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蓋羅的王族,從小就各配有一名人稱少傅的人照顧,


    如果那位王族確定成為正式的帝位繼承人,


    其少傅便會以太傅的名義來輔佐未來的皇帝,


    無論如何,都可說是非常重要的職務。


    比蓋羅的第三王妃拉蒂法的長子沃爾坎,


    他的少傅伊拿拉文迪是個足智多謀的謀士,


    過去陷害了許多沃爾坎的絆腳石,


    但也對沃爾坎的癖好感到頭疼。


    因為受不了伊拿拉文迪的嘮叨,


    沃爾坎最近隻帶著幾名護衛溜出宮,


    去找他看上的民女、民婦,甚至是美少年。


    結果,這件事便成為沃爾坎與伊拿拉文迪的致命傷。


    近來魯奧瑪的秋意漸濃,今天清晨已經降下今年的初霜。雖然應該不會就這麽降下初雪,但對培育無數畏寒的薔薇、不務正業的王子來說,他懇切地希望這隻是一時的寒冷。


    「……在朝議之前把我們和四元老給叫來,該不會又發生什麽事了吧?」


    以薩克啜飲著加入大量蜂蜜和生薑的紅茶,微微打了個哆嗦。


    「真有那麽冷嗎?看來殿下鍛煉得還不夠呢。」


    坐在隔壁的夏琦菈?巴貝爾穿著平常的神巫禮服——那件看來單薄、布料極少的套裝和戰袍,與身穿綿製上衣,一身毛絨絨的以薩克呈現對比。


    「明明壁爐都有點火了,最年輕的殿下還這副模樣該怎麽辦呀?奇奎說啊,肌肉量少的人怕冷。那不就表示殿下果然鍛煉得還不夠吧。有學者說過,要是不趁年輕時多多鍛煉身體,步入中年的時候可是會胖得慘不忍睹喔。」


    「不是我特別怕冷,而是猊下您太不怕冷了吧。大家穿的衣服都還滿厚的喔。」


    除了離開國家去和帝瑪交涉的巴爾劄利卿之外,四元老中的三人都穿著比平常稍微暖和的服裝來到圓桌前。穿得最厚的確實是以薩克沒錯,但和平常打扮得沒兩樣的,就隻有夏琦菈一人,看見這種情況,會覺得奇怪的反而是夏琦菈才對。


    「……這個嘛,算是我用了一點小招數吧。」


    夏琦菈將自己的手背現給以薩克看。手背上看不出有正在使用魔法的跡象,卻隱約浮現出複雜的魔紋。


    「這是我跟奇奎還有奧爾薇特以前一起研究後發現的,隻要像這樣將魔力注入魔紋中,體溫就會微微上升。」


    「是這樣嗎?」


    「嗯。雖然還不太清楚詳細的原理,大概是因為活動身體跟使用魔法都會疲累吧。所以才會像活動身體時一樣讓身體變得溫暖。將魔力注入魔紋,實際上就像是施展魔法前的準備運動一樣。」


    先不論原理為何,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還真是令怕冷的以薩克感到無比羨慕。


    或許是內心的感情表現在臉上了吧,夏琦菈突然皺起眉頭說道:


    「……我先聲明,長時間保持這種狀態也是挺累人的喔。我並不是不做任何努力就能輕輕鬆鬆地保暖,所以別羨慕我。」


    「喔……」


    以薩克啜飲著薑茶,掩飾住苦笑,注視著他的父親。


    「——皮卡比亞緊急派使者過來。」


    傑弗倫十一世坐在圓桌的上座,交抱著手臂,一確認三位大臣入座後,便一臉嚴肅地開口。


    以薩克露出和一分鍾前截然不同的表情說道:


    「這次應該不是換皮卡比亞的軍事倉庫被燒,來向我國抱怨了吧?」


    皮卡比亞因為國王被哈拉德?羅梅達爾送上的美女耶希卡迷得神魂顛倒,幾乎差點成為比托的傀儡國家時,本國的保守派家臣團秘密委托亞默德暗地行動——也就是暗殺耶希卡——成功排除了比托從政治方麵幹涉的影響力。換句話說,皮卡比亞欠了亞默德一個絕不能公開的人情。在這種情況下,皮卡比亞不可能責難亞默德的不是。


    「……如果是這樣倒還好。」


    「什麽……?」


    「陛下,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皮卡比亞的神巫若娜絲?萊登那和她的專屬紋章官一起被人暗殺了。」


    「————」


    夏琦菈用她小小的拳頭捶打圓桌,站起身來。她的臉色發青,看來正拚命地壓抑住滿腔的怒火,這實不像她的風格。


    「……是奧爾薇特幹的嗎?」


    「還不清楚,對方隻傳達遭暗殺的事實。不過的確有可能是她所為。」


    「可是陛下,在下記得那位萊登那猊下是以反比托派聞名的吧?」


    「你是說,哈拉德在失去耶希卡後反過來報複……嗎?」


    「這也不無可能吧?」


    軍務大臣加利德卿嚴正地點了點頭。不過,夏琦菈立即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我想應該不會是他幹的。」


    「此話怎講呢,猊下?」


    「哈拉德最信賴的,那個人叫什麽來著……」


    「您是說那位叫英格薇德的特使嗎?」


    據蘇古娜所說,在和狄米塔爾交戰後落敗身亡的英格薇德,是哈拉德的親生女兒,她的實力勝過現任神巫蘇古娜。哈拉德曾經指派他這個劍術和魔法高超的女兒,去執行各種骯髒的任務。


    「如果有人能贏過若娜絲,我想就隻有那個英格薇德了。而且這個可能性還非常低。因為若娜絲可是用單手揮舞大劍,沒使用任何魔法就討伐山賊的魁梧女人啊。」


    夏琦菈就任神巫的期間十分長久,因此有許多能與各國神巫見麵的機會,從夏琦菈的口吻聽來,她過去可能跟若娜絲交情還不錯。


    「若想暗殺若娜絲,起碼得派小狄那樣的高手才能辦到——也就是說,失去英格薇德的哈拉德不可能辦得到。」


    「這麽說的話——果然還是奧爾薇特幹的好事嗎?」


    「事……事態終於擴展到我國以外的神巫也有性命危險了……」


    卡穆尼亞斯擦拭冷汗,有氣無力地低喃。依照這位大臣的個性,他的腦海裏恐怕正在思考我國的責任問題吧。


    夏琦菈憤然地歎了一口氣,坐迴椅子上後,便盤起胳膊望向窗外。


    「……奧爾薇特的目的果然是那個嗎?」


    「以薩克。」


    傑弗倫十一世指向自己的兒子。


    「你立刻挑選出騎士團的精英,前往帝瑪。」


    「什麽?」


    「我國與帝瑪的交涉應該也快結束了。如果交涉延長的話,就留下巴爾劄利一人,護衛卡琳?魯德貝克,立刻迴國。」


    「陛下,這樣的話,可以派我軍隊的士兵去。」


    加利德卿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胸脯提出建議。封印騎士團雖歸以薩克管,但終究隻是皇太子的私人軍團。他想必是想主張,國家有緊急事態時,守護神的妻子神巫,是國軍的使命吧。以薩克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若是以護衛卡琳為重的話,他有信心自己的騎士團更適任。


    「加利德卿。」


    以薩克輕輕抽了抽鼻子,一麵考慮到長相兇惡的軍務大臣的自尊,一麵有條不紊地向他說明:


    「——如果對方是以數百數千的兵力正麵衡突的話,我想確實必須讓國軍出馬。肯定能粉碎任何大軍。但是啊,這次應該會是本院長——應該說是奧爾薇特?裏希堤那赫,或是路奇烏斯他們以少數的兵力出其不意地攻擊我們吧。」


    「說的也是……如此一來,兵力太多可能反而容易導致混亂呢。」


    「這——」


    「如果對手是劍術、魔法高超的殺手,那麽應該派能與之抗衡的人才去保護猊下才對——我是這麽認為的,您覺得呢?」


    以薩克


    先是稱讚亞默德軍值得信賴後,再提出現實的問題點堵住加利德卿反問的機會,瞥了一眼傑弗倫十一世,請求父親的判斷。


    「哎,事情就是這樣,加利德卿。」


    傑弗倫十一世安撫軍務大臣道:


    「況且正規軍要跨越帝瑪的國界有些麻煩。這一點,封印騎士團可以用皇太子的同行者為藉口入國……現在速度才是重點。」


    「是!」


    加利德卿老實地點了點頭後,坐迴到椅子上。對於自己的意見被駁迴,他似乎沒什麽怨言。


    內部的協商結束後,接著要繼續開朝議,因此在各大臣手下工作的副大臣和事務官、書記官等人便魚貫地來到這張圓桌前。在這吵雜的狀態下,與所有人擦肩而過,接下來必須踏上旅途的以薩克,微微彎下腰對夏琦菈說:


    「……猊下,他們的目的果然在於封印嗎?」


    「是啊。」


    「瓦蕾莉雅小姐有小狄跟著,而卡琳小姐有我親自去迎接,那麽——」


    「先跟你說,你用不著擔心我。我不會一個人到處走動的,放心吧。」


    「不是啦。我是想說,若是對方照這種狀況接連去暗殺各國的神巫的話,我國根本防不勝防啊。」


    「隻能靠各國自己保護神巫的性命嘍。」


    「做得到嗎?我認為頂多隻有海德洛塔有能力自己保護神巫而已。就連帝瑪,他們自己神巫本人的力量都令人擔憂呢——」


    「老實說,我不知道好幾個封印遭到破壞後,是否會失去效力。我想就連奧爾薇特她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她才想盡可能地破壞。」


    「這又是個大麻煩——」


    「總之,殿下你趕快去帶卡琳迴來吧。三人一起待在這裏比較好保護。」


    「是。」


    以薩克向夏琦菈行過一禮後,便離開圓桌前。


    在路奇烏斯逃亡後,正式就任副團長一職的雅辛?耶爾?夏沙特,正在充滿冰冷空氣的走廊上等候。


    「殿下,今天的預定呢?還是和平常一樣護衛巴貝爾猊下嗎?」


    「……一年前我想都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咦?」


    「沒有啦,一年前啊,我們根本不常像這樣每天集合,執行任務吧。」


    「聽您這麽一說……還真的是呢。」


    封印騎士團原本是皇太子與貴族子弟以狩獵為樂,以演習之名行遊山玩水之實,可說隻是個王公貴族為了享受娛樂而聚在一起,空有虛名的集團罷了。


    上上任的團長傑弗倫十世,將這個騎士團當作從貴族身上榨取金錢的集資體係而多加運用,前任的傑弗倫十一世不怎麽感興趣而放置不管,而如今的團長以薩克,則是將它改造成實戰性的集團。實行計畫後不過短短一年,實際的狀態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以薩克的改革可說是大致上非常成功吧。


    以薩克戴上帽子來到王宮的中庭,吸進一大口冰冷的空氣後,抬頭仰望現在也好像要下起雪來的灰色天空。


    「等紛爭解決後,請求父王多分配一點像樣的預算給騎士團吧。若是升格成正式的軍隊,感覺反而會失去機動性,還是算了吧,但團員還是再多一點會比較好。」


    「不過,還有多少年輕人擁有殿下所期望的實力呢?」


    以薩克將騎士團分成實戰部隊的「青之右手」與花瓶性質的「赤之左手」,將團員的總數一口氣增加一倍的時候,住在魯奧瑪近郊的貴族子弟中特別有才能的人,大多不是成為騎士團的正式團員,就是以見習生的身分加入。以薩克積極召募這類人才一事廣為人知,而對於家境不太富裕的貴族們來說,這也是個千載難逢、能出頭人地的好機會。


    反過來說,目前騎士團的名簿上沒有記載名字的貴族子弟——除非健康方麵有大問題!都是被以薩克烙下無能烙印的人物。


    「反正,既然要召募人才,我希望不限魯奧瑪城下,而是放眼整個國內。另外,以後也需要女性團員。」


    「女性……嗎?也就是說,像安潔莉塔小姐那樣的?」


    「想當神巫中途卻遭淘汰的少女確實是我的目標。」


    封印騎士團原本就沒有團員隻限男性的規定。單純隻是至今沒有女性團員加入。不過,一旦要活用騎士團,全是男性的話,確實有不便之處。


    比如說,必須護衛王妃或神巫這類女性的情況時,總有男性團員無法進出的部分,如果加入女性團員,就能寸步不離地跟進寢室或浴室護衛。現在唯一的女性團員安潔莉塔,每天便忙著護衛夏琦菈或是瓦蕾莉雅。


    「如果我有妻子或女兒的話,比起男性,我肯定會選擇女性來擔任她的護衛。所以,我想趁現在召集一些優秀的少女。曾經當過神巫候選人的少女,至少可以保證她們有作為魔法士的力量吧。」


    「可是,大貴族的千金當不上神巫,就會直接進入新娘課程了吧?而且,要從頭開始教那種女孩劍術——」


    「總之,目前就鎖定募集那些賭上一切想當上神巫的下級貴族的千金小姐吧。」


    「又要忙起來了呢。」


    「不會,老實說,我已經將這件事全權交給在『赤之左手』閑閑沒事做的林德加德卿負責了。請他聯絡各地的魔法院分院,調查在地方上順利進入最終評選的少女們的現況和詳細的身家,從中挑選出好人才給我。」


    「不愧是殿下,真懂得怎麽使喚人。」


    「我說啊,夏沙特卿。因為你難得恭維我,你看,開始飄雪了呢。」


    以薩克縮起脖子,吹飛飄落到掌心的白色結晶。


    「那麽,殿下您要留下來嗎?離宮的警備和猊下的護衛,有我們和安潔莉塔小姐在——」


    「不用,那邊交給國軍去負責,我們要立刻前往帝瑪。目的是護衛卡琳小姐,讓她平安迴國。」


    「這……還真是突然呢。」


    「這次的重點在於速度,帶一半的人走就好。我想在三十分鍾後出發。我去向母妃打個招唿,這段期間麻煩你做出發的準備。」


    「是。」


    以薩克暫時和夏沙特卿分開,前往蓋在「哲學之園」旁邊的母親的溫室。絕不出席政治場合的母親,在變得格外寒冷的最近,大多在溫室裏照顧植物。想必今天早上她人也在溫室裏,要不然就是在溫室附近吧。


    以薩克拉緊母親親手刺上自己名字的鬥篷前襟,微微打了個哆嗦。


    這劍叫作埃切貝裏亞。之所以能在這短期間內一口氣打造出三把品質相同的劍,可說是幫忙作業的奧爾薇特的本領,但終究還是得歸功於涅蕾妲?卡治亞高斯的非凡。


    像上天賜予的禮物一樣,不斷冒出誰也想不到的主意,就這方麵的才能來說,她恐怕不及奇奎?亞比奧爾。但是,她以遠遠超過先驅者的速度追隨在別人已經鋪好的道路上,這份理解力和應用力,是奇奎所沒有的。


    偉大的次席,戴著單邊眼鏡的女博士涅蕾妲,拿起三把中的其中一把劍遞給梅朵後,發出歎息,同時吐出一口菸管的煙。


    「你要我優先生產之前提到過的殺手鐧,但最後我隻完成這三把而已,真的可以嗎?先不論但丁青年,要是西瑞爾青年要你交給他可就麻煩了。」


    「沒關係……反正但丁和西瑞爾都無法駕駛這東西。」


    梅朵將她白皙的手伸出鬥篷,握緊劍柄,拔出劍。帶著淡黑色的劍身,在現在尚未注入魔力的狀態下,也能看見上頭刻繪著密密麻麻的精密魔紋。


    「要是西瑞爾迴來後抱怨的話,就這麽對他說——無論是『超力』還是『神速』,都不是諾耶斯能駕馭的魔法。隻有帝奧斯才能操控這把劍。」


    「我就是這裏不懂呢。」


    涅蕾妲用菸管的前端輕輕敲了敲菸灰缸的邊緣後,歪了歪頭說:


    「……你們所謂的諾耶斯和帝奧斯的差別在哪裏?有明確的差異嗎?應該不是指有沒有魔力吧?」


    「針對這些我想我已經解釋過了。」


    奧爾薇特自己也拿起一把埃切貝裏亞說道。因為這三把劍一開始就是為了奧爾薇特、梅朵和路奇烏斯所打造。


    「——能明白其中差異的,隻有覺醒後的帝奧斯。很遺憾,就連你也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差異。」


    「也就是說,我也是諾耶斯嘍?」


    「你這諾耶斯還真是聰明伶俐呢。值得受到神的恩寵。」


    「……我怎麽覺得有種被取笑的感覺啊,也罷。」


    涅蕾妲將新的菸草塞進菸管裏,並且靠在窗邊。


    鐵槌和打鐵的風箱聲隨著冰冷的霧氣,從敞開的窗戶溜了進來。這座可稱作是悠爾羅格最前線軍事據點的連諾布洛努,有梅朵透過烏希馬爾的幫助,讓他興建的好幾間工房,那裏早已開始量產魔動劍。就這一點而言,悠爾羅格可說是搶先勢不兩立的敵人海德洛塔一步。


    可能是靠著聽覺以及嗅覺感受作業的進展吧,涅蕾妲朝布滿濃霧的夕陽吐煙,自言自語地低喃:


    「有冶煉用的爐子、工房和鐵匠都齊了,也有描繪魔紋的魔法士……不過,魔動劍在這裏的生產恐怕馬上就會中斷。烏希馬爾和西瑞爾知道這件事嗎?」


    「天曉得。」


    「……你還沒向他們報告阿爾漢塔已經所剩無幾了嗎?」


    「向他們報告,阿爾漢塔也不會從天下掉下來吧。」


    奧爾薇特厚臉皮地迴答,將埃切貝裏亞收進劍鞘,佩戴在腰際,但那看起來和豔麗的她有些不相稱。


    在魔動劍的素材當中,最重要的是名為阿爾漢塔的特殊金屬,它能和人類的皮膚一樣,將流入魔力的魔紋刻繪於上。將純度高的阿爾漢塔配合魔紋設計進行蒸鍍,單純的劍就能成為人類手臂的延長物,以及魔紋的代替品。


    然而,奧爾薇特等人提供悠爾羅格的阿爾漢塔,卻已經幾乎不剩。在烏希馬爾麵前坦誠的計畫,應該能用帶進悠爾羅格的阿爾漢塔生產一百把以上和加比隆多相同程度的魔動劍才對,目前工房正以這個步調打造基礎的劍。但是實際上大部分的阿爾漢塔都用在奧爾薇特催促涅蕾妲優先量產的「殺手鐧」上了。


    要是這件事被烏希馬爾或西瑞爾知道的話,梅朵、涅蕾妲和奧爾薇特都吃不完兜著走。


    「看來我似乎效勞錯對象了……要怪就怪我一找到有趣的研究,就瞻前不顧後地飛奔過去這種個性不好吧——」


    涅蕾妲嘀咕完後,梅朵便重新披上鬥篷說道:


    「奧爾薇特應該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不過,也許在烏希馬爾等人知道真相大發雷霆之前,事情就已了結了。」


    「了結?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會那麽輕易地終結。」


    「我不是那個意思。」


    「其實我也已經隱約察覺到了。」


    涅蕾妲在窗邊拄著臉頰,迴頭望向梅朵。


    「——話說迴來,聽你剛才說話的口氣,好像是要外出是嗎?」


    「我要去魯奧瑪。」


    「咦?」


    「我並不像奧爾薇特那樣樂觀。」


    梅朵迴過頭,越過自己身上的黑色鬥篷瞥了一眼奧爾薇特。


    「狄米塔爾很有可能就這麽不加入我們……奧爾薇特總是有太小看男女之間戀愛感情的傾向。」


    「是嗎?」


    麵對梅朵的指摘,奧爾薇特疑惑地歪了歪頭。像是想表達她從未聽過別人這麽說她。


    「愛到或是恨到想毀滅自己,多半是諾耶斯才有的情感。要百分之百是帝奧斯的奧爾薇特了解這種情感,才是強人所難吧。」


    「你把我講得還真難聽呢。」


    「這個人在各方麵都過於優秀,大概沒辦法理解那種無法用道理解釋的感情吧。頭腦太聰明的人,偶爾會有這種毛病。」


    「這我也有同感。」


    所以梅朵才自認為必須彌補她這一點。重點在於如果要說服狄米塔爾,自己比奧爾薇特或路奇烏斯更適合。


    涅蕾妲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道:


    「既然要去的話,不如把它帶去吧。你們所謂的殺手鐧。身為帝奧斯的你應該能駕馭它吧?」


    「沒必要。我是去說服狄米塔爾,倘若交涉破裂,我用這把劍就足以終結那孩子的人生……萬一我被狄米塔爾打敗,那把劍落入奇奎?亞比奧爾的手裏,奧爾薇特的計畫可能會敗露。」


    「梅朵,你——」


    奧爾薇特皺起眉頭噤口不語。


    「……我並不是想解決掉狄米塔爾。隻是,我不像你那麽期待那孩子罷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在要求對方二選一時遭到背叛了吧。你忘記蒂歐貝妮特的事了嗎?」


    「…………」


    「你給予狄米塔爾無用的情麵,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對其他所有事情你都能做出冷靜透澈的判斷,但不知為何,唯獨麵對狄米塔爾時你就是做不到。」


    就梅朵客觀的判斷來看,奧爾薇特對狄米塔爾的執著似乎勝過自己的親生兒子路奇烏斯。那或許是因為她不需要擔心完全受她「支配」的路奇烏斯,但狄米塔爾就不同了。倘若奧爾薇特認為狄米塔爾也應該聽從自己的話行動,她的這個想法化為對他的執著,那麽果然還是不應讓奧爾薇特去說服狄米塔爾。


    「……你是以最完全的帝奧斯覺醒的,應該無法理解現在仍是諾耶斯的狄米塔爾內心的想法吧。事實上你連蒂歐貝妮特內心的糾結都沒有察覺。所以你才會幾乎沒考慮狄米塔爾不會選擇你們,而會選擇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的可能性。」


    「你……打算告訴那孩子蒂歐貝妮特的事嗎?」


    「有必要的話——應該說,事已至此,隻能坦誠一切逼他做出決定了。那孩子聰明得很,耍嘴皮說謊,可騙不倒他。如果他知道事實還願意歸順我們,也算是得到一個意外的收獲。因為讓他正視真相,又何嚐不是另一個強烈的打擊呢。」


    「如果他不願意呢……?」


    「如果狄米塔爾最後還是沒覺醒,或是被自己的罪惡感壓垮,也隻能想成是減少了一個大障礙,有益無害吧。隻是,無論如何,我總覺得將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狄米塔爾,是我的職責,而不是你的。」


    「梅朵——不對,梅爾蒂特,你打算去送死嗎……?」


    「你就那麽想要我死啊?」


    梅朵——梅爾蒂特在隱藏住表情的鬥篷兜帽下苦笑。


    「——我讓手下們全去帝瑪了。我順道去賈瑪尼辦一件事後,再去找狄米塔爾。如果我沒迴來,拉姆彼特就拜托你照顧了。」


    「她應該馬上就要迴來了。你見過她之後再走不就好了。」


    「見了她我也沒什麽話要對她說。」


    拉姆彼特雖然是梅爾蒂特的親生女兒,但為了把她培育成最強的魔法士,梅爾蒂特一直冷淡地對待她。將師徒的關係強加在女兒身上,幾乎從來不曾和她說過與修行無關的對話。因此拉姆彼特雖然成為了一個本領高超的魔法高手,但心靈的成長卻明顯跟不上身體的成長。大概是因為梅爾蒂特強迫她修行的關係吧。


    不過,事到如今梅爾蒂特也不打算對這件事道歉。因為為了達成梅爾蒂特和奧爾薇特等人的夙願,這是非做不可的事。再說,就算現在向拉姆彼特道歉,她也隻會感到困惑而已吧。更重要的是,那類後悔是諾耶斯才會有的感情。是無法覺醒的拉姆彼特不好——這麽想


    ,才是梅爾蒂特等人的風格。


    「……如果拉姆彼特是個男孩,並且成功覺醒的話,或許就能代替狄米塔爾完成我們的夙願了——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啊。」


    「光是能懷上孩子就已經夠幸運了。這百年來,我們一族生下的男子,恐怕不滿十人吧。」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想辦法把他帶迴來——」


    再說下去會沒完沒了,梅爾蒂特想在拉姆彼特迴來前啟程,於是她披上禦寒用的厚鬥篷,背對奧爾薇特,暗示自己即將動身。


    「路上小心~~」


    雖然緊接著傳來涅蕾妲悠哉的聲音,但梅爾蒂特並沒有停止她踏出的腳步。


    迴想起來,當涅蕾妲離開亞默德來到但丁身邊繼續進行研究時,發現她的才能,拉攏她加入自己陣營的人就是梅爾蒂特,但從今以後,自己應該不會再見到涅蕾妲了吧——梅爾蒂特心中懷抱著這個預感,跨上馬匹。


    隻希望在自己消失後,奧爾薇特和涅蕾妲兩人不要鬧不和,順利合作就好。就算奧爾薇特沒那個想法,涅蕾妲應該也會針對奇奎產生各種心思吧。


    仔細想想,自己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到「tankard」的店麵露臉了。被扔進地牢之前長期不斷執行任務,迴來住處也隻是為了睡覺而已,實在沒有時間走進店裏喝酒用餐。


    「——嗨,老板。」


    「啊!」


    熟識的老板看見在店裏的準備時間冒出的狄米塔爾後,發出驚訝的聲音。


    「你這個小鬼——到底跑到哪裏鬼混去了!」


    老板扔下正在削皮的馬鈴薯,走出吧台內側。


    「前陣子突然宣布你成為巴貝爾猊下的養子這種離奇的消息……梅露雪那孩子,以為你出獄後就會馬上迴來這裏,一直在等你呢。」


    「……你們特地去看了啊。」


    狄米塔爾得知前陣子那場鬧劇被熟人看到後,難為情地搔了搔頭。


    「是啊。」


    就在這個時候,狄米塔爾看見一名年幼的少女穿過麵向中庭的側門走進來後,微微舉起手。


    「嗨,梅露雪,你好嗎?」


    「狄米先森!」


    梅露雪將一雙眼睛瞪得圓滾滾的,鬆開手上提著的水桶。


    「嗚哇!誰叫你在這兒撒水啦!水缸在那裏啦,喂!」


    老板皺起眉頭大聲吶喊,但梅露雪似乎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狄米塔爾抱起驚訝得僵在原地的梅露雪,將她扛在肩上後,拿起水桶,朝中庭走去。


    「我來幫你們打水……誰教我讓你們擔心了。」


    「哦,算你有良心。」


    「哼。」


    狄米塔爾將視線從吸了吸鼻子的老板身上移開後,來到店後方的中庭。


    或許是秋末陽光減弱的關係吧,這裏的草坪也漸漸褪去了綠衣,已經毫無狄米塔爾埋頭練劍時的夏日風貌。狄米塔爾從中庭角落挖的一口井裏打著水,不經意地抬頭仰望住處的窗戶。


    「……房客還是隻有我一個啊。」


    「不過,狄米先森的東西也都被拿走嚕。」


    才想說她終於能正常地開口說話,結果卻說出這麽無趣的一句話。狄米塔爾讓少女緊抓住他的後腦杓,雙手各提著一個裝滿水的水桶,迴到店裏。


    「反正經過許多事情後,最後我無罪釋放。被拿走的東西以後應該會還我吧。要是在我不在的時候送來,就麻煩你們幫我收下,扔進房裏了。」


    「怎麽?你該不會又要出去執行任務了吧?神巫大人的兒子有這麽忙嗎?」


    「哪有人的工作是當神巫的兒子啦。」


    聽見老板說出的蠢話,狄米塔爾不小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的工作和以前一樣,是當瓦蕾莉雅的護衛。」


    「不行喲!」


    梅露雪突然打了一下狄米塔爾的頭。


    「要說瓦蕾莉雅大倫才對,要不然會被抓的!太不尊敬惹!」


    「……你又學會一些沒用的知識了。」


    狄米塔爾再次走向水井打水。交給梅露雪,花上一小時也裝不滿的水缸,狄米塔爾隻要花短短幾分鍾就能裝滿。快速打完水的狄米塔爾,這次換拿起柴刀開始劈柴。


    「——所以,你又有工作上門了吧?」


    拿出椅子放到中庭,父女兩人開始削起馬鈴薯皮的老板,再次詢問狄米塔爾。


    「是啊……你可別問我內容喔。我肯定是不能說的。」


    「狄米先森也有好好在工作呢。」


    「那是當然的啊。」


    「偶聽到房客有在工作素鬆了一口氣沒錯,但狄米先森不迴來也很沒意思嚕。」


    「因為護衛神巫是很重要的任務啊。」


    「如果素為了瓦蕾莉雅大倫的話,那也沒辦法。偶就忍耐一下嚕。」


    「那真是多謝你了。」


    狄米塔爾持續劈著柴,突然抬起頭,將一塊小木片扔到梅露雪的麵前。


    「——話說迴來,前陣子有人拿了你寫的請命書給我看了,裏麵一堆錯字。我不在的期間,你是不是沒有練習寫字啊?」


    「不告素你。」


    「少廢話,在上麵依序刻上你自己的名字和你父親的名字。還有店名、我的名字跟城鎮的名字——」


    「咦~~?」


    梅露雪不滿地鼓起麵頰,用小刀的刀尖在木片表麵刻起文字。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按照順序正確記起刻的文字,但就從旁邊偷看的老板的表情看來,正確率似乎不怎麽高。


    「——大概就是這樣嚕。」


    「是喔、是喔……我大概看了一下,頂多一半吧。」


    「答對了一半素吧。」


    「你說話積極一點是不錯啦,但你這樣長大後可就傷腦筋嘍。」


    狄米塔爾將刻著少女文字的木片塞進木柴堆裏,把掛在腰上的袋子扔給老板。


    「我先預付吧。」


    「怎麽,是錢嗎?——喂、喂,這是金幣耶!」


    老板看了一下袋子裏,再次發出錯愕的聲音。


    「是房租,你就收下吧。」


    「喂,等一下啦,這說什麽也太多了吧。」


    「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不在家,但要是我不在的期間你把房間租給別人用的話,我可就傷腦筋了。我就先預付一年分的錢吧。」


    「不不不,就算在我的房子住三年,每天供你在店裏吃三餐,所需要的錢也不到這錢的一半吧。」


    「我可沒說這全是房租。」


    「那剩下的錢是拿來做什麽的?」


    「剩下的是我家猊下給的。」


    狄米塔爾一下子就將放在柴房前的木柴劈完了,他喝了一大口清涼的井水迴來後,便搓揉著後頸進入店內。


    「你說的猊下,是指那位神巫,瓦蕾莉雅大人嗎?」


    「是啊。」


    狄米塔爾放下卷起的袖子,撫摸梅露雪的頭。


    「——有這麽多錢的話,白天就能雇個人幫忙店裏的準備工作了吧。」


    「有這麽多金幣的話——當然是可以啊。」


    「那你就雇個人幫忙店務,送梅露雪上學去吧。」


    「送梅露雪上學?」


    「她這年紀也差不多該去那種地方好好念書了吧……應該說,最好送她去。我會請人幫你們處理全部的手續。」


    不知道少女對父親和青年之間的對話理解到什麽程度,隻見梅露雪目瞪口呆地來迴望著兩人的臉。


    「——老實說,梅露雪雖然有點遲鈍,但腦子沒那麽笨。隻要耐著性子教她,她是記得住東西的,文字的基


    礎我已經教會她了。而且她很懂得察言觀色。讓她上學念書,以後搞不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喔。」


    「小鬼——」


    「當酒吧的女老板當然也不錯啦,但為了養活以後年老糊塗的父親,學一些專長和知識也不吃虧吧。這感人的話不是我說的,算是柯斯塔庫塔猊下說的喔。」


    「哼!少說這種馬上就露了餡的謊話啦,小鬼。」


    老板吸了吸鼻子,將裝著金幣的袋子抵著額頭上,輕聲向不在現場的神巫道謝。


    「……你就不對我說些什麽嗎?」


    「少囉嗦。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好好保留你的房間,你隻要想著保護神巫的事情就好。」


    「我隨時都有在想,用不著別人提醒。再見啦,梅露雪。要努力上學喔。」


    「上學?」


    「是啊。可以交到朋友,也能學習到新知識。雖然我沒去過,但我想那一定是個——非常快樂的地方。」


    狄米塔爾胡亂搔了搔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梅露雪的頭發,揮著手離開了。


    「……好了。」


    狄米塔爾走出店裏後,這次換走向更遠的特蘭卡門。不擅與人交往的狄米塔爾,在奧魯瑪城下不得不迴報恩情的對象不多。除了一直承蒙照顧的房東和他的女兒梅露雪?蘇瓦鬆之外,頂多就隻有當保鑣時工作過一陣子的「波爾斯黑德」的老板娘朵莉?戴爾博了吧。


    自從狄米塔爾當上紋章官以後,隻跟朵莉見過一次麵,記得是在初夏時分吧,所以已經有半年沒見了。想起她過去對自己照顧有佳,照理說應該經常去店裏給她捧場才對,但工作忙到沒辦法這麽做。


    而狄米塔爾之所以現在想說最好去向她打個招唿,是因為他腦海裏冒出了一些想法。


    「……唔。」


    狄米塔爾在晴空萬裏的天空下,經過寒冷的影子落下的石板小巷,來到了「波爾斯黑德」,看見一名微胖的矮男人從店裏的後門走出來後,突然停下腳步。


    男人對自己被狄米塔爾看見一事渾然不覺,哼著歌將空酒桶沿著牆壁堆疊上去。這一帶的酒吧經常像這樣把空酒桶堆在店後方,合作的酒商會加以迴收,再將裝滿酒的酒桶堆放在原來的地方。


    堆完空酒桶後,男人拿出一整桶的蠶豆,還是一邊哼著歌,一邊剝起殼來。這男人怎麽看都年約三十左右,老大不小了,看起來頗有力氣,但做的事情卻跟打雜的小弟、小妹沒什麽差別。


    狄米塔爾感到疑惑,悄悄放輕腳步,走向正門。


    「————」


    離開店還有大約兩小時,但一股香味卻已從半開的店門飄散到街道上。想必是朵莉最擅長的燉牛肚吧。狄米塔爾搓了搓鼻頭,窺視店內後,便瞧見一名女子的背影,她正在攪拌爐灶上的大鍋。


    就在狄米塔爾將手撫上門,正要進去店裏的時候,他發現朵莉和剛才那名男人一樣,嘴裏正哼著歌。


    「……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立刻察覺情況的狄米塔爾,靜靜把手從門上放下,沒跟朵莉說話就離開了現場。事到如今過去的小白臉來向她打招唿,朵莉也隻會感到困擾而已吧。要是最後跟那種重量級的男人打起來,視情況還可能會讓夏琦菈蒙羞。


    狄米塔爾有些諷刺地揚起嘴角,邁步走在氣溫漸漸開始下降的午後街道。


    除了自己的住處和朵莉的店之外,城內幾乎沒什麽地方是狄米塔爾會頻繁出入的。經常光顧的麵包店老婆婆就算記得狄米塔爾的麵孔,大概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吧。簡單來說,他們的交情就隻有這種程度罷了。


    如果從小就在城下的市區生活的話,或許情況會稍微不同吧。不過,狄米塔爾直到被騎士團開除的去年為止,都住在位於城塞區的奧爾薇特家生活。而且也不像普通的貴族子弟一樣,跟上流階級的人來往。


    想到這裏,雖然並不感到特別悲哀,但總覺得有些空虛,狄米塔爾對有如此感受的自己感到不知所措。自己並非是多愁善感的人,反而應該是更冷漠的人才對,為何事到如今會產生這樣子的感受——假如是因為路奇烏斯他們的離去才讓他有這種感覺的話,狄米塔爾也無法跟上自己的變化。


    「————」


    狄米塔爾低著頭走在石板路上,此時他察覺明顯有人放輕腳步從後麵接近他。盡管對方壓低了腳步聲,但卻沒有抑製住唿吸聲和身體行動時所產生的空氣流動。


    可能是不知好歹的小偷,要不然就是技術拙劣的扒手。狄米塔爾感到有些煩躁,在迴頭的同時猛力揮出右拳。


    「呀!」


    「!」


    發現從背後偷偷接近他的,是一名穿著鬥篷,避人耳目的少女——瓦蕾莉雅後,狄米塔爾在眼看就要打到她的時候,停下拳頭。


    「……你在這種地方幹嘛?」


    「我……我是——」


    「應該不是碰巧吧……你跟蹤我嗎?」


    由於在離宮修複完畢之前,夏琦菈都必須在王宮裏生活,因此雖然隻是形式上成為她兒子的狄米塔爾,從貝爾度迴國後,也在王宮起居。所以瓦蕾莉雅可能剛好看見他快步走出王宮的模樣。


    不管理由為何,要是瓦蕾莉雅在這種地方閑晃的事情被民眾知道的話,看熱鬧的人肯定轉眼間就蜂擁而至,引發大騷動。狄米塔爾環顧四周,低聲重複道:


    「別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同樣的話。認清自己的立場,別隨便外出。」


    「喂……那才是我要說的話吧!」


    原本縮起脖子,聆聽狄米塔爾嘮叨的瓦蕾莉雅,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事地挑起眉毛,戳了戳年輕人的胸口。


    「我不是說迴到魯奧瑪後就請陛下準假,要你好好休息的嗎?明明我在放假時離開家裏出門閑逛時就被你罵得臭頭!今天你最優先的職責應該是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了啦,別那麽大聲。」


    狄米塔爾連忙堵住瓦蕾莉雅的嘴,歎了一口氣後邁開步伐。


    「我想轉換一下心情。身體上的疲憊已經消除了,但心情還是悶悶不樂的,所以我才上街逛逛。也有些事要處理。不過,已經處理完畢了。」


    「什麽事?」


    狄米塔爾說不出是為了解決自己身邊的事務,以免留下麻煩,不著痕跡地改變了話題。


    「——對了,我搬出你的名號來用嘍。」


    「咦?什……什麽意思?」


    「我房東女兒的事。」


    「啊,說到這裏,那個梅露雪上學的事——」


    「所以說,我去跟他們說了。梅露雪的父親對你感激涕零呢。」


    「這事也沒……沒必要感激成那樣吧……」


    瓦蕾莉雅難為情地羞紅了臉。


    「——不過,這樣子的話,也必須趕緊給她辦入學手續才行。」


    「已經辦好了。」


    「咦?什麽時候?」


    「我在離開王宮之前事先拜托了巴貝爾猊下,今天之內應該會想辦法辦好吧。」


    「喂!你怎麽把事情推給猊下做啊!」


    「有什麽關係。反正猊下還不是會把事情推給安潔莉塔他們做。聽說父母聽從子女的任性要求,會感到幸福喔。說起來,我這是在盡孝道呢。」


    「說得還真好聽……」


    瓦蕾莉雅嘀嘀咕咕發著牢騷,立刻大步追過狄米塔爾後,抓起他的手拉著他走。


    「——總之,快點迴去吧!聽說國王陛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今晚召集了各個大人物一起聚餐。」


    「就說你太大聲了啦。」


    狄米塔爾輕輕拍了一下瓦蕾莉雅的頭,任由她抓著左手臂,仰望冰冷


    的天空。


    聽說這世界上也有對女人產生情欲的女人。


    緹雅?克爾奇克認為自己沒有那樣的性取向,事實上她在過去幫忙奧爾薇特入浴、替瓦蕾莉雅療傷、近距離看過好幾位世上公認的美女和美少女的裸體,內心一次也沒有感到心癢難耐的感覺。


    然而,此時緹雅卻第一次感到危險的情緒,連忙移開視線,避免直視對方,或許是因為在眼前的美女身上感受到奧爾薇特和瓦蕾莉雅所沒有的某種特質吧。


    「真是倒楣。算是運氣不好吧。」


    加拉琳娜讓站在迴廊上待命的男人們退下後,若無其事地當場脫下沾滿鮮血的衣服,重複道:


    「說到運氣不好,小弟我也是一樣,但烏希馬爾的運氣更差。不對……烏希馬爾差就差在沒有一個有能力的參謀吧。等引發事件後才想進行嚴重左右國家將來的外交交涉,這計策實在是太拙劣了。我真是搞不懂呢。」


    「那是因為——」


    若不是趁著亞默德和其周邊國家發生混亂時出發,緹雅也不會那麽快抵達比蓋羅。為了盡快與比蓋羅交涉,首先必須引發騷動。


    「……說是引發事件,悠爾羅格要在之後才會正式行動。況且加拉琳娜殿下也要過一陣子才能成為比蓋羅帝國正式的繼承人……所以,小的想先將攝政閣下寫的書信交給殿下——」


    「沒用的,我剛才也說過了吧。」


    加拉琳娜捏皺了緹雅遞出的烏希馬爾寫的親署信函,將它扔在腳邊。接著脫掉透明薄衣隨意扔在信函上方,歎了一口氣。


    「——外交的基本是遠交近攻,如果你們打算與亞默德正麵交戰,與比蓋羅聯手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另外,選擇我當作你們的交涉對象也是選對了。」


    加拉琳娜拍了拍手後,拿著水瓶和替換衣物的侍女便隨後出現,開始將附著在女主人褐色肌膚的大量血跡擦拭乾淨。


    「……隻是,你們判斷我還要一陣子過後才能登基,不能怪你們,但是你們判斷錯誤了。不過,想必就算是再怎麽有才能的參謀也預測不到吧,看來烏希馬爾差的不是人才,果然還是運氣呢。」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母親以前是雙手拿著彎刀揮舞的女中豪傑……自從前不久生病後,動不動就臥病在床。」


    緹雅不明白加拉琳娜為何突然說起自己母親的話題,沉默不語地等待她繼續說下去。因為這種人特別討厭別人打斷自己說話。


    「所以實際上管理這座宮殿的也是我。雖然有其他弟弟或妹妹們在,但他們的年紀還不足以勝任管理宮殿的職責。有那種閑工夫的話,我還希望他們去念書呢。所以,由我管理所有的事務,讓母親在裏麵休息。」


    等加拉琳娜的肌膚大致清潔乾淨後,這次換其他侍女們一擁而上,替她穿上新的衣服。看見短短三分鍾前,全身浴血、模樣淒慘的美麗女戰士,搖身一變成為充滿異國風情的妖豔女王,緹雅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話說迴來,我有一個名叫沃爾坎的哥哥,你知道嗎?」


    「隻聽過名字——」


    被加拉琳娜一問,緹雅老實地迴答。


    沃爾坎?路德是加拉琳娜同父異母的哥哥,同樣是被視為比蓋羅下任皇帝的有力王族之一。不過,西瑞爾對他的評價是,他是一個遠離戰爭、膽小的慎重派,雖然能在鉤心鬥角的比蓋羅宮廷生存下去,卻容易在是成是敗的關鍵時刻缺少決斷力。由於烏希馬爾和奧爾薇特大致上都同意他的意見,因此派緹雅去比蓋羅時,便沒有選擇沃爾坎作為他們的戰友。


    所以,緹雅也十分清楚沃爾坎是個什麽樣的人。


    「白天……不對,那時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吧?沃爾坎來到這裏說是要探母親的病。」


    加拉琳娜換好衣服,連產生小裂痕的眼鏡都換成一副新的,她深深唿吸了一口氣,再次在坐墊上落坐後,小聲吩咐了什麽事情,所有的侍女便再次退下。


    「——當然,我立刻就看出沃爾坎的目的並非是來探病。而是心想藉由探病的名義,就能一窺我那以美貌聞名的母親了吧。他是個非常好色的人。」


    姑且不論老百姓,比蓋羅的王族會賜予各個王妃獨立的宮殿,將王妃和她的親生孩子當作一個單位,讓他們在那裏生活,這是他們的風俗習慣。王妃的義務是在宮殿裏謹慎謙恭地生活,據說能直接見到王妃的男人,除了親生兒子之外,就隻有她們的丈夫皇帝一人。


    不惜打破這不成文的規定都想見到加拉琳娜母親的沃爾坎,就某種意義而言,他或許算是個非常有膽量的男人。


    加拉琳娜突然露出認真的表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緹雅。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是的。小的我現在雖然為悠爾羅格效力,但以前卻是為亞默德效力。」


    「亞默德?」


    加拉琳娜鏡片下的眼瞳,散發出伶俐的光輝。


    「當時我是以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隨從的身分前往羅馬裏克。那時我曾從遠處見過殿下。殿下之所以會對我有印象,我想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


    「這樣我的疑惑就解除了。那麽,你也知道伊蓮娜嘍?」


    「伊蓮娜……傑科嗎?前羅馬裏克州長的……」


    「沒錯。加夫裏諾?阿利雅?傑科的獨生女。那場騷動過後,我把她帶到這個國家來了。」


    加拉琳娜特別疼愛傑科的女兒伊蓮娜,這件事緹雅曾經聽在羅馬裏克叛亂事件時幫過忙的那奇歐?普約爾說過。以拋棄父親的形式逃亡到比蓋羅的伊蓮娜,看來似乎還平安地生活在這裏。


    「沃爾坎吃了閉門羹,在從這裏迴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散步的伊蓮娜……喔,當事人來了。」


    緹雅轉頭一看,一名有侍女陪同,裹著毛毯的少女慢步走來。緹雅對她那張總是像在生悶氣的表情有些印象。


    她是伊蓮娜?傑科。


    加拉琳娜摸了摸一語不發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說道:


    「說到沃爾坎王兄,他真的是個貪婪又沒有分寸的男人,還特別喜歡年幼的少年少女。」


    「什麽……?」


    「簡單來說,沃爾坎喜歡熟女,更喜歡孩童。他的宮殿裏有許多從亞默德拐來的美少年和美少女奴隸。」


    緹雅終於理解加拉琳娜的言下之意,拚命地壓抑住內心湧現的厭惡感。因為緹雅小時候也曾遭到人口販子拐騙,與親生父母分離。原本應該與許多孩子一起被賣到某處的緹雅,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差點死在街頭時,被來各地魔法院視察的奧爾薇特所救。


    所以,緹雅對奧爾薇特的感激有多深,對有那類嗜好的人的憤怒就有多深。伊蓮娜或許真的是個狂妄自大的少女沒錯,但若是被有戀童癖的男人偷襲,還是令人忍不住同情。


    「……不過,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伊蓮娜可不是能讓沃爾坎任意擺布的女孩。」


    「我有什麽辦法啊!」


    一直氣鼓鼓的伊蓮娜,拉住加拉琳娜的衣角大聲吶喊。


    「——那大姊姊你難道覺得我應該乖乖遭到那個變態的毒手摧殘嗎?我的貞操有危險耶!」


    「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啊,我覺得也用不著殺了他吧。」


    「殺了……他?」


    緹雅皺起眉頭,明明提醒自己不應該打斷對方的話,卻還是不自覺地提出疑問。


    「沒錯。沃爾坎恐怕老早就看上了我從亞默德帶迴來的伊蓮娜了吧。像伊蓮娜這種皮膚白皙、中性的美少女或美少年,沃爾坎最愛了。」


    偶然遇見以前就看上的獵物,沃爾坎大概是一時衝昏了頭吧。據


    說他命令自己的護衛殺害陪同伊蓮娜的侍女們,打算將伊蓮娜強行帶到自己的宮殿。若是平常,沃爾坎不會在還沒確定坐上下任皇帝寶座的這個時期,做出如此霸道的行為。據說沃爾坎是這樣的男人。


    不過,或許是因為麵對特別喜愛的獵物而一時鬆懈下來了吧,個性慎重的沃爾坎失去了與生倶來的謹慎態度,更失去了命運。


    「誰教他殺了大姊姊吩咐陪我散步的侍女,還想要亂摸我!」


    如此再三解釋的少女,把沃爾坎變成了一塊焦炭,送上了西天。因為沃爾坎完全不曉得伊蓮娜是個擁有強大的力量,足以當上神巫候選人的魔法士。


    「——總之,我是想說伊蓮娜以後或許會成為我的一張王牌,而故意隱藏她的力量沒錯。但事到如今,我開始懷疑我的做法究竟是好是壞……」


    加拉琳娜拍了一下膝蓋站起身來後,再次拍了拍手,唿喚先前的那些男人。


    「——好了,接見你的時間已經結束。差不多該請你迴去了。」


    「可是——」


    「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在三更半夜,渾身是血拿著拔出刀鞘的刀從哪裏迴來——事情就是這樣。」


    「難不成——?」


    「下手的人不是我。不過,既然是伊蓮娜幹的,就等於是我殺了沃爾坎。至少我周圍的人是這麽想的。那麽我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嘍。」


    加拉琳娜若無其事地發出豪語,說自己趁夜把失去主人的沃爾坎的支持者全殺了。


    「……所幸留在路德宮的少傅伊拿拉文迪,以為沃爾坎晚歸隻是跟平常一樣玩到很晚。我派假使者緊急通報他薩米爾喝醉落馬,他就連忙把門打開了。撒謊要撒得有可信度,才能輕易引頭腦那麽聰明的人上當。」


    加拉琳娜嘻嘻嗤笑。


    「接下來就簡單了。雖說和我們處於對立的立場,但對方也沒想到我們會突然以武力進攻吧。不到三十分鍾就解決了。」


    「連女人和小孩也殺了嗎……?」


    「當然。應該說,更不能讓女人和小孩逃跑吧。萬一今晚放過的小孩是沃爾坎的私生子呢?放過的女人懷有沃爾坎的種呢?可以預測到以後會有多麻煩吧。」


    「…………」


    為了目的絲毫不在乎別人對她的評價,如此冷酷無情的支配者,就連曆代的亞默德王當中也不曾見過。無論好壞,想必是因為比蓋羅還不像亞默德那樣文明吧。


    另外,與加拉琳娜為敵,就代表必須正麵承受她的這份冷酷。


    「不管經過如何,我已經除掉了沃爾坎和他那派的人。盡管不願意,但天亮後,路德宮發生的事勢必會傳到父王的耳裏吧。我必須向父王解釋,視情況,還可能直接與其他兄弟姊妹進入長期抗戰。所以,我沒時間和你們牽扯上關係。」


    「……小的明白了。」


    就算留在這裏繼續說服加拉琳娜,她恐怕也無動於衷吧。反而有可能惹她不悅,與之為敵。況且,若是真的發生爭奪王座的內亂,緹雅留在這裏很危險。


    男人們拿來緹雅之前被沒收的武器。緹雅接過後,最後再詢問加拉琳娜一件事。


    「……殿下您難道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受到陛下的處罰嗎?」


    「你是問我擅自殺了沃爾坎會不會被父王斥責嗎?當然想過啊。」


    留下緹雅,正想和伊蓮娜退到王宮內部的加拉琳娜,迴過頭若無其事地迴答。


    「可是,隻有兩種狀況才會讓孩子害怕受到父親的斥責,一種是孩子年紀還很小,另一種則是父親永遠都是令人害怕的存在——不是嗎?而現在的父王對我而言,已經不是會令人害怕的存在了。」


    「……!」


    緹雅領悟了加拉琳娜所下的決心後,倒抽了一口氣。視情況,她恐怕不惜殺掉病床上的親生父親,也要堅決走完已經無法迴頭的道路。


    「……等殿下得到這個國家時,小的會再次前來問候您。」


    「也好,我會期待和你再會。」


    緹雅目送加拉琳娜和伊蓮娜的背影,表情暗淡的離開了奧罕宮。


    對接下來將正式與亞默德和其他同盟諸國為敵的悠爾羅格來說,與比蓋羅聯手可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條活路。即使比蓋羅不直接派兵攻打亞默德,光靠兩國聯手的這個事實,就能讓地理位置背對比蓋羅的亞默德兵力的運用受到極大的限製。


    緹雅本想至少達成這個目的後再迴去,但如今已經不可能繼續交涉,久留也是無用。


    肩上的疲憊比抵達這裏時還要來得沉重,但沒有時間休息。緹雅踩上馬鎧跨上馬匹,這次則是朝向北方奔馳在離黎明尚遠的晚秋——已是初冬夜晚的寂靜中。


    她現在想盡快迴到路奇烏斯身邊,注視著他與狄米塔爾下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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