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飛機從日本到英國需要花上十二小時的旅程。


    時差是負九小時,護堂一行人從羽田機場出發時,日本時間是下午。


    坐飛機搖晃了約半天時間,總算到達英國的希斯洛機場,但是日期跟從日本出發時一樣沒有變化。


    ——坐了十七時出發的班機離開日本後,晚上二十一時到達英國。


    隻看出發點與到達點的時鍾可以這樣解釋,這些繁雜的時間推移會以時差失調的形式帶給旅行者負擔。


    「不管碰到幾次,這點就是真的無法習慣……」


    護堂在希斯洛機場的大廳發牢騷。


    因為時差失調的關係,他提不起勁又想睡,明明在機上有好好睡覺。


    這是從東亞到歐洲的所有旅人都會嚐到的苦難,看看同行者的狀況,佑理相當疲倦,體力不錯的艾莉卡和璃璃亞娜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不過也不能說是活潑亂跳。


    附帶一提,現在是十一月下旬,倫敦十分寒冷。


    三個女孩都各自有著考慮到防寒的裝扮,艾莉卡是無領的紅色軟呢外套搭束腰上衣和黑色內搭褲,璃璃亞娜是藍色夾克搭短洋裝和黑褲襪,佑理則是白色連帽外套加深灰色的長褲。


    「已經預定好機場附近的飯店了,今天就直接過去那裏休息吧。」


    璃璃亞娜一本正經地提議。


    即使是疲累的狀態也不改端莊態度這點算是她的優點。


    「應該要好好休息一晚,為了明天養精蓄銳。」


    護堂同意了璃璃亞娜的建議。


    進行長距離海外旅行時,要配合該國家的日夜時間好好睡眠,讓生理時鍾搭上當地的節奏解決時差失調的問題。


    「是說艾莉卡,愛麗絲大人——公主已經允許接見我們了嗎?」


    「嗯,幾天前就接到連絡了。」


    艾莉卡邊迴答佑理邊拿出了行動電話,打開電源的她似乎要查看信箱的樣子。


    「按照預定的話,沒意外應該是明天要去見公主……」


    「怎麽了嗎?」


    「公主她寄信過來。」


    『糟糕了!收到艾莉卡的聯絡正在準備跟草剃大人會麵時(當然是要從館內溜出來囉?),被女官長易利信小姐盯上了。一發現我人很興奮,她就在館裏設下結界,打算阻止我跑出去了。不覺得這很過分嗎!?


    現在正在想脫離計畫,決定後我會再聯絡。


    ——附注,能不能幹脆拜托草剃大人把倫敦破壞掉算了?這樣我就能設立緊急魔王對策本部,大搖大擺出去了?』


    「……這是她送來的?」


    護堂迴想起愛麗絲的優雅行為歎了口氣。


    以有公主頭街的女性信件來說,能吐槽的地方太多了。


    是在網路上還是寫信時會突然興奮起來的性格嗎?還是忘了戴上平常的乖乖牌麵具?


    「是那個什麽公爵家的……公主來著?」


    「嗯,她跟過去歐洲本土的大貴族有親戚關係,再加上與聖殿騎士團係的魔術結社和德魯伊的末裔接觸,學了超自然睿智的名家公主,人稱歐洲最優秀的貴婦人,毫無缺點的女性喔。」


    為了預防萬一做出確認後,艾莉卡開始說明。


    「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六年前病情惡化後就退出賢人議會的議長位置,在倫敦市內的宅邸裏靜養,她之前就找我抱怨過因為被擔心她身體的家人阻擾的關係,沒辦法隨意外出這件事情。」


    「不過齊天大聖那時,不是用幽體離脫之類的方式跑來日本了?」


    「這個設在館內的結界,可能是封住靈體出入的類型,為了阻止公主跑出去。」


    璃璃亞娜迴答提出疑問的護堂。


    這樣啊。不過明明不出館也沒關係。


    「我直接到館裏就好啦,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吧?艾莉卡,麻煩你這樣迴她。」


    「可是啊,護堂,這是跟公主做好的約定喔。」


    艾莉卡對這妥當的提案搖頭。


    「公主說過了,對草剃護堂的訪英會進行全麵性的協助,所以也要幫助公主的『外出』,聽說這是交換條件。」


    「公主殿下無論如何都想跑出來啊……對身體不會有負擔嗎?」


    佑理有點擔心愛麗絲的身體情況。


    「嗯,這點也令人擔心,像她這樣的貴婦人,難免會讓人覺得應該要乖乖待著才對……」


    「因為是被好好保護的關係吧,有些比較奔放的地方也是十分合理……」


    「這能說奔放就算了嗎……?」


    聽見艾莉卡的感想,護堂不禁又碎碎念了起來。


    「不過,也不能就讓護堂真的把倫敦某處破壞掉啊,該怎麽做昵?」


    「這也不是不行喔,簡單來說,隻要給公主一個正當理由就行了。」


    意外地,艾莉卡對佑理正經八百的發言提出反論。


    「最近草剃護堂這個名字的知名度提高不少,應該能夠想個辦法,護堂,我會跟公主那邊先談好計畫,所以麻煩你做一件事情。」


    似乎在動什麽歪腦筋。


    沒辦法,這也是為了見愛麗絲,想通的護堂歎了口氣後點點頭。


    「明天早上後會開始變忙喔,大家也好好準備。」


    「如果說是早上開始的話,這裏的成員裏最讓人不安的毫無疑問是你吧,艾莉卡。」


    護堂對發言的艾莉卡吐槽。


    艾莉卡·布蘭德裏很容易睡死,嚴重到上課日需要直接去叫她,但是有著惡魔稱號的少女甜甜一笑。


    「嗯?這點一點都不會有問題。」


    「話說得這麽死沒關係嗎?我看就算請飯店的客房服務叫你起床,你都不會理會繼續睡下去。」


    「你在說什麽傻話,叫我起來想也知道是你的工作啊。」


    艾莉卡突然抱住護堂。


    豐滿到驚人的胸部彈力,和反過來顯得纖細的柔軟肢體密著的接觸。


    「難得的旅行、難得的飯店,我們兩個當然在同一張床上,一起期待早上的咖啡不是嗎?」


    「……啊?」


    護堂感受到的戰栗不是普通的程度。話說迴來,這狀況——


    雖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注意到,其實現在是相當糟糕的狀況不是嗎?


    腦袋突然急速運轉,想一想,一個男性和三個女孩子的旅行,而且目的地還是海外。上個禮拜去木更津時也是類似的狀況,但是那時正史編纂委員會的成員也在……


    這次完全就是隻有四人的遠征,而且還是自己企畫的。


    難道自己太過習慣異樣的環境嗎?


    護堂對自己造成的狀況戰栗不已。


    「……大家一起旅行,而且男的隻有我?甘粕跟馨和鷹化,還有委員會的人一個都不在,隻有我和大家的旅行?」


    「嗯,這不是你提案的嗎,護堂?」


    抓緊手臂的艾莉卡在耳邊輕語。


    護堂著急地往佑理看過去,接著可以說是大和撫子代表的她紅著臉把頭低了下去,她非常害羞。


    「就、就是這樣沒錯,護堂同學,像那樣接到邀請很難拒絕……」


    努力鼓起勇氣的她用很可愛的輕聲迴答。


    隻是個團體旅行……這樣說的話,這組合的問題太多了,護堂有股腦袋被重重敲了一下的感覺。


    接著看向璃璃亞娜,銀發的騎士表現出有如接受一切般的平靜。


    「我是已經誓言要終生補佐你的人了,就算是有些胡來的指示,盡全力幫助你也是當然的……話說迴來,艾莉卡,我想你差不多要離開草剃護堂身邊了,要開始移


    動了。」


    「哎呀,璃璃,能夠像這樣互相擁抱、體會彼此觸感的話,路程再遠都走得動唷,別說這麽掃興的話。」


    就算被老朋友兼競爭對手用冷淡的眼神注視,艾莉卡還是輕鬆迴應。


    「不管怎麽說,都是護堂自己想帶我們一起遠征的,所以我打算要以他愛人的身分行動,私人時間不好好充實一下的話,也不好集中在工作上麵啊。」


    察覺艾莉卡的嘴唇碰上自己臉頰,護堂開始詛咒自己的大意。


    現在還來的及,好好慎重行動,總之得先把緊貼的艾莉卡甩掉拉開距離才行。


    但是用魔術強化筋力的艾莉卡身體完全不為所動。


    而且璃璃亞娜正用眼神責備老朋友兼競爭對手,連護堂都被投以勸諫眼光,氣氛相當糟糕。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連佑理都要說上幾句了……


    熱情把身體壓過來的艾莉卡感覺雖然非常舒服,但護堂懷抱有如正抱著炸彈的心情,他偷偷看了看佑理的臉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媛巫女正用很認真的表情思考,接著慢慢開口:


    「艾莉卡同學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說不定是個好機會,我對大家有個提案。」


    現在是什麽情況啊?護堂有一點不安。


    「出發之前,我就擔心事情會變成這樣,最後變成像日光那次一樣的爭論。」


    憂愁的佑理想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事。


    的確在日光也發生艾莉卡與護堂一起睡覺的騷動,為了阻止她,佑理和璃璃亞娜也睡在同一個房間……


    「但是,我覺得因為相似的問題再度引發爭執非常愚昧,我們與護堂同學一起旅行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多……所以我認為這麽做比較好。」


    佑理毅然抬頭環視眾人。


    媛巫女——佑理露出與『媛』字相稱的威嚴表情。


    沒錯。護堂放心下來,超越常識的騷動隻是浪費時間和力氣而已,所以她要號召大家自重,真是幫上自己大忙了。


    「我們出來旅行的時候,必須全員住在同一房間裏……我覺得把那當成即定的事項就可以了,這不是最不會引起爭議的辦法嗎?」


    咦,哪裏自重……?


    護堂對這個不要說自重了,簡直是過激的提案錯愕無比,然而艾莉卡和璃璃亞娜,竟然對佑理的提案認真檢討了起來!


    2


    啊,太陽好刺眼……


    護堂一邊從旅館的窗戶眺望朝陽,一邊躺在代替床的沙發上思考,他開始佩服麵對那麽多次危機,都能保持理性的自己……


    這是璃璃亞娜預約的旅館房間之一。


    透過艾莉卡的交涉,房間被換掉了。


    本來要男女各自分開,所以預定了複數的房間,身為男性的護堂不會和三位女性共處一室,但是這個預定被取消,相對地,一行人被安排在一間有張大大雙人床的寬敞房間裏……


    就這樣,一夜過去了——


    現在雙人床上三位美少女沉睡在夢鄉之中。


    那當然是艾莉卡、佑理和璃璃亞娜三人,因為是特大號的床,所以給身材纖細的三個女孩子使用還有一點空間,關係真好啊,是一副會使人微笑的光景。


    但是,護堂隻稍微看了一眼,馬上就移開目光。


    女孩子們不成體統的睡姿讓他困擾到無法直視。


    雖然佑理和璃璃亞娜穿著睡衣,但是睡著後亂動讓下擺敞開,白到眩目的大腿就這麽映入他的眼簾。


    理所當然,艾莉卡仍然像往常一樣隻穿著內衣蓋著毯子。


    雖然睡相不雅,但是能夠看到毫無防備的臉龐,也算是補償迴來一點。


    被這種場景壓迫,護堂受到了精神傷害,而且她們有三人,攻擊力是單人時候的三倍,不,應該有立方倍數才對。


    「拜……拜其所賜,害我這麽早就醒了……」


    看著早上的太陽,護堂自言自語。


    昨夜,聽過佑理的意見之後。


    「沒錯……雖然聽起來有點沒有常識,實際上是很合理的提議,全員都集中在一個地方的話,也就可以互相牽製了。」


    璃璃亞娜一麵說一麵瞪向還抱住護堂的艾莉卡。


    「嗯,是啊,從機會均等這一點來看,這主意還不錯。」


    稍微有點覺得無聊的艾莉卡說道,她仍然緊貼護堂。


    就算領隊的護堂大力反對,卻受到了全體的忽視。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什麽值得一提的事了。


    譬如說護堂想要逃出去,艾莉卡卻在門上施下『上鎖』的魔術之類的事情。


    或者因為女生洗澡、換衣服之類內心小鹿亂撞的事情。


    又或者是因為長途旅行而疲倦不已,卻發現三個女生已經橫躺在床上之類的事情。


    被艾莉卡以「不一起睡嗎?」這種話引誘,被佑理和璃璃亞娜用蘊含意義的眼神注視,內心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糾葛,最後護堂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睡在沙發上,根本睡不著,苦悶熬到深夜之類的事情。


    沒有值得一提的事情吧?


    無論如何,希斯洛機場的旅館迎來了早晨。


    「來……來喝杯咖啡吧。」


    從沙發上起身的護堂輕聲嘀咕。


    「願意的話,就由我來準備吧……護堂同學?」


    「難得來到英國,喝點紅茶吧,這邊也有設備。」


    背後傳了聲音。


    護堂轉過身,看到佑理和璃璃亞娜正從床上起來。


    「抱歉,把你們吵醒了嗎?」


    「不用在意,今天會很忙喔,本來我就打算早起。」


    「是的,我也一樣。」


    佑理點頭同意璃璃亞娜的話,然後兩個人就用房間裏配備的茶具和茶壺,協力開始準備泡起紅茶。


    和日本的旅館一樣,英國也有很多旅館都備有茶具。


    一看著她們,護堂又開始有些如坐針氈了。


    兩個人都還穿著睡衣,佑理總是梳得漂漂亮亮的頭發,因為剛睡醒稍微有些零亂。璃璃亞娜也沒有綁上平常那種馬尾,銀發垂直地落下。


    一般來說,這是家人才能看到的景象。


    例外就是同性的友人,或者是交往親密的異性……


    「話說迴來,萬裏穀佑理,雖然你的主意相當不錯,不過有點不像是你的風格。」


    泡茶的璃璃亞娜突然說出這句話。


    「啊,是的。實際上,是惠那同學告訴我們在木更津變成石頭時的事情之後,我才會稍微想到的。」


    「喔,是那時候啊。」


    聽了佑理的迴答,銀發的騎士點點頭。


    完全是無心的對話,但是護堂卻有些不安,說不定是因為無自覺的專門製造麻煩之人·清秋院惠那的名字出現的緣故。


    「上個禮拜的那件事情時,護堂同學和惠那同學住在同一間旅館的同一個房間裏,蓋著同一條被子過了一夜……惠那同學害羞地這樣告訴我,從那時開始累積的各種感慨,最後讓我提出了這種建議……」


    「…………嗯,原來是這樣呀。」


    聽了佑理略顯悲痛的告白,璃璃亞娜用平板的語調喃喃自語。


    然後,她拿著泡好的紅茶走向護堂。


    「好了,快趁熱喝吧。」


    「謝、謝謝,看起來很好喝。」


    「不,這又不是什麽上等的茶葉,我覺得味道應該十分普通,比起那個,草剃護堂,仔細想想的話,我好像忘了向你詳細詢問石化那時發生的事情了,身為第一騎士,這是不應該有的失誤,非常抱歉。」


    璃璃亞娜的道歉是那種辦公性質,而且


    有點強壓過來的感覺,護堂身體忍不住變得僵硬。


    「……為了讓我深刻反省,請務必告訴我,我和萬裏穀佑理石化那一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詳細經過,可以吧?」


    護堂轉頭看向時鍾。離早飯時間還有兩、三個小時。


    這段時間內,好像沒有可以逃避璃璃亞娜追問的手段,真是糟透了。


    另外在這種氣氛當中,艾莉卡仍然熟睡。


    看著她安穩的睡臉,護堂非常羨慕。


    經過讓護堂疲憊不已的早晨,總算是讓璃璃亞娜息怒了。


    艾莉卡慢慢起床之後,一行人便去吃早飯。


    所謂的英式早餐,一直以質量豐盛聞名。


    護堂等人所住的就是一家維持這種傳統的旅館。


    菜色有煎蛋和酥脆的培根、烤蕃茄、薯餅、焗豆伴蘑菇、香腸、薄片土司等等……


    早上就是種類繁多的一餐。


    食量小的佑理吃不完,不過其他三人充分發揮大胃王的本事,幹幹淨淨地把餐桌一掃而空——因為不隻是量大,味道也相當不錯。


    早餐後,一行人走出旅館坐上計程車。


    從希斯洛到倫敦有幾十分鍾的車程,本來護堂一行的目的地就不是倫敦市中心的觀光勝地,而是郊外的格林威治。


    計程車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向觀光勝地,走得相當輕快。


    「好不容易才能來英國一次,有點遺憾啊。」


    護堂坐在助手席自言自語。


    首次來訪的異國首都,想要仔細轉一圈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好像隻有他一個人這麽想,艾莉卡也好璃璃亞娜也罷,還有佑理都一樣,她們已經來過倫敦太多次了。


    不久,泰晤士河雄渾的奔流展現在眼前。


    護堂早已聽過無數次它的名聲,格林威治便是泰晤士河旁邊的小鎮。


    從計程車上下來,艾莉卡先踏出去的步伐就猶如十分熟知這裏。


    大家都跟在後麵。


    格林威治,是有著有名的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小鎮,設立於十七世紀,經度為零,格林威治標準時間的基準點所在的天文台。


    除了國立海洋博物館和格林威治公園之外,其他值得一看的地方也有很多,另外這裏也是愛麗絲公主曾經擔任議長的組織——賢人議會的根據地。


    「格林威治的賢人議會與我們《青銅黑十字》、《赤銅黑十字》不同,不是魔術結社。講極端一點,可以說是互助會一樣的存在。」


    走在小鎮中,璃璃亞娜開始解說。


    「互助會?」


    「對,本來那隻是會員們交換神秘學知識,交流粹取彼此見識的簡單組織,如果有研究遇上瓶頸的會員,他們會在經濟或者學術上伸出援手。」


    原來如此,果然就像個互助會,護堂明白其中道理了。


    「後來議會陸陸續續設立了好多獨立的研究機關,又因為建立了名為學府的育成機關獲得很大的權威,造就了如今這種獨特的立場……還有,議會設立於十九世紀,英國的維多利亞時代,那時他們為了生存下來,不得不一直強化這個組織。」


    「為了生產下來……聽起來很危險。」


    護堂歪了歪頭。


    於是在旁邊的佑理稍微縮了縮身體說:


    「當時的倫敦,有那位——德揚史塔爾·沃邦侯爵住在那裏,據說當時他好像在大步發展的大英帝國首都過著都市生活……」


    「呃,是那個老爺爺嗎?」


    就算同為魔王,隻要心血來潮就會挑起戰事,並且將神當成獵物的妖人。


    對於這位隻有外表理性,本性是『獸』的老侯爵記憶至今還生動無比。


    「據說當時還是青年的他,抱著遊戲般的心態拜見維多利亞女王。」


    「為了從侯爵的威脅中保護英國和女王,賢人議會開始動認真地對魔王弑神者進行研究,這是很有名的事件。」


    璃璃亞娜說著一般的傳說,佑理卻意外地解釋內幕。


    和那個怪物處於同一都市,在他的陰影下生活,應該會很辛苦,護堂不禁同情起愛麗絲的前輩們。


    「好,到了,快點做好準備吧。」


    艾莉卡在某家酒館前停下來招唿大家。


    這就是英國著名文化中的酒館嗎?護堂有些感動,他跟著艾莉卡進入店內,當然佑理和璃璃亞娜也一起。


    酒館很古老,卻打理得一塵不染。


    在微暗的店內,有一種奇妙令人放鬆的氣氛,到了傍晚時分,附近的男性都會聚集過來,邊吃著炸魚薯條邊配著啤酒天南地北聊著,然後看著足球助興。


    不過,現在還是上午。


    除了準備開店的中年男性之外沒有其他人。


    對艾莉卡親切打招唿的他,用畏懼的視線向護堂殷勤行禮,引導一行人入店。


    「剛才那人是艾莉卡的同伴嗎?」


    「他是格林威治常駐的《赤銅黑十字》成員,我們像這樣在歐洲各地的結社中配置人手,藉此探聽議會的動向……所以護堂,拜托你像事先說的那樣做囉。」


    艾莉卡打開了放在櫃台上的筆記型電腦。


    「沒辦法……我會盡力去做。」


    現在想停止已經太遲了,護堂隻能以陰沉的聲音低語。


    又等了十幾分鍾,酒館的門打開,一個三十幾歲後半的白人女性進入店內。


    她戴著細框眼鏡,神色兇悍,就像是嚴格的女家庭教師一樣。


    「我應邀前來拜訪,不過沒想到魔王會親自動身來到倫敦,真是令人意外……」


    用顫抖的聲音打招唿的正是易利信女士。


    她是居住在倫敦高級住宅銜的愛麗絲公主禦用的宅邸女官長,昨晚,艾莉卡打了她的公務用手機聯絡,以草剃護堂的名義把她約了出來。


    當然沒有向她透露,告訴她這個號碼的人正是公主。


    「草剃護堂大人,您這次到底是為何光臨此處?」


    易利信女士猛然瞪向護堂。


    語氣相當有魄力,不過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好像是因為要與暴虐無道(?)的魔王單獨麵談,心裏相當緊張。


    「嗯——初次見麵,實際上我有一件事能希望你務必盡快處理,特意把你叫出來,實在抱歉……」


    詛咒自己為什麽要演這場爛戲,護堂這麽迴答。


    在旅館出發前,艾莉卡教他用『這種方式說話』,但他不想要發揮過多的演技,所以盡量使用平淡的語調。


    「我、我們賢人議會才不會屈服於魔王弑神者的淫威之下!」


    「是這樣嗎?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樣頑固對我們雙方來說,都不會得到我們樂見的結果吧……?」


    護堂罕見地用不幹不脆的語調說話。


    是因為他心裏也有些別扭,第一次見麵就這麽說話真是抱歉,心裏在想找一天登門道歉的護堂繼續說:


    「我想說的是,其實我不想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我隻是想溫和地問問你能不能接受一下我們的請求罷了……」


    不幹不脆地勸告完之後,艾莉卡繞到易利信女士背後。


    在嚴格的女官長看不到的地方,舉起了一個素描本。


    上麵寫著……


    『你要更有魔王樣,說出更有威嚴的話!難得在英國的第一次出場,這樣不就搞砸了嗎!你要向天下發出告示——我草剃護堂就在這裏!』


    ……忽視好了。


    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的護堂追問:「怎麽樣?」


    這時,櫃台上的筆記型電腦畫麵中出現一位美女的臉,實際上,


    艾莉卡剛才啟動了一個影音聊天軟體。


    有著一頭炫目白金色頭發的美女,當然是愛麗絲公主。


    『什麽!身為弑神者的您,到底為何來到此處?難道您是為了破壞倫敦,招來混沌才從日本過來的嗎!?』


    愛麗絲的美貌閃耀著凜然的光輝。


    真是樂在其中,她完美扮演『燃起使命感的高貴公主』這個角色。


    ……也許她還是自重一些比較好。


    『我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易利信女士,請馬上把宅邸的結界解除,讓身為賢人議會前任議長的我愛麗絲·路易斯·歐普·那法爾親自拜會謁見魔王,和他直接麵談!』


    透過筆記型電腦的網路,公主向女官長命令。


    但是這一喝卻讓易利信女士恢複理智,她冷靜地扶了扶眼鏡說:


    「……公主大人,為什麽你會在這麽巧的時間,而且以如此不自然的形式在我和草剃大人會麵的時候出現呢?」


    『現在是緊急情況,那些枝微末節的問題請先不要理會!』


    「並不是枝微末節,這是非常重大的問題,難道公主大人與弑神者的魔王做了什麽可疑的交易!?一開始是亞曆山大·嘉斯柯因,上次是和義大利的薩魯巴特雷卿搞鬼!你真是不知悔改!」


    『嗬嗬嗬,你指的是什麽事呢?好了,草剃大人,請說出您的要求吧,如果能以吾輩之身為代價,因此放過倫敦的話,無論何處我都會跟隨您的!』


    「嗯,呃……其實我也不打算太亂來,如果你能出來的話就太感謝了。」


    護堂笨拙地配合公主,不帶感情地說著。


    結果,在公主『不解放自己魔王就會襲擊倫敦,大鬧特鬧一番』的威脅之下,易利信女士露出苦澀的表情終於讓步,最後才讓這場騷亂平息。


    3


    就在易利信女士離開後的幾十分鍾。


    護堂所處的酒館裏,有一位美女颯爽現身。


    披著給人以輕便印象的白色長衣,擁有白金色頭發的公主,不用說便是愛麗絲公主。


    「這次勞煩您為我特地花費這番功夫,真的是十分感謝您。」


    看著護堂的臉,愛麗絲優雅問候。


    她端莊的談吐讓人覺得剛才輕浮的模樣簡直就是騙人一樣。算了,如果對這種事吐槽的話,也未免太不解風情了,護堂用什麽也沒發生的表情說:


    「您親自走出來,身體沒問題嗎?」


    「是的,誠如草剃大人所言,我使用了那個力量,我的身體還在床上休息,所以請您不必擔心。」


    那個力量——也就是幽體離脫,護堂點了點頭。


    坦白機關的愛麗絲如同惡作劇般地微笑,然後也迴頭向在場的少女們露出開朗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艾莉卡!我當然不會忘記你們了。葛蘭尼查爾家的璃璃亞娜,還有服待草剃大人的佑理。嗬嗬嗬,我的記憶力不錯吧?」


    被貴人叫到,艾莉卡露出優美的微笑。


    佑理惶恐地縮起身體點頭示意,璃璃亞娜則是默默低下頭。


    但是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示意她們表示不會妨礙護堂與愛麗絲——魔王與賢人議會前議長的會談。


    因為這是為了對在歐洲被稱為白色巫女公主,魔術界最為高貴的名人女性表達敬意而保持沉默,無論自己怎麽被她爽快地搭話,立場的差距也是顯而易見——說不定她們是為了尊重這一個事實。


    同時,愛麗絲也理所當然接受了艾莉卡等人的敬意。


    並非是傲慢或者強橫。對於身為『公主』的愛麗絲,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她擁有偶爾激動輕率也好、爽快也罷,都會接受這種敬意的品格。


    不愧是公主,護堂佩服不已。


    「話說迴來,草剃大人,我聽艾莉卡說亞曆山大從日本奪走了一個詳細不明的神具——」


    和護堂走到一張桌子旁坐下的愛麗絲開口了。


    其他三位女子仍然靠在櫃台旁邊。


    「是的,總之解決了有關蘭斯洛特的問題後,我才會認真跟對方控訴……或許將會變成非常混亂的事態。」


    用以牙還牙這種手段嗎?先動手的是對方。


    草剃護堂詩歌和平主義的信奉者,不過不是不抵抗主義者,就算選擇了稍微息事寧人的方法,也不會放棄反擊。


    「嗯,真不愧是你。但不那樣的話就沒意思了!」


    「咦?」


    聽到非常不穩重的發言,護室直視愛麗絲的臉。


    同時,歐洲最高的貴婦人露出優美的微笑。


    「不,我隻是在自言自語。請不要在意。更重要的是草剃大人,可以聽我一個忠告嗎?」


    「當然可以,是什麽呢?」


    愛麗絲公主有著超出常人的靈力和見識,這是在和義姊羅濠教主爭鬥的時候得知的事情,護堂調正了自己的坐姿。


    「草剃大人已經與我的幾個朋友……薩魯巴特雷卿、沃邦侯爵、羅濠教主、約翰·布魯托·史密斯大人等交過手,或者說是結下友誼,弑神者是多麽超出常理的存在,相信你也心知肚明了。」


    是啊,護堂自然想起那些太過有個性的同族們。


    護堂點點頭,愛麗絲有點擔心地說:


    「但是亞曆山大與其他幾位相比,有著決定性的不同,所以你也許會覺得他比其他的魔王更好應付。但是,請多加小心,那會讓你在和他交戰時掉入深深的陷阱裏。」


    「決定性的不同?」


    「是的。之前與你交手過的弑神者們,每一位都是非近代的——說他們像是神話般的人物也行。他們基本都是英勇無比,不拘小節的豪傑。雖然偶爾會用計略,但最終依靠的還是野性的直覺和本能,他們心中都秘藏現代人已經忘記、如同野獸般的鬥爭心,是隻靠著激情弑神的家夥……」


    沒錯,他們都是那樣的人。


    愛麗絲將其評判為『非近代的』,真是有趣的看法。


    「因此,隻有亞曆山大一個人還保有近代的人類特色,他有著過分在意細節的神經質性格,擁有一副敏銳直覺卻還是個策略家,雖然也因為異常討厭失敗而鬥爭心旺盛,那和那種野獸般的感覺又稍微不一樣。」


    黑王子亞雷克和白公主愛麗絲是勁敵。


    護堂想起艾莉卡告訴的話,發出「喔」的聲音附和對方。原來如此,因為長期來往,所以能夠不假思索地說出對手的人格嗎?


    「那個人沒有沃邦侯爵那樣的器量,也沒有羅濠教主那麽超乎常理地亂來,更沒有史密斯大人那麽神秘,但是因為這樣就輕視他的話,會陷入他的圈套裏,他是個難得頭腦很好,卻從不拿來做正經事的人!」


    「聽說你好像被他救過吧?」


    從愛麗絲不甘心反應來看,應該沒錯。


    公主像是為過去的失態感到羞恥般輕輕點頭。


    「每次想到,我都會覺得羞愧……亞曆山大大慨無法成為成吉思汗或者獅心王理查,但是要成為拿破侖·波拿巴那樣的話,他肯定可以做到,還有,他現在也擁有能稱得上亞森·羅賓那樣的名聲,他就是那樣的『王』,請不要忘記了。」


    護堂已經理解了公主想說的話。


    他無法成為把冷酷和虐殺當成本領的野蠻大英雄,或者是勇猛過人的騎士王。


    但他是堪比近代歐洲的軍事大天才,或者是指在冒險小說中存在的怪盜紳士般的男人,他到底是位什麽樣的弑神者呢?


    想像到駭人強敵的身影,護堂因為戰鬥的興奮微微發抖。


    「話說迴來,愛麗絲小姐,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除此之外,草剃護堂


    還有另外一個強敵,於是他改變話題。


    「方便的話,請告訴我蘭斯洛特的事情,聽璃璃亞娜說他是像你一樣的魔女守護神。」


    「嗯,草剃大人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光臨此地的。」


    愛麗絲一邊思考,一邊小聲說道。


    「不好意思,他確實是最上位的魔女們守護神,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詳細掌握他的底細。」


    「是這樣嗎?」


    「是的,從中世紀開始,上位魔女們就結成了自己獨特的網路,定期展開像『魔女之夜』一樣的定期集會,然後做成這個網路的是當時的魔女王,先代的桂妮薇亞大人。」


    「先代的桂妮薇亞!?」


    「是的。現在的桂妮薇亞大人,是數十年前完成轉生的第二代。」


    「初代在中世紀,二代在現代……相隔會不會太久了點?」


    「神祖們完成轉生似乎需要數百年,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再生要等上幾百年,不滅的魔女似乎也有弱點。


    對著感慨的護堂,愛麗絲進一步解釋:


    「初代的桂妮薇亞是在亞瑟王傳說的原型『最後之王』休眠後數百年誕生,在十二世紀遭到殺害,蘭斯洛特卿是她的庇護者,也『順便』守護她麾下的上位魔女們。」


    「——嗯?」


    聽見愛麗絲平靜說出的內容,護堂驚愕無比。


    剛才的一番話似乎有著好多無與倫比的重要情報……


    「被當成亞瑟王原型的『最後之王』那位不是在這世界的終結之時現身,我們弑神者的宿敵嗎?」


    「嗯,看來草剃大人也知道,這就能省下我說明的功夫了,幫大忙了。」


    愛麗絲輕輕微笑。


    「那『最後之往』就是亞瑟王嗎?」


    「不,不是的。」


    直指核心的提問被她淡淡否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順從的亞瑟在六年前現身的時候,人們就確定事情不是那樣,拜此所賜讓第二代的桂妮薇亞大人變成了半瘋狂的狀態,真是糟透了……那時亞曆山大提出『最後之王並非亞瑟王』的假說被確認為正確說法時,一想到他那副『得意嘴臉』時,我現在都會生氣!」


    愛麗絲握緊拳頭訴說。


    同時,保持沉默的少女們也激動到快沉不住氣了。


    「亞瑟王成為了『不順從之神』了嗎,公主!?」


    「而且,是六年前!?」


    艾莉卡和璃璃亞娜非常錯愕。


    歐洲出身,而且是騎士的她們,說不定對亞瑟王的名號有著身為日本人的護堂和佑理所無法想像的重視程度。


    對著紅和藍的騎士,愛麗絲露出有如惡作劇的笑容。


    「是的,因為說來話長,等等給你們看當時的報告書吧。但是,不可以對別人說出去喔,這在賢人議會內部也隻有第歐根尼俱樂部(the diogenes club)的成員才能得知的機密事項。」


    「知道了。」


    騎士們敬畏地迴答。


    對她們點點頭的愛麗絲轉向護堂。


    「比起那些舊事,還是先談談軍神蘭斯洛特,在圓桌武士故事裏的蘭斯洛特卿章節,都是根據初代桂妮薇亞的指示下,對亞瑟王神話進行布教的創作集團……其中根據克雷蒂安·德·特羅亞的作品增加了很多角色,所以想從那些神話解讀蘭斯洛特本來的神格,恐怕最多隻能得到一點提示。」


    公主又若無其事說出問題核心了。


    護堂深刻體會到——拜托這個人是正確的。


    「不如這樣做比較好,探訪一下與他相關的土地,了解他是個什麽樣的神——理清心緒,謙虛習得真實才是上策。草剃大人,其實您已經得到能與之應對的王牌了。」


    愛麗絲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


    擁有最高靈視力的巫女萬裏穀佑理,披著一頭略帶茶色黑發的美少女,對公主的話深深點頭,護堂這時才意識到。


    愛麗絲是英國人,佑理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


    本來是這樣,但兩人卻在某方麵散發出相似的氣氛。


    「你們就先去一趟薩摩塞特,佑理,去摸摸那裏刻下的魔女王和蘭斯洛特·杜·拉克的痕跡。」


    「好的,我將依您所給的建議去做。」


    愛麗絲對毫無迷惘迴答的佑理露出溫柔笑容。


    「嗬嗬嗬,沒關係,如果是你的話,肯定可以感覺到什麽,我也打算一同過去,為你們幫上一些忙。」


    「咦?公主大人要親自過去!?」


    「啊,沒關係,你不用如此費心呀。」


    佑理有些惶恐,護堂也趕緊婉拒。


    但是愛麗絲公主卻大聲迴應:


    「沒問題!真要說的話,這是我的個人興趣。不偶爾出去散散心的話,我覺得會無聊到連骨頭都會爛掉!」


    「是喔……」


    「而且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想教佑理一些東西。這也是個好機會,旅途期間也請你們多多指教囉。」


    看來似乎是不必太介意了,護堂也隻能接受她的請求。


    「關於桂妮薇亞大人和蘭斯洛特的事,我也會在路上說出我所知道的……嗯,雖然弄清其中多數謎團的人是亞曆山大。」


    愛麗絲不悅地丟出這些話。


    「那個人還真是的,居然在這方麵也能發揮異常的才能。要和他比智慧,太令人討厭了!」


    又是嘉斯柯因嗎?護堂忍不住產生了一種不安感。


    弑神者是弑神的戰士,但是黑王子亞雷克並非如此,他既是屢次揭開神秘謎團的冒險者,又是足智多謀的策略家。憑著一身說一不二、獨斷厲行的天才細胞展開行動的人才……


    感覺要是對他放著不管的話,遲早有一天會吃到苦頭。


    但是,眼前的目的是揭開軍神蘭斯洛特的謎團——


    有意識地忽略蠢動的不安,護堂先著手解決當前的問題。


    4


    被愛麗絲設為目的地的薩摩塞特郡,位於英國西南部。


    該地以親近自然的觀光地聞名。也就是說,市區占的地域很小,可以說全州都是鄉村地方,是片風光明媚的田園土地。


    「這麽說來,嘉斯柯因他們的根據地以前就在這個州吧?」


    「嗯,在薩摩塞特西方,在英國最西端的康沃爾地區,一個叫聖艾芙的小鎮美術館。那裏住著很多藝術家,有很多畫廊和美術館。」


    從倫敦到薩摩塞特,開車花了三小時。


    坐在奔馳在高速公路中的車裏,愛麗絲說:


    「雖然和這次的旅行沒有關係,我們要不要多走兩步去看看呢?而且就算現在去了《王立工廠》,那裏也已經人去樓空了。」


    「人去樓空?」


    「是的,亞曆山大不會對部下提出防備弑神者來襲或是迎擊這種無謂的指示,而是會迅速下達全員撤離的命令。」


    這輛車是愛麗絲提供的加長型禮車。


    駕駛交給專業司機,護堂等人坐在後座位上。


    駕駛位和後部座位之間有一段間隔,並排而坐的愛麗絲和護堂對麵,坐著艾莉卡、璃璃亞娜和佑理,但是就算五人都把腿伸直,空間上也還留有不少空間。


    在寬敞的車廂裏,艾莉卡和璃璃亞娜傳閱著愛麗絲交給她們的資料。


    「這就是關於『不順從之亞瑟』的報告書……」


    「六年前發生過這麽大的事件嗎……」


    「那次事件的時候,桂妮薇亞大人失去了聖杯中儲存的咒力,後來靠著亞曆山大和我的力量,終於將不順從之亞瑟封印,總之還可以當成『可


    喜可賀可喜可賀』吧。」


    愛麗絲長長歎息。


    「那個人卷土重來,又成為了上個禮拜日本事件的發端……草剃大人,我們賢人議會借助那次事件,再度確認了一個原則。」


    「原則?」


    「是的,這個原則就是降臨人間的『不順從之神』肉體與精神,都是依據『神話』形成的,也就是說,神話改變的話,神的性質也會隨之而變。」


    看起來,這似乎是和蘭斯洛特相關的講義。


    從愛麗絲認真的口吻中察覺到這一點的護堂,挺直腰部認真聽講。


    「譬如說,現在世界上有一個被崇拜為『最強騎士』的軍神,但是千年前的他並非如此。那麽,如果那個神明天降臨的話——」


    「會以『最強的騎士』身分降臨嗎?」


    「沒錯,可是假設他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就以『不順從之神』身分降臨過的話……神話的變遷不會對他產生影響,他還會保有當時的神格存於人間。」


    「那個……果然就是指蘭斯洛特嗎?」


    「是的。想了解蘭斯洛特卿,會遇上三個障礙。一、他是在千年以前就已顯現的神。二、千年之間與他緊密相連的神話都已經失傳,調查十分困難。三、很多人『創作』出他是『最強的騎士』的新神話,而且廣泛傳播,真相變得難以厘清,就是這樣。」


    護堂想起愛麗絲在格林威治說出的一個名字。


    「剛才你好像說過一個,叫克雷什麽來著的人吧?」


    「是的。克雷蒂安·德·特羅亞,最先執筆蘭斯洛特登場的故事,是位十二世紀的吟遊詩人。他恐怕是聖堂騎士團係的魔術師,而且與當時的魔女王初代桂妮薇亞有勾結的嫌疑。」


    「咦!?」


    「在新的亞瑟王神話當中,把桂妮薇亞大人和蘭斯洛特卿加為重要登場人物正是他和夥伴們,這麽一來,想從圓桌武士這個故事解讀出蘭斯洛特卿本來的神格,就是一件困難之事了……」


    對蘭斯洛特進行身邊調查,是個比預想中要困難的任務。


    「嗯……」思考的護堂環起雙手,然後轉向佑理。


    「嗯,事情就是這麽一迴事,所以她的靈視就非常重要了,嗬嗬嗬,因此佑理,接下來就拜托你囉?」


    「好、好的!我會盡微薄之力……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對您有所幫助……」


    「沒問題,我向你保證。啊,不過不要問理由,我隻能迴答是少女的直覺。」


    對著惶恐畏縮的佑理,公主迴以溫柔的微笑,那是既像玩笑又像認真話語般的奇妙口吻。


    之後,愛麗絲就沒再說什麽與實務相關的話。


    停止對護堂的講解,公主與艾莉卡、璃璃亞娜和佑理輕鬆談笑,眾人相談甚歡,恐怕是擔心媛巫女沒有精神。


    這中間,車子也一路順利地從高速公路下來,開到普通公路上頭。


    從車窗向外望去,所見之處都是綠色的原野,偶爾能見到平緩的丘陵替大地繪出一條曲線,製造出高低起伏。


    在這個如田園牧歌般的風景裏,護堂發現了可疑的物品。


    「剛才那個是什麽?」


    剛剛通過的荒野一角,有一座巨大的石製建築物。


    是用三塊長方形的大石建組而成,有如鳥居一樣的形狀——以兩塊巨石為柱,第三塊大石橫放在上麵,每塊石頭看起來都有幾噸的重量。


    「說起來,在薩丁島也見過類似的東西。」


    「護堂,你答對了。那是史前的歐洲原住民遺留下的巨石建築物支石墓(dolmen)。薩丁島有那種感覺的建築物,內陸也有很多,對了,與梅爾卡托神遭遇的那附近也有。」


    「是喔……原來是那個啊!」


    聽到艾莉卡這麽講,心中久違的記憶又再次蘇醒過來。


    「不列顛島各地的巨石建築物,據說是在新石器時代末期到青銅器時代之間的產物。是在凱爾特人還沒有過來的時候,由原住民組建而成,樣式類似的巨石建築物在大陸上——尤其是法國的布列塔尼地區也有見到。」


    愛麗絲在護堂旁邊解釋。


    「從康沃爾過海的話,馬上就能到布列塔尼,就算是被大海包圍的島國,在與大陸人們交流的時候,文化也會受其影響發生變化,這就是明確的證據。」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車在荒野上停住了。


    後車門打開,看來是到了,先是艾莉卡和璃璃亞娜,接著是護堂和佑理,最後是愛麗絲——大家依次下車。


    放眼四周都是原野。除了他們一行人之外,看不見任何人煙。


    還有,在這個光景中屹立的巨石建築物——


    這次是圓形的,並非是球體,而是直徑約有十公尺的巨大圓型,中間部分猶如巧奪天工般地鏤空,看起來就像是用岩石製成的戒指。


    這個巨石製的戒指屹立在曠野之中。


    是莊嚴又令人驚奇的景像。


    「……白色女神——?還有戰爭之王……?」


    佑理不經意地低聲細語。


    她搖搖晃晃地邁開步伐,向圓形的巨石走去。


    「巨石文明是史前的原住民們留下的遺產,因此像這樣的巨石建築物能留存於後世,被之後抵達的不列顛人們繼承下來。」


    注視著走向巨石的佑理,愛麗絲緩緩解釋。


    「傳說無論是凱爾特人、羅馬人還是薩克遜人,都堅信這些巨石是神聖之物、神聖的場所。或者是直接當成神明信仰,並且守護這些東西。」


    終於,佑理觸碰了圓形的巨石。


    媛巫女溫和的美貌露出伶俐的表情,她閉上雙眼。


    「六年前『不順從之亞瑟事件』時,桂妮薇亞大人和蘭斯洛特卿為了引出聖杯最大的咒力出來,在這裏舉行一個巨大的儀式。這個地方,應該留有那二位殘留下的靈氣,我帶著如果是佑理的話,是否能解讀出什麽的期待,才帶你們來這裏的。」


    在專心聽愛麗絲解釋的護堂麵前,佑理再次睜開眼睛。


    然後直接倒了下去,就像膝蓋脫力站不穩的情形一樣,看來通過靈視獲得啟示會造成莫大的消耗。


    「萬裏穀!」


    「振作一點,佑理!」


    「你看到什麽了嗎!?」


    護堂驚慌地跑過去,艾莉卡和璃璃亞娜也聚集到她身邊。


    護堂用手臂從背後架住媛巫女,打算支撐她起來,璃璃亞娜也馬上伸手幫忙。這時,佑理虛弱地微笑說:


    「白女神,還有與其相對的戰爭之王,後來我又看到了薩爾瑪特這個名字……難道是古代國家的名字嗎?」


    「不,薩爾馬特……又稱為薩爾馬提亞(sarmatians),並不是國家——」


    「那是個古老民族的名字。對了,蘭斯洛特就是最源頭之《鋼》的話,當然會被連到那裏去了……!」


    佑理的細語讓艾莉卡和璃璃亞娜用興奮的語氣迴答,好像是騎士們預料範圍之內的名字。護堂感謝佑理的同時將她背迴車裏,這時……


    噗噗噗噗噗噗噗!


    巨大而豪快的排氣管聲音傳來。


    往聲音看去,是一輛大型的摩托車正在接近。


    車種是哈雷重型機車,騎士身穿黑色皮革夾克和皮革長褲,帶著太陽眼鏡。安全帽上沒有眼罩,就像個鐵帽子,如同忠實遵守哈雷騎士的固定造型一樣的打扮。


    「你來這裏做什麽?你也不像是那種會借用能源景點(power spot)來祈求幸運的小輩……」


    「那個人難道是,叔叔!?」


    在困惑自言自語的璃璃亞娜旁邊,艾莉卡


    非常驚愕。


    哈雷在護堂的人的正前方停下。一身黑的騎士摘下安全帽並從鋼鐵之馬上下來,緩緩走向了一行人。


    「果然……好久不見了,冰男叔叔。」


    「艾莉卡,你變漂亮了,這段時間總是隔著電話,我都沒有發覺,雖然好幾年不見,我有好多的話想和仇敵保羅的侄女說,但是這次就先算了,今天我是以信使身分前來的。」


    他一邊用別有深意的聲音迴答,一邊摘下太陽眼鏡。


    一張麵色凝重的美男子露出了臉,他是位三十五歲左右的白人。


    「初次見麵,草剃護堂,我是亞曆山大·嘉斯柯因的臣子,冰男……啊,當然也很高興與您再會,公主。」


    這人便是從艾莉卡那裏聽過的冰男。


    他為什麽會來這裏?傳說的騎士拿出一封信給納悶的護堂。


    「這是吾等總帥亞雷克用魔術郵寄,下令交給您的文書。」


    「特意寄給我的?這上麵到底是寫了什麽。」


    看了一眼接過的僒,護堂呆住了。


    『小生最近打算實施一個小小的計畫。


    對此,我隻能勸告您,請您靜觀其變。


    不要插手多管閑事。我再一次勸阻您,希望您能夠靜觀萬事之動。


    我謝絕您基於好奇心、多管閑事、俠義心、人性、貪玩之心等等感情做出的妨礙行為。


    注。不介意的話,在我的故鄉康沃爾和您的愛人好好休憩一番如何?


    小生已經命令部下歡迎並且款待您的到來,這是地主之誼。我們已經討論好,希望您能在那裏滯留一、兩個月。』


    又寫了一封用古風日語寫成的信。


    「什麽都別做,暫時待在英國玩玩?別開玩笑了!」


    護堂剛剛把信揉成一團後,口袋中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但是必須得先把話和冰男說清楚,先暫時匆略。


    「說不定和亞雷克的企圖有什麽關係,接一下看看吧?」


    冰男謹慎地勸戒。


    企圖?又是個危險的名詞。護堂接起了電話。


    打來的人是甘粕冬馬,似乎是從日本打來的國際電話。


    『草剃先生,大事不好了,最近一直騷動不斷的房總海域,現在出現一座奇岩城了!』


    「奇岩……你在說什麽啊?」


    『就是奇岩城。在東京灣的正中央,有座島突然浮了上來,一座滿是險隘岩石的島嶼,周圍也都變成了岩礁,充滿rpg中頭目等級的魔王城氣息,給人恐怖不祥的印象。』


    突然就接到不吉的報告。


    接著,冰男以非常誠實的聲音說。


    「似乎是亞曆山大·嘉斯柯因實施了他的計畫,您是要照亞雷克說的那樣,在此靜觀其變呢?還是趕快迴日本……都隨您所想去做吧。對我而言,為了世界的平穩,我推薦前者。『


    那個奇岩城什麽的是黑王子創造的!?因為放著他不管,果然吃大虧了!


    幾小時前的不安居然命中了,護堂錯愕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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