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修和露卡進入裘魯帕神殿〈內院〉的第五天——
第一天發生過黑視症的亞修，在露卡傳授了高速飛行的訣竅之後，總算慢慢克服了這個困擾。
可是，如果考慮到時間所剩不多的問題，這樣的進度實在算不上順利。為期十日的修行已經過完了一半。
“唿……”
亞修從蘭斯洛特背上爬下來後，“咚”的一聲倒在柔軟的草地上。他躺成大字狀，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
在這由精靈建構而成的魔法空間，時間的流動跟外頭的世界一樣。
現在是黃昏時分，天空布滿了暗紅色的晚霞。
涼爽的晚風吹在汗水淋漓的身上，感覺好不舒暢。
“露卡和高文果然厲害哪。”
亞修把視線投往空中的一角，忍不住表示佩服。
在那裏隱約可以看到露卡和高文所留下的飛行軌跡。
那塊岩盤上的右半邊徽章——‘單翼’被精準地描繪了出來。
無論是尖銳的翅膀形狀，還是精致的羽毛模樣，都按照岩盤的圖案完整重現。
即便看似完美無缺，露卡還是隻給自己打了七十五分的分數。
“如果那樣的程度隻值七十五分的話，那我的表現……充其量也隻有三十分吧？”
在遠離完美‘單翼’的位置，清楚可見亞修和蘭斯洛特所留下的軌跡。雖然勉強看得出是翅膀的形狀，可是留待解決的課題仍堆積如山。
“咕嗚~”
這時，蘭斯洛特發出聽似喪氣的哀鳴，垂低了頭。
“啊，不是你的責任啦。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我經驗不足。”
亞修露出苦笑。
像這樣一起生活幾天後，亞修意外發現原來蘭斯洛特也有懦弱的一麵，這是過去從來無法看到的。感覺他愈來愈像它的飼主了。
“是說，昨天我還畫得像鬼畫符一樣，前天甚至連畫都沒辦法畫完呢，每天都有進步也是事實啦。今後雖然有更嚴酷的修行等著我們去挑戰，不過我們一起加油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蘭斯洛特這迴發出了英勇的嘶吼迴應著。
——鏘~！鏘~！
聽見金屬的聲音鏘鏘作響，亞修轉頭一瞧。
隻見從小屋窗戶探出頭來的露卡手拿勺子和平底鍋，舉高在頭頂敲打著。屋頂的煙囪冒出了縷縷的白煙。
*
亞修前腳才踏進玄關，旋即有一股藥草的香氣竄入鼻腔。
努力訓練了一整天，肚子忍不住餓得咕嚕咕嚕叫。
“歡迎迴來，亞修。”
露卡從廚房入口露出臉蛋。
“嗯，我迴來了。”
“感覺真像新婚夫妻哪……”亞修在盥洗室一邊洗手如此一邊心想。接著前往了起居室。
餐桌上擺滿晚餐的飯菜，熱騰騰地冒著蒸氣。
所有的料理都是由露卡親手烹調。有用石窯烤好的麵包、香草煎野兔肉、酥炸白身魚和香菇蔬菜湯，飲料則是用蔬菜和水果榨出來的果菜汁。
“今晚的菜色也好豐盛喔。”
亞修在等待露卡從廚房迴來的同時，一邊品味著菜肴的香氣。
經過這段一起修行的日子，亞修得知原來露卡也有家庭化的一麵。
說來失禮，當露卡主動表示“料理包在我身上”時，亞修心中感到了不安。
身為堂堂統領的養女，露卡會不會從來沒有做飯的經驗啊……？亞修對此深感懷疑。之前在艾可和西爾維亞的料理對決碰上的可怕經驗，更加劇了他心中的不安。
沒想到，結果是往好的方向跌破他的眼鏡。
根據露卡的說法，對耶庫布萊德人的女性來說，學習料理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便貴為統領之女也不能例外。
而且，露卡還利用修行的空檔去打獵、湖邊釣魚、采集蔬菜水果和藥草等等……不論內外大小雜事全都一手包辦。
多虧她的能幹，亞修才能每天都專注在修行上。
“讓你久等了，亞修。”
露卡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從廚房走了出來，可是——
看到她的打扮，亞修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露卡！你怎麽穿成這樣……”
“這樣？因為今天很熱……”
露卡表情木然，納悶地微微側起腦袋。
亞修窘得不知該把眼睛往哪兒擺。
現在的露卡全身光溜溜地隻穿了一件團裙。
裸露在圍裙外麵的部分——纖細的肩膀、鎖骨的凹陷、沒有一絲贅肉的手臂還有線條柔美的雙腿，全都大大方方地露出來給人看。
從平時露卡的形象，很難想像她也會做如此大膽的打扮。
亞修赫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圍裙裏麵是一絲不掛的嗎？
還是說，至少有穿著內衣褲呢。
“你不喜歡人家穿成這樣嗎？”
露卡在原地轉圈給亞修看。
“哇哇！”
亞修連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還是禁不起一時的誘惑，從指縫偷窺。
輕盈飄然的金發。如處女雪般白皙的背部。
緊實的臀部被白綠相間的條紋內褲包裹了起來。
確定露卡在圍裙裏麵有穿上內衣褲，亞修鬆了口氣。
“趁著飯菜還沒涼之前快吃吧。”
“嗯。”
露卡應聲後，也在餐桌旁坐下。
修行第五天的晚餐時間開始了。
亞修首先用刀子劃開香草煎野兔肉。隻見滿滿的肉汁從酥脆的表麵切口溢了出來。接著用叉子刺著肉塊送入口中。
香草的香氣和胡椒的辣味在舌尖上散開。肉質十分鮮嫩，不若外觀看起來那麽油膩，口味清爽。像這樣子的肉料理，感覺不管份量再多都能吃得下。
亞修就好似美食評論家般“嗯嗯”地點頭如搗蒜，然後忍不住大喊：
“嗯，真是美味啊！”
露卡這時也剛好切了一塊兔肉放進口中。她跟亞修的反應一樣，一邊頻頻點頭，一邊喃喃說了句“嗯，好吃”。
“這個炸魚滋味也不錯呢。以前我在故鄉的村落也很常釣魚耶，可是……”
“不行。亞修，你現在必須專心修行。”
“哈哈，說得也是……”
亞修苦笑時，露卡也吃了一塊炸白身魚。
“倒是這個果菜汁……還是一樣怵目驚心呢。”
用左手端起杯子後，亞修遲疑了。濃綠色的液體十分黏稠，光看就知道很難喝，即便如此，亞修還是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露卡也跟亞修一樣用左手端起杯子，緊緊閉上了眼睛。然後以充滿男子氣概的架式大口喝光。
“……？”
亞修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照理說，露卡喝東西時的模樣應該是不會這樣豪邁的。
如果亞修動手撕麵包，在隔了一拍之後，露卡也會開始撕麵包。
如果亞修喝湯，露卡也會馬上跟著喝湯。
直到這時，亞修才發現一個重大的事實。
“露卡，你不會是在模仿我的動作吧？”
露卡搖搖頭。
“不是模仿……我是在邊吃飯邊預測亞修下一步的行動。今晚的命中率好像較之前提升了。”
“預測？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要讓‘雙翼誓雨’成功……關鍵在於能否和搭檔同步。”
“同步……”
“時時提醒自己唿吸跟行為都要跟
亞修一致，藉此提升和亞修的一體感。如果亞修在想什麽，我都能了然於心的話……也有助於提升演舞的完成度。”
“原來如此。”
露卡對事情有如此詳盡的考量，令亞修感到佩服。
換句話說，露卡從第一天起就有在留意和亞修同步的問題。她的努力也在今晚展現出了成果。
“這樣的話，我也要認真觀察一下露卡了。我會好好加油，讓自己能正確感受到露卡的心情的。”
“如果亞修太常注意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露卡滿臉羞紅。
她那生澀的表情令亞修不禁心跳加速。
——話說迴來……
亞修一邊咬麵包，一邊心想。
這五天來，露卡展露了一手令人歎為觀止的騎龍技術。
若要綜合各方麵表現的話，應該還是蕾貝卡和西爾維亞占上風。
不過，單論“飛行”這塊領域的話，說露卡是稱霸學院的霸主也不為過。
——就憑我實在很難達到這個境界……
就連對實戰懷有一定自信的亞修，每次看露卡施展演舞的時候，照樣會心生如此這般的感歎。
露卡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愈是正眼直視這個事實，亞修愈是對某個念頭深信不疑。
那個念頭就是——如果自己當初在〈幼生之儀〉沒有把蘭斯洛特轉讓給西爾維亞的話，艾可現在的主人有可能是露卡也說不定。
當年和龍之母的對話在亞修的腦海響起。
——其實……按原先計劃，艾可應該是要再讓我管理幾年時間的。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當初沒有違抗，乖乖接受了蘭斯洛特的話……艾可現在已經成了其他人的帕爾？
——沒錯。人選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那個人跟你一樣，身上懷有〈聖杯〉。
年紀比亞修小而且天賦異稟的龍騎士。
如果那個人是露卡的話，無論在年齡或才能方麵她都符合資格。
隻不過，龍之母口中的〈聖杯〉是什麽，至今仍是未解的謎團……
“呐，露卡。其實——”
亞修下定決心，決定把龍之母的開釋也告訴露卡。
聽完亞修的話後，露卡臉上掛起鄭重的表情。
“亞修你的猜測是不是正確的……我也不清楚。我想這世上比我更厲害的人……還有很多。”
“怎麽會，應該沒有到很多的地步啦。”
亞修不當一迴事似地反駁。
“那個，亞修……”
露卡放下了叉子。
“我喜歡高文。它就像我的家人。所以，維持現狀也沒有什麽不好。”
“露卡……”
“況且，就算我真的是〈艾瓦隆騎士〉好了……我想我也沒辦法表現得跟亞修一樣出色。正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大家才能得救。”
露卡那真情流露的眼神令亞修心蕩神馳。
同時，有種自己獲得了鼓舞的感覺。
追根究柢，會在吃飯的時候突然談起這種話題，就代表亞修變得懦弱迷惘了也說不定。或許是因為騎龍演舞的修行進展速度緩慢，導致漸漸失去了自信也說不定。
“謝謝你，露卡。”
見亞修麵露微笑——
“嗯。”
——露卡也向亞修露出了笑容。
*
晚餐後，亞修為讓自己能更進步，獨自一人展開訓練。
“不好意思啊，蘭斯洛特。”
“嗚喔。”
蘭斯洛特就像在說“不用放在心上”似地跪了下來。
亞修感念蘭斯洛特的盛情，動作迅速地騎跨到它的身上，雙腳紮實地踩穩馬鐙，兩手抓起韁繩。然後抬頭看了天上的月亮。
這個〈精靈的秘法領域〉跟外界一樣，有白天也有黑夜。
今晚高掛在夜空的是上弦月。
這裏月亮的盈缺狀況似乎是跟真正的月亮相同的樣子。
月亮如蕾貝卡的預測，正一天天慢慢變成滿月。
距離滿月，隻剩不到五天的時間。
“要起飛嘍，蘭斯洛特！”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空氣頻頻顫抖。
那對雄壯的翅膀漸漸蓄滿魔力。
蘭斯洛特的眼眸和龍角以其四肢的尖爪在黑暗中發出蒼白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下一刻，蘭斯洛特振翅飛翔。
宛如以月亮為目的地般，蘭斯洛特一直線地往高空攀升。
統領托付給亞修的戒指在不知不覺間發出了光芒。
由那顆翠玉所釋放出的魔力透過亞修的〈星刻〉擴散到了全身。
現在的亞修確實帶有和耶庫布萊德人相同的屬性。
一股不可思議的激昂感覺油然而生。
是露卡的鼓舞起了作用嗎？
蘭斯洛特大概也感應到了亞修積極正麵的情緒吧。隻見它生龍活虎地在夜空馳騁。——今晚狀況絕佳哪。
亞修的臉自然地漾出了笑意。
他集中精神，在腦海仔細描繪自己所負責的另一側的翅膀軌跡。
精致得近乎藝術的紋路。
第一次看到那幅軌跡圖時，亞修徹底地被震懾了。
可是今晚不一樣。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亞修有信心可以完成。
“再更快！再更高！”
亞修在夜空描繪光之軌跡的同時，繼續往高空竄升。
馬上就快麵臨到翅膀尖端的部分。
也是這支演舞最大的難關。
亞修在腦海迴想露卡和高文的演舞。
露卡幾乎沒怎麽減速，一鼓作氣繞過了那個角度陡峭的急彎。
相反地，不久前的亞修和蘭斯洛特每當碰到這個關卡，都免不了要減速慢行。
果不其然，此時蘭斯洛擺出降速的架式準備繞過那個急彎。
“不用怕，蘭斯洛特。現在的我們一定可以做到的！”
亞修迅速地揮下韁繩，驅散蘭斯洛特的恐懼。
騎龍演舞時，常常會麵臨考驗自己極限的關卡。
如果能飛得更快、更高、更漂亮的話，也會連帶提升發魔法發動的效果。
而且，‘雙翼誓雨’還必須考慮到跟搭檔同步的問題。
如果不能用跟露卡一樣的速度飛行的話，那就失去意義了。
“哦哦哦哦哦哦！”
蘭斯洛特勇猛地衝向迴轉地點。
隻見它把巨大身體傾斜到極限，一鼓作氣旋轉。
力圖在夜空這塊畫板上畫出翅膀的尖端部分。
霎那間，一股強大得超乎想像的離心力隨之產生。
亞修本身的體重也迅速增幅，血液往身體的左半部集中。
“嗚咕！”
亞修用吃奶的力氣握緊韁繩，在心中大喊。
——撐下去，蘭斯洛特！迴想露卡和高文畫出的軌跡！
“咕嗚嗚嗚嗚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蘭斯洛特終於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咦？”
忽然間，天地倒轉。
禁不起力學的負荷，蘭斯洛特完全喪失了自由。
隻見如蘭斯洛特這般巨大的質量也似炮彈般被輕易拋飛。
這下已完全失去了控製。
右手的韁繩受不了壓力，應聲斷裂。
隻要稍有鬆懈，亞修的身體恐怕就會如葉子般被強風給吹走。
如果從這個高度落下，勢必當場粉身碎骨而死。
——你一定要設法撐住啊，蘭斯洛特……！
亞修一邊把那個恐怖畫麵逐出腦海，一邊牢牢攀住蘭斯洛特的身體。
隻見蘭斯洛特在夜空畫出一道弧線，身體以螺旋狀的軌跡失速墜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嗚……”
感受到有涼風拂麵，亞修恢複了意識。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倒臥在樹蔭下。
〈精靈的秘法領域〉已經天亮了。
左顧右盼後，發現自己身處在遼闊的草原中。
做為生活據點的那棟獨棟小屋就孤伶伶地坐落在遠方。可見蘭斯洛特和高文縮起身子睡在小屋的旁邊。
我為什麽會躺在這種地方睡著了呢？
亞修試著想撐起上半身時，背部忽然一陣劇痛。
“記得我……對了！”
昨晚的記憶好不容易終於喚醒。
沒錯，亞修和蘭斯洛特從空中失速墜落了。
雖然蘭斯洛特利用反方向噴射魔力的方式抵消了大半的衝擊，可是仍對亞修造成相當大的負擔。
在蘭斯洛特迫降的同時，亞修被甩到半空中，背部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亞修就完全不記得了。
亞修放慢動作，小心謹慎地坐直上半身。
蓋在肩膀高度的毛毯隨之滑落後——亞修瞪大了眼睛。
“嗚哇！露卡！？”
隻見露卡依偎在亞修的身旁睡覺。
可以聽見她發出安穩的鼻息，看似睡得十分香甜。
她的右手握著大顆的龍綺華晶。從忽明忽暗的閃爍來看，龍媒魔法似乎還在運作的樣子。
露卡的全身就像跟那個魔力反應產生了連動般，全身也微微地綻放出光芒，毯子下麵充滿了令人身心舒暢的感覺。
“是治愈係的龍媒魔法嗎……”
亞修這時總算才發現——
露卡居然是一邊睡，一邊施展著治愈魔法。
“話說迴來……”
亞修為了該把眼睛往哪裏擺的問題感到困擾。
露卡全身一絲不掛。那天真無邪的睡臉固然使人發自內心地露出微笑，可是，妖精般的美貌和身材也讓亞修大為動搖。
就像被下了魅惑的魔法一樣，亞修看得目不轉睛——
“我、我在亂看什麽東西啊！”
亞修猛然迴神。
臉頰像著火一樣發燙後，連忙幫露卡蓋上毯子。
這時，他終於發現一個重要的事實。
“——咦，怎麽我也沒穿衣服！？”
雖然有穿內褲，可是除了內褲以外的衣物，似乎都在治療的過程中被露卡脫掉了。
亞修重新檢視自己的身體狀況。
頭、手腳、肩膀到胸口一帶的部位都纏上了繃帶。
手肘和膝蓋則貼上了藥膏。
隻要稍微動一下，身體就會感到劇痛。
亞修試著從地上站起來——果然膝蓋和腳踝疼痛得令人頭皮發麻，盡管頗為吃力，最後還是成功站穩在地。
亞修鬆了一口大氣。
“唿。既然還能站得起來﹒那應該可以騎蘭斯洛特沒有問題……”
話雖如此，從露卡那一心一意的治療方式來看，我受到的傷勢會不會其實相當嚴重呢——這樣的不安從亞修的腦海一閃而過。
拿起擱置在地上的衣物實際一瞧，每一件不僅都破得慘不忍睹，甚至還殘留著怵目驚心的血漬。
不過，現在不是心生恐懼的時候。訓練已經邁入第六天了。
就在亞修把衣服穿迴身上的時候……
“嗯……亞修？”
一褁著毯子的露卡慢動作地扭動著身子。
隻見她驀地睜開眼睛，用紫水晶般的眼眸搜尋亞修的身影。
半晌，兩人四目交會。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亞修！”
鮮少露骨地表現出感情的露卡，用力撲進了亞修的懷裏。
原本蓋在露卡身上的毯子飄然揚起。
“哇哇！露卡？”
亞修狼狽不堪。
現在的露卡全身上下隻披了條毯子。即便隔著毛毯，還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得到露卡溫熱的體溫，以及少女特有的柔嫩觸感。
露卡把臉埋在亞修的胸膛哭泣。
“太好了……亞修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多謝你的關心，露卡。”
亞修環抱住露卡的背部。
抱在懷裏的感覺是那麽清瘦。
露卡就用如此弱不禁風的身子，施展治療魔法為自己治療了一整個晚上。
“雖然隻剩四天的時間——可是，我一定會讓騎龍演舞成功的。”
亞修毅然地在露卡的耳畔發下豪語。
“你搞錯了，亞修……”
見露卡忽然露出哀傷的表情，亞修感到困惑。
“我搞錯了什麽……？”
露卡用手指抹去眼淚後，神情嚴肅地抬頭看了亞修。
“今天是第八天，所以隻剩兩天的時間了。這段期間亞修你一直深陷昏迷……”
“你說什麽！這麽貴重的練習時間……竟然因為我的疏忽……”
亞修腦筋一片空白。那感覺就好像腦袋遭受重擊，眼前變成黑色的一樣。
露卡忽然間采取了行動。
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啪沙……”地發出了滑落到地上的聲響。
“……！”
亞修嚇得兩眼發直，可是卻連聲音都喊不出來。
因為，露卡踮起腳尖，封住了亞修的嘴唇。
透過相疊的唇瓣，亞修感受到了露卡的真心。
不一會兒，露卡挪開了嘴唇。或許是極為難為情的緣故，她從耳朵的尖端到整個脖子都漲得跟玫瑰一樣紅。
“這是咒語……”
露卡又把頭埋進亞修的胸膛後，小聲地呢喃道。
“不可以絕望。別忘了還有我陪在身旁……”
“露卡……”
“雖然時間所剩無幾——不過，我們繼續一起加油吧。”
露卡那正麵樂觀的態度感動了亞修。
沒錯，現在還不到需要絕望的時候。
痛失兩天的時間固然會造成重大的影響，但亞修不是孤軍奮戰。
還有如此全心全意支持亞修的露卡一起並肩作戰——
“謝謝你，露卡。你的咒語非常有效喔。”
“嗯！”
露卡則以大大綻放的笑容迴應了亞修。
*
在幽深的森林裏——
曆經好幾天的搜索，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終於抵達了森林的中心位置。包包裏的保存食品還剩約莫兩天的份量。
會讓有森之妖精美譽的耶庫布萊德人在森林裏吃足苦頭，自然是有其特別緣由的。
這座森林裏布下了好幾層用幻術製造出來的迷宮結界。
前幾天琪拉在進行探索的時候，恰巧碰上了〈幼生之儀〉活動的舉辦。
參加儀式的小孩約在一百人上下。
當中有大半的小孩就像被宣布遭到淘汰般，全程都受到迷宮結界的蠱惑和擺布，甚至沒能接近龍之母所在的聖域半步。
即便如此，琪拉還是成功抵達了。
聳立在她的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古木。
那厚實的樹幹以及有如天蓋般複雜地交錯的樹枝，令人聯想到龍的軀體。
究竟要經過多麽漫長的歲月，一棵樹
才有可能長得如此巨大，就連在森林裏長大的琪拉也無法想像。
“哼。雖然七歲的時候被騙得團團轉……但沒想到這棵樹就是你的真麵目。”
琪拉氣憤地喃喃自語後，拿下了蓋住頭部的頭套。
在黑暗中，唯獨琪拉的雙眸發出燦爛的光芒。
“龍之母，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
琪拉有如在宣戰般，瞪視眼前的巨大古樹。
“我是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仿佛對這句話產生反應般，四周的風景忽然扭曲了起來。
下個瞬間，琪拉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眼熟的場所。
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現的是恍若鍾乳石洞的空間。
有一股甘甜的香味。
身為藥師的琪拉馬上就聞出那是深得龍族喜愛的藥草——安薩爾香草的味道。
無數的龍綺華品懸在高高的天花板上，閃耀著燦爛的光芒。
前方有一座湖泊，從天花板降下的光反射在湖麵上，璀璨得有如黃金。
在湖泊對岸有一座充滿古典氣息的神廟。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跟七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不錯，這裏就是龍之母的結界。
七年前和露卡一起行動的琪拉也曾進入這結界裏麵。
然而，龍之母卻殘忍、毫不留情地粉碎了琪拉的夢想。
而且，隻把幼生賜給了露卡。
對龍之母而言，琪拉不過隻是露卡的附屬品罷了。
那天受到的屈辱和絕望，琪拉不曾忘記。
“——對我恨之入骨，因而變成了暗黑精靈的少女啊……”
這時，隻見一個人影隨著空氣的晃動出現在神殿前。
“我了解你的來意。”
那是個端莊得有如淑女般的溫柔女性。
及腰的長發泛著深綠色。
最教人吃驚的地方，莫過於她頭上長了兩支角。角上那錯綜複雜的枝節使人聯想到成熟的龍族。
琪拉雖備感驚訝，還是強保鎮定。
“你這女人就是龍之母嗎？當年你是以龍的姿態現身，沒想到竟然也能化作人形……不，是龍是人一點都不重要。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殺了你！”
“你犯不著那麽心急，不管怎麽說，我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你千方百計跑來想親手殺我，真的有什麽意義嗎？”
“當然有了！”
琪拉嗤笑道。現在的她打從心底感到亢奮。
“你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葬身在我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本人的手中——隻要這個事實能成立，我就心滿意足了！”
“……看來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設法抵抗。”
龍之母毅然決然地聲明不會坐以待斃後，湖泊發生了異狀。
——咚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隻見湖麵往左右兩邊炸開，隨著向上噴出的盛大水花，一群水龍出現了。
不，用“一群”來形容並不正確。
那是一頭有七顆頭顱的巨龍。
“什麽！”
琪拉瞠目結舌的同時，巨龍的腹部裂成了兩半。
無數的觸手從怵目驚心的腹腔蜂湧而出。
隨著尖銳的唿嘯聲﹒觸手紛紛向琪拉發動攻擊。
“嗚……！”
觸手纏繞住琪拉的四肢之後，毫不留情地把她抬起。
琪拉的腳離開了地麵，整個人被吊在半空中。
一如被處以十字架之刑的聖人般，琪拉以兩隻手臂往左右張開的姿勢被固定在半空中。
惡狠狠地瞥了被五花大綁的琪拉一眼後，龍之母冷冷地開口了：
“它是我的守護獸兼聖地阿比昂的防衛係統——利維坦。”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即便我是在森林來去自如的耶庫布萊德人，這裏也未免太疏於防範了。就拿那個迷宮結界來說，雖然一般人會束手無策，可是對耶庫布萊德人來說，想破解並不困難。”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既然你堅持要斬斷龍族的命脈——我隻好遵從古代賢龍會議所做的表決，把你視為外敵了。隻要我一聲令下，利維坦馬上就能讓你碎屍萬段喔？”
“……好吧。我投降就是了。”
“聰明的判斷。”
“——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被吊在半空中的琪拉露出了奸笑。
“你會使出什麽把戲我早就都知道了。你的防衛手段是幻屬性的魔法對吧？直接在對方的腦部發動效果的幻術——這用在一般人的身上確實是所向披靡。畢竟，你的性命在這麽漫長的曆史中曾未遭受到威脅，就是最好的證據。隻不過——”
琪拉露出殘虐的笑容後，用力咬牙。
正確而言，是咬下藏在臼齒裏麵的藥——
“難道你……！”
龍之母首次顯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我是耶庫布萊德人藥師。我早就準備好解藥來對抗你那精神攻擊的幻術！”
龍之母的幻術，是操縱對方的腦內物質，藉此引發千奇百怪的幻覺。
既然如此，隻要服用能抵消精神作用的藥品，或許就能破解龍之母的幻術——這是琪拉思考出來的結論。
當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畢竟，開發出來的藥物不見得正好能對抗龍之母的幻術。
即便如此，琪拉還是融合了耶庫布萊德人淵遠流長的知識和來自賽法洛斯帝國的科學，不斷精益求精。
琪拉傾注一切心血，最後終於成功開發出有機會當作對抗龍之母王牌的精神藥物。
“了不起……我對你的執著深感佩服。不過，雖說是幻術，如果利維坦攻擊你，依然會直接傷害到你的精神。縱使肉體安然無恙，你的精神終究難逃一死。”
語畢，龍之母默默地舉起了右手。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見到這個訊號，利維坦發出淒厲的咆哮。
纏綁住琪拉全身的觸手持續加強施力。再這樣下去，琪拉勢必會如龍之母的宣言，被利維坦碎屍萬段吧。
然而——就在下個瞬間。
四周的景色忽然嚴重扭曲，琪拉的視野被黑暗給遮蔽了。
*
琪拉在巨大古樹的樹下蘇醒。
“唿。看來藥物是生效了。”
如今所有的幻覺作用都已無法對琪拉的腦部造成影響。
雖然這是一場聽天由命的豪賭，不過最後的贏家證實是琪拉。
“哼。沒了幻術的保護，你也不過是棵平凡的老樹。”
琪拉洋洋得意地喃喃自語後，蹲在巨樹的根旁。然後她從懷裏掏出一罐小瓶子。瓶子裏裝滿了紫色的液體。
“龍之母，你曉得這東西是什麽嗎？喔，你現在就算想迴答恐怕也做不到了吧。”
琪拉語帶嘲諷地說道後，拔開了栓塞。
“這東西名叫魔藥〈尼庫羅馬〉——雖然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琪拉像把紫色的液體當寶貝般直盯著看。
“我要求烏列爾提供材料給我，做為幫他調製魔藥〈伽拉忒亞〉的條件。烏列爾也很幹脆地答應了。那家夥二話不說立刻把六百六十六個囚犯送給我。”
琪拉緩緩地傾斜藥瓶。紫色的液體滴落在樹根上。
藥水一轉眼滲進了土壤裏麵。
“如果隻是單純要殺掉你這株植物，物理性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可是，這樣也太過無趣了吧？你就透過那粗壯的根部大量攝取我
個人開發的魔藥吧。至於攝取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哼，那就走著瞧吧。”
琪拉的雙眸目光如炬，閃耀出邪惡的光芒。
“首先就讓我親眼看著你死去吧。不管得花上幾天的時間，我都可以跟你奉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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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發生過黑視症的亞修，在露卡傳授了高速飛行的訣竅之後，總算慢慢克服了這個困擾。
可是，如果考慮到時間所剩不多的問題，這樣的進度實在算不上順利。為期十日的修行已經過完了一半。
“唿……”
亞修從蘭斯洛特背上爬下來後，“咚”的一聲倒在柔軟的草地上。他躺成大字狀，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
在這由精靈建構而成的魔法空間，時間的流動跟外頭的世界一樣。
現在是黃昏時分，天空布滿了暗紅色的晚霞。
涼爽的晚風吹在汗水淋漓的身上，感覺好不舒暢。
“露卡和高文果然厲害哪。”
亞修把視線投往空中的一角，忍不住表示佩服。
在那裏隱約可以看到露卡和高文所留下的飛行軌跡。
那塊岩盤上的右半邊徽章——‘單翼’被精準地描繪了出來。
無論是尖銳的翅膀形狀，還是精致的羽毛模樣，都按照岩盤的圖案完整重現。
即便看似完美無缺，露卡還是隻給自己打了七十五分的分數。
“如果那樣的程度隻值七十五分的話，那我的表現……充其量也隻有三十分吧？”
在遠離完美‘單翼’的位置，清楚可見亞修和蘭斯洛特所留下的軌跡。雖然勉強看得出是翅膀的形狀，可是留待解決的課題仍堆積如山。
“咕嗚~”
這時，蘭斯洛特發出聽似喪氣的哀鳴，垂低了頭。
“啊，不是你的責任啦。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我經驗不足。”
亞修露出苦笑。
像這樣一起生活幾天後，亞修意外發現原來蘭斯洛特也有懦弱的一麵，這是過去從來無法看到的。感覺他愈來愈像它的飼主了。
“是說，昨天我還畫得像鬼畫符一樣，前天甚至連畫都沒辦法畫完呢，每天都有進步也是事實啦。今後雖然有更嚴酷的修行等著我們去挑戰，不過我們一起加油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蘭斯洛特這迴發出了英勇的嘶吼迴應著。
——鏘~！鏘~！
聽見金屬的聲音鏘鏘作響，亞修轉頭一瞧。
隻見從小屋窗戶探出頭來的露卡手拿勺子和平底鍋，舉高在頭頂敲打著。屋頂的煙囪冒出了縷縷的白煙。
*
亞修前腳才踏進玄關，旋即有一股藥草的香氣竄入鼻腔。
努力訓練了一整天，肚子忍不住餓得咕嚕咕嚕叫。
“歡迎迴來，亞修。”
露卡從廚房入口露出臉蛋。
“嗯，我迴來了。”
“感覺真像新婚夫妻哪……”亞修在盥洗室一邊洗手如此一邊心想。接著前往了起居室。
餐桌上擺滿晚餐的飯菜，熱騰騰地冒著蒸氣。
所有的料理都是由露卡親手烹調。有用石窯烤好的麵包、香草煎野兔肉、酥炸白身魚和香菇蔬菜湯，飲料則是用蔬菜和水果榨出來的果菜汁。
“今晚的菜色也好豐盛喔。”
亞修在等待露卡從廚房迴來的同時，一邊品味著菜肴的香氣。
經過這段一起修行的日子，亞修得知原來露卡也有家庭化的一麵。
說來失禮，當露卡主動表示“料理包在我身上”時，亞修心中感到了不安。
身為堂堂統領的養女，露卡會不會從來沒有做飯的經驗啊……？亞修對此深感懷疑。之前在艾可和西爾維亞的料理對決碰上的可怕經驗，更加劇了他心中的不安。
沒想到，結果是往好的方向跌破他的眼鏡。
根據露卡的說法，對耶庫布萊德人的女性來說，學習料理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便貴為統領之女也不能例外。
而且，露卡還利用修行的空檔去打獵、湖邊釣魚、采集蔬菜水果和藥草等等……不論內外大小雜事全都一手包辦。
多虧她的能幹，亞修才能每天都專注在修行上。
“讓你久等了，亞修。”
露卡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從廚房走了出來，可是——
看到她的打扮，亞修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露卡！你怎麽穿成這樣……”
“這樣？因為今天很熱……”
露卡表情木然，納悶地微微側起腦袋。
亞修窘得不知該把眼睛往哪兒擺。
現在的露卡全身光溜溜地隻穿了一件團裙。
裸露在圍裙外麵的部分——纖細的肩膀、鎖骨的凹陷、沒有一絲贅肉的手臂還有線條柔美的雙腿，全都大大方方地露出來給人看。
從平時露卡的形象，很難想像她也會做如此大膽的打扮。
亞修赫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圍裙裏麵是一絲不掛的嗎？
還是說，至少有穿著內衣褲呢。
“你不喜歡人家穿成這樣嗎？”
露卡在原地轉圈給亞修看。
“哇哇！”
亞修連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還是禁不起一時的誘惑，從指縫偷窺。
輕盈飄然的金發。如處女雪般白皙的背部。
緊實的臀部被白綠相間的條紋內褲包裹了起來。
確定露卡在圍裙裏麵有穿上內衣褲，亞修鬆了口氣。
“趁著飯菜還沒涼之前快吃吧。”
“嗯。”
露卡應聲後，也在餐桌旁坐下。
修行第五天的晚餐時間開始了。
亞修首先用刀子劃開香草煎野兔肉。隻見滿滿的肉汁從酥脆的表麵切口溢了出來。接著用叉子刺著肉塊送入口中。
香草的香氣和胡椒的辣味在舌尖上散開。肉質十分鮮嫩，不若外觀看起來那麽油膩，口味清爽。像這樣子的肉料理，感覺不管份量再多都能吃得下。
亞修就好似美食評論家般“嗯嗯”地點頭如搗蒜，然後忍不住大喊：
“嗯，真是美味啊！”
露卡這時也剛好切了一塊兔肉放進口中。她跟亞修的反應一樣，一邊頻頻點頭，一邊喃喃說了句“嗯，好吃”。
“這個炸魚滋味也不錯呢。以前我在故鄉的村落也很常釣魚耶，可是……”
“不行。亞修，你現在必須專心修行。”
“哈哈，說得也是……”
亞修苦笑時，露卡也吃了一塊炸白身魚。
“倒是這個果菜汁……還是一樣怵目驚心呢。”
用左手端起杯子後，亞修遲疑了。濃綠色的液體十分黏稠，光看就知道很難喝，即便如此，亞修還是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露卡也跟亞修一樣用左手端起杯子，緊緊閉上了眼睛。然後以充滿男子氣概的架式大口喝光。
“……？”
亞修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照理說，露卡喝東西時的模樣應該是不會這樣豪邁的。
如果亞修動手撕麵包，在隔了一拍之後，露卡也會開始撕麵包。
如果亞修喝湯，露卡也會馬上跟著喝湯。
直到這時，亞修才發現一個重大的事實。
“露卡，你不會是在模仿我的動作吧？”
露卡搖搖頭。
“不是模仿……我是在邊吃飯邊預測亞修下一步的行動。今晚的命中率好像較之前提升了。”
“預測？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要讓‘雙翼誓雨’成功……關鍵在於能否和搭檔同步。”
“同步……”
“時時提醒自己唿吸跟行為都要跟
亞修一致，藉此提升和亞修的一體感。如果亞修在想什麽，我都能了然於心的話……也有助於提升演舞的完成度。”
“原來如此。”
露卡對事情有如此詳盡的考量，令亞修感到佩服。
換句話說，露卡從第一天起就有在留意和亞修同步的問題。她的努力也在今晚展現出了成果。
“這樣的話，我也要認真觀察一下露卡了。我會好好加油，讓自己能正確感受到露卡的心情的。”
“如果亞修太常注意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露卡滿臉羞紅。
她那生澀的表情令亞修不禁心跳加速。
——話說迴來……
亞修一邊咬麵包，一邊心想。
這五天來，露卡展露了一手令人歎為觀止的騎龍技術。
若要綜合各方麵表現的話，應該還是蕾貝卡和西爾維亞占上風。
不過，單論“飛行”這塊領域的話，說露卡是稱霸學院的霸主也不為過。
——就憑我實在很難達到這個境界……
就連對實戰懷有一定自信的亞修，每次看露卡施展演舞的時候，照樣會心生如此這般的感歎。
露卡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愈是正眼直視這個事實，亞修愈是對某個念頭深信不疑。
那個念頭就是——如果自己當初在〈幼生之儀〉沒有把蘭斯洛特轉讓給西爾維亞的話，艾可現在的主人有可能是露卡也說不定。
當年和龍之母的對話在亞修的腦海響起。
——其實……按原先計劃，艾可應該是要再讓我管理幾年時間的。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當初沒有違抗，乖乖接受了蘭斯洛特的話……艾可現在已經成了其他人的帕爾？
——沒錯。人選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那個人跟你一樣，身上懷有〈聖杯〉。
年紀比亞修小而且天賦異稟的龍騎士。
如果那個人是露卡的話，無論在年齡或才能方麵她都符合資格。
隻不過，龍之母口中的〈聖杯〉是什麽，至今仍是未解的謎團……
“呐，露卡。其實——”
亞修下定決心，決定把龍之母的開釋也告訴露卡。
聽完亞修的話後，露卡臉上掛起鄭重的表情。
“亞修你的猜測是不是正確的……我也不清楚。我想這世上比我更厲害的人……還有很多。”
“怎麽會，應該沒有到很多的地步啦。”
亞修不當一迴事似地反駁。
“那個，亞修……”
露卡放下了叉子。
“我喜歡高文。它就像我的家人。所以，維持現狀也沒有什麽不好。”
“露卡……”
“況且，就算我真的是〈艾瓦隆騎士〉好了……我想我也沒辦法表現得跟亞修一樣出色。正因為那個人是你，所以大家才能得救。”
露卡那真情流露的眼神令亞修心蕩神馳。
同時，有種自己獲得了鼓舞的感覺。
追根究柢，會在吃飯的時候突然談起這種話題，就代表亞修變得懦弱迷惘了也說不定。或許是因為騎龍演舞的修行進展速度緩慢，導致漸漸失去了自信也說不定。
“謝謝你，露卡。”
見亞修麵露微笑——
“嗯。”
——露卡也向亞修露出了笑容。
*
晚餐後，亞修為讓自己能更進步，獨自一人展開訓練。
“不好意思啊，蘭斯洛特。”
“嗚喔。”
蘭斯洛特就像在說“不用放在心上”似地跪了下來。
亞修感念蘭斯洛特的盛情，動作迅速地騎跨到它的身上，雙腳紮實地踩穩馬鐙，兩手抓起韁繩。然後抬頭看了天上的月亮。
這個〈精靈的秘法領域〉跟外界一樣，有白天也有黑夜。
今晚高掛在夜空的是上弦月。
這裏月亮的盈缺狀況似乎是跟真正的月亮相同的樣子。
月亮如蕾貝卡的預測，正一天天慢慢變成滿月。
距離滿月，隻剩不到五天的時間。
“要起飛嘍，蘭斯洛特！”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空氣頻頻顫抖。
那對雄壯的翅膀漸漸蓄滿魔力。
蘭斯洛特的眼眸和龍角以其四肢的尖爪在黑暗中發出蒼白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下一刻，蘭斯洛特振翅飛翔。
宛如以月亮為目的地般，蘭斯洛特一直線地往高空攀升。
統領托付給亞修的戒指在不知不覺間發出了光芒。
由那顆翠玉所釋放出的魔力透過亞修的〈星刻〉擴散到了全身。
現在的亞修確實帶有和耶庫布萊德人相同的屬性。
一股不可思議的激昂感覺油然而生。
是露卡的鼓舞起了作用嗎？
蘭斯洛特大概也感應到了亞修積極正麵的情緒吧。隻見它生龍活虎地在夜空馳騁。——今晚狀況絕佳哪。
亞修的臉自然地漾出了笑意。
他集中精神，在腦海仔細描繪自己所負責的另一側的翅膀軌跡。
精致得近乎藝術的紋路。
第一次看到那幅軌跡圖時，亞修徹底地被震懾了。
可是今晚不一樣。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亞修有信心可以完成。
“再更快！再更高！”
亞修在夜空描繪光之軌跡的同時，繼續往高空竄升。
馬上就快麵臨到翅膀尖端的部分。
也是這支演舞最大的難關。
亞修在腦海迴想露卡和高文的演舞。
露卡幾乎沒怎麽減速，一鼓作氣繞過了那個角度陡峭的急彎。
相反地，不久前的亞修和蘭斯洛特每當碰到這個關卡，都免不了要減速慢行。
果不其然，此時蘭斯洛擺出降速的架式準備繞過那個急彎。
“不用怕，蘭斯洛特。現在的我們一定可以做到的！”
亞修迅速地揮下韁繩，驅散蘭斯洛特的恐懼。
騎龍演舞時，常常會麵臨考驗自己極限的關卡。
如果能飛得更快、更高、更漂亮的話，也會連帶提升發魔法發動的效果。
而且，‘雙翼誓雨’還必須考慮到跟搭檔同步的問題。
如果不能用跟露卡一樣的速度飛行的話，那就失去意義了。
“哦哦哦哦哦哦！”
蘭斯洛特勇猛地衝向迴轉地點。
隻見它把巨大身體傾斜到極限，一鼓作氣旋轉。
力圖在夜空這塊畫板上畫出翅膀的尖端部分。
霎那間，一股強大得超乎想像的離心力隨之產生。
亞修本身的體重也迅速增幅，血液往身體的左半部集中。
“嗚咕！”
亞修用吃奶的力氣握緊韁繩，在心中大喊。
——撐下去，蘭斯洛特！迴想露卡和高文畫出的軌跡！
“咕嗚嗚嗚嗚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蘭斯洛特終於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咦？”
忽然間，天地倒轉。
禁不起力學的負荷，蘭斯洛特完全喪失了自由。
隻見如蘭斯洛特這般巨大的質量也似炮彈般被輕易拋飛。
這下已完全失去了控製。
右手的韁繩受不了壓力，應聲斷裂。
隻要稍有鬆懈，亞修的身體恐怕就會如葉子般被強風給吹走。
如果從這個高度落下，勢必當場粉身碎骨而死。
——你一定要設法撐住啊，蘭斯洛特……！
亞修一邊把那個恐怖畫麵逐出腦海，一邊牢牢攀住蘭斯洛特的身體。
隻見蘭斯洛特在夜空畫出一道弧線，身體以螺旋狀的軌跡失速墜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嗚……”
感受到有涼風拂麵，亞修恢複了意識。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倒臥在樹蔭下。
〈精靈的秘法領域〉已經天亮了。
左顧右盼後，發現自己身處在遼闊的草原中。
做為生活據點的那棟獨棟小屋就孤伶伶地坐落在遠方。可見蘭斯洛特和高文縮起身子睡在小屋的旁邊。
我為什麽會躺在這種地方睡著了呢？
亞修試著想撐起上半身時，背部忽然一陣劇痛。
“記得我……對了！”
昨晚的記憶好不容易終於喚醒。
沒錯，亞修和蘭斯洛特從空中失速墜落了。
雖然蘭斯洛特利用反方向噴射魔力的方式抵消了大半的衝擊，可是仍對亞修造成相當大的負擔。
在蘭斯洛特迫降的同時，亞修被甩到半空中，背部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亞修就完全不記得了。
亞修放慢動作，小心謹慎地坐直上半身。
蓋在肩膀高度的毛毯隨之滑落後——亞修瞪大了眼睛。
“嗚哇！露卡！？”
隻見露卡依偎在亞修的身旁睡覺。
可以聽見她發出安穩的鼻息，看似睡得十分香甜。
她的右手握著大顆的龍綺華晶。從忽明忽暗的閃爍來看，龍媒魔法似乎還在運作的樣子。
露卡的全身就像跟那個魔力反應產生了連動般，全身也微微地綻放出光芒，毯子下麵充滿了令人身心舒暢的感覺。
“是治愈係的龍媒魔法嗎……”
亞修這時總算才發現——
露卡居然是一邊睡，一邊施展著治愈魔法。
“話說迴來……”
亞修為了該把眼睛往哪裏擺的問題感到困擾。
露卡全身一絲不掛。那天真無邪的睡臉固然使人發自內心地露出微笑，可是，妖精般的美貌和身材也讓亞修大為動搖。
就像被下了魅惑的魔法一樣，亞修看得目不轉睛——
“我、我在亂看什麽東西啊！”
亞修猛然迴神。
臉頰像著火一樣發燙後，連忙幫露卡蓋上毯子。
這時，他終於發現一個重要的事實。
“——咦，怎麽我也沒穿衣服！？”
雖然有穿內褲，可是除了內褲以外的衣物，似乎都在治療的過程中被露卡脫掉了。
亞修重新檢視自己的身體狀況。
頭、手腳、肩膀到胸口一帶的部位都纏上了繃帶。
手肘和膝蓋則貼上了藥膏。
隻要稍微動一下，身體就會感到劇痛。
亞修試著從地上站起來——果然膝蓋和腳踝疼痛得令人頭皮發麻，盡管頗為吃力，最後還是成功站穩在地。
亞修鬆了一口大氣。
“唿。既然還能站得起來﹒那應該可以騎蘭斯洛特沒有問題……”
話雖如此，從露卡那一心一意的治療方式來看，我受到的傷勢會不會其實相當嚴重呢——這樣的不安從亞修的腦海一閃而過。
拿起擱置在地上的衣物實際一瞧，每一件不僅都破得慘不忍睹，甚至還殘留著怵目驚心的血漬。
不過，現在不是心生恐懼的時候。訓練已經邁入第六天了。
就在亞修把衣服穿迴身上的時候……
“嗯……亞修？”
一褁著毯子的露卡慢動作地扭動著身子。
隻見她驀地睜開眼睛，用紫水晶般的眼眸搜尋亞修的身影。
半晌，兩人四目交會。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亞修！”
鮮少露骨地表現出感情的露卡，用力撲進了亞修的懷裏。
原本蓋在露卡身上的毯子飄然揚起。
“哇哇！露卡？”
亞修狼狽不堪。
現在的露卡全身上下隻披了條毯子。即便隔著毛毯，還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得到露卡溫熱的體溫，以及少女特有的柔嫩觸感。
露卡把臉埋在亞修的胸膛哭泣。
“太好了……亞修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多謝你的關心，露卡。”
亞修環抱住露卡的背部。
抱在懷裏的感覺是那麽清瘦。
露卡就用如此弱不禁風的身子，施展治療魔法為自己治療了一整個晚上。
“雖然隻剩四天的時間——可是，我一定會讓騎龍演舞成功的。”
亞修毅然地在露卡的耳畔發下豪語。
“你搞錯了，亞修……”
見露卡忽然露出哀傷的表情，亞修感到困惑。
“我搞錯了什麽……？”
露卡用手指抹去眼淚後，神情嚴肅地抬頭看了亞修。
“今天是第八天，所以隻剩兩天的時間了。這段期間亞修你一直深陷昏迷……”
“你說什麽！這麽貴重的練習時間……竟然因為我的疏忽……”
亞修腦筋一片空白。那感覺就好像腦袋遭受重擊，眼前變成黑色的一樣。
露卡忽然間采取了行動。
披在她身上的毯子“啪沙……”地發出了滑落到地上的聲響。
“……！”
亞修嚇得兩眼發直，可是卻連聲音都喊不出來。
因為，露卡踮起腳尖，封住了亞修的嘴唇。
透過相疊的唇瓣，亞修感受到了露卡的真心。
不一會兒，露卡挪開了嘴唇。或許是極為難為情的緣故，她從耳朵的尖端到整個脖子都漲得跟玫瑰一樣紅。
“這是咒語……”
露卡又把頭埋進亞修的胸膛後，小聲地呢喃道。
“不可以絕望。別忘了還有我陪在身旁……”
“露卡……”
“雖然時間所剩無幾——不過，我們繼續一起加油吧。”
露卡那正麵樂觀的態度感動了亞修。
沒錯，現在還不到需要絕望的時候。
痛失兩天的時間固然會造成重大的影響，但亞修不是孤軍奮戰。
還有如此全心全意支持亞修的露卡一起並肩作戰——
“謝謝你，露卡。你的咒語非常有效喔。”
“嗯！”
露卡則以大大綻放的笑容迴應了亞修。
*
在幽深的森林裏——
曆經好幾天的搜索，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終於抵達了森林的中心位置。包包裏的保存食品還剩約莫兩天的份量。
會讓有森之妖精美譽的耶庫布萊德人在森林裏吃足苦頭，自然是有其特別緣由的。
這座森林裏布下了好幾層用幻術製造出來的迷宮結界。
前幾天琪拉在進行探索的時候，恰巧碰上了〈幼生之儀〉活動的舉辦。
參加儀式的小孩約在一百人上下。
當中有大半的小孩就像被宣布遭到淘汰般，全程都受到迷宮結界的蠱惑和擺布，甚至沒能接近龍之母所在的聖域半步。
即便如此，琪拉還是成功抵達了。
聳立在她的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古木。
那厚實的樹幹以及有如天蓋般複雜地交錯的樹枝，令人聯想到龍的軀體。
究竟要經過多麽漫長的歲月，一棵樹
才有可能長得如此巨大，就連在森林裏長大的琪拉也無法想像。
“哼。雖然七歲的時候被騙得團團轉……但沒想到這棵樹就是你的真麵目。”
琪拉氣憤地喃喃自語後，拿下了蓋住頭部的頭套。
在黑暗中，唯獨琪拉的雙眸發出燦爛的光芒。
“龍之母，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
琪拉有如在宣戰般，瞪視眼前的巨大古樹。
“我是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仿佛對這句話產生反應般，四周的風景忽然扭曲了起來。
下個瞬間，琪拉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眼熟的場所。
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現的是恍若鍾乳石洞的空間。
有一股甘甜的香味。
身為藥師的琪拉馬上就聞出那是深得龍族喜愛的藥草——安薩爾香草的味道。
無數的龍綺華品懸在高高的天花板上，閃耀著燦爛的光芒。
前方有一座湖泊，從天花板降下的光反射在湖麵上，璀璨得有如黃金。
在湖泊對岸有一座充滿古典氣息的神廟。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跟七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不錯，這裏就是龍之母的結界。
七年前和露卡一起行動的琪拉也曾進入這結界裏麵。
然而，龍之母卻殘忍、毫不留情地粉碎了琪拉的夢想。
而且，隻把幼生賜給了露卡。
對龍之母而言，琪拉不過隻是露卡的附屬品罷了。
那天受到的屈辱和絕望，琪拉不曾忘記。
“——對我恨之入骨，因而變成了暗黑精靈的少女啊……”
這時，隻見一個人影隨著空氣的晃動出現在神殿前。
“我了解你的來意。”
那是個端莊得有如淑女般的溫柔女性。
及腰的長發泛著深綠色。
最教人吃驚的地方，莫過於她頭上長了兩支角。角上那錯綜複雜的枝節使人聯想到成熟的龍族。
琪拉雖備感驚訝，還是強保鎮定。
“你這女人就是龍之母嗎？當年你是以龍的姿態現身，沒想到竟然也能化作人形……不，是龍是人一點都不重要。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殺了你！”
“你犯不著那麽心急，不管怎麽說，我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你千方百計跑來想親手殺我，真的有什麽意義嗎？”
“當然有了！”
琪拉嗤笑道。現在的她打從心底感到亢奮。
“你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葬身在我琪拉·布拉瓦·漢裏庫森本人的手中——隻要這個事實能成立，我就心滿意足了！”
“……看來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設法抵抗。”
龍之母毅然決然地聲明不會坐以待斃後，湖泊發生了異狀。
——咚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隻見湖麵往左右兩邊炸開，隨著向上噴出的盛大水花，一群水龍出現了。
不，用“一群”來形容並不正確。
那是一頭有七顆頭顱的巨龍。
“什麽！”
琪拉瞠目結舌的同時，巨龍的腹部裂成了兩半。
無數的觸手從怵目驚心的腹腔蜂湧而出。
隨著尖銳的唿嘯聲﹒觸手紛紛向琪拉發動攻擊。
“嗚……！”
觸手纏繞住琪拉的四肢之後，毫不留情地把她抬起。
琪拉的腳離開了地麵，整個人被吊在半空中。
一如被處以十字架之刑的聖人般，琪拉以兩隻手臂往左右張開的姿勢被固定在半空中。
惡狠狠地瞥了被五花大綁的琪拉一眼後，龍之母冷冷地開口了：
“它是我的守護獸兼聖地阿比昂的防衛係統——利維坦。”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即便我是在森林來去自如的耶庫布萊德人，這裏也未免太疏於防範了。就拿那個迷宮結界來說，雖然一般人會束手無策，可是對耶庫布萊德人來說，想破解並不困難。”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既然你堅持要斬斷龍族的命脈——我隻好遵從古代賢龍會議所做的表決，把你視為外敵了。隻要我一聲令下，利維坦馬上就能讓你碎屍萬段喔？”
“……好吧。我投降就是了。”
“聰明的判斷。”
“——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被吊在半空中的琪拉露出了奸笑。
“你會使出什麽把戲我早就都知道了。你的防衛手段是幻屬性的魔法對吧？直接在對方的腦部發動效果的幻術——這用在一般人的身上確實是所向披靡。畢竟，你的性命在這麽漫長的曆史中曾未遭受到威脅，就是最好的證據。隻不過——”
琪拉露出殘虐的笑容後，用力咬牙。
正確而言，是咬下藏在臼齒裏麵的藥——
“難道你……！”
龍之母首次顯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我是耶庫布萊德人藥師。我早就準備好解藥來對抗你那精神攻擊的幻術！”
龍之母的幻術，是操縱對方的腦內物質，藉此引發千奇百怪的幻覺。
既然如此，隻要服用能抵消精神作用的藥品，或許就能破解龍之母的幻術——這是琪拉思考出來的結論。
當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畢竟，開發出來的藥物不見得正好能對抗龍之母的幻術。
即便如此，琪拉還是融合了耶庫布萊德人淵遠流長的知識和來自賽法洛斯帝國的科學，不斷精益求精。
琪拉傾注一切心血，最後終於成功開發出有機會當作對抗龍之母王牌的精神藥物。
“了不起……我對你的執著深感佩服。不過，雖說是幻術，如果利維坦攻擊你，依然會直接傷害到你的精神。縱使肉體安然無恙，你的精神終究難逃一死。”
語畢，龍之母默默地舉起了右手。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見到這個訊號，利維坦發出淒厲的咆哮。
纏綁住琪拉全身的觸手持續加強施力。再這樣下去，琪拉勢必會如龍之母的宣言，被利維坦碎屍萬段吧。
然而——就在下個瞬間。
四周的景色忽然嚴重扭曲，琪拉的視野被黑暗給遮蔽了。
*
琪拉在巨大古樹的樹下蘇醒。
“唿。看來藥物是生效了。”
如今所有的幻覺作用都已無法對琪拉的腦部造成影響。
雖然這是一場聽天由命的豪賭，不過最後的贏家證實是琪拉。
“哼。沒了幻術的保護，你也不過是棵平凡的老樹。”
琪拉洋洋得意地喃喃自語後，蹲在巨樹的根旁。然後她從懷裏掏出一罐小瓶子。瓶子裏裝滿了紫色的液體。
“龍之母，你曉得這東西是什麽嗎？喔，你現在就算想迴答恐怕也做不到了吧。”
琪拉語帶嘲諷地說道後，拔開了栓塞。
“這東西名叫魔藥〈尼庫羅馬〉——雖然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琪拉像把紫色的液體當寶貝般直盯著看。
“我要求烏列爾提供材料給我，做為幫他調製魔藥〈伽拉忒亞〉的條件。烏列爾也很幹脆地答應了。那家夥二話不說立刻把六百六十六個囚犯送給我。”
琪拉緩緩地傾斜藥瓶。紫色的液體滴落在樹根上。
藥水一轉眼滲進了土壤裏麵。
“如果隻是單純要殺掉你這株植物，物理性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可是，這樣也太過無趣了吧？你就透過那粗壯的根部大量攝取我
個人開發的魔藥吧。至於攝取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哼，那就走著瞧吧。”
琪拉的雙眸目光如炬，閃耀出邪惡的光芒。
“首先就讓我親眼看著你死去吧。不管得花上幾天的時間，我都可以跟你奉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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