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坐在炕上將手支在炕桌之上默默的看著她時而皓腕高懸時而運筆輕輕點綴時而將身體向後偏去端詳眼前的這幅未完之作時而靠近輕輕吹著畫麵上的濕痕。


    即便是從小到大並未受過她的照拂卻仍然自有一種親近的天性原來呆在娘親的身邊竟是如此祥和舒服。


    環顧四周之前總是匆匆離去並不曾細細打量雖然大體與自己與外婆居住的那個故居一樣但卻好多了後窗是雕刻極為精細的細棱木窗貼著窗紙炕桌、書桌還有旁邊的櫃子看起來都十分考究思索了會兒方明白過來原來眼前這樣子才是十幾年前自己家裏的真實場景隻是父親和母親俱都離去剩下外婆一人年老體衰又要撫養自己長大恐怕早已將值錢的東西都當的幹幹淨淨才那樣的陳舊破敗。


    若不是……有了這個引頭林劍瀾方從暖洋洋幾乎要昏昏欲睡的感覺中清醒是的若不是韋素心看上了父親的才華或許他如今和外婆父母仍是自在安逸的生活在原處。


    然而韋素心既然為娘親特意安排了這麽一處一模一樣的院落必定第一眼看到就認出了她為何卻瞞著自己?想來想去卻也隻能有一個理由知道她神誌不清不楚的過了這麽多年哪裏還會認得自己這個剛斷奶便離開的兒子對自己而言恐怕隻有徒增傷心而已因此才從來沒有和自己提起。這原也是出自他的一片好心隻是他想的太多了自己隻求能找到便已經算是實現了莫大的心願隻要人還在世就好了別的又有什麽要緊。


    陽光靜靜灑在炕上林劍瀾攤開手掌又緊握了一下那陽光似乎便也被他握進了手心。


    這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的暖意“隻要再找到外婆一切便都好了。”林劍瀾心底暗暗道。


    林劍瀾抬眼看去原來不知不覺竟空自想了許久原一直在眼前作畫的人已經趴在桌上睡著林劍瀾忽想起進屋來的時候筆墨仍是濡濕若不是娘親起的甚早便是一夜未睡便輕聲走了過去見那梨花圖已經大體完成枝幹上多了兩隻黃鸝兒似在竊竊私語。


    時光無法重來林劍瀾雖然不自覺的要幻想娘親握著自己的手教自己書寫繪畫的樣子但卻仍是深深歎了口氣知道今日的結果不能怪罪到任何人的頭上輕輕將手放在伏案之人的肩上晃了晃開口啞然良久卻是始終不敢叫出一個“娘”字隻對著那惺忪睡眼微笑道:“你這樣困倦我扶你到炕上去歇息一會兒。”


    安置妥帖了卻見她強睜著眼睛看著自己林劍瀾不由一笑微微朝她勾了勾小指她方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林劍瀾如釋重負掀開門簾走了出去對著對麵屋子卻一時間起呆來。麒


    麟小說走至這外屋似乎剛才的暖意都不複存在反而透出一種森森涼意這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並存於一個小小的屋中實在奇怪對麵的門簾微微拂動露出木門一角再普通不過林劍瀾不禁伸手用力推了推觸手之下才現這木門不過是外麵一層門板內裏說不上是什麽材質所做並沒有木頭的那種彈性反而有些硬邦邦的感覺。


    想到韋素心機密頗多這便也不是什麽不可理解的事情林劍瀾便搖頭暗笑了一下緩緩走出屋去已到了正午時分陽光刺眼在屋外站了一會兒便覺鼻尖額頭要浸出汗來便走到他娘親所在的小屋前將窗子輕輕支起看著裏麵側身而臥的人覺得哪怕多陪娘親一會兒也是好的便坐在窗下趁著此時四周寂靜心境也極為平和之時修行一會兒內功心法。


    林劍瀾剛閉目集中心神卻聽裏麵一陣微不可聞的嘩啦聲恐怕是南北窗俱都打開將桌上的紙張吹動便重又起身走了進去拿了鎮紙壓好方再重修心法隻是明明聽不見了一閉目收心那聲音便又嘩啦啦響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低的不能再低試了幾次俱是如此。


    林劍瀾睜開雙目心中暗道:“幸而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響動隻有練武修心之人集中精神才能不見否則要打擾娘親休息。”便又閉目欲仔細辨認那聲音從何而來卻又再也聽不見了。隻得站起身來輕輕掀開井蓋見裏麵一泓死水哪有什麽波瀾更不會出響動暗道:“難道是有老鼠在韋前輩那個屋子搗亂麽?若是老鼠尋常人都能聽到那還需要這般仔細傾聽。”卻仍是不放心走到另一邊窗下搖了搖窗子已經關死從外麵打不開來想了想便揀了一根極細的枯枝向窗紙戳去。


    那枯枝戳破了窗紙卻似乎被什麽東西攔住林劍瀾又哪裏料到手中的枯枝出一聲脆響便折斷林劍瀾更為疑惑用手按了按那窗紙從那破損處輕輕掀開一個小小的圓洞卻見那內裏竟是一整塊水晶打磨平整如鏡裏麵的東西雖然略有些模糊但足可夠屋內采光之用。


    看來韋素心對自己這處居所真是費盡了心機外表雖同普通的一樣內裏卻下了極大的本錢就這一整塊水晶壁恐怕都是價值連城。那扇木門內裏也自不必說必定用上等的堅鐵所鑄。林劍瀾從那小洞透過水晶看去見裏麵東西擺放極為簡單隱隱可見一張床榻可供安睡一個蒲團是練武之用一台香爐是為了靜心凝神一張書案上麵層層疊疊放滿了書卷紙張這便是全部的擺設沒什麽不可告人之物。


    林劍瀾又閉目傾聽了一會兒並無之前的嘩啦啦的聲音恐怕是自己耳誤便將眼睛離了那個窗紙洞。忽想起夜裏初來時本急著要見陸蔓此刻卻已拖到了正午若再耽擱下去恐怕出什麽其他事情又要錯過便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卻又迅的趕了迴來重新向那屋內看了半晌方出門而去臉上神情極為困惑。


    趕到陸蔓的院落卻不見一個人也未見有遺留的東西隨便找了一個清客一問才知道一清早陸蔓師兄妹三人便已經陪著她娘離開了花王府不知去往何處因韋花王並未交待下人要極力挽留因此也無人關注。


    林劍瀾悵悵的出了府門因有了交待再無人攔阻他沿路慢慢走過見外宅的牡丹大多花期已過落蕊凋零當日群花爭豔高談闊論的盛會猶在眼前又想起了林龍青的叮囑不禁暗自下了決心迴屋簡單打了個包裹握著長劍向三原奔去。


    越離白雲山越近林劍瀾反而腳步越緩慢仿佛極不情願一般揮舞著寶劍斬除旁邊雜草的手也是極為無力然而即便再慢卻仍是到了近處卻見前麵有馬鳴之聲定睛一看卻有幾批馬栓在旁邊樹林中和自己正對麵則早已有人開好了一條道路打掃的甚是幹淨不遠處竟還停著一輛馬車。


    林劍瀾心中愕然道:“不知道又有什麽人到了這裏。”便匆匆從山間小路拾級而上想起初次來時與林龍青緩步登階卻始終未曾數完全部的台階此刻心中有事更加沒有這種閑情逸致迅即穿過了兩個岩洞略微感覺有些不同那後一個洞原本是味道極為不好聞此時被一股檀香味道熏的馥鬱芬芳倒有些憋悶林劍瀾出了洞去便如同往日一般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抬眼望去見前麵一條岔路上十數個人影閃動心中納罕道:“什麽時候這裏竟然這般熱鬧了?”便走了過去。


    那岔路原是通往一處大殿林劍瀾在此小住時曾到處逛過那大殿雖然並不年久卻因無人打理十分陳舊肮髒連前麵那“大東殿”的匾額都是歪的路上更是許多雜草垃圾此刻卻是打掃的幹幹淨淨數個侍女站在殿前然而讓他心中吃驚的卻遠非如此。


    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在殿前即便然閣這邊繁花似錦也難掩她這抹如同直接出現在人心頭上的亮色淡黃衣衫翠色的長綢腰帶隨風舞動不是陸蔓又是哪個?她身後那二人不用仔細看也知道是她的兩個師兄隻是她旁邊那人卻讓林劍瀾心中猛的一陣難受原來她是與他共來此地他們二人果然熟識並不是自己胡亂猜想。


    那人滿麵含笑長身玉立衣冠華貴而不俗氣與陸蔓站在一起甚是相稱拿著一把折扇輕輕在手中敲打不時向裏麵張望隻是想不到江南這般局勢之時他竟迴了來還有閑工夫在此遊山玩水林劍瀾茫然向前走了兩步那些侍女卻早已現了他伸手攔住道:“臨淄王妃在此還原客人還請稍等再進。”


    林劍瀾暗道:“臨淄王妃?應不是蔓姐姐吧?他既已有了王妃為何又對蔓姐姐這般關注那日在太湖也是……”他心頭既慌且亂向裏張望過去見陸蔓終於側過頭去似乎極為生氣向唐子慕低聲怒斥到了後來竟伸手向唐子慕打去卻被她兩個師兄拽住唐子慕向裏麵指了指又用手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林劍瀾卻想到或許是唐子慕往日獲取了陸蔓的芳心卻今日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和已有了王妃的事實心中怦怦亂跳難受的如同炸裂開來越想聽到他們在爭執些什麽不由自主的向那處走去那侍女欲再阻攔卻被林劍瀾手臂一揮力道極大連連幾個後退若不是身後還有旁人幾乎要跌倒。


    這些侍女見他要硬闖頓時齊齊圍了上來又哪能阻攔得下此時殿前的幾人終於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迴過頭來。


    唐子慕見是林劍瀾十分愕然揮了揮手道:“他是我朋友讓他進來。”


    那些女子頓時紛紛散去陸蔓卻慘白了臉迴頭怒道:“你瘋了!”


    林劍瀾一步步向前走去見陸蔓臉上說不出的驚惶和擔心快步攔在自己身前道:“弟弟你莫要進去!”


    林劍瀾才迴過神來本來是要為了聽清楚她二人的談話本來也對那位正在殿中進香還願的王妃沒什麽興趣為何陸蔓卻不讓自己進去?想到此頓時怔怔向那大殿中望去。


    那殿門緊閉官宦人家的女眷上香要避開閑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陸蔓見他向那殿門望去眼中擔憂之色更甚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你做的好事!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便可拿人當玩一樣麽?還不快攔住他!”


    林劍瀾更加不明所以卻聽唐子慕道:“陸姑娘何必為他擔心昔日我問林公子那番話他必定知道我是何意隻是他並未說出有什麽特別之處也未顯露出鍾情於她那既然這樣男婚女嫁有何不可?陸姑娘冰雪聰明當時也看見了簾內人影你不是一樣對他有所隱瞞事到如今為何卻在這情場上‘打抱不平’起來?”


    林劍瀾強自笑道:“你們說些什麽?為何我都聽不明白?”


    陸蔓被這一番反問問的無言一對隻是緊緊咬著嘴唇半晌鬆開牙齒雙唇頓時重新變的嬌豔粉嫩喃喃道:“弟弟我……”


    林劍瀾卻早已不聽她的聽她二人對話如同雲裏霧裏不如自己看個明白便徑直向那殿門走去還未到近前聽裏麵道:“逢兇化吉就不必了林小哥得了我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天下無敵又怎麽會遇到危險?你說他父母這我可就不好說隻能再替你上炷香給祖師爺答不答應可不由我。”聲音仍是帶著三分玩謔正是端木耳的聲音。


    半晌裏麵那王妃方輕輕迴道:“既然如此多謝端木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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