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長以佩嘎薩斯式暴衝法跑走的第二天。


    星期天,為了繼續拍攝電影,我今天照常來到學校。


    雖然是星期天的早上,但校內仍舊因社團活動和校慶準備活動而熱鬧萬分。


    這一個禮拜以來,展覽道具、咖啡廳用具、鬼屋道具、話劇道具等東西幾乎堆滿走廊和陽台,讓人不由得深深感覺到,校慶的腳步已越來越近。


    基本上這所學校的校園都會打掃得很幹淨,像這種亂七八糟的樣子還滿新鮮的。


    我們也要努力把電影拍好才行。


    我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打開社辦大門。


    這一瞬間——


    「啊,小鷹!過、過來一下!」


    一看到我,已經在社辦的星奈立刻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喂,肉!怎麽迴事?」


    社辦裏傳來夜空的聲音。


    「我有點事!馬上迴來!」


    星奈一邊大叫,一邊拖著我快步走在教堂的走廊上。


    「喂、喂,星奈?」


    被星奈拖著走的我——當然已經猜到星奈所說的「有點事」是什麽事情。


    ☆


    星奈把我拖到校園角落的焚化爐旁邊。


    今天校園裏到處都是正在準備校慶活動的學生,隻有這裏最冷清。


    「唿……熱死了……」


    星奈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脫掉身上的背心。


    因為一路快步走過來的關係,我也流一點汗。


    「……有什麽事嗎?」


    雖然心裏已經有底,不過我還是催促星奈開口。


    星奈像是要看進我整個人似地望著我的臉,用很尷尬的樣子說:


    「……爸比,好像以為我跟你在交往……」


    果然是這件事。


    我重重歎一口氣。


    「……我昨天曾聽理事長提起這件事,害我嚇一大跳……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聽我這麽一問,星奈很尷尬地移開視線。


    「……星奈?」


    「沒有啦……那個……該怎麽說才好……」


    我斜眼看著支吾其詞的星奈。


    「不、不要那樣瞪人家啦……」


    星奈露出有點害怕的表情……雖然我一點要瞪她的意思都沒有。


    難道說,至今以來,我覺得自己隻是斜眼看著對方時,對方都以為我在瞪人嗎?


    剛才萌芽的疑問帶給我莫大的衝擊,我默默等著星奈說明緣由。


    「呃,那個啊……」


    「喔。」


    「上、上次大家不是一起去遊樂園玩嗎?」


    「嗯?啊,是啊。」


    不知道星奈為什麽突然提起那件事,我雖然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先點頭。


    我們一起去鄰縣的大型遊樂園「橫縞樂園」,剛好是距今一個月以前的事。


    「那時候的門票是爸此給我的。」


    「沒錯。」


    理事長的確把工作上往來的人送他的公關票給了星奈。


    「那時候啊……呃呃……」


    星奈尷尬地嘿嘿笑著。


    「……怎樣?」


    我不安地催她說下去。


    「那時候我不小心在爸比麵前說出蠢話……就是有點……有點那個的事……」


    「哪個?」


    我疑惑地詢問,星奈的眼神變得更飄怱。


    「『哇!這樣一來小鳩鳩就可以當我的妹妹?』乏類的……」


    ……


    「啥?」


    我根本聽不懂星奈在說什麽,不禁皺起眉頭。


    看到我這個樣子,星奈漲紅了臉。


    「就、就是那個啦!我說小鳩鳩可以當我的妹妹,結果爸比誤會這句話的意思!」


    「咦?我還是不懂。」


    星奈變得有些焦躁。


    「你真遲鈍耶!要是我跟你……那個、這個……結、結結結結結婚的話!小鳩鳩不就會變成我的妹妹嗎?」


    「話是沒錯……」


    突然聽到「結婚」這兩個字,害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迴應才好。


    星奈繼續說道。


    「迴想起來,那時候爸比說了很多話……可是當時我太過興奮,沒有多想……」


    「什麽叫『說了很多話』?」


    「他突然一臉認真地問我:『小鳩準備變成你的妹妹嗎?』還有『你們的感情進展順利嗎?』之類的……」


    我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完全僵硬。


    「……那麽,你怎麽迴答?」


    聽到我的問題,星奈像是很尷尬地移開視線。


    「我、我不太記得……大概是『非常順利!交給我準沒錯』吧……」


    「喂!」


    哪有人對自己的爸爸這麽說啊……


    「……不是啦……那個……所謂『你們的感情』,爸比指的似乎不是我跟小鳩鳩的感情,而是我跟你的感情……」


    「你跟小鳩的感情進展根本不順利好嗎?」


    星奈狂冒冷汗,我照例吐槽她一下。


    ……那麽,試著站在理事長的立場思考一下。


    自己的女兒(星奈)和某個男生(我)看起來感倩不錯。


    然後,女兒有一天突然說要讓那個男生的妹妹(小鳩)成為自己的妹妹。


    ……在一般人的想法中,應該都會認為女兒準備要跟那個男生結婚吧。


    結果是因為女兒太喜愛別人的妹妹,甚至想要把她抓來當自己真正的妹妹……誰想得到這種事?


    ……


    「你白癡啊!」


    我全力大叫。


    「……實、實在非常丟臉,甚為抱歉。」


    星奈垂頭喪氣地用幸村的語氣說道。


    我深深歎一口氣。


    「唉……不過,你應該有好好跟理事長解釋吧?」


    「嗯……」星奈點點頭。


    「隻要他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那就好……」


    話說迴來,決定去遊樂園的前一天晚上——亦即星奈害理事長產生誤會的那個晚上,爸爸曾打電話迴來問我「你要跟星奈結婚嗎」之類的問題。


    雖然有點對不起因為太過亢奮還讓爸爸打電話迴來確認的理事長,不過,誤會能解開就好。


    這麽想的我鬆一口氣。


    「嗯……那麽,我要進入正題羅。」


    「啊?還有什麽事?」


    「嗯……」


    我大驚失色,星奈用僵硬的笑臉點頭。


    「我先說喔!有關等一下要講的這件事,我絕對沒有動過任何手腳!而且,我也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才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喔、喔。」


    星奈先解釋一番,然後睜大眼睛望著我說:


    「我跟你……好像有婚約。」


    ……………………………………………………………………………………………………………………………………………………………………………………………………………………………………………………啥?


    我的腦袋凍結好一會兒。


    「……小鷹?你還好吧?」


    「啊,嗯……」


    我迴過神來,反問星奈:


    「……婚、婚……約?」


    「嗯……」


    星奈紅著臉點頭。


    「聽、聽說,在我跟你懂事之前,我家爸比跟你家爸比曾經做過約定。也就是……奉父母之命的那種婚約。」


    「奉、奉父母之命的婚約……怎麽會有這麽像是連續劇的


    設定啊……」


    我一臉錯愕,星奈繼續說道:


    「而且,還有像契約書之類的東西,上麵有爸比們和我們的指印。」


    「……竟然還有那種東西……咦,有我們的指印?」


    我當然不記得自己蓋過指印。


    我皺起眉頭,星奈對我說:


    「那是很可愛的小小指印。雖然沒有確認過是不是真的,可是,應該沒有人會偽造那種東西,所以我覺得這份契約書應該是真的。」


    「……是、是嗎……我完全不記得這種事……」


    「連本小姐也不記得好嗎?不過你看……」


    星奈一邊說,一邊從裙子口袋掏出一張照片。


    照片裏有兩個兩、三歲左右的小孩。


    金發碧眼、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和掛著兩條鼻涕、有著一頭暗沉金發的小鬼頭,兩人做乎很要好地一起在堆積木。


    這是……


    「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你好像曾見過麵。」


    星奈說出衝擊性十足的話。


    「真的假的啊……」


    「還有很多其他照片,不過這張的我看起來最聰明伶俐。」


    星奈露出害羞的笑容說道。


    「……是喔……原來我跟你以前見過麵。」


    爸爸跟理事長從以前就是好朋友。


    所以,我跟星奈從前見過麵並不奇怪。


    或者該說,好朋友的小孩們不曾見過麵,這樣才詭異吧?


    我為什麽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原來如此……」


    「嗯……」


    我跟星奈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不過,既然我們兩個都不記得,就算知道雙方以前見過麵,也不能怎麽樣。


    隻是……總覺得好尷尬。


    「嘿嘿……感覺好奇怪喔。」


    星奈似乎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她露出曖昧的害羞表情。


    「就、就是說啊……」


    總之,我還是如此迴應一聲。


    「呃,先不要管那個吧。」


    「嗯、嗯。」


    「我、我是說婚約的事。」


    「嗯、嗯。」


    ……臉好燙。


    我隻是個高中生……不要說戀人,甚至連朋友都沒有。


    老實說,光是要說出「婚約」這個詞,就覺得好害羞。


    「跟我們本人意願完全無關的這種婚約,還是不要在意吧?」


    聽到我的話,星奈一瞬間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


    「就、就是說啊!那隻是爸比們任性做出的約定而已!」


    「嗯,」我點頭,接著補充一句:「那個……其實也不是『爸比們』……我覺得我爸爸應該不記得這件事……」


    如果爸爸記得,一個月前打電話迴家的時候,應該會提起這件事。


    可是對爸爸而言,聽到理事長說我要跟星奈結婚的事,他隻覺得「阿崎這家夥喝醉酒滿口胡言」。


    嗯……不管怎麽想,我都覺得爸爸不記得這件事……這麽一來,佩嘎薩斯先生就顯得更可憐。


    「總之,不必在意這件事!」


    我想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所以故作開朗地說道。


    星奈也點點頭。


    「沒、沒錯!不必在意不必在意……雖然覺得有點可惜。」


    「咦?」


    「沒、沒事!」


    星奈像是要把話題蒙混過去似地說道。


    「即使我跟你沒有婚約,也會靠自己的力量讓小鳩鳩變成我的妹妹!」


    「這件事拜托你放棄可以嗎?」


    ……算了,星奈的發言雖然有點那個,不過,像這樣以積極心態牢牢盯著未來的模樣,實在很像星奈的作風,感覺非常痛快。


    「那麽……我們先迴社辦吧,今天也要好好拍電影。」


    我露出笑容,很有精神地說道。


    當我轉過身、準備離開時,身後的星奈喃喃說道:


    「唔……我們是可以當成沒那迴事啦,可是……」


    「嗯?」


    我訝異地轉過頭,見到星奈露出苦笑。


    「……我隻是有點在意那個笨蛋會怎麽想而已。」


    「……嗯嗯。」


    的確,隻有這一點讓人頗為在意。


    「不過,這種事情沒必要跟別人說吧?反正跟別人沒有關係。」


    我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是、是嗎?」


    星奈露出有些無法釋懷的表情。


    「也對啦……」


    她說著,然後點頭。


    於是,我們兩人懷抱這個微妙的秘密迴到社辦。


    ☆


    「慢死了!你們到底在幹嘛啊!」


    我和星奈一迴到社辦,夜空立刻用不高興的聲音問道。


    夜空、幸村、理科三人都在社辦裏。


    「隻、隻是有一點事情要解決而已。先別管那個,我們快點開始拍片吧!」


    星奈像是要把話題蒙混過去似地說道。


    「哼!」


    夜空似乎有些不開心地冷哼一聲。


    「算了,大家走吧,今天要先拍操場上的戲分。」


    夜空說著站了起來。


    我鬆一口氣。


    總之,我在跟星奈交往或她是我未婚妻之類的事情,應該這樣便落幕吧?


    那隻是理事長一廂情願的想法,而且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跟星奈,這個話題應該不會蔓延開來……哎呀?


    我好像忘記什麽事……


    ——既然有星奈在的話也沒辦法。


    大約十天前高山凱特說過的話突然閃過我腦中。


    這一瞬間——


    啪咚!社辦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啊哈哈!今天也要拍電影!啊!哥哥!是哥哥耶!今天也要跟哥哥一起拍電影耶!啊哈哈哈哈!」


    瑪麗亞活力十足地闖進社辦。她像平常一樣,一看到我就黏上來。


    「對了,哥哥!我昨天聽老太婆說,哥哥要跟星奈結婚耶!真的嗎?那個叫婚約吧?竟然跟人家有婚約,哥哥真不愧是大人!啊哈哈哈哈哈!」


    「「噗哇啊!」」


    剛才決定要隱瞞的危險話題,竟然這麽大剌剌地曝光,我和星奈羞點沒嗆死。


    ……砰咚。


    夜空的包包掉落在地。


    她露出一臉呆愣的表情盯著我們。


    「……這、這是怎麽迴事?」


    夜空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理科和幸村也露出一臉呆滯的表情看著我們。


    我和星奈麵麵相覷,然後,幾乎是同時歎一口氣。


    ☆


    「……未、未婚妻……而且以前曾見過麵……嗎……」


    夜空神態恍惚地說道。


    我和星奈把理事長沾沾自喜的誤會,和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們任性決定的婚約,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社員們。


    而且,也把以前的照片拿給大家看。


    「總、總之,這跟現在的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對吧?」


    「沒錯,就是這樣!」


    我說完,星奈跟著同意我的說法。


    可是,夜空似乎還無法從這個打擊中走出來。


    「……喂,理科丫頭啊。」


    夜空叫著滿臉不高興站在一旁的理科,聲音像生病的老婆婆一樣。


    「……何事啊,夜空阿姐。」


    理科同樣用老人的語氣迴答,夜空繼續問道:


    「……青梅竹馬跟未婚妻比起來,哪一


    種關係比較深?」


    「一般而言,應該是未婚妻吧。」


    理科麵無表情,立即淡淡地迴話。


    「我想也是……」夜空虛弱地笑著。


    「而且以前還見過麵,所以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我想也是……」夜空又歎一口氣。


    看到夜空那個樣子,星奈焦躁地抓抓頭發。


    「啊,夠了!你煩死啦!身為當事人的我們都覺得沒關係,你幹嘛那麽不乾不脆啊!笨蛋!」


    啪嘰。


    星奈敲夜空的腦袋一下。


    「什麽……你這塊肉!」


    夜空一瞬間狠狠瞪著星奈,可是,整個人又立刻變得像泄氣的皮球一樣。


    「啊,夠了!給我站起來!快點去拍電影!」


    星奈說完便走出社辦。


    「……星奈學姐說的對,夜空學姐。」


    理科苦笑著說道。


    「以前的事情、爸爸們定下的約定,那些事就算在意也沒用,請學姐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衝吧!」


    理科拿起攝影機,跟在星奈身後走出社辦。


    「唉……」


    夜空又重重歎一口氣,看著我露出微笑說:


    「……是嗎……嗯……怎麽樣都無所謂啊……」


    她用微弱得好像快要消失的聲音說完,同樣起身離開社辦。


    總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好弱小。


    ☆


    之後的拍攝進度仍像之前一樣順利。


    拍攝的時候,夜空又恢複平常那種臭著一張臉的高傲模樣。


    誰都沒有再提起婚約之類的事情,我想,這個話題應該已完全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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