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果然是人類最重要的一件事。


    要過健全的生活,早餐是不可或缺的。當然,我身為日本人,菜色最好是白飯、味噌湯、烤鮭魚及荷包蛋,飲料則以牛奶為佳。其實味道還挺搭的喔。


    另一個重點則是共進早餐的成員。


    一個人吃早餐難免食之無味,吃飯時還是大家一起吃比較美味,也比較開心。這句話聽來很像年近三十的單身人士的心願,但應該沒有錯,至少我是信奉這個原則活到今天。


    雖然話是這麽說,這樣的我卻忍不住對眼前的成員感到懷疑。


    「哇,今天的菜色是荷包蛋耶。」


    「對,是奏小姐最愛吃的。」


    「謝謝,看起來好好吃喔。」


    「奏小姐,用餐之前要先說『我要開動了』。」


    「我知道,我要開動了。咦?葛格,你不吃嗎?」


    「我、我要開動了……」


    在涼月的催促下,穿著布偶裝的我出聲說道。


    這裏是涼月家的飯廳。


    在傭人如家人的家規影響下,主人涼月和我們這些傭人坐在同一張餐桌旁。和我昨天以前的夥食(速食白飯和醃蘿卜)相比,現在的待遇已經很好。


    順道一提,今天不用上學。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高中生福利日——創校紀念日,而我是高中生,照例不用上課,所以心情非常快活。


    隻不過有個問題……


    「怎麽?你很沒精神耶,是不是……太重了?」


    「不、不,怎麽會呢?哈哈哈!」


    我努力擠出笑容,布偶裝底下卻是冷汗直流。


    椅子。


    我現在的工作是當主人涼月奏的椅子。


    換句話說,亦即人肉椅子。


    「……」


    不,我可不是像某些sm俱樂部玩的遊戲一樣,四腳跪地讓涼月坐在背上。


    涼月現在是坐在我的膝蓋上,像小孩向父親撒嬌一樣。隻不過涼月是高中生,畫麵看來萬分詭異。


    老實說,我拚命忍著不讓女性恐懼症發作,所以早餐根本食不知味。再說,這樣用餐時相當礙手礙腳。


    「唔……」


    坐在對麵的近衛顯得五味雜陳。


    坐在身旁的政宗也一樣。


    她們兩個完全沒碰早餐,活像在觀察似地緊盯著我們。


    「葛格,來,啊~」


    大小姐對這股氣氛渾然不覺,轉過身將可頌麵包遞給我。


    今天的菜色是沙拉、荷包蛋、剛烤好的可頌麵包和熱騰騰的培根。太棒了!若是沒有涼月,我可以給五顆星。


    「你不吃嗎?」


    「呃,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吃。」


    「這是主人的命令耶!」


    「可是……」


    「別擔心,沒有下毒。」


    嬌夜露出天使一般的微笑。


    她似乎很黏我。


    然而,坐在涼月對麵的莓直瞪著我,眼神宛如住在地獄的惡魔。


    她握著刀子的手不斷顫抖,實在很可怕。


    搞不好早餐的菜色會多加一道法香烤雞。當然,食材是我,而且是產地直送。


    「來,葛格。」


    「唔……」


    涼月絲毫不知我的心境,將叉子送到我嘴邊。住手!你這麽想縮短我的壽命嗎?


    話說迴來,這算是間接接吻吧?


    雖然涼月的內在是小孩,但和她做這種事,實在對心髒有害。如果事後她向我收錢該怎麽辦?


    「葛格,吃嘛!」


    涼月以撒嬌的口吻說道。


    ……可惡。


    真是犯規。


    平時的她絕不會露出這種天真無邪的稚氣麵孔。


    啊!嬌夜非同小可。


    為什麽這樣的孩子會成長為那樣的大小姐?如果她長大成人之後依然保持這種性格,應該會變得更可愛……


    「蠢雞,你在傻笑什麽?」


    帶刺的聲音令我迴過神。


    仔細一看,政宗一臉不快地用刀切著培根。


    「沒想到你有戀童癖這種癖好。」


    「不、不是,這是涼月……」


    「你們混得很熟嘛!昨天也睡在同一張床上啊?」


    「我剛才不是說明過了嗎?什麽事都沒發生。你幹嘛那麽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隻是不希望你……不希望我的朋友是戀童癖而已!沒有其他理由。」


    潑兔歎一口氣,將培根送入嘴裏。


    的確,我也不想變成戀童癖。


    最近身邊多了許多這類誘惑,比如薛學姐和嬌夜。我得把持住,不能被迷惑。


    「對了,涼月奏,我替你做了一樣好東酉。」


    早餐吃得差不多時,政宗突然如此說道。


    「咦?什麽好東西?」


    「紙話劇。」


    「哦?你好厲害喔,兔咪。」


    「要不要看?」


    「要!」


    涼月在我的膝蓋上精神飽滿地迴答。


    紙話劇……沒想到政宗會準備這種類比產品。話說迴來,為何要在現在演紙話劇?遵守一下餐桌禮儀行不行?


    「好,開演羅。」


    政宗從自己的椅子下拿出一疊畫了圖案的紙。第一張紙上寫的劇名是——


    「劇名是『鐵鎚弟弟和五寸釘妹妹』。」


    「……」


    呃,政宗小姐。


    為何取這種有害人文教育的名字?


    「我先簡單說明一下故事內容。這是個勵誌故事,內容是描述鐵鎚弟弟和五寸釘妹妹如何合力打倒宿敵——戀童癖草人。」


    「哇,真的是草人~可是好奇怪喔,這個草人長得有點像某個人。葛格,你知道它像誰嗎?」


    「不、不清楚,像誰呢?」


    聽到涼月的問題,我隻能幹笑。


    因為那個戀童癖草人,怎麽看都是以我為原型繪成的。紙上的草人戴著眼鏡,身上還寫著「膽小鬼」。


    「喂,政宗,你的紙話劇是用來指桑罵槐嗎?」


    「才不是。你也知道吧?小學的時候不是常播放宣導短片,教育小孩『如果有不認識的大人跟你說話,不可以跟他走』嗎?這個和宣導短片一樣。」


    「為什麽要我當壞人啊!」


    「鐵鎚弟弟和五寸釘妹妹的合體必殺技『醜時作法』,讓戀童癖草人嚐到地獄般的痛苦滋味。」(注9)


    「不要取這種不吉利的名字!」


    我的胸口真的開始發疼。這個名字取得有夠爛,和沉默羔羊有得此。


    「……是嗎?既然你這麽討厭這出紙話劇,我就不演了。」


    「咦……」


    說來意外,政宗居然立刻將紙話劇收起來。


    啊,太好了。看見以自己為原型的角色被痛扁,感覺實在很糟糕……


    「好,第二幕開演。『鐵鎚弟弟和五寸釘妹妹3d版』。」


    「3d?」


    「這是壞蛋角色——戀童癖草人。」


    「喔喔~好厲害!真的是3d耶!看起來確實是立體的……慢著!這根本是普通的草人嘛!」


    我忍不住吐槽。


    注9 日本傳說在醜時(淩晨一點到三點)將草人釘在神社的神木上,就能進行詛咒。


    說什麽3d,隻是從椅子底下拿出草人而已。


    「話說迴來,做草人的稻草是從哪裏來的?」


    「那還用問?當然是納豆啊。」


    「包納豆用的稻草嗎?」


    「宅邸裏有現成的,我就拿


    來用。為了做草人,我還得把裏頭的納豆吃掉。」


    「不用這麽費事吧!」


    「我討厭納豆……」


    「沒想到你居然有這麽可愛的弱點。」


    「不、不敢吃的東西就是不敢吃嘛!不然呢?難道你希望我全身變得黏答答嗎?這是哪門子的特殊玩法!」


    「特殊的是你的腦袋!」


    真虧她想得出這種玩法。


    既然討厭納豆,何必勉強吃下去?即使想整我,這也未免太過火。


    「虧我這麽努力……本來以為拿出這個恐怖的草人,會讓小涼月感到害怕……到時候她就會變得安分一點……」


    「……」


    原來她的目標是嬌夜!


    的確,喜歡草人的小孩不多見。話說迴來,她幹嘛要涼月安分下來?


    「不過,不用太可惜,所以我現在要示範如何使用草人作法。」


    「哇!重頭戲來了!」


    「住手!怎麽能讓小孩子看那種畫麵!」


    「少羅唆,蠢雞。你再吵,我就讓你的人生也一起進入重頭戲。」


    「別說那種恐怖的話!可惡,既然如此……」


    「啊!等等,你做什麽!」


    我從鄰座的政宗手中搶走草人。這種東西沒收!要是真的拿來當教材,即使不是恐龍家長也會抗議。


    「什麽嘛……那是人家花費一個晚上做的耶……」


    「又沒人教你不睡。」


    「追根究柢……全都是你的錯。」


    政宗嘟著嘴巴鬧脾氣。


    為什麽是我的錯?我又不是戀童癖。昨天是因為涼月下令,我才和她一起睡。


    「不過沒關係,我還有其他草人。」


    「不隻這一個啊!」


    「你看,還有這麽多。」


    政宗說完,從椅子下拿出裝有大量草人的紙箱。唔喔喔喔喔喔!好厲害!到底有幾個?紙箱裏有一整個小隊的草人!你是熬夜做家庭代工的兼職人員嗎?


    「怎麽樣?嚇到了吧?」


    「當然!」


    「要是心髒因此停止,那該有多好。」


    「不要說那種不吉利的話!」


    「啊,新來的,給我一個。」


    「莓,連你也想要嗎?」


    「我要拿來發泄壓力。不過不用鐵鎚,我有這個。」


    「別在餐桌上拿出電鋸!」


    我還來不及阻止,政宗就將草人交給莓。


    這兩個家夥是怎麽迴事?看來她們對於我昨天晚上和涼月一起睡覺的事非常不高興,敵意十分明顯。


    可惡,既然如此,我也要找幫手。


    「紅羽,你幫我跟政宗她們說清楚。」


    「咦?我嗎?」


    「對,你是我妹妹,應該很了解我吧?」


    「……嗯,好。」


    紅羽用力點頭答應。


    沒錯,畢竟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妹。雖然她平時老用摔角招式對付我,但在這種時候,當然是和家人站在同一邊……


    「兔咪學姐,也給我一個。」


    「紅羽小姐!」


    「哥,我是在擔心你耶!用了這個,或許哥哥便能脫離戀童癖的行列。」


    「你的擔心方式太奇怪了!」


    「不然要我用摔角招式嗎?」


    「千萬不要,這樣草人好可憐!」


    我才不要。


    要是以我為原型製成的草人被紅羽摧殘,我怕我會投射感情在它身上,我才不要!再說,草人哪能治療戀童癖?要是做得到,都可以得諾貝爾獎了。


    「葛格,她們的感情好好喔。」


    也不知道這個大小姐究竟了不了解狀況,隻見她說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不過,我對她的意見投讚成票。


    因為這些女仆全都連成一氣,共同與我為敵。我現在終於明白僵屍電影中幸存的主角是什麽心境。周圍全是敵人,如果要替這個狀況下標題,應該是涼月家of the dead。


    「可惡……」


    我將視線轉向唯一沒變成僵屍的近衛,但她一和我四目相交,立刻羞怯地撇開臉。


    真是冷淡的態度。


    糟糕,她打從今早起床以後一直是這樣。


    經過昨天的擁抱後,她似乎不想和我說話。接吻這件事已經在我們之間造成鴻溝,現在又加上擁抱,這樣一來,不知道能不能和她重修舊好……


    「我吃飽了。好,今天也請大家努力工作。」


    如此這般,早餐時間結束。


    我們這些傭人各自迴到自己的工作崗位。話說迴來,今天我的工作依然是打掃。畢竟涼月家的宅邸實在太大,這也沒辦法。


    「好,我們該走了,莓。」


    「遵命。昴,你準備好了吧?」


    「嗯,沒問題。」


    涼月、莓和近衛一離開座位,立刻走出飯廳。


    這麽說來,涼月今天也要去醫院。


    聽說這次要去另一區的醫院。既然造成涼月的記憶產生障礙的原因不明,的確應該多找幾家醫院診斷。


    「蠢雞,你也快去工作。」


    政宗說完,將餐具送迴廚房。她的工作是洗碗盤和煮午飯,對於擅長家事的她而言,這可說是人盡其才。


    「……開工吧。」


    我喃喃說道,替自己打氣。


    雖然我也該想辦法治好涼月……但還是得先解決自己的工作。


    沒錯,我是這個家的傭人。


    即使隻是個沒用的打雜傭人,仿然該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務。


    「哥哥。」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妹妹突然叫住我。


    「幹嘛?要玩摔角等一下再玩。」


    今早是近衛叫醒我,所以我沒有和紅羽玩摔角遊戲。我已經好久不曾度過如此和平的早晨,在我家那種猛獸居住的危險地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啦。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麽話?」


    「之前我不是說『姐姐喜歡的人是哥哥』嗎?其實……我那麽說是有理由的。」


    「理由……不是出於直覺的判斷嗎?」


    「嗯、嗯,呃……就、就是這個!」


    紅羽不知為何羞紅了臉,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粉紅色的可愛信封。


    信封上寫著「次郎收」。


    「……」


    冷、冷靜下來。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


    「對吧?再怎麽看,這都是情書。」


    紅羽喃喃說道,臉變得更紅。


    呃,確實如她所言,這怎麽看都是一封情書。不僅是信封充滿少女情懷,上頭還貼著醒目的心形貼紙。


    可是……


    「紅羽,她是什麽時候交給你的?」


    「呃,應該是昨天早上吧?姐姐交代我今天早上再交給你。」


    「……」


    ……太可疑了。


    那個大小姐居然會寫情書?她才不會做這種充滿少女情懷的事咧!威脅信或犯罪聲明比較適合她,又或是一打開便會引爆的書信型炸彈。


    而且她還指定時間,實在太奇怪。


    ——為什麽要等到今天才能交給我?


    「拜、拜拜!我去工作了!哥哥,你慢慢看信吧!」


    紅羽依然紅著臉,匆匆忙忙地衝出飯廳。有那麽難為情嗎?她隻不過是轉交而已。


    「唔……」


    好,現在該怎麽辦?


    這封信八成是假情書。我接受那家夥安排的女性恐懼症治療近半年,這


    點小伎倆還騙不倒我。


    「莫非——和她的記憶障礙有關?」


    涼月是在昨天早上把這封信交給紅羽。


    當時涼月尚未有記憶障礙,精神上還是個高中生。就我推測,這封假情書裏或許寫了什麽重要資訊。


    「……」


    改變計劃。


    先看這封信,工作等一下再說。


    或許信裏有涼月產生記憶障礙的相關線索。隻要她複原,我就不用被她黏得緊緊的,也可以從涼月家of the dead的狀態中解脫。


    「好。」


    既然已經決定,那快點看信吧。


    地點選在我的房間比較好。


    既可以獨處,又可以慢慢拆閱。


    「……次郎。」


    正當我要離開飯廳之際,突然和近衛撞個正著。


    咦?奇怪。


    她不是去醫院嗎?


    「不、不用露出那麽詫異的表情,我隻是送大小姐她們出門而已,今天一整天還是留在宅邸裏工作。」


    近衛似乎仍覺得尷尬,一麵撇開視線一麵解說。


    哦,原來如此。因為大叔不在,由莓負責開車,但近衛沒必要同行。


    「先別說這個……次郎,剛才紅羽匆匆忙忙地跑走,發生什麽事嗎?」


    「咦……」


    「還有,你手上那個可愛的信封是什麽?」


    管家的視線直盯著假情書不放。


    不行,這樣看來是藏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和近衛一起看這封信,這或許能成為我們和好的契機。


    「……嗯,其實這是封情書。」


    「情絲!」


    「你為何突然變得大舌頭?」


    「因、因為……沒想到紅羽……」


    管家一臉錯愕。


    ……不妙。


    這家夥似乎有所誤會,而且我剛才一時情急,忘記在情書之上加個「假」字。


    「我錯看你們了!沒想到你和紅羽是這種關係!」


    「冷、冷靜下來,這是涼月——」


    「對!大小姐知道後,一定也會失望!」


    「不,不是啦!」


    「哪裏不是!我無法認同兄妹之間的禁忌戀情!」


    「別擔心,並不是那樣。」


    「你們不是兄妹嗎?難、難道你和紅羽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你以為在玩戀愛養成遊戲啊!」


    想當然耳,我不可能把紅羽當成戀愛對象。豈止如此,我根本不把她當人類看待。在我眼裏,她永遠都是大型肉食性動物,我家等於是侏羅紀公園。


    「可惡!妹妹就是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是不是該實行守則裏的方法7『裝成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呢?唔唔唔!」


    管家低聲咕噥。


    拜托你冷靜一點,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講什麽,


    「你從一開始就誤會了,這不是紅羽寫的。」


    「咦?可是,這是紅羽給你的吧?」


    「她隻是轉交而已。」


    「……那是誰寫的?」


    「涼月。」


    當!


    我實話實說後,近衛活像挨一記交又反擊拳一樣大受打擊,接著喃喃說「啥、啥、啥」。糟糕,她該不會又誤會了吧?


    「是、是嗎……果然是這麽迴事……」


    「近衛?」


    「啊!我居然做出那種事……要是我早一點察覺大小姐的心意……」


    「呃,近衛小姐?」


    「怎麽辦……今後我該怎麽辦……」


    「……」


    不行,她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沒辦法。


    事到如今,我隻好拆信證明。當然,我是要證明這封信是假情書。


    「啊,次郎!你做什麽!」


    然而,當我打算拆開信封、將內文拿給近衛看時,卻被她阻止。


    呃……我還能做什麽?


    「我想讓你看內文。」


    「不、不不不不不行!你應該獨自看這封信!」


    「可是……」


    「聽我的就對了!我沒有看那封信的權利!」


    「沒關係啦。好,我要拆信了。」


    「啊!怎麽這樣……哇!不行不行不行!」


    近衛用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卻從指縫間凝視著信封。看來她嘴巴上說不該看,其實還是很好奇。


    我撕開信封的封口。


    信封裏是一張折起來的信紙。


    「我要打開羅?」


    「嗯、嗯!」


    管家一臉緊張地點頭。


    我慢慢打開折疊的信紙。


    隻見上頭用可愛的女生字跡寫著——


    ♀x♂


    「……次郎,真的要進去嗎?」


    「沒辦法,信上是這麽寫的。」


    「可是,我們這樣擅自進入大小姐的房間……」


    涼月家的走廊上。


    近衛在某扇門前遲疑不決。


    ——打開我的書桌抽屜。


    這是信上所寫的文字。


    亦即涼月留下的訊息。


    想當然耳,在這座宅邸,隻有涼月的房間裏才有她的書桌,因此我們決定入內一探。


    「走吧。」


    「嗯、嗯……」


    我緩緩地打開門。


    或許是因為昨晚住了一夜之故,這個房間變得很熟悉。呃,書桌在……哦,找到了、找到了,房間角落有個木製的古董風格書桌。


    「是這個嗎?」


    我再度確認信中的內文。


    上頭的確寫著打開抽屜。


    「要打開哪一個?」


    近衛思索著。


    沒錯。


    書桌有三個抽屜,上中下其中一個才是正確答案。


    「先從最上麵的抽屜開始吧。」


    「……好。對不起,大小姐。」


    管家似乎懷有罪惡感,對著不在場的主人道歉。


    接著,她的手靜靜放上抽屜。


    ——這裏頭或許有幫助涼月複原的線索。


    一思及此,我忍不住感到緊張。


    「……我要開了。」


    女低音說道,我也點頭說:「嗯。」


    接著,近衛一口氣拉開抽屜——


    抽屜裏裝著大量的內衣褲。


    而且塞滿整個抽屜。


    「唔哇啊啊啊啊啊別看!」


    「嘔噗!」


    瞬間,一陣衝擊襲來。


    是管家拳。


    近衛的黃金左拳不偏不倚地擊中我的側腦。


    「你、你幹嘛突然打我!」


    「羅唆!誰教你要偷看!」


    「我哪有偷看……」


    「你還看!」


    管家像保護幼鳥的母鳥一樣護住內衣褲。


    但是,來不及了,剛才的影像已經存進我的腦內硬碟裏。


    款式挺成熟的,還有許多輕飄飄的裝飾……看來很性感。五顏六色的內衣褲塞滿整個抽屜,看上去宛若一片花田……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幹嘛把內衣褲放在書桌的抽屜裏?


    一般應該是放在衣櫃吧!


    「……唔,這是……」


    正當我思索之際,近衛似乎發現什麽。


    她從放著內衣褲的抽屜中拿出一張小紙條,上頭的文字是——


    「『很遺憾,猜錯了』……」


    「……」


    不愧是惡魔涼月,沒有那麽好對付。


    沒想到她會設下這種陷阱


    。不過,我可以原諒她,反正這一點也不遺憾,更不算猜錯。對於思春期的高中生而言,這和挖到金礦差不多。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有淘金潮。


    「下、下一個!快點找到正確答案!」


    近衛和我不同,似乎因為剛才的陷阱受到傷害,隻見她匆匆忙忙把手放上另一個抽屜。


    ……我不會再吃驚了。


    不知會跑出鬼怪還是蛇?至少不會又是內衣褲吧?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嚴陣以待。要是再受到驚嚇,對我的心髒有害。


    近衛再度拉開抽屜。


    隻見裏頭是——


    「這是……dvd?」


    沒錯,dvd。


    抽屜裏放著一片塑膠盒裝的dvd。


    旁邊則是寫著「正確答案」的小紙條。


    看來我們中獎了。


    「可是,為什麽是dvd?」


    「應該是要我們播放來看吧?正好這個房間裏有播放器,也有電視。」


    換句話說,這是影音訊息。


    涼月還真是大費周章。


    沒想到她留下的是雙重機關的訊息。


    「來看看吧,或許裏頭有讓涼月複原的線索。」


    「……也對。」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接吻的後遺症所致,近衛的態度依然冷淡。


    我將dvd放進房裏的播放器。


    幸好我家的播放器也和這台差不多,操作上沒有問題,不過,電視的尺寸顯然是這邊的比較大。接下來隻要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即可。


    「唿……」


    我輕輕地調整氣息,讓心情鎮定下來。


    我向近衛使一個眼色。她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微微地點頭。


    接著,我一麵克製跳動加速的心髒,一麵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


    『你好,次郎。你現在看這個影片,代表你已經收到我的情書。』


    一道熟悉的凜然聲音響起。


    龐大的液晶螢幕上——正是涼月奏。


    罹患記憶障礙之前的主人。


    「大小姐……」


    近衛微微泛著淚光,大概是因為相隔一整天才又聽見主人正常狀態時的聲音。


    順道一提,我也很想哭,但理由和近衛不一樣。


    現實是殘酷的。


    為什麽那個天真可愛的嬌夜會變成這副德性?如果她維持那樣的性格長大,一定不會變成闇月,而會華麗地成長為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天啊!為什麽……


    『次郎,你是不是在想什麽沒禮貌的事?』


    「!」


    我被畫麵中的涼月吐槽,不由得一陣愕然。


    ……可怕的涼月奏。


    她還是老樣子,有著非比尋常的敏銳直覺。沒想到她竟能在過去對我吐槽。


    『唉,算了,反正你沒禮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要你管。」


    『對了,你開過最下麵的抽屜嗎?』


    「沒開過,這片dvd是放在第二個抽屜裏。」


    『如果沒開,那就可惜了。裏頭放著昴的珍藏照片。』


    「什麽!」


    『那是之前在宅邸玩角色扮演時替昴拍的養眼照片。』


    涼月在畫麵中開心地微笑說道。


    可惡,原來真正的大獎是這個?沒想到她居然藏了這種珍寶!


    「次郎,為什麽你能和電視影像對話……」


    見到我居然和涼月的影像交談,近衛有點害怕。


    我也很驚訝啊!我想這應該是平時吐槽涼月的成果吧?真是沒用的才藝。


    『——好。』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涼月微微歎一口氣。


    『閑話到此為止,現在該進入正題。』


    畫麵中的涼月注視著我。


    她的眼神很堅定。


    這種視線讓房裏的氣氛為之一變。


    氣氛變得緊繃。


    涼月動著美麗的嘴唇打破寂靜。


    『如果現在你們那邊的我是正常的,就在十秒之內停止這段影片,並且忘記這張dvd的存在。不過——如果我有任何異常,就繼續播放。』


    「!」


    這段訊息活像是看穿我們現在麵臨的狀況一樣。


    ……果然。


    涼月奏。


    她果然預測到這個狀況——知道嬌夜會出現嗎?


    畫麵中的涼月所說的異常,鐵定是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記憶障礙。


    換句話說,這家夥早已經知道。


    知道自己會變成那樣。


    「……次郎。」


    近衛確認似地唿喚我一聲。


    我懂。


    我們該選擇的答案是……


    『十秒過了。』


    涼月以平靜的語調宣告。


    『你沒有停止播放,代表那邊的我——在拍攝這段影片的我看來,那是未來的我——發生了異常。我猜,我的人格應該變成小孩子。』


    嗯,沒錯。


    記憶障礙。


    現在的涼月記憶退化成八歲。


    活像腦袋坐上時光機似的。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好,我來說明一切。』


    涼月爽快俐落地開口說道。


    『那邊的我,記憶應該是迴到孩提時代。我想你們已將我送醫,診斷結果是不是原因不明的記憶障礙?我猜醫生也找不出病因。因為——』


    『——是我自己選擇迴到八歲。』


    涼月清楚明白、斬釘截鐵地說道。


    「自、自己選擇?」


    聽到主人的話語,近衛目瞪口呆。我的心境也差不多,同樣是一頭霧水。要知道是怎麽迴事,隻能乖乖聽涼月繼續說明。


    『一切的開端是宇佐美。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我要安排天敵到自己的宅邸當女仆呢?』


    我當然覺得奇怪。


    宇佐美政宗。


    能夠看穿涼月謊言的她正如字麵所示,是大小姐的「天敵」。


    涼月幹嘛雇她當傭人?


    『答案是——為了實驗。』


    「……實驗?」


    我忍不住反問畫麵中的涼月。


    『這個實驗是為了研究如何不被宇佐美看穿我的謊言。換句話說,這是為了對抗宇佐美所做的實驗。為了進行實驗,我才故意安排宇佐美到宅邸裏當傭人,將她留在我身邊。』


    「!」


    原來如此。


    仔細一想,這個大小姐豈會放任天敵——放任讓她沒轍的政宗,繼續威脅自己呢?她會想辦法對抗政宗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的辦法是——不讓政宗識破自己的謊言。


    不過,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這和涼月的記憶障礙有什麽關聯?


    『其實我早已擬定計劃,隻是在尋找實行的時機和地點而已。這迴我的宅邸成為實驗場所。』


    「……」


    『我左思右想,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不被她識破我的謊言呢?反覆思考後,我得到某個答案……哎,次郎,你知道答案是什麽嗎?』


    「……不知道。」


    明知涼月聽不見,我還是迴答了。


    畫麵中的涼月宛若聽見我的迴答,繼續說明。


    『我想你的答案應該是「不知道」。好,我告訴你吧。我找到的答案是——』


    『——對自己說謊。』


    她的口吻聽來格外冰冷。


    ……對自己說謊?


    這是什麽意思?


    我完全聽不懂。


    『道理很簡單


    。為什麽宇佐美能夠識破我的謊言?那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在說謊。我說謊的時候總是小心掩飾,避免被人識破,但是宇佐美能敏感地捕捉到我掩飾的舉動。』


    「……」


    『所以,謊言才會被識破。宇佐美能夠感應到一般人容易忽略的細微突兀感。這時候我突然想到,既然如此,為了消除這種突兀感——我隻要忘記自己正在說謊就行了。」


    「啥……」


    我用不靈光的腦袋拚命理解涼月的話。


    換句話說……就是這麽一迴事嗎?


    涼月說謊時總會小心掩飾——會「演戲」。


    例如,她在學園裏展現的模範生、大小姐麵貌也是在「演戲」,為了不讓周圍的人發現她在「說謊」而演的戲。過去她的「演技」太過完美,所以沒人發現。


    但政宗不一樣。


    那隻潑兔敏感地察覺到涼月在「演戲」,發現她其實在掩飾什麽,進而識破她的謊言。


    不過,如果連涼月都忘記「自己在說謊」,不再「演戲」,神態舉止變得自然——


    『懂嗎?宇佐美看得出我在演戲,既然如此,我就別演戲。要讓自己的神態舉止變得自然,隻要忘記自己在說謊,隻要相信謊言是真的即可。所以,我連自己都騙。』


    「——」


    原來對自己說謊是這個意思。


    可是……真的做得到嗎?


    要完全騙過自己,簡直近乎特技。


    『老實說我也沒有把握,所以才決定做實驗。』


    「……」


    『至於實驗結果,既然你們正在看這段影片,那我可以猜得出來,宇佐美應該沒看出我在對自己說謊。』


    「!」


    沒錯。


    政宗剛見到發生記憶障礙的涼月時是怎麽說的?


    ——不對。因為……現在的涼月奏並沒有說謊。


    沒錯,當時政宗說涼月沒有說謊。


    涼月相信自己的謊言是真實、沒有「演戲」,所以政宗無法識破她的謊言。


    換句話說,涼月對自己說的謊是——


    「難道說……大小姐讓自己相信自己是八歲小孩?」


    身旁的近衛雖然愕然,但仍找出答案。


    她說的——應該是真相。


    涼月變迴小孩的理由不是出於記憶障礙,而是她自己選擇變成那樣子。


    『你應該明白了吧?我深信自己是八歲小女孩。實行計劃的時機,是出某種狀況、能夠讓我合理變成小孩的時候。我的計劃是故意從樓梯上跌下來,但不知道實際上是如何?』


    涼月歪頭問道。


    很遺憾,她猜錯了。根據莓所言,涼月發生記憶障礙的時機,是貧血昏倒後在醫院醒來之時。


    我想涼月在醫院醒來的瞬間,一定是這麽想的吧。


    ——好機會。


    這下子她就不用假裝從樓梯上摔下來。


    貧血昏倒。


    這個理由足夠充分。


    足以讓我們相信涼月是因為某種因素而引發記憶障礙。


    『對自己說謊的方法,和自我暗示及償眠術差不多,這樣說應該比較好懂吧?總之,以結果而言,我成功地對自己說謊,並且擊敗宇佐美。這便是實驗的內容和成果。』


    涼月說道。


    ……ok。


    我大概懂了。


    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搞不懂。


    她既然已擊敗政宗,幹嘛繼續當小孩?


    『不過,那邊的我還是小孩,代表實驗失敗了。我的計劃是當你經由紅羽拿到情書時,我的自我暗示已經解除並恢複原狀。』


    「……」


    『我對自己下達的自我暗示,是隔天早上醒來便恢複原狀,我對自己撒的謊也該同時解除。但是——最後實驗失敗了。』


    涼月平靜地說道。


    接著,她微微歎一口氣。


    『好,接下來才是重點。』


    她宛如要打破嚴肅的氣氛一般,開朗地說道。


    ……沒錯。


    接下來才是重點。


    我們要找的是讓涼月複原的線索。


    『——這是命令,次郎。』


    大小姐應該沒料到近衛也在場。


    她以主人的身分對我一個人下令。


    『幫我恢複原狀,這就是你身為傭人的工作。要是置之不理,搞不好我會永遠維持八歲狀態,所以我希望你幫助我恢複原狀。別擔心,我有辦法。』


    「辦法?」


    『讓我複原的辦法是——滿足我的要求。那邊的我沒有複原,應該是因為還沒滿足。等到所有心願都達成以後,我應該會複原。』


    「……」


    『所以你得好好陪八歲的我玩。隻要想做的事全部做完,我應該會滿足。』


    「……」


    『還有,我希望你別把我做的實驗告訴其他傭人。我不想讓昴、莓和紅羽多操心,宇佐美則是我的天敵,不能讓她知道。』


    「——」


    『加油,次郎。沒問題,你一定能讓我複願,至少現在的我相信你做得到。因為——』


    『——你是我的傭人。』


    最後,涼月宛如天使一般溫柔地微笑。


    影像就此結束。


    dvd似乎隻錄到這裏。


    「……」


    ……真是的。


    這個我行我素的大小姐真會給人找麻煩。


    要我幫她恢複原狀?這顯然違反雇用契約,超出打雜的工作範圍,即使給我臨時津貼還是不劃算。


    不過……


    「近衛。」


    我靜靜地開口說道。


    「——我想幫涼月恢複原狀。」


    「……」


    「雖然她是那副德性,但畢竟是我的主人……也是朋友,總不能讓她一直停留在八歲。」


    「……」


    「所以,近衛,我希望你能幫我。希望你協助我,一起幫涼月恢複原狀。」


    「……」


    沉默。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


    「那當然。」


    近衛用力點頭。


    「次郎,我會協助你。我和你一樣,也是大小姐的傭人,而且……我同樣是大小姐的朋友。」


    「嗯,謝啦。」


    我道謝之後,近衛「唔」了一聲,冷淡地撇開視線。即使在這種狀況下,接吻的後遺症還是沒消失。


    不過,現在隻能思考涼月的事。


    總之,接下來的方針已經確定。


    我們該做的事,是盡早幫涼月恢複原狀。


    恰啦啦~啦~啦~啦~啦~~~?


    突然,一道與氣氛格格不入的輕快電子音響起。


    發訊源是我放在布偶裝口袋中的手機。


    這首壯闊的旋律,正是電影「教父」的主題曲。


    「……真會挑時間。」


    我忍不住埋怨。


    耳熟能詳的來電鈴聲。


    想當然耳,電波彼端的人是……


    「啊,喂?葛格。」


    我接起電話,耳中聽見稚氣的聲調。


    沒錯,打電話給我的人正是現在的涼月奏。


    變成八歲的她。


    「什麽事?」


    我一麵說話一麵思考。


    或許和涼月尋常無奇的對話中,也隱藏讓她複原的線索。


    所以我得集中精神聽她說話。


    「嗯,我跟你說喔,剛才我看到一個好玩的招牌。」


    「……招牌?」


    「嗯。哎,葛格。」


    聽到我反問,涼月用和剛衝好的熱巧克力一樣甜美的聲音下達命令。


    「我們一起去遊樂園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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