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看我……”
某天放學後，我在社辦裏用事態嚴重的表情喃喃說著。
“唉……”
夜空用像是看到什麽可憐家夥似的眼神朝我歎一口氣。
“哈！”
星奈則用完全瞧不起人的模樣笑出聲。
“嗚……”
雖然跟我猜想的反應差不多，但我現在真的很後悔說出來。
“是真的啦！”
“是嗎？你說是就是吧。”
我用一臉不高興的表情為自己辯駁，夜空卻很幹脆地認同。
“……你是真的相信我吧？”
“當然相信啊，我相信小鷹說‘總覺得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看我’這句話。”她根本完全不相信嘛！
“像是上廁所的時候、吃飯的時候、走在走廊上的時候……我都會感受到一個奇怪的視線。”
“會不會隻是在戒備你而已？”
我否定星奈的推測。
“不是，我已經習慣那種視線，所以很清楚這次的完全不一樣。像那種警戒的視線，隻要我一往他們看過去，對方就會慌慌張張地逃走。”
“好悲慘的生活呀。”
“少囉唆。”
真希望她不要特地再強調一次，我已經覺得越來越難過了。
“具體來說，到底是怎麽樣的視線？”夜空問。
“具體來說……嗯……該怎麽形容才好呢？好像是在觀察我，或者是說有一種莫名的冰冷感……隻要我看過去，那種感覺就會消失，可是我一移開視線，馬上又會感覺到那個目光。”
“小鷹，我看你是太累了吧？”
“不準用‘檔案’女主角的語氣說話。”
“還是說你被附身？”
“被什麽附身啊！”
“那種事我怎麽會知道？會不會是因為你這奇怪的小混混想要拓展地盤，結果惹火二十年前死掉的角頭老大？”
“哼，不可能有那種事。”
夜空立即否定星奈的話。
“夜空說的沒錯，怎麽可能有什麽幽靈——”
“這所學校在十五年前是女校，所以二十年前的應該不是角頭老大，而是大姐頭。”
“說的也是。”
“是你的頭啦！管他是角頭老大還是大姐頭，要是被幽靈纏上還得了啊！”
我拚命否定她們兩人的說法，星奈像是覺得很煩地說：
“不然你說是什麽？難道會是不知打哪來的閑人在偷偷觀察你嗎？”
“嗚……”
被她這麽一說，我一時答不出話。
“我也想過會不會是其他不良少年……你們有沒有什麽線索？”
我當然不可能是被幽靈盯上，還有，用“其他”兩個字純粹隻是比較方便的說法，我本人可不是什麽不良少年。
“嗯……我沒聽說有什麽血氣方剛的學生想教訓你這個惹眼的新家夥耶。我們學校的學生大多很穩重，就像被馴養的家畜一樣。”
“怎麽可以用那種說法形容同一間學校的學生啊。”
總之，我還是先吐個槽。
“夜空呢？你有沒有什麽線索？”
“白癡，朋友關係呈現滅絕狀態的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學校裏的傳言？”
不知為何，夜空感覺起來好像很自豪。
“如果不是其他不良少年……那會不會是風紀委員？”
“這間學校沒有風紀委員好嗎，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果然還是‘那個’吧……”
“哪個？”
星奈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稍微猶豫一下，說：“就是那個嘛……那個……跟蹤狂……”
““…………””
聽到我說的話，夜空和星奈當場僵住。
幾秒鍾之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奈大聲爆笑。
“啊哈哈哈，你是白癡嗎？小鷹，你是認真的嗎？啊哈哈哈！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跟蹤狂想要黏著你這種沒用的小混混！小鷹，你知道嗎？跟蹤狂的動機有九成都是出自於愛情喔！是愛情喔！轉來這所學校以後，你有談過任何一場戀愛嗎？還是曾發生任何一則桃色緋聞呢？你這個大笨蛋！”
“嗚……”
被星奈連珠炮地數落到這種地步，我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我轉頭看向夜空，心想這家夥一定也會用潑婦罵街的氣勢狠狠數落我吧。
“…………”
隻見夜空默默地站起來，把咖啡倒進杯子裏，遞到我麵前。然後，竟、竟然會有這種事……她竟然露出很溫柔的微笑！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來，趁咖啡還沒冷掉之前趕快喝吧，小鷹。”
“別、別這樣……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
超想哭的，我的發言有那麽奇怪嗎？竟然會讓夜空變成心地溫柔的“美麗夜空”。跟星奈直接的嘲笑比起來，這種傷害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嗬，看到比自己可憐的人，自己就會變得很溫柔，原來這種事是真的耶。”
“你應該知道同情有時候會比露骨的惡意更傷人吧！”
“當然知道。”
“知道還這麽壞心！”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這個女人嚐嚐心靈被傷害的滋味……
“啊啊，夠了！隨便斷定是跟蹤狂的確太武斷！算我說錯話好不好！”
我恨恨地說著。
“可是，說不定真的有‘那個’啊！呃……就是那個戀、戀愛之類的……說不定我也會有什麽邂逅的機會啊！”
“總之就是說，對小鷹暗暗懷著好感的少女，躲在草叢裏偷偷觀察小鷹——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夜空用一種“所謂的斜眼看人就是這樣”的標準不屑眼神看著我說道。
“倒也不像是躲在草叢裏……總之，我覺得或許也有那種可能……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或者該說是其實我很希望發生那種事……”
因為越來越沒有自信，我的聲音越變越小。
“這樣說出那種妄想，不會覺得很丟臉嗎？”
“竟然說我在妄想！”
星奈的粗魯迴答讓我覺得非常屈辱，身體不斷發抖。
“……夠了，我怎麽會蠢到找你們商量呢？”
我沮喪地站起身。
“等一下，小鷹。”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同社團的夥伴陷入困境，我幫你一起抓出那個跟蹤狂吧。”
“其實我沒有那麽困擾啦，而且對方大概也不是什麽跟蹤狂。”
“那些細節就先不要管，反正我午休時很閑。”
所以，她隻是想打發時間而已嗎？
不過，跟莫名親切的“美麗夜空”比起來感覺沒那麽差，那就算了吧。
“哼，既然夜空要幫你……沒辦法，我也來幫這個忙吧！雖然我一點都不閑。”
為了跟夜空競爭，星奈也開口說要幫忙。
總覺得好像會變得很麻煩，我再次後悔不該向這兩人說出神秘視線的事……
☆
我跟平常一樣在上課鍾聲響起前的三十分鍾來到學校，而夜空和星奈已經在校門口等我。
“太慢了，你真的想要解決事情嗎？小鷹。”
“竟然敢讓本大小姐等這麽久，你還真有膽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床氣的關係，這兩人的心情似乎比平常更差。
“……沒有啊，因為每次都是開始上課之後才感覺到那個視線，所以我想就算提早來學校也沒有什麽意義。”
““什麽！””
聽到我說的話，她們兩人的表情當場僵住。
“那種事情幹嘛不早說！”
“竟然讓本大小姐浪費一個鍾頭……而且還是跟這女人在一起！”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肉女！跟臭死人的肉默默站在一起一個鍾頭，實在太讓人不舒服了！”
看樣子她們一個小時前就到了，而且彼此沒有交談，就這樣等待一個鍾頭。
我們明明沒有約集合的時間啊。
“算了……總之，我對不起兩位小姐……”
雖然不太甘願，但我還是先道歉。
☆
班會結束之後，因為星奈跑來我們教室，教室內稍稍掀起一陣騷動。
“那麽，走吧。”
“嗯。”
“不準命令我，你這塊臭肉。”
星奈說著，我和夜空跟著她走出教室。
其實我們沒有特定的目的，隻是在下一節課開始之前隨便打發一下時間。
“嗯……的確可以感受到奇怪的視線。”
一邊走在走廊上，夜空一邊小聲說著。
“嗯……原來不是小鷹的妄想啊。”
星奈很認真地點點頭。
“抱歉在兩位這麽嚴肅的時候打擾你們……”
我斜眼瞪著她們說道。
“周圍的視線的確都集中在我們身上，但這不是我說的那件事……”
““？””
夜空和星奈露出驚訝的表情，看樣子她們完全沒注意到。
“一般學生也都在看我們！這樣怎麽可能找到那個神秘視線的主人啊？”
““啊……””
我右邊是夜空，左邊是星奈。
在無賴小混混身邊（雖然我真的不是小混混），站著雖然隻有臉蛋漂亮但的確可以算是美女的黑發美人，以及被一部份男學生捧在手心當女王伺候的金發碧眼美少女。
這麽顯眼的三個人一起走在路上，除了那個神秘視線的主人之外，其他人也會對我們投以注意的眼光。
被無數的視線幹擾，根本找不到我們想找的那個人。
而且，這不是平常那種觀察的視線。總覺得其中混合了像怨念之類的情緒，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真是的，這樣一來，我今天對班上男生說‘今天本小姐有重要事情要做，沒空理你們這些雜碎，通通給我滾遠一點’，特地把他們趕走好專程來幫你，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這是我的錯嗎？”
仔細一聽，似乎可以聽到“嗚嗚……星奈小姐……竟然拋下我們不管……”、“竟然有兩個美少女陪他……”之類的低語。
“不是的！我……”
我慌慌張張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站在那裏的幾個學生都露出驚嚇的表情，紛紛垂著視線離開。
“嗯，剛剛就是那個吧？小混混嗆人時會說‘看○●啊’，然後對方就會慌慌張張地跑掉。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情況。”
夜空事不關己一般地淡淡說道。
那一天，羽瀨川小鷹強逼兩位美少女就範並且硬把她們帶走的謠言，迅速在我們那個年級裏傳開……
☆
“那個臭小子……呃，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男的……但我絕對要逮到你！”
放學後，我一邊注意周圍的動靜，一邊在學校裏亂逛（當然是自己一個人）。
今天也能感受到那個神秘視線混在其他學生好奇的視線裏。
我也想過，反正截至目前為止並沒有遭到什麽實際傷害，不如就這樣放著別理他。可是，都是因為那家夥的關係，害我莫名其妙地遭到惡劣批評。
總之，不逮到他好好抱怨一下，難消我心頭之恨。
可是，總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在無理取鬧……
我今天也感受到那個神秘的視線。
混在眾人好奇的視線裏，靜靜觀察我的冷靜眼神。
總之，我朝著沒什麽人的地方走去。
我走上樓梯、走向某個樓層，這個樓層隻有資料室等很少在使用的教室。
其他人好奇的視線消失，似乎隻剩下那道視線而已。
我偷偷往後看，知道有人躲在暗處。
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稍微加快腳步，走在沒有半個人的走廊上。
來到走廊的盡頭時，我躲在轉角牆邊等著逮人。
幾秒鍾之後——
咚！
“呀！”
有人撞到我，並且發出愚蠢的慘叫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家夥應該就是一直在偷窺我的犯人吧？
我直直盯著那家夥的臉。
“…………”
結果，我不小心看得有點入迷……因為這家夥有一張非常可愛的臉。
那是一張模樣清純、感覺有些稚氣的臉。
跟冷酷的夜空和星奈不同，很適合用“美少女”這個詞匯來形容。
可是，這家夥的服裝看起來怪怪的。
這個美少女……為什麽會穿男生的製服呢？
“？”
就在我腦中浮現一堆問號時，她（？）站了起來，然後露出有點發呆的樣子，麵無表情地說：
“這就是所謂的……”
“？”
“——恐嚇吧？”
“不是啦！”
她（？）不知為何用聽起來很開心的聲音說著，令我狠狠吐槽迴去。
☆
“我叫做楠幸村，是一年一班的學生。”
總之先把跟蹤我的這個少女（？）帶迴社辦後，她（？）用沒有抑揚頓挫的溫柔嗓音報出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窸窸窣窣地從書包裏拿出錢包，莫名其妙地送到我麵前。
“？”
“我隻有二千元而已，可以請您放過我嗎？”
“就說我不是在恐嚇啦！”
這家夥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人啊？
“楠幸村……聽起來好像戰國武將的名字喔。”星奈說。
星奈和夜空也在社辦。當我把她（？）帶迴來時，她們兩人立刻毫不留情地吐槽，說著“讓低年級女生穿男生製服然後拐迴社辦……小鷹的特殊性癖還真是驚人啊……”或是“那誰啊？你的新錢包嗎？”之類的話。
“是的。”
聽到星奈的話，叫幸村的少女（？）點點頭。
“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希望我能成為像真田幸村那樣威風凜凜的日本男兒，所以懷著期待幫我取了這個名字。”
“……日本……男兒？”
夜空皺起眉頭。
“那個……雖然我不太願意這麽想……不過……難不成你是男的？”
我心驚膽跳地詢問，幸村繼續用沒有表情的發呆模樣歪著頭迴答：
“就像您所看到的那樣，我是男生呀。”
“呃，從外表其實看不出來……”
“？”
幸村又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微微歪著頭，那種模樣實在可愛得要命。
算了，這世界上總是有長得像女生的男生存在。既然他自己都這麽說，那應該是男生沒錯吧……雖然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總之，先不管性別的事……你叫幸村吧？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跟蹤我呢？”
我開口問道，
夜空和星奈也一起看向幸村。
幸村還是一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地說：
“其實，我被人霸淩了。”
“霸淩……”
我咀嚼著幸村的話，心情變得有點悶。
跟看起來像小混混的家夥（也就是我）格格不入、有著穩重校風的教會學校，果然還是會有校園霸淩的問題啊……
“這所學校也會發生那種事嗎？”
“當然啊，不可能有從未發生校園霸淩問題的學校。”
夜空若無其事地下斷言。
雖然不想肯定她的話，不過我的想法跟夜空差不多。
不斷轉學、念過很多學校的我，知道大部份學校都有霸淩或疑似霸淩的事件。
“為什麽會有霸淩事件呢？”
“當然是因為那樣做很爽啊。”
夜空理所當然地大放厥詞。
“……那樣做很爽？”
“姑且不論有沒有實行，就本能來說，大部份的人都很喜歡欺負他人……喜歡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去攻擊其他生物。像是殺害昆蟲或青蛙啦、在隱藏站或匿名留言版痛批不喜歡的人啦，或者是在blog掀起戰火之類的。如果被欺負的那個人有失言或反社會行為之類的過錯，發動攻擊的人就更有正當的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繼續欺負對方。”
“……真不愧是霸淩的實踐者啊。”
我語帶諷刺地說著，夜空恨恨地瞪我一眼。
“不要把我跟那種人相提並論。”
那是令人冷到骨子裏的聲音，看樣子她好像真的生氣了。
“那、那麽，你為什麽要跟蹤小鷹呢？”
大概是討厭這種沉重的氣氛，星奈慌慌張張地問著幸村。
話說迴來，幸村說他跟蹤我的理由是“因為被人霸淩”，不過，我實在搞不懂這兩者的因果關係。
幸村迴答：
“因為我想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像小鷹學長一樣，成為既強大又威風的男生。”
“既強大又威風？”
星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是在說這個沒用的小混混嗎？”
幸村用有點害羞的表情（那種表情實在可愛極了）點點頭。
“小鷹學長不跟任何人來往，抬頭挺胸、氣宇軒昂地走在路上的樣子，是非常標準的日本男兒形象。”
“你說他不跟任何人來往……那純粹隻是因為他沒有朋友而已吧？”
“少囉唆。”
我以不甘願的表情說著。
“學長不被無聊的規則束縛，用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活下去，看起來既豪爽又光明磊落。順著自己的欲望掠奪錢財，用武力除掉看不順眼的人事物，命令美女陪侍，盡情享受酒池肉林。淩駕人世間的善與惡，就算是神明擋在眼前也不怕，擁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等等！幹嘛把我講得跟三國誌裏的暴君董卓一樣？我可是都乖乖遵守校規，既沒有恐嚇同學，也沒有對別人施暴，而且更沒有讓女生陪侍吧！”
幸村像在歌頌什麽似地稱讚（？）我，令我用力吐槽迴去。
結果，幸村很溫柔地笑著說：“您真是太謙虛了。”
“這不是謙虛好嗎？”
“這幾天我都偷偷地觀察學長的生活，發現小鷹學長果然跟大家謠傳的一樣，是男人中的男人。”
“就算眼睛被蛤蠣糊到也要有個限度好嗎？”
看到幸村用陶醉的眼神望著我，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這時，夜空說：“總之，幸村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不被欺負的堅強男生嗎？”
“是的，我希望能活得像個男人，也希望能成為像小鷹學長那樣的人。該怎麽做才能成為像小鷹學長一樣偉大的人物呢？”
“我有、有很偉大嗎……”
被人用那種不三不四的方式稱讚，令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你要不要教教他？教一下該怎麽做才能變成你這種人。”
星奈很輕鬆地說。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啊……幸村說自己被人欺負，到底是怎麽被欺負？如果對方太過份，不要隻想靠自己解決，去找老師幫忙應該會比較好吧？”
“嗯，具體來說，就是同年級的男生們都故意疏遠我。”
幸村淡淡地說。
“疏遠你？”
“是的，例如上體育課之前，隻要我一開始換衣服，身邊的人就會一一離開。”
“…………”
哎呀，聽起來好像哪裏怪怪的……
“大家一起玩的時候，當我流了很多汗、開始脫衣服時，大家就會突然離開。”
“還有打躲避球時，隻有我不會成為攻擊目標。”
“初中上柔道課時，都沒有人要跟我一組，令我覺得很孤單。”
“同學們相約去上廁所時，我說我也要一起去，就會被大家拒絕。而且，當我走進廁所時，正在小便的人也會很快就離開。”
那不是欺負……而是因為大家不知道該怎麽跟長得像女生的幸村相處，所以才躲著他吧……
就算是我，即使知道幸村是男生，但若看到他突然走進男廁，心裏仍會覺得怪怪的。
“幸村，那個其實不是欺負——好痛！”
夜空突然狠狠拍了我的腦袋一下。
“嗯嗯，好可憐喔，我同情到好想哭喲。”
其實連一絲絲同情的樣子都沒有，夜空淡淡地說著。
“是的。前幾天我鼓起勇氣，在廁所裏直接問正在小便的同學‘為什麽大家都要疏遠我？’結果同學整張臉都變得很紅，生氣地對我說：‘因為你長得太像女生了！’，這就叫惱羞成怒吧？”
我想你同學應該不是在生氣，而是覺得害羞……
“總之，我因為長得太像女生而遭到這種對待。所以我想，隻要我能變得更有男子氣概，應該就不會被欺負吧。”
“所以我說那不是欺負——”
我又被夜空狠狠打了一下。
“夜空，你到底在幹嘛啦！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打我？”
“小鷹你給我安靜一點。”
夜空小聲說著，然後再次對幸村說：
“楠幸村，你想靠自身力量麵對困難的樣子，實在太了不起。你可以跟在小鷹身邊好好學習成為男子漢的方法。”
“喂喂！”
“謝謝您，我會認真學習的。”
“對了，幸村，因為小鷹是我們鄰人社的社員，平時很忙。所以，如果你加入我們社團，就可以隨時就近觀察小鷹。”
“是嗎？那麽，我要申請入社。”
“嗯，那在入社申請書上寫名字吧。”
“好，我來寫。”
沙沙沙沙……幸村在夜空遞過來的入社申請書上，用優美的字體寫上名字。
什麽跟什麽啊！
“夜空，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騙他？”
我小小聲地問著。
“不準說那種有損別人名譽的話。幸村也跟我們一樣，都在煩惱自己的人際關係。以後我們應該以社團夥伴的身份，一起幫助他走下去。”
“其實你的真心話是……”
“放這種有趣的笨蛋離開實在太可惜了，還是先把他拉進社團吧。”
“…………”
“還有我也常常在想，鄰人社需要一個專用的仆人。反正，要是不能用的話再把他丟掉就好。”
“你真的有夠差勁耶！”
“有什麽關係？你當作自己收了一個小弟就好啦。
這樣一來，小鷹變得更像真正的不良少年了。”
“這種事情到底哪裏好啦！”
“小弟嗎？”
聽力很好的幸村立刻迴應。
“那麽，我就是小鷹學長的小弟。”
“不是的！幸村，你不要管這家夥的玩笑話……”
“我好高興喲。”
總覺得幸村用一種非常陶醉的表情說著話。
“……啊？”
“像小鷹學長這麽厲害的人，能夠成為您的小弟，真令我感到無上的光榮。我會盡全力服侍您。為了小鷹學長，我什麽都願意做。”
“喂，那個……”
“是。”
“唔……”
這輩子從來沒有人用這種充滿憧憬的閃亮亮眼神看著我，因而被幸村這麽一看，我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你好好加油吧……”
“是。對了，小鷹學長。”
“啊？”
“我可以叫您‘大哥’嗎？”
“……隨你高興。”
我懷著自暴自棄的心情點頭，幸村那張非常可愛的臉蛋於是露出笑容。
看來他離堅強威風的日本男兒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
本日成果——收了一個小弟。
就今天的情況看來，總覺得我離順利正常的學園生活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
第二天的午休時間。
下課後，正當我打算去福利社買午餐時，教室裏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這種感覺……最近似乎曾出現過……
“大哥。”
走進教室的是幸村。
雖然走進高年級生的教室，他卻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走向我。
哇，這小子的膽量真不小。
“大哥，請用。”
走到我麵前的幸村，把抱在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全放在我桌上。
“？”
有咖哩麵包、炒麵麵包、咖啡牛奶，還有漫畫。
漫畫的封麵畫了一個留著像是法國麵包的奇特發型、穿著長長豎領製服、眼神兇惡的男子。
“那麽，我先告退了，大哥。”
“等、等一下，幸村！這是什麽？”
我慌慌張張地叫住準備離開的幸村。
“這是大哥的午餐跟流氓漫畫。夜空大姐頭說，身為小弟，幫大哥買午餐跟流氓漫畫是一種常識。”
幸村不知為何很開心地說。
“我一定要好好罵一下夜空那家夥……”
我環視整間教室，卻沒看到夜空。
“難道您不喜歡嗎？”
幸村像是很不安地偷偷用眼角瞄著我。
我實在沒辦法傷害學弟純粹的心靈……
“沒、沒那迴事。我現在剛好很餓，而且這本漫畫……呃……這本《最強不良傳說》，我剛好也想找來看看……我說真的……好期待啊……這種看起來很蠢……啊，不是，看這本漫畫的時候，好像不必想什麽太難的事情……”
其實我喜歡的是飯團而不是麵包，而且我不喜歡咖啡牛奶，這種流氓漫畫也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太好了。”
可是，看到臉上露出笑容的幸村，我覺得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地臉紅了。
冷靜一點啊，小鷹，這家夥是男的！
“……啊啊，對了，我把錢給你。一共多少錢？”
聽我這麽一說，幸村搖搖頭。
“收大哥的錢像什麽話？能夠當大哥的仆人，對我來說便是至高無上的光榮。”
“不不不！千萬別這麽說！”
“那麽大哥，我先告退了。”
乖巧地行禮後，幸村咚咚咚地離開教室。
沒辦法……等一下偷偷把錢塞進幸村的錢包吧。
午餐也就算了，把錢花在那種漫畫上實在讓人有點心痛……
那一天，羽瀨川小鷹把低年級學生當仆人使喚的謠言，迅速傳遍整座校園。
因為這也算是事實，我真的沒什麽話好辯駁。
某天放學後，我在社辦裏用事態嚴重的表情喃喃說著。
“唉……”
夜空用像是看到什麽可憐家夥似的眼神朝我歎一口氣。
“哈！”
星奈則用完全瞧不起人的模樣笑出聲。
“嗚……”
雖然跟我猜想的反應差不多，但我現在真的很後悔說出來。
“是真的啦！”
“是嗎？你說是就是吧。”
我用一臉不高興的表情為自己辯駁，夜空卻很幹脆地認同。
“……你是真的相信我吧？”
“當然相信啊，我相信小鷹說‘總覺得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看我’這句話。”她根本完全不相信嘛！
“像是上廁所的時候、吃飯的時候、走在走廊上的時候……我都會感受到一個奇怪的視線。”
“會不會隻是在戒備你而已？”
我否定星奈的推測。
“不是，我已經習慣那種視線，所以很清楚這次的完全不一樣。像那種警戒的視線，隻要我一往他們看過去，對方就會慌慌張張地逃走。”
“好悲慘的生活呀。”
“少囉唆。”
真希望她不要特地再強調一次，我已經覺得越來越難過了。
“具體來說，到底是怎麽樣的視線？”夜空問。
“具體來說……嗯……該怎麽形容才好呢？好像是在觀察我，或者是說有一種莫名的冰冷感……隻要我看過去，那種感覺就會消失，可是我一移開視線，馬上又會感覺到那個目光。”
“小鷹，我看你是太累了吧？”
“不準用‘檔案’女主角的語氣說話。”
“還是說你被附身？”
“被什麽附身啊！”
“那種事我怎麽會知道？會不會是因為你這奇怪的小混混想要拓展地盤，結果惹火二十年前死掉的角頭老大？”
“哼，不可能有那種事。”
夜空立即否定星奈的話。
“夜空說的沒錯，怎麽可能有什麽幽靈——”
“這所學校在十五年前是女校，所以二十年前的應該不是角頭老大，而是大姐頭。”
“說的也是。”
“是你的頭啦！管他是角頭老大還是大姐頭，要是被幽靈纏上還得了啊！”
我拚命否定她們兩人的說法，星奈像是覺得很煩地說：
“不然你說是什麽？難道會是不知打哪來的閑人在偷偷觀察你嗎？”
“嗚……”
被她這麽一說，我一時答不出話。
“我也想過會不會是其他不良少年……你們有沒有什麽線索？”
我當然不可能是被幽靈盯上，還有，用“其他”兩個字純粹隻是比較方便的說法，我本人可不是什麽不良少年。
“嗯……我沒聽說有什麽血氣方剛的學生想教訓你這個惹眼的新家夥耶。我們學校的學生大多很穩重，就像被馴養的家畜一樣。”
“怎麽可以用那種說法形容同一間學校的學生啊。”
總之，我還是先吐個槽。
“夜空呢？你有沒有什麽線索？”
“白癡，朋友關係呈現滅絕狀態的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學校裏的傳言？”
不知為何，夜空感覺起來好像很自豪。
“如果不是其他不良少年……那會不會是風紀委員？”
“這間學校沒有風紀委員好嗎，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果然還是‘那個’吧……”
“哪個？”
星奈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稍微猶豫一下，說：“就是那個嘛……那個……跟蹤狂……”
““…………””
聽到我說的話，夜空和星奈當場僵住。
幾秒鍾之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奈大聲爆笑。
“啊哈哈哈，你是白癡嗎？小鷹，你是認真的嗎？啊哈哈哈！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跟蹤狂想要黏著你這種沒用的小混混！小鷹，你知道嗎？跟蹤狂的動機有九成都是出自於愛情喔！是愛情喔！轉來這所學校以後，你有談過任何一場戀愛嗎？還是曾發生任何一則桃色緋聞呢？你這個大笨蛋！”
“嗚……”
被星奈連珠炮地數落到這種地步，我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我轉頭看向夜空，心想這家夥一定也會用潑婦罵街的氣勢狠狠數落我吧。
“…………”
隻見夜空默默地站起來，把咖啡倒進杯子裏，遞到我麵前。然後，竟、竟然會有這種事……她竟然露出很溫柔的微笑！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來，趁咖啡還沒冷掉之前趕快喝吧，小鷹。”
“別、別這樣……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
超想哭的，我的發言有那麽奇怪嗎？竟然會讓夜空變成心地溫柔的“美麗夜空”。跟星奈直接的嘲笑比起來，這種傷害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嗬，看到比自己可憐的人，自己就會變得很溫柔，原來這種事是真的耶。”
“你應該知道同情有時候會比露骨的惡意更傷人吧！”
“當然知道。”
“知道還這麽壞心！”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這個女人嚐嚐心靈被傷害的滋味……
“啊啊，夠了！隨便斷定是跟蹤狂的確太武斷！算我說錯話好不好！”
我恨恨地說著。
“可是，說不定真的有‘那個’啊！呃……就是那個戀、戀愛之類的……說不定我也會有什麽邂逅的機會啊！”
“總之就是說，對小鷹暗暗懷著好感的少女，躲在草叢裏偷偷觀察小鷹——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夜空用一種“所謂的斜眼看人就是這樣”的標準不屑眼神看著我說道。
“倒也不像是躲在草叢裏……總之，我覺得或許也有那種可能……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或者該說是其實我很希望發生那種事……”
因為越來越沒有自信，我的聲音越變越小。
“這樣說出那種妄想，不會覺得很丟臉嗎？”
“竟然說我在妄想！”
星奈的粗魯迴答讓我覺得非常屈辱，身體不斷發抖。
“……夠了，我怎麽會蠢到找你們商量呢？”
我沮喪地站起身。
“等一下，小鷹。”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同社團的夥伴陷入困境，我幫你一起抓出那個跟蹤狂吧。”
“其實我沒有那麽困擾啦，而且對方大概也不是什麽跟蹤狂。”
“那些細節就先不要管，反正我午休時很閑。”
所以，她隻是想打發時間而已嗎？
不過，跟莫名親切的“美麗夜空”比起來感覺沒那麽差，那就算了吧。
“哼，既然夜空要幫你……沒辦法，我也來幫這個忙吧！雖然我一點都不閑。”
為了跟夜空競爭，星奈也開口說要幫忙。
總覺得好像會變得很麻煩，我再次後悔不該向這兩人說出神秘視線的事……
☆
我跟平常一樣在上課鍾聲響起前的三十分鍾來到學校，而夜空和星奈已經在校門口等我。
“太慢了，你真的想要解決事情嗎？小鷹。”
“竟然敢讓本大小姐等這麽久，你還真有膽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床氣的關係，這兩人的心情似乎比平常更差。
“……沒有啊，因為每次都是開始上課之後才感覺到那個視線，所以我想就算提早來學校也沒有什麽意義。”
““什麽！””
聽到我說的話，她們兩人的表情當場僵住。
“那種事情幹嘛不早說！”
“竟然讓本大小姐浪費一個鍾頭……而且還是跟這女人在一起！”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肉女！跟臭死人的肉默默站在一起一個鍾頭，實在太讓人不舒服了！”
看樣子她們一個小時前就到了，而且彼此沒有交談，就這樣等待一個鍾頭。
我們明明沒有約集合的時間啊。
“算了……總之，我對不起兩位小姐……”
雖然不太甘願，但我還是先道歉。
☆
班會結束之後，因為星奈跑來我們教室，教室內稍稍掀起一陣騷動。
“那麽，走吧。”
“嗯。”
“不準命令我，你這塊臭肉。”
星奈說著，我和夜空跟著她走出教室。
其實我們沒有特定的目的，隻是在下一節課開始之前隨便打發一下時間。
“嗯……的確可以感受到奇怪的視線。”
一邊走在走廊上，夜空一邊小聲說著。
“嗯……原來不是小鷹的妄想啊。”
星奈很認真地點點頭。
“抱歉在兩位這麽嚴肅的時候打擾你們……”
我斜眼瞪著她們說道。
“周圍的視線的確都集中在我們身上，但這不是我說的那件事……”
““？””
夜空和星奈露出驚訝的表情，看樣子她們完全沒注意到。
“一般學生也都在看我們！這樣怎麽可能找到那個神秘視線的主人啊？”
““啊……””
我右邊是夜空，左邊是星奈。
在無賴小混混身邊（雖然我真的不是小混混），站著雖然隻有臉蛋漂亮但的確可以算是美女的黑發美人，以及被一部份男學生捧在手心當女王伺候的金發碧眼美少女。
這麽顯眼的三個人一起走在路上，除了那個神秘視線的主人之外，其他人也會對我們投以注意的眼光。
被無數的視線幹擾，根本找不到我們想找的那個人。
而且，這不是平常那種觀察的視線。總覺得其中混合了像怨念之類的情緒，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真是的，這樣一來，我今天對班上男生說‘今天本小姐有重要事情要做，沒空理你們這些雜碎，通通給我滾遠一點’，特地把他們趕走好專程來幫你，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這是我的錯嗎？”
仔細一聽，似乎可以聽到“嗚嗚……星奈小姐……竟然拋下我們不管……”、“竟然有兩個美少女陪他……”之類的低語。
“不是的！我……”
我慌慌張張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站在那裏的幾個學生都露出驚嚇的表情，紛紛垂著視線離開。
“嗯，剛剛就是那個吧？小混混嗆人時會說‘看○●啊’，然後對方就會慌慌張張地跑掉。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情況。”
夜空事不關己一般地淡淡說道。
那一天，羽瀨川小鷹強逼兩位美少女就範並且硬把她們帶走的謠言，迅速在我們那個年級裏傳開……
☆
“那個臭小子……呃，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男的……但我絕對要逮到你！”
放學後，我一邊注意周圍的動靜，一邊在學校裏亂逛（當然是自己一個人）。
今天也能感受到那個神秘視線混在其他學生好奇的視線裏。
我也想過，反正截至目前為止並沒有遭到什麽實際傷害，不如就這樣放著別理他。可是，都是因為那家夥的關係，害我莫名其妙地遭到惡劣批評。
總之，不逮到他好好抱怨一下，難消我心頭之恨。
可是，總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在無理取鬧……
我今天也感受到那個神秘的視線。
混在眾人好奇的視線裏，靜靜觀察我的冷靜眼神。
總之，我朝著沒什麽人的地方走去。
我走上樓梯、走向某個樓層，這個樓層隻有資料室等很少在使用的教室。
其他人好奇的視線消失，似乎隻剩下那道視線而已。
我偷偷往後看，知道有人躲在暗處。
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稍微加快腳步，走在沒有半個人的走廊上。
來到走廊的盡頭時，我躲在轉角牆邊等著逮人。
幾秒鍾之後——
咚！
“呀！”
有人撞到我，並且發出愚蠢的慘叫聲，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家夥應該就是一直在偷窺我的犯人吧？
我直直盯著那家夥的臉。
“…………”
結果，我不小心看得有點入迷……因為這家夥有一張非常可愛的臉。
那是一張模樣清純、感覺有些稚氣的臉。
跟冷酷的夜空和星奈不同，很適合用“美少女”這個詞匯來形容。
可是，這家夥的服裝看起來怪怪的。
這個美少女……為什麽會穿男生的製服呢？
“？”
就在我腦中浮現一堆問號時，她（？）站了起來，然後露出有點發呆的樣子，麵無表情地說：
“這就是所謂的……”
“？”
“——恐嚇吧？”
“不是啦！”
她（？）不知為何用聽起來很開心的聲音說著，令我狠狠吐槽迴去。
☆
“我叫做楠幸村，是一年一班的學生。”
總之先把跟蹤我的這個少女（？）帶迴社辦後，她（？）用沒有抑揚頓挫的溫柔嗓音報出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窸窸窣窣地從書包裏拿出錢包，莫名其妙地送到我麵前。
“？”
“我隻有二千元而已，可以請您放過我嗎？”
“就說我不是在恐嚇啦！”
這家夥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人啊？
“楠幸村……聽起來好像戰國武將的名字喔。”星奈說。
星奈和夜空也在社辦。當我把她（？）帶迴來時，她們兩人立刻毫不留情地吐槽，說著“讓低年級女生穿男生製服然後拐迴社辦……小鷹的特殊性癖還真是驚人啊……”或是“那誰啊？你的新錢包嗎？”之類的話。
“是的。”
聽到星奈的話，叫幸村的少女（？）點點頭。
“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希望我能成為像真田幸村那樣威風凜凜的日本男兒，所以懷著期待幫我取了這個名字。”
“……日本……男兒？”
夜空皺起眉頭。
“那個……雖然我不太願意這麽想……不過……難不成你是男的？”
我心驚膽跳地詢問，幸村繼續用沒有表情的發呆模樣歪著頭迴答：
“就像您所看到的那樣，我是男生呀。”
“呃，從外表其實看不出來……”
“？”
幸村又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微微歪著頭，那種模樣實在可愛得要命。
算了，這世界上總是有長得像女生的男生存在。既然他自己都這麽說，那應該是男生沒錯吧……雖然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總之，先不管性別的事……你叫幸村吧？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跟蹤我呢？”
我開口問道，
夜空和星奈也一起看向幸村。
幸村還是一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淡淡地說：
“其實，我被人霸淩了。”
“霸淩……”
我咀嚼著幸村的話，心情變得有點悶。
跟看起來像小混混的家夥（也就是我）格格不入、有著穩重校風的教會學校，果然還是會有校園霸淩的問題啊……
“這所學校也會發生那種事嗎？”
“當然啊，不可能有從未發生校園霸淩問題的學校。”
夜空若無其事地下斷言。
雖然不想肯定她的話，不過我的想法跟夜空差不多。
不斷轉學、念過很多學校的我，知道大部份學校都有霸淩或疑似霸淩的事件。
“為什麽會有霸淩事件呢？”
“當然是因為那樣做很爽啊。”
夜空理所當然地大放厥詞。
“……那樣做很爽？”
“姑且不論有沒有實行，就本能來說，大部份的人都很喜歡欺負他人……喜歡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去攻擊其他生物。像是殺害昆蟲或青蛙啦、在隱藏站或匿名留言版痛批不喜歡的人啦，或者是在blog掀起戰火之類的。如果被欺負的那個人有失言或反社會行為之類的過錯，發動攻擊的人就更有正當的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繼續欺負對方。”
“……真不愧是霸淩的實踐者啊。”
我語帶諷刺地說著，夜空恨恨地瞪我一眼。
“不要把我跟那種人相提並論。”
那是令人冷到骨子裏的聲音，看樣子她好像真的生氣了。
“那、那麽，你為什麽要跟蹤小鷹呢？”
大概是討厭這種沉重的氣氛，星奈慌慌張張地問著幸村。
話說迴來，幸村說他跟蹤我的理由是“因為被人霸淩”，不過，我實在搞不懂這兩者的因果關係。
幸村迴答：
“因為我想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像小鷹學長一樣，成為既強大又威風的男生。”
“既強大又威風？”
星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是在說這個沒用的小混混嗎？”
幸村用有點害羞的表情（那種表情實在可愛極了）點點頭。
“小鷹學長不跟任何人來往，抬頭挺胸、氣宇軒昂地走在路上的樣子，是非常標準的日本男兒形象。”
“你說他不跟任何人來往……那純粹隻是因為他沒有朋友而已吧？”
“少囉唆。”
我以不甘願的表情說著。
“學長不被無聊的規則束縛，用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活下去，看起來既豪爽又光明磊落。順著自己的欲望掠奪錢財，用武力除掉看不順眼的人事物，命令美女陪侍，盡情享受酒池肉林。淩駕人世間的善與惡，就算是神明擋在眼前也不怕，擁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等等！幹嘛把我講得跟三國誌裏的暴君董卓一樣？我可是都乖乖遵守校規，既沒有恐嚇同學，也沒有對別人施暴，而且更沒有讓女生陪侍吧！”
幸村像在歌頌什麽似地稱讚（？）我，令我用力吐槽迴去。
結果，幸村很溫柔地笑著說：“您真是太謙虛了。”
“這不是謙虛好嗎？”
“這幾天我都偷偷地觀察學長的生活，發現小鷹學長果然跟大家謠傳的一樣，是男人中的男人。”
“就算眼睛被蛤蠣糊到也要有個限度好嗎？”
看到幸村用陶醉的眼神望著我，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這時，夜空說：“總之，幸村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不被欺負的堅強男生嗎？”
“是的，我希望能活得像個男人，也希望能成為像小鷹學長那樣的人。該怎麽做才能成為像小鷹學長一樣偉大的人物呢？”
“我有、有很偉大嗎……”
被人用那種不三不四的方式稱讚，令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你要不要教教他？教一下該怎麽做才能變成你這種人。”
星奈很輕鬆地說。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啊……幸村說自己被人欺負，到底是怎麽被欺負？如果對方太過份，不要隻想靠自己解決，去找老師幫忙應該會比較好吧？”
“嗯，具體來說，就是同年級的男生們都故意疏遠我。”
幸村淡淡地說。
“疏遠你？”
“是的，例如上體育課之前，隻要我一開始換衣服，身邊的人就會一一離開。”
“…………”
哎呀，聽起來好像哪裏怪怪的……
“大家一起玩的時候，當我流了很多汗、開始脫衣服時，大家就會突然離開。”
“還有打躲避球時，隻有我不會成為攻擊目標。”
“初中上柔道課時，都沒有人要跟我一組，令我覺得很孤單。”
“同學們相約去上廁所時，我說我也要一起去，就會被大家拒絕。而且，當我走進廁所時，正在小便的人也會很快就離開。”
那不是欺負……而是因為大家不知道該怎麽跟長得像女生的幸村相處，所以才躲著他吧……
就算是我，即使知道幸村是男生，但若看到他突然走進男廁，心裏仍會覺得怪怪的。
“幸村，那個其實不是欺負——好痛！”
夜空突然狠狠拍了我的腦袋一下。
“嗯嗯，好可憐喔，我同情到好想哭喲。”
其實連一絲絲同情的樣子都沒有，夜空淡淡地說著。
“是的。前幾天我鼓起勇氣，在廁所裏直接問正在小便的同學‘為什麽大家都要疏遠我？’結果同學整張臉都變得很紅，生氣地對我說：‘因為你長得太像女生了！’，這就叫惱羞成怒吧？”
我想你同學應該不是在生氣，而是覺得害羞……
“總之，我因為長得太像女生而遭到這種對待。所以我想，隻要我能變得更有男子氣概，應該就不會被欺負吧。”
“所以我說那不是欺負——”
我又被夜空狠狠打了一下。
“夜空，你到底在幹嘛啦！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打我？”
“小鷹你給我安靜一點。”
夜空小聲說著，然後再次對幸村說：
“楠幸村，你想靠自身力量麵對困難的樣子，實在太了不起。你可以跟在小鷹身邊好好學習成為男子漢的方法。”
“喂喂！”
“謝謝您，我會認真學習的。”
“對了，幸村，因為小鷹是我們鄰人社的社員，平時很忙。所以，如果你加入我們社團，就可以隨時就近觀察小鷹。”
“是嗎？那麽，我要申請入社。”
“嗯，那在入社申請書上寫名字吧。”
“好，我來寫。”
沙沙沙沙……幸村在夜空遞過來的入社申請書上，用優美的字體寫上名字。
什麽跟什麽啊！
“夜空，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騙他？”
我小小聲地問著。
“不準說那種有損別人名譽的話。幸村也跟我們一樣，都在煩惱自己的人際關係。以後我們應該以社團夥伴的身份，一起幫助他走下去。”
“其實你的真心話是……”
“放這種有趣的笨蛋離開實在太可惜了，還是先把他拉進社團吧。”
“…………”
“還有我也常常在想，鄰人社需要一個專用的仆人。反正，要是不能用的話再把他丟掉就好。”
“你真的有夠差勁耶！”
“有什麽關係？你當作自己收了一個小弟就好啦。
這樣一來，小鷹變得更像真正的不良少年了。”
“這種事情到底哪裏好啦！”
“小弟嗎？”
聽力很好的幸村立刻迴應。
“那麽，我就是小鷹學長的小弟。”
“不是的！幸村，你不要管這家夥的玩笑話……”
“我好高興喲。”
總覺得幸村用一種非常陶醉的表情說著話。
“……啊？”
“像小鷹學長這麽厲害的人，能夠成為您的小弟，真令我感到無上的光榮。我會盡全力服侍您。為了小鷹學長，我什麽都願意做。”
“喂，那個……”
“是。”
“唔……”
這輩子從來沒有人用這種充滿憧憬的閃亮亮眼神看著我，因而被幸村這麽一看，我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你好好加油吧……”
“是。對了，小鷹學長。”
“啊？”
“我可以叫您‘大哥’嗎？”
“……隨你高興。”
我懷著自暴自棄的心情點頭，幸村那張非常可愛的臉蛋於是露出笑容。
看來他離堅強威風的日本男兒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
本日成果——收了一個小弟。
就今天的情況看來，總覺得我離順利正常的學園生活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
第二天的午休時間。
下課後，正當我打算去福利社買午餐時，教室裏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這種感覺……最近似乎曾出現過……
“大哥。”
走進教室的是幸村。
雖然走進高年級生的教室，他卻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走向我。
哇，這小子的膽量真不小。
“大哥，請用。”
走到我麵前的幸村，把抱在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全放在我桌上。
“？”
有咖哩麵包、炒麵麵包、咖啡牛奶，還有漫畫。
漫畫的封麵畫了一個留著像是法國麵包的奇特發型、穿著長長豎領製服、眼神兇惡的男子。
“那麽，我先告退了，大哥。”
“等、等一下，幸村！這是什麽？”
我慌慌張張地叫住準備離開的幸村。
“這是大哥的午餐跟流氓漫畫。夜空大姐頭說，身為小弟，幫大哥買午餐跟流氓漫畫是一種常識。”
幸村不知為何很開心地說。
“我一定要好好罵一下夜空那家夥……”
我環視整間教室，卻沒看到夜空。
“難道您不喜歡嗎？”
幸村像是很不安地偷偷用眼角瞄著我。
我實在沒辦法傷害學弟純粹的心靈……
“沒、沒那迴事。我現在剛好很餓，而且這本漫畫……呃……這本《最強不良傳說》，我剛好也想找來看看……我說真的……好期待啊……這種看起來很蠢……啊，不是，看這本漫畫的時候，好像不必想什麽太難的事情……”
其實我喜歡的是飯團而不是麵包，而且我不喜歡咖啡牛奶，這種流氓漫畫也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太好了。”
可是，看到臉上露出笑容的幸村，我覺得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地臉紅了。
冷靜一點啊，小鷹，這家夥是男的！
“……啊啊，對了，我把錢給你。一共多少錢？”
聽我這麽一說，幸村搖搖頭。
“收大哥的錢像什麽話？能夠當大哥的仆人，對我來說便是至高無上的光榮。”
“不不不！千萬別這麽說！”
“那麽大哥，我先告退了。”
乖巧地行禮後，幸村咚咚咚地離開教室。
沒辦法……等一下偷偷把錢塞進幸村的錢包吧。
午餐也就算了，把錢花在那種漫畫上實在讓人有點心痛……
那一天，羽瀨川小鷹把低年級學生當仆人使喚的謠言，迅速傳遍整座校園。
因為這也算是事實，我真的沒什麽話好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