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上午十點多。


    ……曠課的第二天。


    「taki小弟,那我們再排練一次喔!」


    「盡管來吧。」


    開往新大阪的東海道新幹線駛離新橫濱,到名古屋車站已經超過一小時,沒有乘客上下車時,坐在旁邊座位的町田小姐轉向我,帶著認真的神色凝視而來。


    「抵達大阪總公司以後,等對方的負責人出現,要先交換名片。」


    「承蒙您關照了,我是紅朱企畫的安藝。呃~……」


    「名片要用雙手拿。還有你那樣方向反了,要讓對方能看懂自己的名字。」


    「啊,對喔……說得也是。」


    呃,正如各位所料,我們搭新幹線踏上旅程的目的,是要到馬爾茲的大阪總公司跟《寰域編年紀x3》的研發成員進行討論。


    這是在紅阪朱音病倒之後,馬爾茲的遊戲製作團隊與紅阪朱音的劇情製作團隊之間,曾停擺一陣子的情報交流會議,也是彼此未能達成協議的最終研發期程的調整會。


    ……這正是我昨天下定決心,要代替紅阪朱音保護柏木英理與霞詩子,所接下的第一個大任務。


    昨天湊合著弄出名片與西裝(當然是用紅朱企畫的名義請對方開收據)以後,我隻跟町田小姐做了簡單的規劃。


    不過,畢竟我本身是(遊戲研發方麵姑且不提)頭一天踏入社會的新鮮人(而且是偽造的),盡管再過三小時就要跟對方討論,我仍得從問候的部分專心練起。


    ……雖然我聽紅阪小姐說過挺尷尬的打氣詞:「電玩業界裏都是在社會上混不好的人,沒必要對他們陪小心。」


    即使如此,給對方好印象也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反之則壞處多多),所以我才像這樣埋頭演練著社會人安藝倫也的角色。


    「taki小弟……不,安藝先生,你負責的職務是?」


    「我主要是負責社內成員……柏木英理和霞詩子的經紀工作。」


    「如果被問到『之前怎麽從來沒聽過尊姓大名』的話呢?」


    「我基本上都在幕後工作……敝公司的製度是由紅阪掌管台麵上所有事務,這次算例外中的例外……」


    「你說話不必『刻意扶眼鏡』。」


    「……呃,因為太久沒戴了,很不習慣。」


    此外,裝大人的道具不隻西裝,還配了銀邊細框眼鏡並梳油頭,來對我的娃娃臉(兩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之評)進行多重掩飾。


    ……順帶一提,我用這副模樣亮相時,出主意的兩位都笑得捧起肚子,甚至讓病人笑過頭而有病症複發之虞,在此我要記下自己難以紓解的心情。


    「您看來真年輕呢,請問貴庚?」


    「二十歲,不過年齡沒有關係。這次住院中的紅阪已經將全權委托給我。委托書在這裏,還請確認。」


    「唿嗯……嗯,大致就這樣吧!」


    於是,町田小姐也對我這副鬼畜眼鏡……不對,冒牌社會人的扮相,似乎打了還算及格的分數。


    另外,剛才的答複是把年齡問題視為瑣事,同時在稍經察言觀色後迅速進入正題的高階談判技術,大家也可以學起來。雖然應該不會有機會派上用場。


    「那麽,接下來終於要進入正題嘍!」


    「好。」


    「這次開會,我是以旁觀者的立場參加……換句話說,你身為茜的代理人,非得自己主持會議才行。」


    「好、好的……」


    町田小姐是不死川書店的員工,這在馬爾茲也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而不死川書店在《寰域編年紀x3》這方麵,並沒有參與遊戲本身的研發,他們是負責從遊戲衍生的跨媒體作品……跟馬爾茲隻是簽了改編輕小說及漫畫的出版合約而已。


    這表示,町田小姐要對遊戲內容或研發期程插嘴,在權責上是不會被容許的事。


    ……意思就是,有權表示意見的,隻有我這個紅朱企畫股份有限公司的正職員工(臨時)。


    「跟你做個確認,我們這次的勝利條件是?」


    「呃……替我方贏得延後三周的截止期限。」


    是的,對今天的我來說,這正是最難打的一場仗。應該說,這就是一切。


    不隻需要身為社會人的交涉能力,還要發揮身為紅阪朱音代理人的特異談判能力,爭取到讓《寰域編年紀x3》成為神級遊戲的最後機會。


    唉,實在太勉強了吧。


    「嗯,正是如此……不過那終究是最後目標。你最好不要有過多期待,想一次就能把事情談妥到那種地步。因為你並不是茜。」


    「要說的話,是那樣沒錯啦……」


    ……即使明白自己做不來,被別人點破還是會有點泄氣。


    「所以,你今天隻好追求自己可以贏得的最佳成果……大約就是能讓馬爾茲點頭,又不至於讓茜氣瘋的成果。」


    「是、是喔……」


    還有,我想町田小姐說的話確實直指真理,但希望她別講得像是要讓自己人【朱音】滿意還比較困難。


    「那麽,我再問你一次……我們今天的勝利條件是?」


    「呃,起碼給我一點提示……」


    「啥?那我怎麽曉得啊?」


    「啥……?」


    像這樣,從剛才就拐彎抹角地應付我的町田小姐……


    對於我最想知道的事情,也一樣隨口就應付過去了。


    「我本來就反對開這次的會議。馬爾茲采取的措施並無不妥……我這麽說過,對吧?」


    「是、是那樣沒錯,不過……」


    「這次最有動力的人,是你和茜……你起碼該趁昨天跟她研討戰略的……不過因為她是病人,我會阻止她就是了。」


    「等一下,那不就表示我孤軍無援了嗎!」


    「對啊,你現在才發現?」


    「町田小姐~!」


    就這樣,町田小姐一瞬間把我推下不安與孤獨的絕望深淵……


    「噯,別擺出那麽不爭氣的臉啦……」


    不過,她立刻換迴溫柔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要保護小詩和柏木英理小姐吧?」


    「那是……」


    「我想你的那份信念,應該會成為你的最大助力喔!」


    「啊……」


    「而且那份信念,會指引你找到最適切的答案才對。」


    說是那麽說,但是,她並沒有幫我減輕肩膀上承受的物理性重擔。


    「那會幫助你找出茜跟我都想不到……同時也能讓馬爾茲、茜、小詩、柏木英理都接受的,最理想的折衷方案。」


    即使如此,心理上的重擔是少了一點……


    ※ ※ ※


    不知不覺中,新幹線也從名古屋發車了。


    而在不知不覺中,町田小姐好似在說排練結束,就躺在椅背上睡著了。


    ……不,那肯定也是她有嚴有鬆的絕妙貼心表現吧。


    畢竟我完全可以看出,她不時微微睜開眼睛偷看這邊的動靜。


    離開會的時間,已經不到兩個小時。


    在那短暫的時間裏,我要找出「自己心目中」的勝利條件。


    然後,在今天這一


    仗……在會議當中,把條件贏到手裏才行。


    我在商業領域的出道戰,即將開始。


    ……唉,雖然是站在我完全沒有料想過的立場。


    ※ ※ ※


    「所以呢?這是怎麽一迴事,町田小姐……」


    「啊……啊~小詩,這是因為……呃~」


    「為、為什麽……倫也怎麽會在這裏啊……?」


    「啊~哎呀~……說來話長啦~」


    是的,就這樣,現在仍是星期四,晚上十點。


    地點是不死川書店大樓的第二會議室……簡單來說就是東京,而非大阪。


    從上午十點搭乘開往新大阪的新幹線過了十二小時……


    下午一點開始跟馬爾茲開會,原定於五點結束的議程大幅延宕,七點才搭新幹線趕迴來,然後還來不及喘氣,就像這樣準備麵對另一場會議——我覺得自己有點猛。雖然町田小姐也是啦。


    另外,之所以完全省略掉在大阪那邊的描述,並不是因為在期程上要取景特別趕,也不是因為內心抗拒將大阪變成聖地。如果不懂我在講什麽,希望大家就別想太多了。


    「所、所以嘍,話說來會拖得很長,那部分我們之後再提。今天會找詩羽學姐和英梨梨來這裏,不是為了別的,就是要分享有關《寰域編年紀x3》今後研發計劃的資訊……」


    「我就是要談別的,那部分可以先提。反正你現在解釋就對了,倫理同學。」


    「是……」


    唉,先不管那些,我出於「研發時間急迫,所以把瑣碎的細節省略,趕快談正事」的深謀遠慮一下子就遭到駁迴……


    在眼前氣勢洶洶【詩羽學姐】的目光,與慌張失措【英梨梨】的目光包圍下,我麵臨不得不負起責任,進行說明的事態。


    ※ ※ ※


    「因為這樣,我……呃,在下安藝倫也從今天起,會以紅朱企畫股份有限公司的臨時員工身份,擔任紅阪朱音老師的代理人……啊,這是我的名片,往後還請給予鞭策指教……」


    「…………」


    「…………」


    於是,這次換成我以外的某人【作者】發揮深謀遠慮【偷懶】,將之前的經過在一瞬間分享完畢,多虧如此,英梨梨和詩羽學姐都呆愣得閉不上嘴,盯著用反射動作從我手裏接下的名片。


    ……啊,順帶一提,戴銀框眼鏡和梳油頭的打扮已經解除了,別期待那方麵的反應。


    「我有阻止過喔!不過,taki小弟說他無論如何都要幫……茜的忙。」


    「哼……」


    「哼……」


    「噯!不要刻意操控情報啦!主要是為了她們兩個啊!」


    接著,在我做完必定會招惹怒火的解釋後,町田小姐用了依舊不負責任的笑料幫忙打圓場。她肯定早就料到會有反效果。


    ※ ※ ※


    「所以嘍,我重新確認到,現在正是《寰域編年紀x3》的大危機。」


    「…………」


    「…………」


    當話題轉為報告今天的狀況以後,她們倆不免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望向彼此。


    馬爾茲采取的行動,幾乎跟紅阪小姐推測的完全一樣。


    擔任紅朱企畫溝通窗口的負責人【紅阪朱音】中途離去,他們就趁機……呃,他們隻好靠目前為止交出來的東西進行製作,所有素材就此定案。


    之後在劇本修正、cg製作、劇情演出方麵,「隻好」由馬爾茲方接手,「負起責任」完成。


    而且,關於馬爾茲這方完成的東西,不需要紅朱企畫方(包含劇本寫手、原畫家)監修……應該說,東西都已經定案了,所以他們不接受任何修正的指示。


    盡管馬爾茲方的總監自顧自地用高壓姿態講述其立場,讓我感到憤怒。然而,看到他那副神清氣爽得像是驅邪過的表情,我卻不由得感到同情。


    對方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至今一直被迫跟那頭怪物【紅阪朱音】搏鬥……


    ……現在不是跟對方產生共鳴的時候。


    「什麽嘛……誰會認同他們那樣擅作主張!對不對,霞之丘詩羽!」


    「是啊澤村,實在令人無法接受呢。假如對方真的做出那麽蠻橫的舉動,我會要求將自己的名字從工作人員表剔除。」


    「那樣太溫和了!我要在發售前一周在部落格及推特爆料,讓他們被罵翻!」


    「也對,順便把目前為止的劇本和原畫全部流到網路上,你覺得如何?」


    「那樣不錯耶!為求保險,可以雇用正牌的超級駭客動手腳,讓人查不出是誰流傳出去就完美了。」


    「既然要雇用專家,能不能做到讓檔案從馬爾茲的伺服器外流呢?」


    「不然就佯稱有追加素材,把夾帶病毒的資料傳過去……」


    「你們真的不在乎搞臭這款作品嗎?還有你們講的那些有設想到打官司的部分嗎?」


    是的,即使劇本寫手若無其事地交出了刀銳劍利的殘虐劇情;原畫家堅持打迴票,讓製圖團隊灰心受挫,對方做的事還是不可原諒。這也是為了彼此的和平。


    「總之,這樣你們懂了吧?必須有人代替紅阪小姐對抗馬爾茲!」


    「不隻要對抗馬爾茲,還必須是個能夠像這樣跟你們辯駁的人才……所以才會選上taki小弟喔!」


    「…………」


    「…………」


    我被迫擺出的架子,搭配町田小姐的絕妙幫腔,她們倆總算停止失控,安靜下來了。


    「不過,倫也……『blessing software』那邊呢?」


    「唔……」


    緊接著,我在鬆懈的瞬間遭到反擊,這次換我陷入沉默。


    「是啊,澤村的指正很對。就算真命天女在這邊,以遊戲來講那邊肯定才是真正該顧的。你沒有任何一絲道理要來參與這邊的作品。」


    「噯,霞之丘詩羽,你說的真命天女是指哪一邊啊!」


    「這是不折不扣的外遇呢……既然如此,盡管每次都下定決心到此為止,就這麽一次,倫理同學還是無法割舍地繼續下去,不知不覺中就變得欺騙不了自己的感情,就在某天痛下決心……『我有事要談,無論如何都非講不可的重要事情……』」※


    ※注:出自戀愛遊戲《白色相簿2》


    「不是外遇啦,我也會繼續做『blessing software』那邊的遊戲!」


    「……那就是劈腿嘍?」


    「劈、劈、劈劈劈劈劈……」


    「……原本我想用光速否認,不過在研發遊戲方麵正是如此。」


    我這種可以視為擺爛的擺爛態度……也就是單純擺爛,讓詩羽學姐用更嚴厲的目光看向我。


    「倫理同學,換句話說,你沒有全力投注於自己的遊戲,而是要分散到兩邊嗎?這表示你對自己的遊戲並沒有完全盡心盡力,對吧?」


    「這、這個嘛……」


    「那樣會做出好作品嗎?可以做出你所追求的『最強美少女遊戲』嗎?」


    明明直到前一刻,學姐還帶著嬉鬧的調調……


    即使如此,她仍戳到了惠邊哭邊責備的同一個痛處……這個人還是一樣讓人無法掉以輕心。


    不過……


    「總之,我已經決定了。我絕對要將你們兩個的商業出道裝點得風風光光。無論是在業界或社會上,都別想忽略掉你們!」


    「倫、倫也……」


    就算這樣,我仍不停止擺爛。


    「剔除掉紅阪朱音,就隻有我辦得到這件事……既沒有誇大,也沒有故弄玄虛,其他人真的都無法勝任。」


    「不,沒有那種事……要跟馬爾茲交涉,我也做得到。不,就由我來談。」


    「等、等一下啦……霞之丘詩羽?」


    而詩羽學姐也沒有停止否定我的決斷。


    「吵架就交給我……想玷汙我的作品,我會讓他們後悔莫及。基本上,可以玷汙我的就隻有倫理同……」


    「目的不在吵架啦!我會以積極和解為目標!」


    「你趁亂說些什麽啊!」


    所以,為了讓詩羽學姐安靜(不是指她開的黃腔),我從手邊的紙袋把出差的伴手禮【王牌】拿了出來。


    「何況詩羽學姐,你現在沒有空閑忙那些喔……」


    那疊被「啪」地扔到桌上的厚厚一疊紙上,貼了五顏六色的大量便條。


    而且,貼了那些便條的地方,還用五顏六色的筆添了各種不同的注記。


    「這是什麽?」


    「劇本的修正指示。總之這還隻是開頭而已,明天一天內要改好。」


    「什……!」


    沒錯,這正是我在商業領域的頭一項成果。


    為了實現「我心目中的」勝利條件,踏出的第一步……


    「嘿~嘿~東西被打迴票了~」


    「既然參與不了話題就給我安靜,你這路人女角!」


    「啥!」


    ……糟蹋了我最有表現的一幕,連解說員都稱不上又隻會瞎起哄的人【英梨梨】,遭到疑似忍無可忍的詩羽學姐厲聲喝斥。


    以前,我曾經說惠的定位是「英梨梨的朋友b」,但提到目前的英梨梨,感覺待遇已經差不多變成「英梨梨的朋友b的朋友e」了,這是錯覺嗎?


    這家夥做人的基本能力,該不會全被作畫天分吸收掉了吧……


    「我沒有辦法……應該說,除了紅阪小姐以外,沒有人能用她那種方式搏鬥【硬拗】。」


    唉,現在先不管那個其實位於戰場正中央,卻毫無自覺的局外人,我這次改用開導的語氣向正在用苦瓜臉,瞪著貼滿便條的文件的詩羽學姐說。


    「那種任性的作法,沒有像茜一樣的實績及才能,還有信念與熱情就不可能辦到吧。」


    「但是,我在信念與熱量方麵不會輸給那個人……不,要是輸掉就不像話了。」


    「……或許是吧。」


    疑似對朋友有一點偏心的町田小姐這麽插嘴。然而,我盡己所能地抵抗給她看。


    ……當下是如此,在幾個小時前的大阪也是如此。


    「我希望你確認看看。詩羽學姐,那些修正指示對霞詩子來說,是完全無法接受的嗎?」


    「你等一下……內容太多,我無法立刻判斷。」


    麵對馬爾茲頑固的強硬態度,我帶著跟紅阪小姐差不多的信念與熱情去對抗。


    然而,我並沒有跟她一樣,發揮出絕不讓步的力量來痛宰對手……呃,先不提我想做也無法做到的這一點。


    「那些修正是『讓步後』的部分。為了保住絕對不可以更動的橋段,我跟對方做了『交易』。」


    「呃,就像給稅務署的『伴手禮』啦。taki小弟向對方保證會改掉這些部分,讓對方在我們真正想堅持的部分做出讓步,大致是這樣。」


    沒錯,我發揮了她完全不具備的「肯讓步的能力」。


    在桌上攤開紙張,花費三個小時,跟對方總監討論的內容是「假如我們做了些什麽,你們肯做些什麽?」這種挑戰極限的交易談判。


    既然之後提出的素材處理不完,就來審視現有素材的優先度,將已經存在但優先度低的東西刪掉,替新收到的東西騰出空間。


    比方說,將整體看來不太醒目的配角戲份及台詞統整起來,刪減配角總數的修正。


    或者為了減少戰鬥場景的關卡數,讓角色說話找理由在同一個地方戰鬥的修正。


    或者一一確認尚未收錄的台詞,將重要度低的內容漸次刪減的修正……


    「我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修正我難以接受。」


    「哪個部分?」


    「……要修正的量。倫理同學,你要叫我在短短一天內完成這些?」


    「上次小詩的文章被紅筆修改這麽多,已經是《戀愛節拍器》第一集的事了呢~」


    「量以外呢?內容有沒有無法接受的地方?」


    「……………………並沒有。」


    「好耶!看吧,町田小姐,我就說嘛!詩羽學姐的底線是我最清楚!」


    沒錯,不過相對地,從以前就讓對方麵有難色的那些「略顯失控」的描述,我絲毫沒讓步。


    對於牽涉故事根基的修正要求,我搖頭搖到脖子都要斷了。


    即使和故事無關,凡是有「霞詩子作風」的描述,我絕不讓他們刪除。


    我亮出了「既然我們讓步這麽多了,你們也要跟著讓」的理論。


    「你……你這……倫理……!」


    「……咦?啊、啊啊啊啊啊~!」


    「你分得出小詩對劇本的底線,卻好像不清楚在現實中惹火她的底線呢……」


    ……唉,我努力得到的報酬是被金剛爪掐頭,以角色來說不太能讓人接受就是了【又不是環○】。※


    ※注:指戀愛遊戲《to heart2》的姐係角色向阪環(環姐)


    「好~~……那麽,接著換英梨梨的部分!」


    「咦!」


    一分鍾過後。


    當詩羽學姐握力耗盡,總算讓我取迴頭部自由後,我改對待在房間一角的英梨梨搭話,把她叫來身邊。


    從剛才就隻會窩在房間角落,一麵看我們互動,一麵做出微妙反應耍寶的窩囊金發雙馬尾,在帶著欠缺當事者意識的呆愣表情碎步湊過來後,露出了讓人忍不住想辯解「不會欺負你啦!」的受虐表情,戰戰兢兢地探頭看向我。


    「關於英梨梨的原畫,沒有什麽修正指示。你把剩下的圖嚴謹地畫完就行嘍。」


    「這、這樣喔,太好……」


    「……不過,截稿期限要提早一個星期。」


    「咦咦咦咦咦咦咦~!」


    ……雖然我還是在欺負她。


    「安啦,隻要守住一天兩張圖的步調就沒有問題!以往你『也有』趕得出來的時候嘛!」


    「問題可大了!交稿期限太吃緊了吧!提前一星期截稿,你是想做什麽啊!」


    唉,其實把本周末的死線延後了兩星期之多的我很希望得到誇獎,但她不曉得原本的慘狀,會有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


    「我要你在那一個星期內,為劇情cg做最終調整。馬爾茲的cg團隊一樣要拚,不過最終的品質是由你負責。」


    「什……」


    話雖如此,我絲毫不打算放寬期限。


    「以往你對他們交出來的cg都隻會抱怨吧?行啊,你自己修。我


    得到允許了。」


    「可是隻有一周耶!」


    「不然原畫再提早一星期交稿,你就有兩周可以運用嘍!那樣的話要一天畫四張。」


    「什、什什什什什……」


    雖然四張是嚇唬她的,不過提前一星期已經是對方開出的最鬆條件。


    畢竟在英梨梨堅持退迴重畫的要求下(有紅阪朱音百分之百支持),馬爾茲的cg團隊早就疲憊不堪了。


    我曾經聽製圖組長親口含淚哭訴:「照目前的體製,沒人扛得起更高的作業量及品質。」真希望有人能用一百字以內迴答我當時的心情。最好是由英梨梨。


    唉,正確答案是……當時我隻能迴答:「往後柏木老師的意見會由我們這邊做婉轉修飾!」還滿心愧疚、無地自容地不得不向製圖組長下跪賠罪。


    「倫理同學……再怎麽說,這樣風險會不會太大了呢?照這樣下去,澤村既無法完成遊戲,也無法從高中畢業,還會淪為隻是仗著家裏有錢,就聲稱自己可以留在家幫忙家務的無業人士喔!」


    「我起碼會從高中畢業啦!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才考進要捐多少錢都可以的私立學校!」


    於是,不清楚馬爾茲方內情的詩羽學姐,就打算挑釁……呃,就打算擁護英梨梨。


    「那就沒問題了……詩羽學姐,其實從下周起也有安排新工作給你。」


    「……你說什麽?」


    然而,現在不是讓她消遣別人……不,讓她擔心別人的時候……


    「來,這是宣傳資料。還有這是玩家說明書。然後,這是錄音劇本。」


    我又從剛才的紙袋裏頭,拿出比之前更厚的三疊文件,啪!啪!啪!地堆到桌上。


    文件已經高到坐在椅子上會無法看見桌子對麵的臉孔。


    「……這是什麽意思?」


    「其實呢,這些根本還沒有完成……所以之後就交給學姐嘍。劇本會在明天內改完,所以後天可以排進這些工作吧?」


    「…………我在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啊,抱歉,我說明得不夠。隻有錄音劇本是完成的,所以你要帶著這個到配音現場執導。日期和地點會在之後寄信通知。」


    「……………………」


    順帶一提,這肯定是合約裏沒有的工作,學姐原本是不用接手的。應該說,接了會造成不少問題。


    不過,對於這種灰色地帶也糊弄了事,是這個業界的優點……不,壞習慣。


    「我也讓馬爾茲接受了許多無理的條件!所以拜托啦!我們也要分攤!」


    「你看~現在你曉得非taki小弟不可的理由了吧?我身為編輯,實在無法像這樣逼迫寶貝的作家。」


    有時候,聽說也有不管我……呃,不管作家怎麽找借口,還是會機械性地一再連喊截稿日的編輯。但看來町田小姐似乎不屬於那種類型。


    呃,先不管這些……總之,這就是我的對抗方式,我的勝利條件。


    為了將不能讓步的東西堅持到底,可以讓步的部分就讓步到底。


    為了不拖垮實際製作遊戲的那些人的工作意欲,不能以力服人,要用言語及熱情讓他們接受。


    用如此吃緊的調整方式,將《寰域編年紀x3》導向最佳解答。


    「盡可能讓成品貼近」紅阪朱音最終所要的形式。


    或許,要百分之百反映她的意思,讓馬爾茲見識到地獄才能成就真正的神級遊戲。


    可是我……不,現在的我,既沒有本領也沒有膽識達到她的境界。


    現在的我……隻具備將不合理的要求,硬塞給自己能拜托的唯二創作者【霞詩子和柏木英理】,靠她們賣命製作神級遊戲的能力……或者說人脈,或者說隻敢指揮熟人的性格。


    「拜托你們……英梨梨,詩羽學姐。」


    因此,現在我隻能像這樣下跪拜托她們。


    「請你們兩個合力,幫助我成為男人!」


    「…………」


    「…………」


    「……咦?」


    ※ ※ ※


    「……唔~我還以為你們會爽快答應的。」


    「要怎麽解讀才會得出這種獨惠己身的結論呢?倫理同學,我真想看看你的腦袋,裏頭肯定是薔薇色的吧。」


    「假如taki小弟的腦袋裏不是薔薇色【做遊戲】而是桃色【玩3○】,或許還有希望呢!」


    從我發表一生一次的「一起來做神級遊戲吧!」宣言過了十分鍾。


    結果,會議產生糾紛,並未做出結論就結束了……


    除了一個人之外,我們幾個目前就像這樣留在會議室,一麵喝著罐裝咖啡,一麵召開反省會。


    「的確,我有料到詩羽學姐多少會抗拒,但我以為英梨梨應該滿ok的耶。」


    沒錯,詩羽學姐會抗拒是可以預見的。


    她會訴說自己有多辛苦,抨擊我的計劃有多莽撞,在發飆後動手動腳。


    即使如此,到最後仍會一麵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麵不情不願地答應,結果盡心盡力地為我付出,到這裏為止都屬於樣板化的反應……要是說了這種話會讓她質疑:「你說誰是好哄的女主角?」並動手動腳,所以我不會說出口。


    「你說澤村滿ok……我才想問,你那是怎麽解讀出來的?」


    「……是嗎?」


    然而,英梨梨卻感覺跟平時不同……


    當詩羽學姐快要照平常的套路講出「拿你沒辦法」時,英梨梨隻丟了一句:「抱歉,讓我想一下。」就匆匆迴去了。


    而且我問:「要不要送你?」她也說:「不必,我搭計程車迴去,所以不要緊。」然後就落寞地獨自離開……呃,彼此家裏的距離頂多隻跳一次計費表,所以她肯讓我一起搭車的話是有惠於我就是了。


    「倫理同學,你打算讓澤村重蹈去年的覆轍?」


    「這……」


    光聽見「去年的覆轍」這個詞,就讓我想起了揪心之痛。


    我們那款「原定於」i推出的遊戲,曾趕著要在十二月完成母片。


    那次英梨梨正是被逼到要用「一天兩張」的步調作畫,就在那須高原的別墅閉關工作,灌注自己的全副精力畫出了「奇跡的七張圖」。


    ……接著就搞壞身體病倒,母片沒能如願完成。


    當時的事情更導致她陷入低潮期。


    而在英梨梨複活的同時,她離開了社團。


    「倫理同學,澤村是不想留在會寬待自己的環境,才會離開你,離開社團。」


    「她是為了挑戰水準更高的地方。我也覺得那樣很好。」


    「可是,現在又要跟你一起製作遊戲……願意寬待澤村的地方,迴到她身邊了。」


    「這次我不會寬待她了。因為是在替別人的作品做事。」


    「但她不是能簡單分清楚這些事的女生吧?」


    殘留在罐底的咖啡早就涼了。


    沒被熱度掩蓋的苦味,格外殘留在舌尖。


    「她的心裏還抱持著喔!困惑、疙瘩與……」


    「我已經沒有那種疙瘩了。」


    不知道是詩羽學姐打住了「與……」後麵的話,還是我打斷了她,句子斷在微妙的時間點。


    「英梨梨也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她了。無論是畫技、速度,就連魄力都成長得與那時候無法相比了……」


    不知不覺中,會議室裏沒了町田小姐的身影。


    「所以她辦得到的,一定可以。」


    隻有我跟詩羽學姐異於平時,不含笑料的正經對答仍在持續。


    「你又如何呢?對於再次跟她和我一起製作遊戲,不會覺得有疙瘩嗎?」


    「一開始,或許是有……」


    我忍不住露出有些直率,同時也感覺得出有些怨恨的苦笑。


    「不過我知道……反正開始著手以後,我很快就會感到快樂,感到振奮……然後沉迷於其中。」


    不過,揚起的嘴角立刻就舒展開來,逐漸變成恍惚的微笑。


    「那樣好嗎……?社團那邊沒問題嗎?」


    「不可能沒問題啊。等這邊忙完以後,我會拚命補進度。」


    「……你已經跟加藤學妹講過了嗎?」


    「嗯,一開始就講了。」


    詩羽學姐大概曾想象過我陷入窘迫的模樣……


    而聽到我馬上做出的迴答,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然後呢?」


    「當然讓她氣壞了。現在也還沒有得到原諒。」


    正因如此,我要迴社團肯定也不容易,想到之後的種種麻煩事就覺得頭痛無比。


    「但我不會放棄……這次我一定不會放棄,我有自信。」


    ……然而,我從剛才就保持著微笑。


    「我無論如何都會求得原諒,再迴到社團……」


    我的那副表情既奇妙又滑稽……


    「然後,我會做出最棒的美少女遊戲,我有自信。」


    詩羽學姐換了張心疼的表情,一直望著我。


    於是,幾秒鍾後。


    「喔~原來是這樣~」


    詩羽學姐像惠一樣,對我做出淡定溫吞的反應。


    「看來,你下定許多決心了呢……倫也學弟。」


    我不知道什麽叫「原來是這樣」,也不知道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正確來說,是我沒有完全掌握到詩羽學姐從我身上看出了什麽。


    即使如此,從她語氣中的微妙差異,我體會到的隻有一點——那就是自己沒有嚴重走偏。


    「那麽,我明白了……澤村交給我來說服。」


    「……可以嗎?」


    「我會設法在今晚內談妥。我會設法做給你看。」


    「詩羽學姐……!」


    不知道那是學姐對我的理解、信賴還是傻眼,或者以上皆是。


    「所以從明天起,就跟以往一樣……」


    「不,相隔一年,我們的團隊再次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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