈礦石〉呢?」
神人等人四下張望,尋找著可能會有意願收購的商人。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希望能賣個好價格——
「還是放棄這樣的想法吧。〈阿卡讚德〉的商人們個個貪心無比,像你們這樣的門外漢,肯定會被趁人之危,落得被剝削一頓的下場喔。」
「……!?」
被突如其來的話聲搭訕,眾人訝異地迴過頭去——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現身的,隻見一名身作沙漠商人打扮的青年,正站在不遠處對眾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是誰?」
神人有些驚訝地開口質問。
就年紀來說,男子似乎比神人年長些許,大約二十歲上下吧。他有著深褐色肌膚和漆黑雙眼,精悍的臉孔讓人聯想到剽悍野鷹。
「這可真是有失禮數。我是〈佐哈爾〉的商人——薩菲安。」
青年說著彎下腰,向神人等人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
「你說你來自〈佐哈爾〉!?」
克蕾兒驚唿道。
這個時代的〈教國〉都市,在千年前的魔王時代還不存在。
不僅如此,這名男子還和〈魔王之都〉的居民們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他用的是和我們一樣的語言——是大陸共通語啊。)
神人和克蕾兒迅速地交換了一個視線。
克蕾兒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們總算是找到一個可以厘清狀況的對象了。
「你不是這座都市的居民嗎?」
被這麽一問後,男子點了點頭。
「是啊。果然你們幾個也是從外麵進來的人類嘛。」
「……沒錯。」
神人緊盯著男子的雙眼,慎重地點了點頭。
「看來你們有事情想向我打聽呢。」
青年露出和善的微笑,將目光投向〈浴堂〉。
「哎,站在這裏聊天也不怎麽合適。就讓我們邊吃邊聊吧?」
◇
即使覺得這名驟然現身的神秘商人相當可疑——
但神人等人還是暫且決定向他打聽消息。
……畢竟在這種身處五裏霧中的詭異狀況下,男子是他們唯一的線索。
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還握有薩拉蒂雅公主去向的情報,或是能夠解釋那座神秘〈金字塔〉的由來。
「還是別太相信他比較好喔。這人怎麽看怎麽怪。」
克蕾兒悄聲地對神人說道。
「用第一印象來判斷一個人可不可信,也不是什麽好事吧?」
「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看人的眼光還滿準的呢。」
「有嗎?我還記得初次和你見麵的時候,你可是一開口就喊我是淫魔呢。」
「我覺得那樣的第一印象還挺準的呀。」
「你喔……」
「欸,克蕾兒,你在和神人聊什麽呀?」
試圖參與對話的菲雅娜,湊到了兩人的身旁。
青年並沒有對說悄悄話的一行人感到在意——
而是筆直地踏入巨大〈浴堂〉的門口。
在穿過入口後,可以看到設有噴水池的美麗庭園,各種花朵在庭園裏頭爭奇鬥豔。
「這座〈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呢,原本是用來祭祀都市精靈們的設施。除了用來獻上貢品的祭殿之外,還建造了姬巫女們的淨身處、休憩所,以及用以取悅精靈的小型劇場——在增設了一個又一個的設施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薩菲安仰望著眼前的巨大建築物說道。
「……原來如此。」
〈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似乎是這座〈浴堂〉的名稱。它個性十足的外觀似乎不是刻意設計的藝術造型,單純隻是胡亂增建所帶來的結果。
在建築物的一樓處,有個與庭園相對的大型食堂,目前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客人在用餐。
薩菲安將神人等人領到食堂底側的桌子旁。
「請坐——」
在點點頭後,神人一行人便在看起來像是長型沙發的椅子上就坐。
大
小姐們全都在神人的左右兩側坐了下來。男商人的身旁雖然座位是空的,但沒有任何人打算移動到他的身邊。雖說這段時間多少克服了這方麵的毛病,但這些在溫室裏長大的千金小姐們,基本上還是不擅長與男性接觸。
「神人,總、總覺得好多人在看我們……」
艾莉絲縮起身子,膽戰心驚地環顧周遭的桌子。
的確,用餐的客人們似乎都將視線投了過來,還聽得到他們竊竊私語的說話聲。
「畢竟你們的打扮很罕見嘛。況且——」
薩菲安說著露出苦笑。
「有五名如此漂亮的小姐齊聚一堂,當然會引人注目啦。」
「……喂,我可是男人啊。」
神人對眼前的商人投以銳利的視線。
「開個玩笑嘛。不過,真是浪費啊。要是稍微化點妝,就可以變身成絕世美少女——」
「你這混蛋——」
神人露出灌注了殺氣的視線。然而,薩菲安卻無動於衷,隻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總之,先吃飯吧,我肚子可餓扁了呢。」
「本小姐讚成!」
對於饑腸轆轆而如此提案的克蕾兒,琳絲蕾立刻用力表達同意。
◇
「好啦,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薩菲安環視著神人等人,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你不是這座都市的居民吧?」
克蕾兒率先提問道。
「正是如此,我不是這邊的人類。但說起來,關於這座都市的居民是否為人類這點,似乎還有討論的空間啊。」
神人等人迴想起在城門外消失無蹤的居民們,不禁麵麵相覷。
那些居民果然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幻象一般的存在嗎……?
「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若是普通的人類,是不可能抵達這裏的吧?」
神人問道。
「哦,關於這點,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薩菲安仰起上身望向天花板,談起了當時的際遇。
「那是距今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我和商隊的同伴們自〈佐哈爾〉出發後,在穿過沙漠前往庫那帝國的途中,突然被卷入一起大規模的沙暴之中——」
——根據他的說法,那是某個商會交辦的任務,要他把〈精靈礦石〉搬運到庫那帝國的〈煌都〉,而事件就發生在旅行的途中。
他們的船隻在沙漠航行時被〈地脈〉亂流卷入,大大偏移了原本的行進路線。據說這在沙漠地區是偶爾會發生的意外。
在他們有所察覺之際,迷航在〈赤死沙漠〉之中的船隻已經觸礁,並成為巨大魔獸的大餐。
薩菲安雖然拚了命地逃出生天,卻與船上的同伴們失散,在沙漠中徘徊了好幾天。
又過了幾天後,飮水和糧食用盡的他,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結果那個精靈就出現了。」
「精靈?」
「是啊,是個有牛頭的人形精靈喔。」
神人等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
……他們當然對薩菲安說的精靈有印象。
那恐怕就是神人在那片沙漠中交手過的〈斯芬克斯〉吧。
「那個精靈治愈了我瀕死的身軀,並把我帶到這神奇的都市之中。從那天以來,我已經在這裏住了超過半年,甚至還得以做起買賣。有趣的是,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後,我就自然而然地學會了他們的語言。」
薩菲安苦笑著聳了聳肩。
「……這樣啊。你也算是經曆了一場大劫呢。」
神人雖然嘴上答腔,但卻沒完全放下內心的疑惑。
自稱是〈審判者〉的精靈——〈斯芬克斯〉。
那個嘴上嚷嚷〈魔王〉資格之類的話語,並劈頭就對人展開猛攻的精靈,真的會做出救助人命的行動嗎——?
(哎,但精靈我行我素的思維,往往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
他忽然想起某個我行我素到極點的暗精靈,將注意力移往左手的〈精靈刻印〉上頭。她還在調查〈金字塔〉嗎——
「這裏還有其他跟你際遇相似的人嗎?」
這迴由菲雅娜發問。
「呃,我指的是被精靈帶進來的人——」
「哦,我已經見過好幾個人了。他們也和我一樣,是在〈赤死沙漠〉之中遇難,最後被帶到這裏來的。」
「有辦法從這裏出去嗎?」琳絲蕾問道。
「該不會一走出這座城鎮,就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吧——」
聽到克蕾兒以緊張的口吻這麽低喃,薩菲安隨即笑著搖了搖頭。
「這倒是不必擔心,可以自由地出入城門。隻不過——」
「隻不過?」
「外頭可是有著恐怖魔獸棲息的〈赤死沙漠〉啊。這邊可沒有〈沙航船〉,要是走出城鎮的話,這迴肯定會在沙漠中變成木乃伊吧。」
「……原來如此。」
的確,並非精靈使的尋常人類,怎麽想都不可能橫越那片沙漠。〈沙航船〉上的商人們,都是賭上性命在做生意的。
「那麽,你打算一直在這座都市住下去嗎?」
「我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喔。試著住上一陣子後,我發現這裏過起來還挺快活的。」
薩菲安輕輕聳了聳肩。
……嗯,說不定他說的是對的。
「我們是精靈使,你想離開此地的話,我們可以協助你。」
「這真是令人感激,我會考慮考慮的。」
聽到責任心強的艾莉絲如此提議,薩菲安隻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話說迴來,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你最近還有看過其他從外地來的女生嗎?那應該是這幾天內發生的事——」
神人毫不掩飾地問起了薩拉蒂雅公主的行蹤——
「……不,我最近碰到的人類,就隻有你們幾個而已。」
薩菲安輕輕搖了搖頭。
他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既然如此,那代表公主還沒有抵達這座都市嗎?
——就在雙方聊到一半的時候,店員將料理和飲料端上桌子。
「唿啊啊,好像很好吃呢……」
克蕾兒的肚子發出了可愛的咕嚕聲。
「好啦,有話晚點再聊,讓我們先用餐吧。」
薩菲安拿起裝了葡萄酒的玻璃杯,豁達地笑著。
送上來的菜肴包括了散發玫瑰香氣的小牛肉、剛從烤窯出爐的麵包、用許多辛香料醃製入味的醃羊肉、種類繁多的泡菜,以及肉絲炒蛋等等……
雖說有幾種蔬菜是從未見過的,但就桌上菜色的外觀來看,基本上與在〈教國〉吃過的飲食差不了太多。
「看起來挺好吃的啊。」
「是、是呀……不過,這吃了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克蕾兒將內心的一抹不安說出口。的確,神人也在懷疑這座城鎮端出的飲食,是否真與正常的食物有著相同的滋味。
「調味的手法還挺不錯的喲。」
「啊姆……趁著有得吃的時候多吃一點,可是騎士的守則之一。」
……也許是在沙漠走了太多路,肚子餓得難受的關係。隻見琳絲蕾和艾莉絲很快就對裝了肉類料理的盤子出手。
(……哎,應該不會有事吧。反正這個男商人似乎也在吃。)
趁著菜肴還沒被大小姐們掃蕩一空,神人也以麵包夾肉吃了起來。
「這個串起來烤的是什麽肉呀?」
琳絲蕾手拿著呈現黑色的肉串,歪頭表示不解。
「這是沙鯨肉喔。還滿常在這一帶捕獲呢。」
「騙人的吧?我記得沙鯨早在很久以前就絕種了呀?」
博學多聞的克蕾兒低喃道。
神人試著咬了沙鯨肉一口。
「……這……不是很好吃啊。」
不止肉咬起來太硬,還帶著一股沒辦法靠辛香料掩飾的腥味。
「唔嗯——就肉質來說,和我在多拉古尼亞吃過的地龍肉倒是挺像的……」
「神人,你吃過地龍肉嗎?」艾莉絲問道。
「是啊。我和蕾奧拉一起去過多拉古尼亞的餐廳……好痛痛痛!」
神人說到一半,便被坐在身旁的克蕾兒氣唿唿地踩了一下腳。
「你、你幹什麽啦!」
「在、在我們去〈龍之峰〉拚命修行的時候,你、你居然跑去約會!」
轟轟轟轟轟……!
克蕾兒的雙馬尾像是火焰般倒豎起來。
「我、我雖然視蕾奧拉閣下為一名可敬的騎士——」
「但還真是輕忽大意了呢!」
艾莉絲和琳絲蕾也以忿忿的目光瞪向神人。
「——感謝招待。」
等到眾人差不多吃飽的時候,桌上剩下的全都是空空如也的盤子。
身為精靈使的女孩子們都有著旺盛的食欲。她們之所以能維持苗條的身材,是因為使役精靈會消耗〈神威〉的關係。
「這一餐就由我請客吧。」
薩菲安從懷中取出了錢包。
這時,琳絲蕾站起身子,「唰」地攏了一下長發。
「嗬,本小姐們可是貴族,還沒落魄到要讓庶民出錢的地步呢。」
「但還在流亡就是了。」
「先、先不管這件事了!這一餐由勞倫弗洛斯特家作東!請幫我把這些帝國金幣換成可用的硬幣。」
「哦,好呀。」
薩菲安露出苦笑,把帝國金幣換成了等值的本地通貨。
他遞將過來的,是上頭刻著年輕男子肖像、作工略顯歪斜的硬幣。
「這是沒在大陸上見過的硬幣呢。」
「一定是一千年前的通貨喲。」
「……」
這時,神人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盯著硬幣直瞧。
「神人,怎麽了?」
「啊,沒事……」
總覺得雕刻在硬幣上頭的肖像似乎似曾相識——
(……是我多心了嗎?)
「這座設施裏有用來清潔身體的〈淨身處〉嗎?」
這時,菲雅娜向薩菲安問道。
「姬巫女的淨身處並設在稍遠之處喔。」
「太好了。總算可以好好地淨身了。」
克蕾兒安心地歎了口氣。
「那等一下神人要做什麽?要和我們一起洗澡嗎?」
菲雅娜稍稍秀了一下自己的乳溝,以調侃的口氣說道。
「我、我把行李放到房間後,就去看看〈金字塔〉。」
神人臉頰一紅,慌慌張張地別開視線。
「咦?你要一個人去〈金字塔〉嗎?」
「就隻是當作散步,順便探探周遭的路罷了。畢竟蕾斯提亞也在那附近調查嘛。」
神人說著,再次望向薩菲安。
「……對了,你對那座〈金字塔〉瞭解多少?」
「唔,關於那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薩菲安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就連這裏的居民,似乎也不曉得那是誰所建,搭建的目的又是為何。我以前也試著調查過,但卻找不到像是出入口的設施——」
「……這樣啊。看來也隻能老老實實地進行勘查了。」
「那麽,我們等〈淨身〉結束後就去找你喔。」
「我知道了。」
「方便的話,就讓我幫你帶路到住宿處吧,〈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的構造可是很容易迷路的。」
「……那真是幫了大忙。」
神人點點頭後,握著〈殲魔聖劍〉站起身子。
說實在,這確實是個教人感激的提議。
因為神人也有件事想好好確認一下。
◇
在薩菲安的帶領下,神人在曲折複雜的〈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拾級而上。這裏和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校舍有幾分相似,同樣是讓人頭暈目眩的結構。不過,聽說學院的構造之所以會如此古怪,似乎是與精靈工學的設計有關。
(……這棟建築物,肯定也隻是胡亂增建下的產物吧。)
神人看著走在前頭的商人後背,腦中浮現了這般念頭。
在走上階梯,並又走過一條連通道後,這才終於抵達了住宿處所在的樓層。
「這裏就是住宿處,去櫃台辦理手續就行了。」
「……多方受你協助,真的很感謝你。」
「沒什麽,畢竟會誤闖這座城鎮的人類,真的是少數中的少數嘛。隻要能稍微幫上你們的忙,對我來說就很——」
瞬間,神人毫無聲響地拉近距離——
將拇指按上了薩菲安的脖子。
「……?」
他對著一臉困惑的青年——
「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以冰冷的話聲這麽低喃。
拇指緊緊按在青年的頸動脈上頭。這是他幼時所學會的〈教導院〉暗殺術——要奪走青年的性命可說是易如反掌。
然而——
薩菲安卻是不當一迴事地露出了遊刃有餘的笑容。
這絕非不明白狀況的表現——因為神人已經釋放出連一般人都能明顯感受到的強烈殺氣了。
「平凡的一介商人——別以為這樣的說法瞞得過我啊。你一開始出現在我們身前的時候,我可是完全沒察覺到你的氣息。」
沒錯。在街上被這名男子搭話的時候,神人並沒有放鬆對周遭的警戒。要是有人打算刻意接近女孩子們,肯定會被他立即察覺。
然而,這名男子卻在沒有顯露出任何氣息的狀態下,出現在神人等人的麵前。
「雖然這樣說有點自誇,但實際上能辦到這點的人,可是沒有幾個。除了我的師父之外,頂多就隻有擅長隱密行動的〈十二騎將〉辦得到吧?有這種本事的家夥,居然隻是一介商人?然後還落得在沙漠中暈倒,被那個〈守護者(斯芬克斯)〉帶來這裏?別笑掉我的大牙了。」
「……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薩菲安露出苦笑,聳了聳肩。
「不過,之所以沒有展露氣息,原因並不是出在我身上——」
「……!?」
瞬間,神人睜大了雙眼。
「因為我原本就是不該存在的人類啊。」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眼前的薩菲安忽然消失,出現在神人的背後。
(……唔,居然躲過我的意識移動了!?)
冷汗滑過了臉頰。
……這不可能。神人的意識完全沒有從眼前的男子身上分神過。
然而,他確實展露出從神人手中逃脫的手段。
(……是能在空間中移動的精靈魔術?不,不是這樣的伎倆——)
這名男子是在神人的意識夾縫之中移動了。就隻是如此而已。
薩菲安對著僵住身子的神人說道:
「如果你是認真想威脅我的話,就該用上〈殲魔聖劍〉才是。」
「……唔!你為什麽會知道愛思特的存在!你到底是——」
「我是殘渣啊。」
「……
殘渣?」
「沒錯,是遺留在這座〈魔王之都〉的——他的悔恨的殘渣——」
「……?你在說什——」
薩菲安露出微笑後,便轉身背向神人,從來時的階梯拾級而下。
「既是〈魔王繼承人〉亦為〈聖劍〉的持有者啊,能遇見你真好。你們能來到此地,想必也是受到了她的指引吧。」
「……唔,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麽——」
雖然神人立刻追了上去——
但原本應該走下樓梯的薩菲安,此時卻已不見蹤影。
◇
一艘大型的〈沙航船〉駛到了〈聖路基亞騎士團〉的營地。
這並非商船,而是隸屬〈聖國〉的正規軍船。
雖說在藍巴爾戰爭時代,這些船艦在沙漠運輸物資的任務上屢建奇功,但如今大多已經遭到除役,現存的船艦,就隻有美其名為〈沙漠艦隊〉的七艘船而已。
揚著〈聖國〉旗幟的〈沙航船〉掀起了大量沙塵,在營帳附近下錨。
這艘船所載的,乃是〈聖國〉的首腦機關——〈聖法機關〉的樞機卿,以及護衛她的八名〈聖靈騎士團〉成員——
琉璃葉?李察爾蒂在船下迎接樞機卿的到來。
「你比表定的時間來得晚呢,米蕾妮雅——」
「因為調整那個花了我不少工夫。在那個醒來的同時,就有三隻軍用精靈變成焦炭了呢。」
從攀梯上下來的,是名身穿純白聖服的美麗少女。
少女看起來年約十三、四歲。她有著璀璨生光的金黃色長發、如同白瓷般滑順的雪白肌膚,以及通透的深紫色眸子。然而,她的左眼上卻罩著與美麗外貌極不相稱、設計儉樸的一片眼罩。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聖法機關〉的第十三席。
在機關裏頭,她的排名不算高,然而,她與軍方的中樞有著緊密的聯係,即便〈聖法機關〉崇尚秘密主義,她的存在也格外讓人不寒而栗。
「你的進度不也觸礁了嗎?」
「因為遇上了麻煩的〈結界〉呀。況且,這裏也有〈守護者(斯芬克斯)〉的存在。」
琉璃葉輕輕聳了聳肩。雖說身為〈聖法機關〉的樞機卿,米蕾妮雅的地位應該在僅是一介客將的琉璃葉之上,但兩人之間的交流就像是平起平坐的好友一般。
「哎呀,對你來說,解除〈結界〉應該隻是小事一樁吧?」
「因為那是相當特殊的〈結界〉嘛。那是存在於〈人界〉和〈元素精靈界〉之間的狹小次元縫隙——而〈魔王之都〉就是連同時間,一同被固定在那個時空之中了。」
過去〈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地下,也曾出現過封印了魔王的精靈們的〈墓室〉。而這裏的〈結界〉似乎有著相同的性質。
就算是擅長結界魔術的琉璃葉,也沒辦法處理這種層級的結界。
「原來如此——」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眺望著海市蜃樓正在搖曳的沙漠彼端。
這時,她那如玫瑰花苞般的小巧嘴唇,像是感到開心似地綻放開來。
「有了,就在那裏——」
「……?」
「我的姊姊——不對,應該說是妹妹吧。我感受到她了。因為我和她是一樣的存在。」
「難道說,蓮?阿休貝爾來到了此地嗎?」
「不會錯的。也不曉得那人是怎麽打探到〈墳墓〉消息的呢。」
米蕾妮雅伸指抵唇一笑。
「……看來又能和那個男人交劍了呢。」
琉璃葉?李察爾蒂的雙眼綻放出昏暗的光芒。
「這可真是教人期待呢。〈最強的劍舞姬〉和十五年前的〈精靈劍舞祭〉的冠軍——要是雙方拿出全力來場劍舞的話,會贏的究竟是哪一方呢?」
「——你明明心裏有數了。」
琉璃葉叨念了一句,將視線挪迴船隻上頭。
「〈王〉已經完全覺醒了嗎?感覺比預定的時程還要趕很多啊。」
「不,頂多隻能算是覺醒到一半的程度吧。」
「這樣的狀態不要緊嗎?」
「隻是要撬開〈結界〉的話不成問題喔。」
米蕾妮雅露出微笑,搖動手中的錫杖。
船隻的側麵隨之開啟,〈聖靈騎士團〉拉著繩子,將一個巨大的箱子卸了下來。
那是一個金屬製的純白箱子,形狀讓人聯想到棺材。
以露米娜絲為首的聖騎士們,臉上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她們在〈聖都〉的實驗設施之中,親眼目睹了沉眠在棺中之物,在一瞬間就讓軍用精靈變成焦炭的光景。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輕輕地撫摸棺材的邊緣。
接著,她仿效著〈精靈姬〉,綴出了召喚之詞:
「其乃偉大而暴虐者(拉?烏拉?阿魯阿拉?辛),存於永恆之焰(埃魯路?拉古納?沃坎卡斯)——
超越善惡之理的(伊古?阿魯西亞吉?伊畝)、製裁的執行者(伊斯?艾雷西亞)——」
那是絕大多數的人類都無法理解的〈古代精靈語〉。
那是在遙遠的〈精靈戰爭〉時代失傳的——帶有力量的話語——
「——此世所有火焰的化身(菲爾格?佛莫爾浩特?沃坎尼克)。」
在詠唱結束的那一瞬間。
棺材的蓋子在轉瞬間融化,一道紅蓮之火衝天竄起。
那像是要燒灼全身肌膚的強烈熱能,令周遭的騎士們無不向後退步。
這時——
那個在熊熊燃燒的紅蓮之火中——現出了身形。
那是——
身穿鮮紅色禮服的一名少女。
她有著及腰的深紅色長發,以及寄宿著輝煌火焰的紅寶石般眼眸。
她的頭上長著兩根彎曲的長角。
那宛如玻璃雕塑般的四肢,看起來隨時都會折斷破碎。
身纏烈焰的少女,臉上露出了冷酷無情的神色,環顧起包圍自己的騎士們。
接著,她以不悅的口吻——
「打擾了餘之睡眠的,就是你們嗎——?」
這麽說道。
一行人又看到了一間外觀頗具特色的巨大建築物。
「那是什麽呢?」
「總覺得是個奇特的建築物呢。」
艾莉絲側首說道。
「那是〈浴堂〉呢。這是與〈祭殿〉結合的舊式複合型住宿設施喔。」
菲雅娜豎起食指說明道。
「換句話說,就是旅館囉?」
「嗯,也相去不遠了。裏頭應該有大規模的浴場,所以也可以淨身喔。」
「咦,真的嗎!」
克蕾兒的臉龐喜孜孜地亮了起來。
「應該不是要衝沙澡吧?」
「當然不是囉。」
根據在〈神儀院〉長大,接受過各種文化洗禮的菲雅娜所言,所謂的〈浴堂〉,是以祭祀精靈的祭殿為核心,並增設了浴場、食堂和住宿處的大型複合設施。雖說浴堂在大陸西部並不是常見的設施,但在〈教國〉境內,這種類型的祭殿反而更為普及。
經她一提,在舉辦〈精靈劍舞祭〉的期間,於〈浮遊島(拉古納?逸世)〉搭建的貴族專用旅館之中,也有不少和浴堂有著相似外觀的建築。在與蕾奧拉一同參加〈水靈祭〉時,也是在這類設施並設的湖型泳池中舉辦的。
「總之,就先將這裏當作根據地吧?」
「也是呢。不過住宿費應該相當高昂吧?」
克蕾兒雖然是出身前公爵家的大小姐,道出口的不安卻相當親民。
……的確,和一般旅館相比,投宿的費用應該會貴上不少吧。
「嗬,原來隻是擔心這點小事。盡管交給本小姐處理吧!」
琳絲蕾「唰」地攏起白金色長發,得意地高聲宣布。
「本小姐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狀況,所以特地從家裏帶了大量的資金上路呢。」
她響指一彈,坐在腳邊的〈芬裏爾〉登時從嘴裏「嘩啦嘩啦」地吐出了帝國金幣。
「竟然拿高階精靈當錢箱……」
「這就是有備無患呢!」
琳絲蕾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不過,奧地西亞帝國的通貨能在這個鎮上使用嗎?」
被艾莉絲點出了這個再正確不過的疑問後——
「……」
擺出帥氣姿勢的琳絲蕾就這麽僵住身子。
「真、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盲點呢!」
「……真是的,一開始就要察覺呀。」
克蕾兒重重地歎了口氣。
神人張望了周遭的攤販。雖說人們確實有在使用貨幣交易,但那果然還是和在大陸流通的通貨不太相同。
「嗚嗚,難得本小姐特地做了準備……難道派不上用場嗎?」
芬裏爾伸出舌頭,舔著主人垂頭喪氣的臉頰。
「是說,奧地西亞的帝國金幣裏頭,應該含有一定量的純金吧?」
神人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這麽說道。
「是呀。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幣喲。」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當作黃金典當如何?」
「以神人的腦袋來說,這是個好提議呢。雖然大概會被敲一筆,但也沒辦法呢。」
克蕾兒點了點頭說道。
「還、還可以這麽辦呢!」
琳絲蕾像是振作起來似地抬起臉龐。
「除了黃金之外,不曉得能不能請他們收購〈護符〉或〈精靈礦石〉呢?」
神人等人四下張望,尋找著可能會有意願收購的商人。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希望能賣個好價格——
「還是放棄這樣的想法吧。〈阿卡讚德〉的商人們個個貪心無比,像你們這樣的門外漢,肯定會被趁人之危,落得被剝削一頓的下場喔。」
「……!?」
被突如其來的話聲搭訕,眾人訝異地迴過頭去——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現身的,隻見一名身作沙漠商人打扮的青年,正站在不遠處對眾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是誰?」
神人有些驚訝地開口質問。
就年紀來說,男子似乎比神人年長些許,大約二十歲上下吧。他有著深褐色肌膚和漆黑雙眼,精悍的臉孔讓人聯想到剽悍野鷹。
「這可真是有失禮數。我是〈佐哈爾〉的商人——薩菲安。」
青年說著彎下腰,向神人等人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
「你說你來自〈佐哈爾〉!?」
克蕾兒驚唿道。
這個時代的〈教國〉都市,在千年前的魔王時代還不存在。
不僅如此,這名男子還和〈魔王之都〉的居民們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他用的是和我們一樣的語言——是大陸共通語啊。)
神人和克蕾兒迅速地交換了一個視線。
克蕾兒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們總算是找到一個可以厘清狀況的對象了。
「你不是這座都市的居民嗎?」
被這麽一問後,男子點了點頭。
「是啊。果然你們幾個也是從外麵進來的人類嘛。」
「……沒錯。」
神人緊盯著男子的雙眼,慎重地點了點頭。
「看來你們有事情想向我打聽呢。」
青年露出和善的微笑,將目光投向〈浴堂〉。
「哎,站在這裏聊天也不怎麽合適。就讓我們邊吃邊聊吧?」
◇
即使覺得這名驟然現身的神秘商人相當可疑——
但神人等人還是暫且決定向他打聽消息。
……畢竟在這種身處五裏霧中的詭異狀況下,男子是他們唯一的線索。
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還握有薩拉蒂雅公主去向的情報,或是能夠解釋那座神秘〈金字塔〉的由來。
「還是別太相信他比較好喔。這人怎麽看怎麽怪。」
克蕾兒悄聲地對神人說道。
「用第一印象來判斷一個人可不可信,也不是什麽好事吧?」
「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看人的眼光還滿準的呢。」
「有嗎?我還記得初次和你見麵的時候,你可是一開口就喊我是淫魔呢。」
「我覺得那樣的第一印象還挺準的呀。」
「你喔……」
「欸,克蕾兒,你在和神人聊什麽呀?」
試圖參與對話的菲雅娜,湊到了兩人的身旁。
青年並沒有對說悄悄話的一行人感到在意——
而是筆直地踏入巨大〈浴堂〉的門口。
在穿過入口後,可以看到設有噴水池的美麗庭園,各種花朵在庭園裏頭爭奇鬥豔。
「這座〈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呢,原本是用來祭祀都市精靈們的設施。除了用來獻上貢品的祭殿之外,還建造了姬巫女們的淨身處、休憩所,以及用以取悅精靈的小型劇場——在增設了一個又一個的設施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薩菲安仰望著眼前的巨大建築物說道。
「……原來如此。」
〈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似乎是這座〈浴堂〉的名稱。它個性十足的外觀似乎不是刻意設計的藝術造型,單純隻是胡亂增建所帶來的結果。
在建築物的一樓處,有個與庭園相對的大型食堂,目前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客人在用餐。
薩菲安將神人等人領到食堂底側的桌子旁。
「請坐——」
在點點頭後,神人一行人便在看起來像是長型沙發的椅子上就坐。
大
小姐們全都在神人的左右兩側坐了下來。男商人的身旁雖然座位是空的,但沒有任何人打算移動到他的身邊。雖說這段時間多少克服了這方麵的毛病,但這些在溫室裏長大的千金小姐們,基本上還是不擅長與男性接觸。
「神人,總、總覺得好多人在看我們……」
艾莉絲縮起身子,膽戰心驚地環顧周遭的桌子。
的確,用餐的客人們似乎都將視線投了過來,還聽得到他們竊竊私語的說話聲。
「畢竟你們的打扮很罕見嘛。況且——」
薩菲安說著露出苦笑。
「有五名如此漂亮的小姐齊聚一堂,當然會引人注目啦。」
「……喂,我可是男人啊。」
神人對眼前的商人投以銳利的視線。
「開個玩笑嘛。不過,真是浪費啊。要是稍微化點妝,就可以變身成絕世美少女——」
「你這混蛋——」
神人露出灌注了殺氣的視線。然而,薩菲安卻無動於衷,隻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總之,先吃飯吧,我肚子可餓扁了呢。」
「本小姐讚成!」
對於饑腸轆轆而如此提案的克蕾兒,琳絲蕾立刻用力表達同意。
◇
「好啦,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薩菲安環視著神人等人,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你不是這座都市的居民吧?」
克蕾兒率先提問道。
「正是如此,我不是這邊的人類。但說起來,關於這座都市的居民是否為人類這點,似乎還有討論的空間啊。」
神人等人迴想起在城門外消失無蹤的居民們,不禁麵麵相覷。
那些居民果然不是真正的人類,而是幻象一般的存在嗎……?
「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若是普通的人類,是不可能抵達這裏的吧?」
神人問道。
「哦,關於這點,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薩菲安仰起上身望向天花板,談起了當時的際遇。
「那是距今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我和商隊的同伴們自〈佐哈爾〉出發後,在穿過沙漠前往庫那帝國的途中,突然被卷入一起大規模的沙暴之中——」
——根據他的說法,那是某個商會交辦的任務,要他把〈精靈礦石〉搬運到庫那帝國的〈煌都〉,而事件就發生在旅行的途中。
他們的船隻在沙漠航行時被〈地脈〉亂流卷入,大大偏移了原本的行進路線。據說這在沙漠地區是偶爾會發生的意外。
在他們有所察覺之際,迷航在〈赤死沙漠〉之中的船隻已經觸礁,並成為巨大魔獸的大餐。
薩菲安雖然拚了命地逃出生天,卻與船上的同伴們失散,在沙漠中徘徊了好幾天。
又過了幾天後,飮水和糧食用盡的他,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結果那個精靈就出現了。」
「精靈?」
「是啊,是個有牛頭的人形精靈喔。」
神人等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
……他們當然對薩菲安說的精靈有印象。
那恐怕就是神人在那片沙漠中交手過的〈斯芬克斯〉吧。
「那個精靈治愈了我瀕死的身軀,並把我帶到這神奇的都市之中。從那天以來,我已經在這裏住了超過半年,甚至還得以做起買賣。有趣的是,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後,我就自然而然地學會了他們的語言。」
薩菲安苦笑著聳了聳肩。
「……這樣啊。你也算是經曆了一場大劫呢。」
神人雖然嘴上答腔,但卻沒完全放下內心的疑惑。
自稱是〈審判者〉的精靈——〈斯芬克斯〉。
那個嘴上嚷嚷〈魔王〉資格之類的話語,並劈頭就對人展開猛攻的精靈,真的會做出救助人命的行動嗎——?
(哎,但精靈我行我素的思維,往往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
他忽然想起某個我行我素到極點的暗精靈,將注意力移往左手的〈精靈刻印〉上頭。她還在調查〈金字塔〉嗎——
「這裏還有其他跟你際遇相似的人嗎?」
這迴由菲雅娜發問。
「呃,我指的是被精靈帶進來的人——」
「哦,我已經見過好幾個人了。他們也和我一樣,是在〈赤死沙漠〉之中遇難,最後被帶到這裏來的。」
「有辦法從這裏出去嗎?」琳絲蕾問道。
「該不會一走出這座城鎮,就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吧——」
聽到克蕾兒以緊張的口吻這麽低喃,薩菲安隨即笑著搖了搖頭。
「這倒是不必擔心,可以自由地出入城門。隻不過——」
「隻不過?」
「外頭可是有著恐怖魔獸棲息的〈赤死沙漠〉啊。這邊可沒有〈沙航船〉,要是走出城鎮的話,這迴肯定會在沙漠中變成木乃伊吧。」
「……原來如此。」
的確,並非精靈使的尋常人類,怎麽想都不可能橫越那片沙漠。〈沙航船〉上的商人們,都是賭上性命在做生意的。
「那麽,你打算一直在這座都市住下去嗎?」
「我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喔。試著住上一陣子後,我發現這裏過起來還挺快活的。」
薩菲安輕輕聳了聳肩。
……嗯,說不定他說的是對的。
「我們是精靈使,你想離開此地的話,我們可以協助你。」
「這真是令人感激,我會考慮考慮的。」
聽到責任心強的艾莉絲如此提議,薩菲安隻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話說迴來,除了我們幾個之外,你最近還有看過其他從外地來的女生嗎?那應該是這幾天內發生的事——」
神人毫不掩飾地問起了薩拉蒂雅公主的行蹤——
「……不,我最近碰到的人類,就隻有你們幾個而已。」
薩菲安輕輕搖了搖頭。
他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
既然如此,那代表公主還沒有抵達這座都市嗎?
——就在雙方聊到一半的時候,店員將料理和飲料端上桌子。
「唿啊啊,好像很好吃呢……」
克蕾兒的肚子發出了可愛的咕嚕聲。
「好啦,有話晚點再聊,讓我們先用餐吧。」
薩菲安拿起裝了葡萄酒的玻璃杯,豁達地笑著。
送上來的菜肴包括了散發玫瑰香氣的小牛肉、剛從烤窯出爐的麵包、用許多辛香料醃製入味的醃羊肉、種類繁多的泡菜,以及肉絲炒蛋等等……
雖說有幾種蔬菜是從未見過的,但就桌上菜色的外觀來看,基本上與在〈教國〉吃過的飲食差不了太多。
「看起來挺好吃的啊。」
「是、是呀……不過,這吃了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克蕾兒將內心的一抹不安說出口。的確,神人也在懷疑這座城鎮端出的飲食,是否真與正常的食物有著相同的滋味。
「調味的手法還挺不錯的喲。」
「啊姆……趁著有得吃的時候多吃一點,可是騎士的守則之一。」
……也許是在沙漠走了太多路,肚子餓得難受的關係。隻見琳絲蕾和艾莉絲很快就對裝了肉類料理的盤子出手。
(……哎,應該不會有事吧。反正這個男商人似乎也在吃。)
趁著菜肴還沒被大小姐們掃蕩一空,神人也以麵包夾肉吃了起來。
「這個串起來烤的是什麽肉呀?」
琳絲蕾手拿著呈現黑色的肉串,歪頭表示不解。
「這是沙鯨肉喔。還滿常在這一帶捕獲呢。」
「騙人的吧?我記得沙鯨早在很久以前就絕種了呀?」
博學多聞的克蕾兒低喃道。
神人試著咬了沙鯨肉一口。
「……這……不是很好吃啊。」
不止肉咬起來太硬,還帶著一股沒辦法靠辛香料掩飾的腥味。
「唔嗯——就肉質來說,和我在多拉古尼亞吃過的地龍肉倒是挺像的……」
「神人,你吃過地龍肉嗎?」艾莉絲問道。
「是啊。我和蕾奧拉一起去過多拉古尼亞的餐廳……好痛痛痛!」
神人說到一半,便被坐在身旁的克蕾兒氣唿唿地踩了一下腳。
「你、你幹什麽啦!」
「在、在我們去〈龍之峰〉拚命修行的時候,你、你居然跑去約會!」
轟轟轟轟轟……!
克蕾兒的雙馬尾像是火焰般倒豎起來。
「我、我雖然視蕾奧拉閣下為一名可敬的騎士——」
「但還真是輕忽大意了呢!」
艾莉絲和琳絲蕾也以忿忿的目光瞪向神人。
「——感謝招待。」
等到眾人差不多吃飽的時候,桌上剩下的全都是空空如也的盤子。
身為精靈使的女孩子們都有著旺盛的食欲。她們之所以能維持苗條的身材,是因為使役精靈會消耗〈神威〉的關係。
「這一餐就由我請客吧。」
薩菲安從懷中取出了錢包。
這時,琳絲蕾站起身子,「唰」地攏了一下長發。
「嗬,本小姐們可是貴族,還沒落魄到要讓庶民出錢的地步呢。」
「但還在流亡就是了。」
「先、先不管這件事了!這一餐由勞倫弗洛斯特家作東!請幫我把這些帝國金幣換成可用的硬幣。」
「哦,好呀。」
薩菲安露出苦笑,把帝國金幣換成了等值的本地通貨。
他遞將過來的,是上頭刻著年輕男子肖像、作工略顯歪斜的硬幣。
「這是沒在大陸上見過的硬幣呢。」
「一定是一千年前的通貨喲。」
「……」
這時,神人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盯著硬幣直瞧。
「神人,怎麽了?」
「啊,沒事……」
總覺得雕刻在硬幣上頭的肖像似乎似曾相識——
(……是我多心了嗎?)
「這座設施裏有用來清潔身體的〈淨身處〉嗎?」
這時,菲雅娜向薩菲安問道。
「姬巫女的淨身處並設在稍遠之處喔。」
「太好了。總算可以好好地淨身了。」
克蕾兒安心地歎了口氣。
「那等一下神人要做什麽?要和我們一起洗澡嗎?」
菲雅娜稍稍秀了一下自己的乳溝,以調侃的口氣說道。
「我、我把行李放到房間後,就去看看〈金字塔〉。」
神人臉頰一紅,慌慌張張地別開視線。
「咦?你要一個人去〈金字塔〉嗎?」
「就隻是當作散步,順便探探周遭的路罷了。畢竟蕾斯提亞也在那附近調查嘛。」
神人說著,再次望向薩菲安。
「……對了,你對那座〈金字塔〉瞭解多少?」
「唔,關於那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薩菲安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就連這裏的居民,似乎也不曉得那是誰所建,搭建的目的又是為何。我以前也試著調查過,但卻找不到像是出入口的設施——」
「……這樣啊。看來也隻能老老實實地進行勘查了。」
「那麽,我們等〈淨身〉結束後就去找你喔。」
「我知道了。」
「方便的話,就讓我幫你帶路到住宿處吧,〈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的構造可是很容易迷路的。」
「……那真是幫了大忙。」
神人點點頭後,握著〈殲魔聖劍〉站起身子。
說實在,這確實是個教人感激的提議。
因為神人也有件事想好好確認一下。
◇
在薩菲安的帶領下,神人在曲折複雜的〈偉大工匠之家(庫塞爾?阿姆拉)〉拾級而上。這裏和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校舍有幾分相似,同樣是讓人頭暈目眩的結構。不過,聽說學院的構造之所以會如此古怪,似乎是與精靈工學的設計有關。
(……這棟建築物,肯定也隻是胡亂增建下的產物吧。)
神人看著走在前頭的商人後背,腦中浮現了這般念頭。
在走上階梯,並又走過一條連通道後,這才終於抵達了住宿處所在的樓層。
「這裏就是住宿處,去櫃台辦理手續就行了。」
「……多方受你協助,真的很感謝你。」
「沒什麽,畢竟會誤闖這座城鎮的人類,真的是少數中的少數嘛。隻要能稍微幫上你們的忙,對我來說就很——」
瞬間,神人毫無聲響地拉近距離——
將拇指按上了薩菲安的脖子。
「……?」
他對著一臉困惑的青年——
「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以冰冷的話聲這麽低喃。
拇指緊緊按在青年的頸動脈上頭。這是他幼時所學會的〈教導院〉暗殺術——要奪走青年的性命可說是易如反掌。
然而——
薩菲安卻是不當一迴事地露出了遊刃有餘的笑容。
這絕非不明白狀況的表現——因為神人已經釋放出連一般人都能明顯感受到的強烈殺氣了。
「平凡的一介商人——別以為這樣的說法瞞得過我啊。你一開始出現在我們身前的時候,我可是完全沒察覺到你的氣息。」
沒錯。在街上被這名男子搭話的時候,神人並沒有放鬆對周遭的警戒。要是有人打算刻意接近女孩子們,肯定會被他立即察覺。
然而,這名男子卻在沒有顯露出任何氣息的狀態下,出現在神人等人的麵前。
「雖然這樣說有點自誇,但實際上能辦到這點的人,可是沒有幾個。除了我的師父之外,頂多就隻有擅長隱密行動的〈十二騎將〉辦得到吧?有這種本事的家夥,居然隻是一介商人?然後還落得在沙漠中暈倒,被那個〈守護者(斯芬克斯)〉帶來這裏?別笑掉我的大牙了。」
「……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薩菲安露出苦笑,聳了聳肩。
「不過,之所以沒有展露氣息,原因並不是出在我身上——」
「……!?」
瞬間,神人睜大了雙眼。
「因為我原本就是不該存在的人類啊。」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眼前的薩菲安忽然消失,出現在神人的背後。
(……唔,居然躲過我的意識移動了!?)
冷汗滑過了臉頰。
……這不可能。神人的意識完全沒有從眼前的男子身上分神過。
然而,他確實展露出從神人手中逃脫的手段。
(……是能在空間中移動的精靈魔術?不,不是這樣的伎倆——)
這名男子是在神人的意識夾縫之中移動了。就隻是如此而已。
薩菲安對著僵住身子的神人說道:
「如果你是認真想威脅我的話,就該用上〈殲魔聖劍〉才是。」
「……唔!你為什麽會知道愛思特的存在!你到底是——」
「我是殘渣啊。」
「……
殘渣?」
「沒錯,是遺留在這座〈魔王之都〉的——他的悔恨的殘渣——」
「……?你在說什——」
薩菲安露出微笑後,便轉身背向神人,從來時的階梯拾級而下。
「既是〈魔王繼承人〉亦為〈聖劍〉的持有者啊,能遇見你真好。你們能來到此地,想必也是受到了她的指引吧。」
「……唔,等等,你到底在說什麽——」
雖然神人立刻追了上去——
但原本應該走下樓梯的薩菲安,此時卻已不見蹤影。
◇
一艘大型的〈沙航船〉駛到了〈聖路基亞騎士團〉的營地。
這並非商船,而是隸屬〈聖國〉的正規軍船。
雖說在藍巴爾戰爭時代,這些船艦在沙漠運輸物資的任務上屢建奇功,但如今大多已經遭到除役,現存的船艦,就隻有美其名為〈沙漠艦隊〉的七艘船而已。
揚著〈聖國〉旗幟的〈沙航船〉掀起了大量沙塵,在營帳附近下錨。
這艘船所載的,乃是〈聖國〉的首腦機關——〈聖法機關〉的樞機卿,以及護衛她的八名〈聖靈騎士團〉成員——
琉璃葉?李察爾蒂在船下迎接樞機卿的到來。
「你比表定的時間來得晚呢,米蕾妮雅——」
「因為調整那個花了我不少工夫。在那個醒來的同時,就有三隻軍用精靈變成焦炭了呢。」
從攀梯上下來的,是名身穿純白聖服的美麗少女。
少女看起來年約十三、四歲。她有著璀璨生光的金黃色長發、如同白瓷般滑順的雪白肌膚,以及通透的深紫色眸子。然而,她的左眼上卻罩著與美麗外貌極不相稱、設計儉樸的一片眼罩。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聖法機關〉的第十三席。
在機關裏頭,她的排名不算高,然而,她與軍方的中樞有著緊密的聯係,即便〈聖法機關〉崇尚秘密主義,她的存在也格外讓人不寒而栗。
「你的進度不也觸礁了嗎?」
「因為遇上了麻煩的〈結界〉呀。況且,這裏也有〈守護者(斯芬克斯)〉的存在。」
琉璃葉輕輕聳了聳肩。雖說身為〈聖法機關〉的樞機卿,米蕾妮雅的地位應該在僅是一介客將的琉璃葉之上,但兩人之間的交流就像是平起平坐的好友一般。
「哎呀,對你來說,解除〈結界〉應該隻是小事一樁吧?」
「因為那是相當特殊的〈結界〉嘛。那是存在於〈人界〉和〈元素精靈界〉之間的狹小次元縫隙——而〈魔王之都〉就是連同時間,一同被固定在那個時空之中了。」
過去〈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地下,也曾出現過封印了魔王的精靈們的〈墓室〉。而這裏的〈結界〉似乎有著相同的性質。
就算是擅長結界魔術的琉璃葉,也沒辦法處理這種層級的結界。
「原來如此——」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眺望著海市蜃樓正在搖曳的沙漠彼端。
這時,她那如玫瑰花苞般的小巧嘴唇,像是感到開心似地綻放開來。
「有了,就在那裏——」
「……?」
「我的姊姊——不對,應該說是妹妹吧。我感受到她了。因為我和她是一樣的存在。」
「難道說,蓮?阿休貝爾來到了此地嗎?」
「不會錯的。也不曉得那人是怎麽打探到〈墳墓〉消息的呢。」
米蕾妮雅伸指抵唇一笑。
「……看來又能和那個男人交劍了呢。」
琉璃葉?李察爾蒂的雙眼綻放出昏暗的光芒。
「這可真是教人期待呢。〈最強的劍舞姬〉和十五年前的〈精靈劍舞祭〉的冠軍——要是雙方拿出全力來場劍舞的話,會贏的究竟是哪一方呢?」
「——你明明心裏有數了。」
琉璃葉叨念了一句,將視線挪迴船隻上頭。
「〈王〉已經完全覺醒了嗎?感覺比預定的時程還要趕很多啊。」
「不,頂多隻能算是覺醒到一半的程度吧。」
「這樣的狀態不要緊嗎?」
「隻是要撬開〈結界〉的話不成問題喔。」
米蕾妮雅露出微笑,搖動手中的錫杖。
船隻的側麵隨之開啟,〈聖靈騎士團〉拉著繩子,將一個巨大的箱子卸了下來。
那是一個金屬製的純白箱子,形狀讓人聯想到棺材。
以露米娜絲為首的聖騎士們,臉上流露出緊張的神色。
她們在〈聖都〉的實驗設施之中,親眼目睹了沉眠在棺中之物,在一瞬間就讓軍用精靈變成焦炭的光景。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輕輕地撫摸棺材的邊緣。
接著,她仿效著〈精靈姬〉,綴出了召喚之詞:
「其乃偉大而暴虐者(拉?烏拉?阿魯阿拉?辛),存於永恆之焰(埃魯路?拉古納?沃坎卡斯)——
超越善惡之理的(伊古?阿魯西亞吉?伊畝)、製裁的執行者(伊斯?艾雷西亞)——」
那是絕大多數的人類都無法理解的〈古代精靈語〉。
那是在遙遠的〈精靈戰爭〉時代失傳的——帶有力量的話語——
「——此世所有火焰的化身(菲爾格?佛莫爾浩特?沃坎尼克)。」
在詠唱結束的那一瞬間。
棺材的蓋子在轉瞬間融化,一道紅蓮之火衝天竄起。
那像是要燒灼全身肌膚的強烈熱能,令周遭的騎士們無不向後退步。
這時——
那個在熊熊燃燒的紅蓮之火中——現出了身形。
那是——
身穿鮮紅色禮服的一名少女。
她有著及腰的深紅色長發,以及寄宿著輝煌火焰的紅寶石般眼眸。
她的頭上長著兩根彎曲的長角。
那宛如玻璃雕塑般的四肢,看起來隨時都會折斷破碎。
身纏烈焰的少女,臉上露出了冷酷無情的神色,環顧起包圍自己的騎士們。
接著,她以不悅的口吻——
「打擾了餘之睡眠的,就是你們嗎——?」
這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