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暮時分迴到噴水廣場和三人會合並得知事情經過後,黑兔果然不出所料地倒豎起那對兔耳大發雷霆。麵對這唐突的事態發展,她提出了宛如風暴般的說教和質問:


    「為……為什麽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和『forces garo』的領導者接觸並造成這種向對方宣戰的情況呢?」「而且遊戲日期是明天?」「還得在敵方的領地內戰鬥!」「根本沒時間也沒財力做準備!」「究竟是在想什麽才會變成這樣!」「你們三個到底有沒有在聽呀!」


    「一時火大就行動了,現在正在反省。」


    「請閉嘴!」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提出的,聽見三人這種仿佛事先已經講好的借口,讓黑兔更為憤怒。


    一直帶著賊笑旁觀的十六夜出麵仲裁:


    「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又不是隨便找了個人宣戰,你就原諒他們吧。」


    「或……或許十六夜先生您覺得隻要好玩什麽都無所謂,不過在這場遊戲中我們能獲得的東西就隻有自我陶醉而已喔!請看看這份『契約文件』。」


    當不具備「主辦者權限」的人想要以「主辦者」身分舉行遊戲時,不可或缺的恩賜就是黑兔現在展示出的「契約文件」。


    上麵明記著遊戲內容、規則、籌碼以及獎品,並在「主辦者」共同體的領導者簽名後正式生效。而現在黑兔指出的獎品內容如下:


    「『當參賽者勝利時,主辦者必須承認參賽者提及的所有罪行,依照箱庭法律接受正確製裁後,解散共同體』——沒錯,這的確隻是自我陶醉。明明是隻要多花點時間就能證明的的案例,現在卻為了縮短時間不惜去擔起可能會讓對方逃走的風險。」


    順帶一提,飛鳥他們的籌碼是「默認罪行」。這代表的意義並非僅限本次而已,而是從今以後都必須一直保持沉默。


    「其實隻要時間拉長,他們的罪行必定會被揭發。因為關鍵的孩子們已經……那個……」


    黑兔開始吞吞吐吐。她也曾經聽說過「forces garo」的惡劣評價,然而應該沒有想過情況如此嚴重吧?


    「對,人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隻要針對這點譴責,一定能找出證據吧。然而事實上這種做法的確有些費時,我不想為了製裁那個邪魔歪道浪費時間。」


    箱庭的法律再怎麽說也隻是在箱庭都市內才有效的東西。外部已經成了無法地帶,各個種族建立的共同體都依循著各自的法律和規則生活。


    如果賈爾德逃到外麵去,應該就再也無法依據箱庭的法律來製裁他了吧。然而如果是以「契約文件」為依據的強製執行,無論他怎麽逃,強力的「契約」都會把他逼上絕路。


    「而且呀,黑兔。比起道德之類的因素,我更不能忍受讓那個邪魔歪道在我的活動範圍內自由胡來。要是這次我們放過他,哪天他肯定還是會迴來找我們的麻煩。」


    「也……也是啦……萬一讓他逃走或許會很棘手啦……」


    「我也不想讓賈爾德逃走,不能放縱他那種惡徒胡作非為。」


    仁也表現出讚同飛鳥的態度,黑兔隻好放棄般地點點頭。


    「唉!……真是些讓人不知道該怎麽辦的人們。算了也好,人家也同樣對他感到不滿,而且『forces garo』那種程度的實力,隻要十六夜先生一個人就能輕鬆獲勝吧?」


    黑兔認為這是自己的正確評價,然而十六夜和飛鳥卻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你在說什麽啊?我可不參加喔!」


    「那當然,我也不打算讓你參加。」


    兩人都哼了一聲。黑兔慌慌張張地追問:


    「不……不行啦!兩位都是屬於同一共同體的同伴,要好好互助合作才行呀!」


    「重點不是那個,黑兔。」


    表情認真的十六夜伸出右手製止黑兔。


    「你聽好了,這場爭執是這些家夥主動挑起,而對方那些家夥決定收下。這種情況下我還插手,就叫做不識相。」


    「哎呀,沒想到你這麽明事理。」


    「……啊啊真是的,隨便各位高興吧。」


    整整一天不斷被耍得團團轉而累得半死的黑兔已經沒有多餘力氣和他們爭論了。


    反正是場什麽都不會失去的遊戲,隨便怎樣都好吧,她如此低聲說道,頹喪地垂下肩膀。


    *


    從椅子上起身的黑兔小心翼翼地抱起原本放在身邊的水樹苗。


    接著她先嗯哼咳了一聲,才重新振作起來對所有人開口說道:


    「那麽各位,我們差不多該移動了。其實本來為了歡迎各位,人家預約了很棒的店還做了各式各樣的安排……不過由於意外事故接二連三發生,今天就隻能取消。改天會再舉辦正式的歡迎儀式。」


    「沒關係啦,不必勉強。我們的共同體不是已經窮途潦倒了嗎?」


    嚇了一跳的黑兔立刻看向仁。看到他那一臉愧疚的表情,黑兔理解到共同體的情況已經被飛鳥她們得知。連兔耳都紅了起來的黑兔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真……真的非常抱歉,雖然欺騙各位讓人家感到很過意不去……但是我們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


    「已經沒關係了,反正我原本就不在意組織的水平如何。春日部同學呢?」


    黑兔戰戰兢兢地觀察著耀的表情,而她隻是依然保持置身事外的樣子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生氣。反正我原本就不在乎什麽共同體之類的……啊,不過……」


    耀似乎想到了什麽,帶著猶豫吞吞吐吐了起來。仁積極地把身體探向桌麵,開口發問:


    「請不要客氣盡量說吧!隻要是我們能辦到的事情,至少會安排到符合最低限度。」


    「不……不是那麽誇張的東西啦。隻是我……覺得如果每天都能吃三餐洗個澡還有溫暖被窩可睡的話,那就好了……」


    仁的表情僵住了。在這個箱庭都市中,要用水必須購買或是前往距離數公裏以上的大河汲水。在確保水源是件苦差事的土地上,想洗澡其實算是奢侈享受之一。


    察覺到背後辛勞的耀連忙想撤迴自己的要求,黑兔卻先以開心的表情高舉起水樹。


    「這要求沒問題!因為十六夜先生幫我們拿到了這麽大的水樹苗!這下我們就不必再去買水,也可以讓水道複活了。」


    聽到這發言,耀換上了開朗的表情,連飛鳥也麵露安心神色。


    「我們的國家擁有豐富水資源,所以幾乎每天都會洗澡,看來地點改變後文化也會不同呢。畢竟今天被莫名其妙地丟進了湖裏,無論如何我都想好好泡個澡呢。」


    「我也同意,那種粗暴的招待方式別再來第二次了。」


    「啊嗚……那……那是人家負責範圍以外的情況啊……」


    被召喚的三人那種帶著責備的視線讓黑兔有些畏縮,仁也在她身旁麵露苦笑。


    「啊哈哈……那今天就先迴共同體了嗎?」


    「啊,仁少爺請先迴去。既然明天就要進行恩賜遊戲,那得去拜托『thousand eyes』鑒定大家的恩賜才行,還有這個水樹也是。」


    十六夜等三人都歪著頭又確認了一次:


    「『thousand eyes』?那是共同體的名字嗎?」


    「yes。『thousand eyes』是由擁有特殊『魔眼』類恩賜的成員們組成的群體型共同體。是一個精通箱庭東南西北,上層下層的超巨大商業共同體。幸好這附近也有他們的分店。」


    「所謂鑒定恩賜又是指?」


    「當然是指要鑒定出恩賜的潛力和起源等信息囉


    。掌握對自身力量的正確認知,能激發出的力量也會增大。我想各位應該也很介意自己力量的起源吧?」


    黑兔征求眾人的同意,然而三人卻迴以複雜的表情。或許他們各自都有想法吧,但卻沒有任何人開口拒絕,於是黑兔、十六夜、飛鳥、耀這四人一貓就動身前往「thousand eyes」。


    途中,十六夜、飛鳥和耀三人都興致盎然地觀察著街景。


    通往商店的裴利別德大道是以石頭鋪成,種植在兩旁的行道樹飄散著桃色花瓣,並開始冒出新芽和嫩葉。


    飛鳥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夕陽西下後,受到月光與街燈照耀的林蔭大道,喃喃開口:


    「這……不是櫻花吧?花瓣的形狀不同,而且都已經盛夏了,不可能還有櫻花。」


    「不,才剛初夏而已。就算還留著一些比較有毅力的櫻花,也沒什麽好奇怪吧?」


    「……?我以為現在是秋天。」


    嗯?各說各話的三人望著彼此歪了歪頭,黑兔則笑著為他們說明:


    「各位是分別來自於不同的世界喔。除了原本所在的時間軸以外,曆史、文化、生態係等等各方麵應該也有所不同。」


    「喔?就是所謂的平行世界嗎?」


    「類似。正確的說法是立體交叉並行世界論……不過如果現在開始說明這個,即使花上一、兩天也講不完,所以請留待下次有機會時再聊吧。」


    黑兔曖昧地搪塞過去之後迴過身子。看來目的地的店家已經到了。商店的旗幟是藍底,上麵描繪著麵對麵的兩名女神頭像。那應該就是「thousand eyes」的旗幟吧。


    太陽西下,一名穿著日式圍裙的女店員正在收拾店麵招牌,黑兔趕緊滑向店門想阻止她。


    「等……」


    「不能等啊這位客人,敝店並不提供營業時間以外的服務。」


    ……連等一下都沒能說出口。黑兔不甘心地瞪著店員。


    不愧是超有規模的商業共同體,連麵對客人時的拒絕態度都找不出一絲破綻。


    「真是間不怎麽想做生意的店家呢。」


    「您……您說的對!居然在打烊時間五分鍾前就把客人趕出來!」


    「如果不滿的話請前往其他店家,至於敝店將一律禁止幾位進出,也就是列入黑名單。」


    「黑名單!光是這樣就列入黑名單,實在太瞧不起客人了!」


    店員隻是用冷漠的眼神和帶著汙辱的語氣來對應忿忿不平的黑兔。


    「原來如此,對身為『箱庭貴族』的兔族客人不理不睬的確很沒禮貌。那麽我進去確認是否能讓各位入店,可以請教共同體的名號嗎?」


    「……嗚。」


    這下黑兔反而無話可說,然而十六夜卻毫不猶豫地開了口:


    「我們是叫做『no name』的共同體。」


    「喔~那麽,請問是哪裏的『no name』呢?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讓我確認一下旗幟呢?」


    嗚!十六夜也閉上了嘴。黑兔之前說過沒有「名號」和「旗幟」的共同體必須麵對的風險,正是指現在這種情況。


    (不……不妙,「thousand eyes」的商店向來拒絕「無名」共同體入店,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會被列入黑名單。)


    正因為對方是具備實力的商店,所以他們可以挑選客人。也不會主動承擔因為接待無法信賴的客人而可能帶來的風險。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黑兔身上。她露出打心底感到懊悔的神情,小聲開口說道:


    「那個……就是……我們的……旗幟已經……沒……」


    「呀~~~~~~~~喝~~~~~~~~!好久不見了黑兔~~~~!」


    這時,-名身穿日式服裝,發色雪白,從店內瘋狂衝出的少女-把抱住(或者該說是摔角式飛身衝撞攻擊)了黑兔。黑兔和少女一起在半空中轉啊轉地轉了四圈半,最後摔進了道路另一邊的淺淺水道裏。


    「呀啊啊啊~~~………」


    噗通!還有越來越遠的慘叫聲。


    十六夜他們目瞪口呆,店員則抱住了似乎很痛的腦袋。


    「……喂,店員。這家店提供這種驚奇服務嗎?那麽務必對我來個別的版本……」


    「沒有。」


    「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付錢。」


    「恕不提供。」


    麵對表情嚴肅的十六夜,女店員也以嚴肅表情堅定地拒絕。兩人看來似乎都頗認真。


    使出摔角式飛身衝撞攻擊強製襲擊黑兔的白發年幼少女把臉埋進黑兔的胸部,來迴磨蹭。


    「白……白夜叉大人!為什麽您會在這裏下層地區?」


    「當然是因為我有預感黑兔差不多要來了呀!唿唿,唿唿唿嗬嗬嗬,果然兔子摸起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這裏舒服嗎這裏舒服嗎?」


    磨蹭磨蹭磨蹭磨蹭。


    「白……白夜叉大人!請……請您放開我!」


    黑兔硬是把叫做白夜叉的少女從自己身上拉開,接著抓住她的頭丟往商店方向。


    少女在空中垂直打圈,最後由十六夜用腳接住。


    「嘿!」


    「喂!你啊!看到第一次見麵的美少女飛過來,居然用腳來接!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十六夜大爺,以後多指教啊,和服蘿莉。」


    十六夜哇哈哈笑著自我介紹。


    在一連串的發展中看傻了的飛鳥這時才突然迴神,對著白夜叉開口:


    「你是這家店的人嗎?」


    「喔喔,沒錯。我是在這個『thousand eyes』裏擔任幹部的白夜叉大人,這位小姐。如果想委托工作,隻要讓我直接揉一下你那對以年紀來看發育得很好的胸部,就可以受理喔!」


    「店長,那樣一來業績不會提升,老大會生氣。」


    店員以極為冷靜的聲音製止白夜叉。


    一邊扭著濕掉的衣服和迷你裙一邊從水道爬上岸的黑兔,滿臉複雜地喃喃說道﹕


    「嗚嗚……沒想到連我也會下水……」


    「這是……報應吧?」


    「小姐說的對。」


    黑兔傷心地擠幹衣服。


    相較之下,即使全身濕透也毫不介意的白夜叉在店門口環視十六夜等人,然後咧嘴一笑。


    「喔喔?你們就是黑兔的新同伴嗎?既然異世界的人來到我這邊,就代表……黑兔終於要成為我的寵物……」


    「沒那種事!到底是基於什麽起承轉合才會發展出那種結果呀?」


    黑兔豎著兔耳大發脾氣。看不出來究竟帶著幾分認真的白夜叉笑著叫眾人進入店內。


    「算了也罷,有話要說就進店裏再說吧。」


    「真的沒問題嗎?他們應該是連旗幟都沒有的『無名』,根據規定……」


    「我這是在代替明知道他們『無名』還要故意詢問名號的惡劣店員道歉。他們的身分我可以保證,要是老大不滿我也會負起責任,總之讓他們進來吧。」


    唔!女店員露出不服氣的表情。以她的立場來看,自己隻是在遵守規則而已,所以即使不滿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在女店員的瞪視之下,四人一貓穿過了門簾,來到一個從店麵外觀根本無法想象,可說是寬闊到不自然的中庭。


    看了一下正麵玄關,那裏排放著原本展示於櫥窗中的各式名品珍品。


    「很不巧店麵已經打烊了,就請各位委屈一下,來我個人的房間吧。」


    四人一貓穿過和風的中庭,在沿廊邊停下腳步。


    白夜叉拉開紙門邀眾人進入的


    地方點著類似熏香的東西,伴著風刺激著四人的鼻子。


    雖說是個人房間,這間和室卻又有些過於寬敞。白夜叉來到上座坐下,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重新麵對十六夜等人。仔細一看,不知何時她的衣服已經完全幹透。


    「再自我介紹一次好了。我是在四位數門,三三四五外門建立根據地的『thousand eyes』的幹部,白夜叉,和這隻黑兔算是有點交情。總之,知道我是個在你們共同體崩壞後也好幾次出手幫忙,器量非凡的美少女就對了。」


    「是是是,我們真的承蒙您多次照顧。」


    黑兔隨隨便便應付掉白夜叉的發言。她身旁的耀稍微偏著頭開口發問:


    「那個『外門』,是指什麽?」


    「就是區分出箱庭階層外牆上麵的門呀。數字越小就越接近都市中心地帶,同時也住著擁有強大力量的居民們。」


    這個箱庭都市從上層到下層共分為七個支配層,隨之區隔每層的門都標有數字。


    從外牆開始,分別是七位數外門、六位數外門,越往內側數字就越小,同時也擁有更強大的能力。在箱庭裏隻要來到四位數外門,就已經是受到出名的修羅神佛分割占據,完完全全的非人魔境了。


    黑兔描繪出一幅從上空看下來的箱庭俯視圖,可以看到由外門區隔成好幾層階級。


    看到這張圖,三人紛紛開口表達感想。


    「……超巨大洋蔥?」


    「不,我認為是超巨大年輪蛋糕。」


    「也對,比較起來的確比較像年輪蛋糕。」


    嗯,三人對著彼此點頭。聽到這些沒頭沒腦的感想,黑兔無力地垂下肩膀。


    相比之下,白夜叉卻發出笑聲點了好幾次頭。


    「嗬嗬,舉例舉得很好。以那個例子來說,目前位置的七位數外門,就等於是年輪蛋糕最薄的外皮部分。如果要更進一步說明,這裏就是位於東西南北四區塊中的東側,而且一走出外門,就會來到和『世界盡頭』相對的地方。那裏可居住著一些雖然不隸屬於共同體,然而卻擁有強大恩賜的生物喔——例如那個水樹的主人。」


    白夜叉輕輕笑了笑,把視線轉向黑兔手上的水樹苗。她就是在說那隻把托力突尼斯大瀑布當成居處的蛇神吧。


    「那,到底是誰進行了什麽樣的遊戲並獲勝?智慧競爭嗎?還是測試勇氣?」


    「不不,這個水樹是十六夜先生來這裏前,空手打倒蛇神大人後得到的獎品喔。」


    黑兔得意地這麽一說,白夜叉就發出了驚訝的喊聲:


    「什麽!不是破解遊戲而是直接打倒嗎?那麽,那小童是擁有神格的神童嗎?」


    「不,人家並不認為是那樣。如果是神格,應該一眼就能判別。」


    「唔,說的也對。不過要打倒神格,應該隻有在雙方同樣擁有神格,或是彼此種族之間的力量平衡差距非常嚴重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發生才對。可是如果要計算種族的力量,蛇和人根本是大同小異啊?」


    所謂神格並不是指天生的神明本身,而是指能讓身體變化成物種最高等級位階的恩賜。


    隻要賜予蛇神格,就會變成身軀龐大的蛇神。


    隻要賜予人神格,就會成為活神仙或神童。


    隻要賜予鬼神格,就會化為能撼動天地的鬼神。


    而且,擁有神格會讓其他恩賜也跟著強化。箱庭中有許多共同體都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先把「獲得神格」定為第一目標,為了進入上層不斷累積著實力。


    「白夜叉大人認識那位蛇神大人嗎?」


    「不隻是認識,給予那東西神格的人是我啊。雖然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白夜叉挺起小小的胸膛,豪邁地笑著。


    然而聽到剛才那句話的十六夜眼裏卻閃爍著不安分的光芒,他進一步追問:


    「喔?意思是你比那隻蛇還強嗎?」


    「哼哼,當然。我可是東側的『階層支配者』喔。因為在這個東方,位於四位數以下的共同體裏沒人可以跟我並駕齊驅,是最強的主辦者。」


    「最強的主辦者」這句話讓十六夜、飛鳥、耀三人的眼睛一起綻放出光芒。


    「是嗎……嘻嘻,也就是說,隻要能破解你的遊戲,我們的共同體就會成為東側最強的組織囉?」


    「當然。」


    「那還真是令人振奮的消息,省下尋找的功夫。」


    三人看著白夜叉的視線裏,都包含著毫不掩飾的鬥爭心。白夜叉似乎注意到他們的心意,發出響亮的笑聲。


    「真是些讓人不可掉以輕心的小童們。都來找我幫忙了,還想向我挑戰恩賜遊戲嗎?」


    「咦?等……等一下,三位!」


    白夜叉伸出右手製止了慌張的黑兔。


    「沒關係,黑兔,我也一直缺少能陪我玩玩的對手。」


    「真是積極呢,我欣賞這種人。」


    「唿唿,是嗎——不過在進行遊戲之前,有一件事情得先確認。」


    「什麽事?」


    白夜叉從和服下擺取出一張有著「thousand eyes」旗幟相對雙女神圖案的卡片,以不可一世的笑容說了一句:


    「你們期望的是『挑戰』呢?!還是『決鬥』呢?」


    瞬間,三人的視野都產生了爆炸性的變化。


    他們的視覺都喪失了意義,各式各樣的情景開始在腦中旋轉。


    腦中一閃而過的是搖曳著金色稻穗的草原、可以看見白色地平線的丘陵和森林裏的湖畔。


    記憶裏不曾見過的地點重複流轉著,將三人從腳底吞沒。


    最後三人被丟到了一個有著白色雪原和結冰湖畔——以及太陽水平運行著的世界。


    「……這是…………?」


    由於眼前情景過度異常,讓十六夜等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這份感覺和被召來箱庭時完全不同,是一種已經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奇跡。


    遠方微明的天空中隻有一顆星星,就是緩緩地沿著水平軌道環繞世界的白色太陽。


    仿佛是將創造出一顆星星、一個世界的奇跡具體呈現在眾人眼前。


    三人啞口無言地呆站在原地不動,白夜叉再度向他們發問:


    「我在此再次報上名號,並詢問你們的意願。我是『白夜魔王』——太陽與白夜的星靈,白夜叉。你們期望的是對考驗的『挑戰』?或者是對等的『決鬥』呢?」


    魔王?白夜叉。麵對不該是少女笑容散發出來的驚人魄力,三人又倒吸了口氣。


    所謂「星靈」,是指存在於恆星級以上星體的主精靈。是妖精、鬼、惡魔等概念的最高等級物種,同時也是能「賜予」恩賜的存在。


    十六夜感受到自己背後留下了痛快的冷汗,他瞪著白夜叉笑了。


    「水平運行的太陽和……是嗎,白夜和夜叉。意思是那個水平環繞的太陽跟這片土地,就是在表現你本人嗎?」


    「正是如此。這個白夜的湖畔和雪原,以及讓世界永違保持微明的太陽,正是我擁有的遊戲盤麵之一。」


    白夜叉張開雙臂,地平線另一端的雲海就立刻分開,讓散發出淡淡光芒的太陽現身。


    「白夜」的星靈。十六夜口中的白夜,是指在芬蘭或挪威等處於特定經緯度的北歐諸國能看到的太陽不西沉的現象。


    而所謂的「夜叉」,一方麵是指水和大地的神靈,同時也是擁有惡神那一麵的鬼神。


    在聚集了無限修羅神佛的這個箱庭中,她是以最強物種揚名世界的「星靈」兼「神靈」。


    白夜叉正是一個足以稱為箱庭代表


    的——強大「魔王」。


    「這麽廣大的土地,隻不過是遊戲的盤麵……?」


    「正是如此。那麽,你們的迴答是?如果選擇『挑戰』,我就稍微動手陪你們玩玩——不過,要是想『決鬥』那就是另一迴事。身為魔主,我該賭上性命和榮耀來戰鬥才行吧?」


    「…………嗚!」


    飛鳥、耀,甚至連對自己充滿信心的十六夜都無法立刻答複,還在猶豫該怎麽響應。


    他們無法確定白夜叉擁有何種恩賜,然而唯有沒有勝算這一點可說是一目了然。問題是他們的自尊卻很難接受必須以這種形式收迴自己下的戰帖。


    經過短暫的寂靜之後——笑容裏似乎透出放棄之意的十六夜慢慢舉起手。


    「傷腦筋啊,被將了一軍!我投降,白夜叉。」


    「嗯?意思是不要求決鬥,而是接受考驗囉?」


    「嗯,既然你可以準備如此驚人的遊戲盤麵,所以你有資格——好吧,這次就乖乖閉嘴允許你測試吧,魔王大人。」


    看到十六夜帶著苦笑不屑地擠出這番話,白夜叉忍不住放聲大笑。對於心高氣傲的十六夜來說,這應該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讓步吧?然而「允許你測試」還真是個相當可愛的賭氣行為,讓白夜叉抱著肚子狂笑。


    笑了一陣子之後,白夜叉強忍住笑意轉而詢問其他兩人:


    「哈……哈哈……那,其他兩個小童也一樣嗎?」


    「……嗯,我今天也可以讓你測試。」


    「同右。」


    兩人帶著啞巴吃黃蓮般的表情響應,白夜叉似乎很滿意地又大聲笑了起來。


    在旁邊心驚膽顫旁觀著一連串發展的黑兔總算摸著胸口鬆了口氣。


    「真……真是的!雙方都該稍微選擇一下對手!不管是對『階層支配者』下戰帖的新人,還是接受新人挑戰的『階層支配者』……就算隻是開玩笑也都太冷了!而且說什麽白夜叉大人是魔王……這明明已經是好幾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吧!」


    「什麽?意思是她是前任魔王囉?」


    「這個嘛,實際上如何呢?」


    白夜叉淘氣地笑著,而黑兔和三人隻能無力地垂下肩膀。


    這時,從遠方的山脈傳來尖銳的叫聲。對這聲仿佛是野獸也仿佛是鳥類的叫聲第一個產生反應的人是春日部耀。


    「剛剛那叫聲是什麽?我第一次聽到。」


    「唔……是那家夥嗎?或許正好適合拿來考驗你們三個。」


    白夜叉對著隔著湖泊的對岸山脈招了招手。於是一隻身長恐怕有五公尺的巨大動物張開翅膀在空中滑行,如同旋風般出現在三人麵前。


    一看到擁有鷲鷹翅膀和獅子下半身的動物,春日部耀發出了帶著驚訝和喜悅的喊聲:


    「獅鷲獸……是真的嗎!」


    「哼哼,正是。這家夥正是鳥類兼獸類之王。也是同時擁有『力量』、『智慧』、『勇氣』所有條件,足以代表恩賜遊戲的動物。」


    白夜叉招了招手,獅鷲獸降落到她的跟前,對她深深低頭以示禮儀。


    「好啦,關於重點的考驗內容……就要求你們三個跟這隻『獅鷲獸』競爭『力量』、『智慧』、『勇氣』其中一項,隻要能騎在牠背上在湖畔上空飛舞,就算破解了遊戲吧。」


    白夜叉拿出描繪著雙女神圖案的卡片。接著半空中就出現了隻限擁有「主辦者權限」者才得以使用的發光羊皮紙。她移動著雪白的手指在羊皮紙上留下文字。


    「恩賜遊戲名:『鷲獅的韁繩』


    ?參賽者一覽:逆迴十六夜


    久遠飛鳥


    春日部耀


    ?破解條件:騎乘於獅鷲獸背上,在湖畔空中飛舞。


    ?破解方法:以『力量』、『智慧』、『勇氣』其中一項獲得獅鷲獸之認同。


    ?落敗條件:投降,或是當參賽者無法達成上述勝利條件時。


    宣誓:尊重上述內容,基於榮耀與旗幟與主辦者權限之名,舉辦恩賜遊戲。


    『thousand eyes』印」


    「我來挑戰。」


    白夜叉才剛講完內容,就有人立刻舉手,甚至連指尖都伸得筆直。那正是耀,她正以羨慕向往的視線凝視著獅鷲獸。對於在三人中算是比較安分的她來說,這真是罕見的熱情視線。


    「小……小姐……沒問題嗎?怎麽覺得這位比獅子大爺可怕多了,而且還那麽大一隻。」


    「不要緊,沒問題。」


    「嗯,看你似乎頗有自信,但這玩意很不好對付喔?失敗了可不是受重傷而已喔?」


    「不要緊,沒問題。」


    耀的視線目不轉睛地望著獅鷲獸。那散發出興奮光輝的雙眼,就像是個總算發現自己一直尋找的寶物的小孩。旁邊的十六夜和飛鳥則露出似乎有些無奈的苦笑。


    「ok,先鋒就讓給你吧,可別失敗啊。」


    「小心點喔,春日部同學。」


    「嗯,我會加油。」


    耀點點頭,接著跑向獅鷲獸。然而獅鷲獸卻鼓動翅膀從原地退開。


    應該是為了避免在戰鬥時牽連到白夜叉吧。


    雖然獅鷲獸張開翅膀,巨大的雙眼就像是在威嚇春日部耀般放出光芒,然而她依然跟著獅鷲獸,越跑越近。


    她在彼此之間還有數公尺距離的位置停下,目不轉睛地觀察眼前的幻獸。


    (……好棒啊,真的是上半身是鷲鷹,下半身是獅子。)


    鷲和獅子,猛禽之王和肉食野獸之王。雖然春日部耀曾經和許多動物心靈相通,然而再怎麽說對象都僅限於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


    麵對這種生態係遠遠超出黑兔他們在「世界盡頭」遇見的獨角獸和大蛇等生物,被稱為幻獸的對手,還是她第一次的經驗。首先她慎重地開口向對方搭話:


    「呃……那個……初次見麵,我叫春日部耀。」


    「!」


    獅鷲獸的身體驚訝得跳了一下。它眼神中的警戒降低,露出些微的困惑神色。這證明春日部耀擁有的恩賜即使是麵對幻獸也有效。


    「喔……那女孩,可以和獅鷲獸溝通嗎?」


    白夜叉似乎很佩服地打開扇子。想乘坐到身為兩物種之王的獅鷲獸背上,有兩種方法。


    其一,以「力量」或「智慧」競爭並取得勝利,也就是借由讓它屈服來達成目標。


    其二,讓它認同挑戰者自身的心誌。獲得擁有王者霸氣與尊嚴的它們承認,騎乘上去。


    無論春日部要選擇哪種方法,既然她能與獅鷲獸溝通,或許就能以對自己有利的條件來進行交涉。春日部耀先做了個深唿吸,才一口氣講下去:


    「可以讓我坐上你的背……並以尊嚴為賭注來分個高下嗎?」


    「……什麽……?」


    獅鷲獸的聲音和眼神都湧上鬥誌。對高傲的牠們來說,「以尊嚴為賭注」,可說是最有效


    的挑釁。春日部耀沒有等牠迴答就繼續展開交涉﹕


    「你剛剛是從那座山脈飛過來的吧?從白夜的地平線開始,沿著順畤針方向繞過那個地方


    一大圈,再把這個湖畔定為終點。請你用那強韌的翅膀和四肢在空中奔馳,如果在到達湖畔前


    能把我甩下就是你獲勝;如果我能一直在你背上待到最後,就是我獲勝……這樣如何?」


    耀輕輕歪了歪頭。沒錯,假使按照這條件,的確可以同時測試力量和勇氣。


    然而獅鷲獸卻充滿不屑地哼了一聲,驕傲地反問:


    「小姑娘,你提議『以尊嚴為賭注』。正如你所說,萬一我無法把一個人類女孩甩下來


    ,我的名譽將會一敗塗地吧!隻是,小姑娘,你要拿什麽當賭注好作為尊嚴的代價?」


    「我會賭上性命。」


    耀毫不猶豫地迴答。聽到這個實在過於極端的答案,黑兔和飛鳥都驚訝地開口:


    「不……不行啊!」


    「春……春日部同學,你是認真的嗎?」


    「你以尊嚴為賭注,而我以性命為賭注。如果摔下來之後我還活著,那我就成為你的晚餐……這樣可以嗎?」


    「…………唔……」


    聽到耀的提案,飛鳥和黑兔更為慌張。而白夜叉和十六夜卻也嚴肅的語氣製止她們。


    「雙方都退下,這可是那女孩自己主動提出的考驗。」


    「沒錯,別做出這種不識相的行為。」


    「重點不是這個!人家怎麽能讓同伴參加這麽不利的遊戲」


    「我不要緊。」


    春日部迴過身對著飛鳥和黑兔點點頭,她的眼中完全沒有雜念,反而露出了讓人覺得她或許有勝算的表情。


    獅鷲獸表現出稍微思索了一下的態度,而後低下頭來要求春日部乘上它的背部。


    「上來吧,年輕的勇者。你就親身試試自己是否承受得住鷲獅的疾馳吧。」


    耀點點頭,抓住韁繩爬了上去。由於沒有鞍所以有點不穩,但耀緊握住韁繩並跨坐在獅鷲獸的身體上。


    她摸著鷲獅那強韌又平滑的軀體,同時滿足地低聲說道:


    「開始之前我要講一件事……乘坐在你背上一直是我的夢想之一喔。」


    「——是嗎。」


    在即將展開決鬥前,講這什麽話呢?獅鷲獸一麵苦笑,一麵似乎有點難為情地鼓動了三次翅膀。之後它才剛擺出往前傾的姿勢,立刻以仿佛要踏穿大地的氣勢往微亮的空中飛去。


    (哇……!)


    離開大地數十公尺之後,獅鷲獸那對鷲鷹的翅膀就以往兩旁大大伸展的姿勢固定住。


    令人驚訝的是,獅鷲獸並不是靠著翅膀產生推力來飛行。


    最快發現這份異變的春日部耀雖然因為強烈的壓力所苦,卻依然無法克製地感歎:


    「了不起……!原來你是用力踏著空氣前進……!」


    鷲鷹擁有的銳利鉤爪就像是要緊抓住風。


    獅子擁有的強韌四肢就像是要讓大氣振動。


    支撐著鷲獅龐大身軀的並非翅膀,它是靠著能操縱旋風的恩賜在空中疾馳。


    沒錯,雖然它們的翅膀非常巨大,然而如果想要支撐那達數噸的體重,需要比現在大上數倍的翅膀和推力。


    這對翅膀證明了它們的生態係屬於遠遠脫離普通進化演化樹的物種。


    無視力學在空中馳騁的這個身影,的確不愧於「幻獸」之名。


    「小姑娘……很快就要進入山脈地帶了……真的沒關係嗎?要是以這速度前往山脈……」


    「嗯,冰點下的風將會變得更冷,體感溫度大約是零下數十度吧?」


    越過森林,進入山脈之前,獅鷲獸稍微放慢了速度。


    在這個白夜的世界裏,氣溫平均偏低。坐在如疾風般馳騁的獅鷲獸背上時感受到的溫度就更不用說了。衝擊和溫差這兩項障礙,都遠遠超過人類的耐力。


    這是獅鷲獸基於良心發出的最後通牒。應該是欣賞耀的率直態度,它才會說出這些話吧。然而春日部耀卻以淡淡的笑容和挑釁來迴應這份擔心。


    「不要緊。倒是你真的沒關係嗎?你再不使出全力,我真的會獲勝喔?」


    「……好吧,你可不要後悔啊!小姑娘!」


    下一瞬間,周遭的大氣一陣晃動。現在獅鷲獸也用上翅膀來操縱旋風。


    原本還在遙遠彼端的山脈眨眼間就已經近在眼前。


    往下一望,可以看到冰河因為獅鷲獸揮翅的衝擊而崩毀。身處仿佛能瞬間壓扁人類身體的衝擊力中,春日部耀咬緊牙關忍耐著。


    獅鷲獸聽著背上傳來的微微唿吸聲,心中開始湧上可以稱為驚歎也可以稱為困惑的感情。


    如此龐大的壓力,如此嚴寒的低溫,承受著這些的她,耐力遠遠超越了一般的少女。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她身上具備了相符的奇跡嗎……!)


    獅鷲獸露出苦笑。它並不知道。


    春日部耀也和十六夜一樣,擁有人類最高等級的恩賜。


    從山頂急遽下降時,獅鷲獸的速度已經逼近了兩倍。一旦明白根本不需手下留情,獅鷲獸立刻開始加上旋轉,試圖甩掉春日部耀。沒有座鞍的獅子背上沒有任何可供攀附的多餘部分,耀唯一能抓住的東西隻剩下韁繩,下半身則被拋向半空中隨風飛舞。


    「嗚……!」


    這下再怎麽說,她也無法繼續開口說笑。耀拚命抓住韁繩,獅鷲獸則拚命地不斷旋轉,想要把她甩下。牠急速衝往地平線,直到快接觸地麵前才忽然旋轉和大地保持水平。


    這就是最後的難關,從山脈吹來的冷風已經停了,剩下的隻有純粹的距離。


    獅鷲獸保持著原本的速度,衝向湖畔中心。在春日部耀確定獲勝的那一瞬間——她的手放開了韁繩。


    「什麽!」


    「春日部同學!」


    大家還來不及放心,也還來不及讚賞。春日部耀的嬌小身軀就像是被疾風吹開般在空中飛舞,依照慣性往上飄去。這時十六夜抓住想要去救她的黑兔。


    「放……放開——」


    「等等!還沒結束!」


    焦急的黑兔、阻止她的十六夜。然而春日部耀的腦中已經完全拋開了周遭的存在,唯一剩下的,就是不久前在空中奔馳時的那份感動。


    (用四肢……纏住風,就像是在踩著空氣——!)


    春日部耀的身體輕飄飄地翻了個圈。仿佛要抵銷慣性的緩慢動作最後終於讓她落下的速度變慢,最後她並沒有接觸湖畔而是繼續飛翔。


    「……這!」


    在場所有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也理所當然。


    明明先前春日部耀都沒有表現出類似行為,現在卻操縱著強風飄浮在湖畔上,她輕飄飄地展現出如同在遊泳般的不熟練飛行動作,而這時接近她的則是笑得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的十六夜。


    「果然,你的恩賜是那種可以獲得其他生物特性的類型吧?」


    看到這輕浮的笑容,春日部耀以似乎不太高興的語氣迴答:


    「……不是,這是成為朋友的證明。不過,你是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這隻是我的推測。見到黑兔的時候,你說過『像那樣待在順風處,就算不想知道也會發現』吧?普通人怎麽可能做到那種特技?所以我推測你的恩賜不是能和其他物種溝通,而是能以某種形式獲得其他物種的恩賜吧……不過看來似乎不隻這樣。畢竟地球上沒有能承受剛剛那種速度的動物吧?」


    耀轉頭避開十六夜那充滿興趣的眼神。這時三毛貓突然跑到她的身邊,先一臉擔心地爬上耀的肩膀,才驚慌失措地發問:


    「小姐!你沒受傷吧!」


    「嗯,我沒事。隻是手指有點麻跟衣服都冰得發硬了而已。」


    她溫柔地摸著趕來自己身邊的三毛貓。在她的對麵,有著正在拍手的白夜叉以及帶著感歎眼神望著耀的獅鷲獸。


    「精彩。希望你能把得到的恩賜當成贏過我的證明來使用。」


    「嗯,我會很珍惜這份恩賜。」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這場遊戲由你們獲勝……是說,關於你的恩賜,是天生的嗎?」


    「不是,是因為爸爸給我的木雕,我才變得能和動物溝通。」


    「木雕?


    」


    三毛貓對著歪了歪頭的白夜叉說明:


    「小姐的父親是個雕刻家,就是靠他的作品,我們才能跟小姐對話。」


    「喔喔……父親是雕刻家嗎?如果方便,可以讓我看看那個木雕嗎?」


    耀點點頭,拿出被她當成項鏈的圓形木雕工藝品。


    白夜叉觀察著這個手掌大的木雕,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飛鳥和十六夜也從旁邊探頭看著那個工藝品。


    「好複雜的花紋,有什麽意義嗎?」


    「雖然有但我也不懂。以前爸爸有告訴過我,不過我忘了。」


    「……這是……」


    不隻白夜叉,連十六夜和黑兔都以認真的表情參與鑒定。白夜叉反複看著木雕的正麵和背麵,並用手指摸著表麵的幾何形線條。黑兔歪著頭向耀發問:


    「材質是楠木的神木……雖然神格沒有留著……不過這個朝向中心的幾何線條,還有中心的圓形空白……您的父親大人是不是認識哪位生物學家呢?」


    「嗯,我媽媽就是。」


    「如果是生物學家,這個圓形果然是在表現演化樹嗎?白夜叉。」


    「應該沒錯……那麽這個圖形就是這樣……這個圓形整合的是……不……這個……這個真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小姑娘!如果這真的是手工品,那你父親可是神代以來的大天才!沒想到居然有人類能完成獨自的演化樹,並使其確立為恩賜!這個是名符其實即使稱為『生命目錄』也非過譽的名作!」


    白夜叉似乎很興奮地喊著。耀則是一臉不解地歪了歪頭。


    「所謂的演化樹,是指顯示生物起源和進化係譜的那個東西嗎?不過我媽媽製作的演化樹圖形更接近樹木的外型耶。」


    「嗯,這是你父親想表達的創作所營造出的成果。特地把這木雕製成圓形,是為了表現生命流轉與輪迴。不斷重複再生與滅亡的輪迴後,生命係譜完成進化前往圓形中心,這則是在表現以世界中心為目標前進的情況。至於中心留白的原因,不知道是因為這是流轉世界的中心呢?還是因為製作者尚未目睹生命完成呢?抑或是因為其實這東西本身是個尚未完成的作品唔唔,了不起,真的了不起,我的想象力好久沒受到這麽大的刺激!真的是藝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甚至想買下這東西!」


    「不行。」


    耀幹脆拒絕,拿迴了木雕。白夜叉就像是喜歡的玩具被沒收的小孩一般失望。


    「那,這是擁有什麽力量的恩賜?」


    「這我就不知道了。現在能明白的信息,隻有具備和異種族對話的能力,以及能夠從成為朋友的種族獲得特定恩賜這點程度。如果想要知道更進一步的情報,隻能拜托開店的鑒定師。然而除非是住在上層的鑒定師,否則應該無法鑒定吧。」


    「咦?白夜叉大人也無法鑒定嗎?今天就是想拜托您鑒定耶。」


    唔!白夜叉露出尷尬的表情。


    「怎……怎麽偏偏是要我鑒定恩賜啊,這非但不是我的專長,甚至根本和我無關啊。」


    白夜叉原本應該打算免費接下委托來作為遊戲的獎品吧。她困擾地撥了撥白發,拖著和服下擺並用雙手包住三人的臉仔細觀察。


    「我看看……嗯嗯……唔,可以看出三人的素質都很好。不過光是這樣實在沒辦法多說什麽呢。你們對於自己恩賜的力量掌握到什麽程度?」


    「企業機密。」


    「同右。」


    「以下同上。」


    「喂喂喂喂喂?是啦,我也知道要你們把恩賜告訴算是交手對象的人的確很恐怖,不過這樣下去事情無法解決吧?」


    「我才不需要鑒定咧,我沒興趣讓別人替我標價。」


    十六夜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拒絕,其他兩人也同意似地點著頭。


    白夜叉似乎很囚擾地搔著頭,突然就像是想到什麽好主意般地咧嘴一笑。


    「唔。無論如何,既然你們破解了考驗,那麽我身為『主辦者』,身為星靈中的無名小卒,就必須賜予你們『恩惠』。雖然這是個有些奢侈的玩意,不過如果當成是提早祝賀共同體複興的禮物,應該算是剛好吧。」


    白夜叉拍了拍手,三人麵前出現了三張閃爍著光輝的卡片。


    卡片上各自寫著三人的名字,以及寄宿在他們身上恩賜的名稱。


    鈷藍色卡片上寫著逆迴十六夜,恩賜名「真相不明—code unknown—」。


    酒紅色卡片上寫著久遠飛鳥,恩賜名「威光」。


    珍珠祖母綠色卡片上寫著春日部耀,恩賜名「生命目錄—genom tree—」、「no former」。


    三人收下了記載著自己名字和恩賜的卡片。


    黑兔露出了又是驚訝又是興奮的表情,探頭看著三人的卡片。


    「恩賜卡!」


    「生日卡?」


    「賀年卡?」


    「聖誕卡?」


    「不……不是啦!或者該說為什麽各位的步調可以這麽一致?這個恩賜卡是可以將具體化的恩賜收納起來的超高價卡片!甚至連耀小姐的『生命目錄』也能夠保存,而且還可以隨使用者高興任意再度具體化喔!」


    「意思就是這是個很棒的道具就對了吧?」


    「所以說為什麽這麽隨便地把人家的話當耳邊風呢!啊「對啦沒錯!這是超棒的道具!」


    即使受到黑兔斥責,三人依然一臉稀奇地研究著自己的卡片。


    「就像我等的雙女神章紋,原本那上麵也該顯示著共同體的名號和旗幟,不過畢竟你們是『無名』嘛。雖然圖麵看起來多少有些單調,但是如果想抱怨,就去找黑兔吧。」


    「喔……那麽該不會那個叫水樹的玩意也可以收進來?」


    十六夜隨性地把卡片朝向水樹,水樹便化為一道光粒,被吞進了卡片之中。


    仔細一看,隻見十六夜的卡片上多增加了一張插圖,內容描繪著湧出大量水流的樹木,而恩賜欄的「真相不明」下方也多加上了「水樹」這個名稱。


    「喔喔?這玩意真有趣。該不會可以直接從卡片裏放出水流吧?」


    「當然可以,要試嗎?」


    「不……不行!反對浪費水資源!那些水請為了共同體使用!」


    嘖!十六夜一臉無趣地咂舌。黑兔以還無法放心的表情戰戰兢兢地監視著他,白夜叉則大笑著觀察這一幕。


    「這些恩賜卡的正式名稱是『拉普拉斯紙片』,也就是全知的一部分。上麵注明的恩賜名就是和你們靈魂相係的『恩惠』名稱。隻要看這個,即使無法鑒定也能明白大部分恩賜的真實麵貌。」


    「喔?意思就是我是稀有案例囉?」


    嗯?白夜叉探頭看了看十六夜的恩賜卡。上麵的確注明著「真相不明」等文字。和哈哈大笑的十六夜相比,白夜叉的表情變化非常戲劇化。


    「…………不對,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白夜叉立刻臉色大變,一把搶走了那張恩賜卡,這態度表現出非比尋常的氣勢。以認真眼祌凝視恩賜卡的白夜叉,就像是無法理解般地喃喃說道:


    「『真相不明』…………?不,不可能。全知的『拉普拉斯紙片』怎麽可能出錯……」


    「不管怎麽樣,這就代表無法鑒定吧?我自己倒是覺得這樣比較好。」


    這次換成十六夜一把從白夜叉手裏搶迴卡片。然而白夜叉似乎無法信服,依然以訝異的眼神瞪著十六夜。由此可見恩賜名是「真相不明」是多麽不可思議的情況。


    (話說起來這個小童……說過他打倒了蛇神。)


    雖然比不上天生的神明或星


    靈,然而神格擁有者依然是物種的最高等級。強大到甚至能唿風喚雨的蛇神卻被人類打倒……這個情況本身就非常不可思議。


    (也就是說他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嗎……不過連「拉普拉斯紙片」這種等級的恩賜都無法正常運作,到底是……)


    恩賜無法正常運作。這讓白夜叉的腦裏聯想到一個可能。


    (把恩賜無效化了……?不,不可能。)


    她帶著苦笑舍棄了剛出現的可能性。


    在這個聚集了修羅神佛的箱庭裏,無效化類的恩賜並不罕見。然而這也僅限於強化了單一能力的武器裝備。


    像逆迴十六夜這種具備強大奇跡的人,如果同時擁有能消除奇跡的神技,是很大的矛盾。和這矛盾的嚴重程度相比,「拉普拉斯紙片」出現問題的結論反而還比較能讓人信服。


    五人一貓來到已經收起門簾的店門前。耀他們行了禮。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希望下次也還可以跟我們玩。」


    「哎呀,這樣不行呢,春日部同學。因為下次挑戰時要以同等的條件來對決呀。」


    「沒錯。居然得把吐出來的口水又吞迴去,實在很沒麵子。下次我會在全力以赴的大舞台上向你挑戰。」


    「哼哼,也好,我就期待你們的挑戰吧……話說迴來。」


    白夜叉突然換上認真表情,看著黑兔等人。


    「雖然現在才講這個已經太晚,但我要提個問題。你們是否已經確實理解,自己的共同體處於什麽狀況?」


    「喔,名號跟旗幟之類的事情嗎?那些我已經聽說了。」


    「那麽,為了取迴那些必須和『魔王』抗爭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有聽說過了。」


    「……那麽,你們是在理解一切之後才加入了黑兔的共同體囉?」


    黑兔露出吃驚的表情,別開視線。同時她也想到,萬一之前做出徹底隱瞞共同體現狀的不講道義行徑,說不定自己已經失去了無可取代的朋友。


    「是呀,打倒魔王不是很帥嗎?」


    「這並不是『很帥』就能解決的問題啊……真是,是因為年輕嗎?該說你們莽撞還是勇敢?總之,你們迴到共同體之後就會明白魔王是怎麽樣的東西吧。如果那之後依然想和魔王交手我是不會阻止你們……不過兩個小姑娘,你們可是絕對會死喔。」


    白夜叉就像是在預言般地如此斷定。兩人雖然一瞬間想要找點話來反駁,然而由和魔王同樣擁有「主辦者權限」的白夜叉口中所講出的建議,卻帶著一股讓人無法開口的魄力。


    「在挑戰魔王之前,先去參加各式各樣的恩賜遊戲並增加實力吧。小子還可以姑且不論,憑你們兩個的力量無法在魔王的遊戲裏幸存不死。就像是被卷入風暴中的小蟲,慘遭玩弄後死去的樣子,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令人哀傷的情景。」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銘記於心。下次我們會來挑戰你使出全力的遊戲,別忘了先做好心理準備。」


    「哼哼,正合我意。我的根據地在三三四五外門,隨時歡迎你們來玩……不過,我看賭注就用黑兔好了。」


    「人家不要!」


    黑兔立刻迴答。白夜叉則賭氣地嘟起嘴巴。


    「不要那麽冷淡嘛~隻要隸屬我的共同體,保證讓你吃喝玩樂一輩子喔?也會幫你準備附三餐項圈的個人房。」


    「因為什麽附三餐項圈根本已經是把人家當寵物了嘛!」


    氣衝衝的黑兔、笑嘻嘻的白夜叉。走出店內的四人一貓就在不親切的女店員目送下,離開了「thousand eyes」的二一〇五三八〇外門分店。


    *


    和白夜叉的遊戲結束後,四人穿越噴水廣場又走了十五分鍾左右,總算來到「no name」居住區域的大門前方。抬頭一看,隻見門上還遺留著過去曾高掛旗幟的痕跡。


    「這裏麵就是我們的共同體。不過必須從入口再走一陣子才能到達總部,請見諒。因為這附近還留著戰鬥後的痕跡……」


    「戰鬥後的痕跡?就是指跟那個多次說起,擁有『魔王』這美妙命名的家夥間的大戰?」


    「是……是的。」


    「正好,就讓我瞧瞧所謂箱庭最恐怖天災留下來的傷痕究竟是什麽樣子吧。」


    由於先前的對話,飛鳥的心情很差。對於自尊心高人一等的她來說,被當成小蟲般瞧不起的事實想必讓她極為不滿吧。


    黑兔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打開大門。門的另一端吹來了一陣幹燥的風。


    三人遮住臉躲避沙塵,隻見眼前是一整片的廢墟。


    「!這……這是……?」


    看到殘留在街景上的傷痕,飛鳥和耀倒吸了口氣,十六夜則瞇起了眼睛。


    十六夜走向木造的廢墟,拿起圍籬的殘骸。


    才稍微施力,木材就發出清脆的聲音崩解成碎片。


    「……喂,黑兔。魔王的恩賜遊戲——是距今幾百年前的事情?」


    「隻是短短三年前的事情。」


    「哈!這可有趣了!真的很有趣!你的意思是隻過了三年就成了這個徹底風化的樣子?」


    沒錯。他們「no name」的共同體居住區——就像是已經度過數百年歲月,宛如滅亡般的斷垣殘壁。


    原本應該整理得清潔平坦的白底道路遭沙塵埋沒,木造建築一棟棟都腐朽崩塌。用在關鍵點強化的鐵柱鐵絲已經鏽蝕扭曲﹔行道樹如同石碑般發白幹枯,被棄置在路邊。這光景讓人完全無法相信,這裏直到三年前為止還是個有人居住一片熱鬧的地方。三個人屏息四處閑逛著。


    「……我敢斷定,無論是使用何種力量來衝擊這裏,都不可能造成這種毀壞狀況。像這個木造建築的腐朽狀態,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是經曆過漫長時間後的自然崩壞。」


    十六夜雖然做出不可能的結論,但依然因為眼前的廢墟而流下了痛快的冷汗。


    飛鳥和耀也看著廢墟,表達了心情似乎很複雜的感想:


    「連陽台的桌上都還擺著茶具。這樣看來,就像原本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突然消失了呢。」


    「…………也完全沒有生物的氣息。明明這裏是被棄置的人類居處,卻沒有野獸肯靠近,這到底是……」


    兩人的感想比十六夜的語調還要沉重得多。


    黑兔從廢墟上轉開視線,沿著已經崩壞的道路開始前進。


    「…………和魔王的遊戲,就是如此無法預測的戰鬥。他們之所以沒有奪走這片土地,應該是為了誇示身為魔王的力量,也是一種殺雞儆猴的做法吧。隻要出現擁有力量的人類,他們就會基於好玩而挑起爭端,並讓對方徹底屈服到再也不敢反抗的地步。之前殘留的少數同伴也因此灰心喪氣……最後離開了共同體,離開了箱庭。」


    這就是在舉行大規模恩賜遊戲時,基本上會像白夜叉那樣另行準備遊戲盤麵的原因。


    隻要強大的共同體和魔王開戰,就會留下醜陋的傷痕。而魔王就是故意享受這一點。黑兔帶著抹去一切感情的眼神在已經風化的區域裏前進,飛鳥和耀表情複雜地跟在她身後。


    隻有十六夜一個人眼中散發出燦爛光彩,露出狂妄笑容低聲說道:


    「魔王……嗎?哈!很好啊,真是太棒了!看來會比我想象中更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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