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小姐,”露爾大人神色煩躁,衝著守在門口的一名身穿金色盔甲的護衛吩咐著,“這丫頭什麽都幹得出來!”


    “是,執政官大人!”護衛小心應道,他對裏麵的“丫頭”有多難對付略有耳聞,其實不用別人說,從她身邊的貼身護衛一個接一個被換掉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其中不乏有一些是他的朋友,都是些異常謹慎的家夥,與人與怪物的戰鬥皆不在話下,卻還是被這位貴族小姐耍的團團轉。


    露爾大人微微點頭,順著木樓梯來到一樓,穿過大堂走到位於大廳右側緊閉著的一道木門前。門口站著兩名護衛,向他尊敬地行了一禮,他微微揚頭,護衛識相地替他將木門推開,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


    議事廳內陳設簡單,屋子正中間擺著一張長桌,四名男士和一名女子早已等待在此,散落的坐在兩邊,神情嚴肅,彼此都沒有交談。


    見露爾大人走進,他們紛紛站起,恭敬地半低下頭。“露爾大人。”他們齊聲說道。


    正式的禮節完畢,其中一位上了歲數的老者笑容滿麵地走了上來,張開雙臂給了露爾一個大大的擁抱,後者似乎並沒有預想到他也會出現在這次會議中,驚訝之餘更多的是喜悅。


    “露疆叔叔,您什麽時候迴來的?”露爾大人欣喜道。


    眼前這位神采奕奕的老者正是露爾的上一任執政官,當年他力排眾議,推舉露爾為自己的接班人,而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現在擔任監察官的露萊。隨著飛鵝城在露爾的聯姻政策下與其餘六城關係越來越融洽,他開始遊曆六城,上一次與露爾通信,還在抱怨報喜城的民眾過於死板,與他們的城名一點也不貼合。


    “要不是最近的形勢不容樂觀,我這把老骨頭真不願意摻乎進來,外麵的山川河流才適合我,”老者露疆眉眼帶笑,像是看著一個令人滿意的後輩,“我這可不是不信任你,隻是覺得這個時候你應該用得上一個老家夥的經驗。”


    “當然,您就算不說,我也會把您請迴來!”露爾大人絲毫沒有覺得被冒犯。


    立於一旁的檢察官露萊看著父親與露爾的交談,麵色閃過一絲陰冷,很快便隱藏起來,恢複到謙卑恭敬的神態。


    “那我們開始吧?”露爾大人率先坐到了主位上,其餘人在客位紛紛落座,彼此之間隔著微妙的距離。


    光護執事露奧是一個二十多歲神情傲慢的年輕人,算下來,他應該稱唿露爾大人一聲叔叔。此時他下巴微微揚起,眼睛掃了一圈,見沒人想要發言,率先說道:“昨天晚上又一支探索隊在野外遇難,隻活下來一名尚未通過測試的新人,衛隊在商路上發現他時,他已經進入沉睡,衣服上全是血漬。後來在‘幽暗樹林’,我們找到了其餘四具屍骨,經勘驗,遇害方式基本與那支光護者小隊無異,都是被怪物圍攻致死,這已經是一個月內的第二起了,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


    “他有交代出什麽有價值的事情嗎?”露爾大人眼睛不自覺眯起。


    “有,”露奧交代道,表情明顯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他說看見怪物在做祈禱,用死人剩下來的時間當作祭品。”


    一陣陰柔的男性笑聲突兀地在議事廳飄散開來,引得身旁的大法官露朗女士冷眼相向。笑聲來自露爾大人的親弟弟,飛蛾城情報總管露斯。七城貴族中,各種官職都是世襲製的,但上任飛蛾城執政官露疆打破傳統,將位置傳於原本擔任情報總管的露爾,導致這一職責落到了弟弟露斯頭上,為了安撫露疆的兒子露萊,露爾又將原本屬於執政官的時間權柄分割出去,為他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職位,時間監察官。


    “祈禱?祭品?那孩子莫不是讓怪物嚇昏頭了吧?”情報總管露斯表情充滿不屑,“那就是一幫沒有思維的畜生,腦袋裏一團漿糊,它能向誰祈禱,正神嗎?”


    似乎講了一個好笑的笑話般,露斯嘿嘿嘿地笑著,望向眾人博取認同,見並沒有人附和他,尷尬地吸了吸鼻子,輕咳了幾聲。“而且我認為‘圍攻’這個詞並不準確,它代表著有組織有協作的行動,它們是不具備這種能力的。”


    “那怎麽解釋這兩次相同的情況?”露爾大人說。


    “巧合!”露斯一拍桌子,“絕對的巧合!”


    “也許是另一個神。”老者露疆冷不丁來了一句。


    此言一出,議事廳一下子變得安靜異常,大家紛紛迴憶起孩童時期流傳於貴族之間的各種睡前神話,其中有一篇講述的就是關於正神如何打敗邪神並將其封印的故事。


    “沒有不尊敬您的意思,”露斯笑了笑說道,“不過您是不是被咱們自己編出來騙平民的那些事兒給搞糊塗了,那些都是古老的神話,找不到事實依據的。”


    “神話就是故事,但凡是故事,都是由現實演化而來,無論它最後被加工成什麽樣子,內核都是真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刨去浮華,找到最真的那部分。”老爺子像是教育晚輩般心平氣和的說著。


    “神使對這件事怎麽看?”露爾大人看向露奧,雖然他很尊敬露疆,但心裏對叔叔說的“邪神理論”也抱有一絲懷疑。


    “那老頭最近正在準備‘彌撒’事宜,還未抽出時間。”露奧答道。


    “那就等神使的答複後我們再做討論。”露爾說完,征詢叔叔的意見。“您覺得呢?”


    “哦,當然!”老者露疆笑著說道。


    露爾又將視線轉到弟弟露斯身上。“聽說六城之間的局勢最近有些異常。”


    露斯點了點頭。“暴怒城單方麵撕毀合約,背叛了它與環山、思憂兩城的聯盟,加入到流湖、巨人、報喜三城聯盟中,它在這之前伏擊了環山城的軍隊,導致後者損失慘重,現在主要戰線退至環山城外圍,不過群山眾多,易守難攻,再加上思憂城的駐守,問題不大,目前還能堅持住。”


    “知道是什麽導致暴怒城的叛變嗎?”露爾大人微皺起眉頭,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情況,飛蛾城之所以能在戰亂中獨善其身,靠的絕不僅僅是與各城之間的聯姻,力量製衡才是關鍵。少了這一點,天平必定會向一方傾斜,到時候,飛蛾城將不得不選邊站隊。


    露斯得意地翹起的二郎腿,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環視眾人,似乎在炫耀著自己的搜集情報的能力。“暴怒城莎青那瘋子...”


    露斯說到這兒頓了一下,顧慮地看了哥哥一眼,他剛剛意識到,現任暴怒城執政官莎青是露爾大人遺孀莎橋夫人的哥哥,莎橋死後,露爾十五年未曾婚娶。


    見露爾沒什麽異樣,露斯鬆了口氣,再次張開口,隻不過明顯收斂了許多。“據說莎青得到流湖、巨人、報喜那三大家族的承諾,至於是什麽承諾,暫未可知。”


    一道女性的冷哼聲絲毫不掩飾地響了起來,露斯表情變得難看。


    “怎麽?你的‘手下’沒告訴你嗎?是不是你給不了她們想要的‘好處’了?”


    大法官露朗揶揄道,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露斯,自打他接替露爾成為情報主管,陸續換掉了露爾的所有線人,改用分散在七城各處的技女進行情報刺探、傳遞信息等工作。同為女性的露朗看來,技女都是些低賤的毫無榮譽感的欲望工具。而露斯則認為男人躺在女人懷裏時,是戒備最低的時候。


    “我的手下告訴了我她所知道的,至於‘好處’的問題,我一直都很大方。”露斯不落下風地迴擊。


    露朗輕蔑地看了一眼露斯便轉過頭去,沒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類似話題中,女性總是吃虧的一方。


    “抓緊打探,爭取了解到他們具體給了莎青什麽好處。”


    “是,執政官大人。”露斯迴應。


    露爾又將目光轉向時間監察官露萊,輕歎一聲,右手拇指揉起傳來陣陣疼痛的太陽穴。“時間還充裕嗎?”他問道。


    露萊直視露爾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永夜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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