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落日的餘輝,丈弦走在微暗的校庭裏。


    他腳步沉重地從武道館旁走過。


    館內還亮著燈,能夠聽見五月和春鹿氣勢十足的喊聲,以及諸葉令人感到可靠的指導聲。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特訓嗎。


    三天後就是挑戰石動的比試了。是因為時間緊張吧。


    丈弦抬起了垂下的臉,迴頭看了一眼武道館。


    但是,當他再一次邁開腳步,走進教務樓,站在校長室門口的時候,他又埋下了頭。


    為了調整一下心情,他便唿出了肺中的空氣。


    一直歎氣歎到感覺空虛,心情也沒能調整過來。


    無奈之下,他悶悶不樂地敲響了門。


    「請進」


    從門後立刻響起了沙啞的聲音。


    「喲。打擾了哦」


    丈弦走進辦公室,仔細地確認關好了門後,打了個招唿。


    石動迅正坐在辦公桌前,盯著筆記本電腦看。


    就算這一身西裝穿起來看著像模像樣的,但對於處理事務應該還很不習慣吧。


    丈弦本想開個玩笑——但失敗了。


    他的嘴角依舊緊繃著。


    「怎麽了,丈弦? 擺出這麽可怕的表情……」


    石動也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好久不見了啊,石動」


    「? 明明前不久,還一起幫萬年堂君訓練過的吧?」


    總之先潤了潤嘴唇,努力張口卻隻能說出這樣的話。


    「……是啊」


    丈弦聳了聳肩,但卻做不到往常那樣輕鬆了。


    心裏想著該怎樣聊起來。


    一邊思考著,他凝視著石動的嘴角,然後閉上眼集中精力施展《天耳通》。


    就這樣確認無誤了之後,


    「……我可以問一件奇怪的事嗎……石動?」


    「但說無妨」


    一臉輕鬆地答應下來的石動的表情,


    「你這家夥,為什麽一直沒有唿吸啊?」


    因為丈弦的質問,一下子繃緊了。


    「簡直就像是死人一樣啊……?」


    「……我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隻是,稍微有想到一些事」


    「誒。真想知道呢。你所想到的那個事。詳細地」


    「…………」


    石動閉上了嘴。


    眼神銳利了起來。


    最開始歡迎丈弦的氣氛已經半點都不剩了。


    丈弦也並沒有半分膽怯。


    直指中心地開口了。


    「我說……石動。……你在昨天的晚上在做什麽?」


    「把工作帶迴家做了啊?」


    石動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警戒了起來。


    但丈弦也毫不退縮。


    「真的嗎?」


    「你在懷疑嗎?」


    彼此的話都很短。


    但是,卻像是利刃相交一般尖銳。


    「我說啊,丈弦。……我才是想要問你,昨天遇見了什麽事呢?」


    石動反問過來的表情與聲音十分沉重、僵硬——十分地可怕。


    丈弦也沒有迴答。


    對於昨晚目擊的難以置信的光景,他無法輕易開口。


    追著那個男人的時候,為何……。


    為何,他會和石動……。


    「……你和我是朋友對吧? 現在也是的吧」


    他沒有迴答,反而問出了這樣的話。


    「別問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石動微微有些——真的隻是微微有些生氣了。


    所以聽起來並非是在撒謊。


    丈弦聽到後,自己都有些吃驚地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忍不住地壓低聲音開口。


    「那麽為什麽啊……」


    「今晚,一起去吃個飯吧」


    「很抱歉,我有預定了」


    「誒。是必須比我這個好朋友還要優先的預定嗎?」


    「……別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啊,丈弦」


    仿佛是在說不會再迴答他的追問了一般,石動閉口一言不發起來。


    時機到了。


    丈弦也理解了這一點。


    「我相信你」


    隻留下這麽一句話,他轉身離去。


    石動也最後開口說了一句。


    「作為友人給你一個忠告——」


    語氣十分有沉著冷靜處事認真的他的作風。


    「——去享受大學生活吧。不要插手跑到無用的地方去」


    帶著很有他風格的溫柔。


    丈弦揮了揮手迴應了他。


    背負著比來的時候更沉重的事物,離開了校長室。


    是夜,石動沒有迴到公寓,獨自一人朝北方前進。


    用《神足通》跑得快的如一片殘影。


    快速且又安靜。在途中,他反複地迴過頭看向背後。


    沿著縣道跑了30千米左右,前往了群山之間。


    這裏是學園進行山地戰特訓時經常使用的樹林。


    更巧的是他的弟弟,也是在這裏在田中太郎的指示下於山中修行的場所。


    就在這裏,等待著。


    沒有半點燈火,就連月光都無法靠近的夜之麵紗,完全籠罩了這片樹林。


    待了一會之後,終於有氣息從深邃的黑暗中傳出來。


    石動看向了那邊。


    「晚上好,石動先生。今晚也提前了十分鍾呢。真是令人欽佩呢」


    氣息的主人隨著陽奉陰違的招唿聲飄飄到來。


    身著道服,拄著拐杖的這個男人,正是魯?智深。


    「沒有被誰跟蹤吧?」


    「你覺得老夫會這麽不小心嗎?」


    「……那就好」


    石動皺著臉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也許丈弦就躲藏在某處樹蔭之間的討厭預感揮之不去。


    在石動露出如此複雜的表情的時候,


    「非常抱歉,老夫也並不空閑。那麽趕緊開始指導一招吧」


    智深將手杖靠在樹上,擺出了拳法的架勢。


    石動也從id卡中顯現出了寬刃的劍。


    一片漆黑之中,與身為怪物的老師對峙著。


    他說的不閑並非虛言,智深時不時會輕飄飄地出現,連續幾晚陪他訓練,然後又杳無音訊地消失,這樣不斷重複著。


    「我來確認一下石動先生您的成長吧」


    他如此說。


    迴想起來的話,那是春假結束時的事了。


    「你不想要變得更強嗎?」


    智深帶著這句話出現在了石動的麵前。


    石動警戒著,考量著,默默思考著,最後這樣迴答了。


    「……跟我講講」


    毫無疑問,智深得意洋洋地揚起了嘴角。


    在為了不被他人發現而轉移了地方的石動麵前,智深最初向他展示的,是特殊的唿吸法。


    「這是我師父創造的,名為調息的練氣的奧義」


    在第一次見的石動看來,這是一種超乎常理地漫長的深唿吸。


    並且,對此頗感興趣。


    如同翡翠一般墨綠的智深的通力,伴隨著唿吸磨礪,增加著亮度與純度。


    「隻要學會這個,我也能夠變強


    嗎……」


    看到石動握緊拳頭的樣子,


    「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哦」


    智深委婉地勸誡著他。


    因為自己被奚落太急躁,石動繃著臉默不作聲。


    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


    「這種調息,如果能夠練習到比較高的某種程度的話,確實是能夠變強的。但是,這僅僅是附帶的作用罷了……本來這事為了抵達仙道而讓氣息能夠變得悠長的修行法。我過去為了修煉到這個程度也花費了二十年。因為是被師傅稱讚天賦上佳的我才能做到這樣」


    「……二十年,嗎」


    「石動先生你想要的並不是這個吧?」


    毫無疑問。


    如果這樣悠長的修行就可以的話,石動也不會如此焦慮了。


    智深仿佛特意讓他焦急一般地停了一下後,


    「然後,就是另一位仙人的事情了」


    「……還有嗎? 除了中國支部長先生之外?」


    「有的啊。獲得了永久的壽命的人,在世界上還有一位。尊名為貝利師叔。是通過與我師傅截然不同的修行法抵達仙道的屍解仙」


    聽到這裏後,石動明白了。


    「我應該學習的,就是這位貝利仙女的修行法嗎?」


    智深拱手以示肯定。


    「對於貝利師叔是如何修行成仙的,我也久久不曾了解。而在前些天,僥幸得到師叔親自傳授。然而遺憾的是,這種修行方式想要抵達仙道也需要一定時間的。但是——關於變強需要花費的時間的話,見效是很快的……」


    而這正是石動所追求的。


    永遠的壽命什麽的怎樣都好。


    隻要能夠快速地得到力量就行。


    「該怎麽做才好?」


    「貝利師叔的做法,和我師父的做法完全就是對立的」


    智深事無巨細地仔細道來。


    迭戈是通過調息來吸取天地自然的氣,補強自己的靈魂,變成更加存粹的存在,最終進化到不需要肉體的程度,成為了仙人。


    但是,貝利的想法完全是反過來的。


    人類隻有其靈魂才是完美的。


    反而是天地自然,是和肉體同樣的不純之物。


    因此通過斬斷這些不純,人類才能成為更加純粹的存在。


    和故意不澆水施肥使其長得更加強韌的某種作物一樣。正因為斷絕了生機,人的靈魂為了生存下去才會發揮出潛藏的力量。


    最終會扭曲常理,得到能夠使肉體不滅的強大力量。


    「石動先生你沒有想過嗎? 咒力究竟什麽」


    深如同呢喃一般的話語,讓石動忍不住驚訝與戰栗。


    咒力是異端者的力量根源。


    以及,《異端者》是將人的靈魂脫離創造出來的這一點,如今已經判明了。


    那麽咒力究竟是從哪裏產生的呢……。


    「雖然什麽都不知道就將其命名為咒力這樣不祥的名字的是聖?愛德華,拜次所賜我等的思維也先入為主,為能察覺到真相」


    「那樣……那樣邪惡的力量,你想說它是人的靈魂的根源嗎」


    「怎麽? 石動先生你,莫非覺得人類是沒有任何邪惡,和聖人君子同義嗎?」


    智深露出了陰陽怪氣的諷刺的笑容。


    他的諷刺著實十分戳中了痛處。


    石動感覺像是被逼著吞下了無比苦澀的東西一般。


    不知不覺間生氣起來,


    「也就是說,那個貝利仙女什麽的是《異端者》嗎!?」


    「真是問了個稀奇——並且失禮的問題呢。《異端者》是六翼會議的巫女,叢人體內強行抽出靈魂,使其潛能暴走而製作出來的單純的魔物。而貝利師叔則是保留著自己的眉毛,提高自身的智慧與力量而升仙的傑作」


    雖然石動大聲地職責了,但智深沒有絲毫動搖地反駁了他。


    他被頂得無法反駁。


    智深靠上前來,連珠炮一般地接著說起來。


    「那麽,石動先生。請忘掉咒力什麽的這種因為無知而產生的價值觀,盡情地提升自己靈魂的力量吧。具體的做法,你已經有數了吧?」


    不用說也知道,石動已經十分清楚了。


    智深他說了是與迭戈的做法截然不同的,斬斷天地自然的方法。


    也就是說,停止唿吸,才是貝利的修行法。


    而這樣的話,人類要怎麽才能維持生命呢?


    也沒有請教智深的必要。


    因為白鐵是可以使用《內活通》的。


    至於斷氧了該怎麽辦——那正是,如同曾經被諸葉冰封了幾個小時的聖?愛德華一般——隻要有《內活通》的話,這種程度是不會死的。


    這個可以的修行方法,能讓自己變強嗎。


    總覺得,會得到十分可怕的力量。


    「隻有一點,容我確認一下」


    石動微微有些貪戀空氣,喘著氣詢問起來。


    「隻要是我能夠迴答的事,盡情問吧」


    「為何,你要教我這個? 對我這個並非知己反而是敵人的家夥?」


    「怎麽? 石動先生覺得能與老夫匹敵嗎? 真是了不起的自負呢」


    真是尖酸的諷刺呢。


    石動無法反駁,拚命忍受著,


    「……這就是你的迴答?」


    「不不不,開個玩笑罷了。那麽我就認真地迴答你吧」


    智深那雷打不動的假笑崩壞了。


    「是人體實驗哦」


    石動露出了仿佛要將嘴邊說出的字都扭曲一般的扭曲笑容。


    「原來如此。我是小白鼠嗎」


    「然也。老夫也並不信任貝利師叔。畢竟,她是一名喜愛捉弄他人的女性。修行法有可能完全就是騙人的。或者哪怕是真的,也許也會有可怕的副作用。當然了,如果用雷納德先生做嚐試出問題了的話,那麽我也會失去如今的立場」


    (隻要能夠變強的話,這些都與我無關)


    ——是的。


    他下定了決心。


    而智深也最後進行了一次確認。


    「老夫愚以為和石動先生的利害應該是一致的,那麽——您的迴答是?」


    他那本應失去光明了的咪得像細絲一般的雙眼,仿佛要將這邊刺穿一般。


    「我想要抓住天空。像灰村君一樣。……想比灰村君更強」


    「什麽! 石動先生的悲願,竟然是打倒灰村先生嗎。這可真是有趣!」


    這便是石動與智深握手的瞬間。


    從那之後很快過了幾個月。


    石動一直停止了唿吸,隨時都在用《內活通》維持著生活。


    因為是自然的天性,最開始想要一直完全停止唿吸是很困難的,但總算也是習慣了。


    七門之一的心髒的門中也源源不絕地汲取出了通力。


    也變得能夠在睡覺的時候也做到了。


    「看樣子是有這個資質的呢」智深如此說。


    貝利仙女說的並非謊言,是有效果的,也有了成果。


    而為了確認這一份成果,石動今夜也借智深之手語氣練手。


    將從七門之外的,更加深處汲取出來的“新的力量”遍布全身。


    在月光到達不了的深山之中。


    寧靜地。悄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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