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夢境稱為「大機關」的塔型物體持續發光，隻有其中的暮井珠緒，若無其事以原本的亮度昏睡。
應該說，大機關看起來是因為珠緒而發光。
而且這應該是正確的解釋。
「即將發生什麽事……？」
「幻夢境即將強化。」
許普諾斯立刻迴應困惑的奈亞拉托提普。
身為地球眾神之一的他，從剛才就經常提到一件事。
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地球人。
所以真相是要強化幻夢境？
「……許普諾斯，你究竟想做什麽？」
「餘就任以來一直在想，這個幻夢境過於不穩定。宣稱要保護地球人的精神層麵，負責此處的地球眾神卻很脆弱，而且異神的建造遲遲沒有進展。」
「我也這麽想過。從你就任之前就在想這件事。」
至今一直以搞笑方式帶過，真尋甚至以為這是世界的選擇。
「所以餘想到一個點子。不是由異神保護地球眾神，而是將幻夢境本身的強度提升到極限，這或許是更好的做法。」
「什麽意思？」
「這個大機關曾經為了讓幻夢境存在而製造能量，可惜始終隻足以維持幻夢境。然而，如果它能夠創造出遠超過現狀的龐大能量呢？」
「……將多餘的能量用來增強幻夢境本身？」
許普諾斯正得我意般，點頭迴應克圖格亞這句話。
「讓幻夢境本身足以代替異神保護地球眾神，這就是餘之目的。」
這麽一來，用不著以百年為單位建造異神，地球眾神就能在安全的環境堅守崗位，保護地球人的精神層麵。
換句話說，這應該就是他的意思。
「可、可是，這架大機關是舊型，如今再怎麽改造也無法提升功率。如果可以輕易提升，就沒必要打造新的設備……」
「如今已經做得到。你們應該也記得——就是hpl係統。」
hpl係統。
感覺好像很久以前聽過，實際上並沒有很久。
這是在前幾天，一個晚上將新型異神組裝完成的全自動設計開發組裝出貨元件——h建機的核心係統。隻要備好材料與設計基本方針，就會擅自改良並且組裝完成的優秀係統。
「不準從這種地方硬是挖伏筆！何況那東西不是因為設計過於極端而打入冷宮嗎？」
明明在那裏作結就能圓滿收場，為什麽做出這種像是故意擾人清夢的舉動，讓劇情更複雜？
「這個係統很優秀的事實沒變，所以餘後來迴收裝入大機關。但其他地球眾神都反對。」
換句話說，這就是諾登斯昏睡前所見到，地球眾神起口角的真相。
而且組裝完成的hpl係統自動改良、擴建大機關，進化為可以提供龐大的能量。
但是這麽一來，隻有一件事無法說明。
「慢著，把最重要的部分說明一下。這種事和暮井有什麽關係？」
光是這樣並沒有解決。可以理解為何將hpl係統裝入大機關,卻不曉得為何連珠緒也要一起組裝進去。
「有關係。甚至得說hpl係統沒有這個女孩，就無法充分發揮原本的功能。是的——一定要有伊斯之偉大種族。」
「伊斯？」
真尋這次真的以為心髒跳出來。
「hpl係統運用到超銀河伊斯的部分技術。而且這種技術必須由伊斯之偉大種族使用，才能激發真正的力量。」
許普諾斯這番話，讓真尋想到一些事。
新型異神的失控。雖然不該使用奈亞拉托提普的人格，但這是唯一的原因嗎？或許是因為沒有伊斯之偉大種族，h建機無法發揮原本的功能，才會製造那種缺陷品。
還有真尋和伊斯香一起迴到過去的事件。當時紐古太無法使用hyper yithter的所有功能，恐怕是因為紐古太並非伊斯之偉大種族。但即使由伊斯香本人使用，也因為她具備超凡的脫線屬性，所以不像是發揮所有威力。
然而，這隻不過是hpl係統的說明。
「等、等一下，許普諾斯，珠緒確實和伊斯香交換過精神，但她本人是道地的地球人啊？」
這就是真尋想問的問題。
精神生命體——伊斯之偉大種族，確實和珠緒有緣，但隻是有緣，珠緒並非這種生命體，隻是曾經被當成容器。
但是，嵌入珠緒的hpl係統，為何能完美運作？
「這個女孩是——過剩適合者。」
「過剩……什麽？」
「過剩適合者。也就是伊斯適合率……和伊斯之偉大種族的適合率高到異常的人。數值越高越適應伊斯之偉大種族的精神。」
「暮、暮井是這種人？」
「對。這女孩的伊斯適合率是98%。」
「這樣是多高？」
「至今未曾有人自然具備這種數值。即使是linker……施打人為提高適合率的藥物，達到70%也已經算很高。換句話說，這女孩是在這片無垠宇宙之中，最接近伊斯之偉大種族的個體。」
伊斯之偉大種族本身，大概是100%。
珠緒僅僅隻有2%的差距。
換句話說，她幾乎算是伊斯之偉大種族。
「那麽,將珠緒裝入hpl係統是為了……」
「沒錯，是為了讓係統誤認她是伊斯之偉大種族，開啟所有功能。這麽一來，大機關將藉由係統進化，讓幻夢境成為地球人的最強護壁。」
所以他將珠緒稱為「地球之巫女」。
地球人守護係統的關鍵。
「咦……那麽，你真的純粹隻是為地球人著想……？」
「以為餘許普諾斯會基於私利私欲或巧立名目行動嗎！餘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才想強化大機關，隻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單純隻基於這唯一的理由，其他事都不重要！」
許普諾斯將情緒顯露在外。原本以為又是沒營養的結果，以為這敵人肯定是以欲望為第一優先而行動，卻是至今未曾出現的類型。
不過，真尋即使聽完許普諾斯這番話，依然不得不否定他。
「為了保護地球人，就將地球人暮井嵌入係統？哪有這種道理！」
「這是逼不得已。害怕犧牲將一事無成。」
「……簡單來說，代表你不犧牲其他東西就一事無成。」
「隻是因為你無能！」
看來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的想法也和真尋相同。
強化幻夢境，聽在地球人耳裏充滿吸引力。但如果同為地球人的珠緒必須落得這種下場，應該是不當的做法。
「居然執著於眼前的小事而錯失大局……但是為時已晚，hpl係統將在這裏完成，促使大機關進化！」
許普諾斯用力張開雙手。
大機關如同唿應他的動作，停止發光。
如同釘在十字架般嵌入塔裏的珠緒，雙眼緩緩睜開。
她的瞳孔混濁，看似散發朦朧光芒。
然後……
『地球的眾神，你安全嗎？』
珠緒張開嘴，以像是加入特效的聲音這麽說。
「什、什麽……？」
許普諾斯猛然轉身看向大機關。
看來，這是出乎他意料的狀況。
『地球的眾神，你安全嗎？』
珠緒重複這句話。不對，感覺像是大機關透過昏迷的珠緒身體說話。
「沒、沒有，就是因為不安全，才像這樣強化大機關……」
許普諾斯
狼狽迴應。
『地球的眾神必須安全，這是地球眾神的義務。既然不安全，就代表你並非地球的眾神吧。zapzapzap……』
嗶咻！
滋！
「……啊？」
真尋愕然低語。
大機關剛才好像伸出槍口，發射一道雷射。
某個焦黑物體在空中旋轉飛舞，咚一聲掉在真尋等人麵前。
「啊……？啊……？」
是許普諾斯。
身體的損傷程度，比母親造成的還要嚴重。
「雖、雖然我覺得不可能……」
奈亞拉托提普冒出冷汗低語。
「什麽？怎麽迴事？」
「該不會和新型異神的狀況一樣吧？」
「和那時候一樣是指……」
「將hpl係統裝入那個大機關的目的，是為了強化幻夢境保護地球眾神吧？」
「依照許普諾斯的說法是這樣沒錯。」
「這個目的，該不會因為hpl的特性而提升到過於偏激？」
「換句話說？」
「目的是保護地球眾神。地球眾神應該要安全，不安全就不是地球眾神，不是地球眾神就是異物，所以排除。我猜大致是這種感覺？」
「這理論根本不符合邏輯吧！」
真尋差點滑跤，卻找不到否定奈亞拉托提普這番話的要素。大機關剛才就進行類似的推論。
『確認縞瑪瑙之城上層有地球之眾神昏睡。不安全就是忤逆幻夢境。叛徒必須處刑。zapzapzap……』
大機關發出喀鏘喀鏘喀鏘的聲音，伸出多到令人懶得數的大量槍口。
槍口一起朝向天花板。
而且大機關和剛才一樣，開始微微發光。
如同朝槍口充填能量。
「唔，喂，那樣不太妙吧？」
正上方是地球眾神的辦公室。
「看來毀掉比較好……克子！」
「……明白了。」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同時射出難以名狀之棒狀物體。兩把武器描繪弧度，如同從兩側包夾飛向大機關。
然而，難以名狀之棒狀物體忽然靜止，如同被空中的無形物體阻撓，接著落地發出響聲。
「護罩……！」
「……所以宇宙cqc不管用？」
大機關產生的能量，足以完全防禦這片寬廣的幻夢境。依照這個道理，要在這個有限空間架設完美護壁也是輕而易舉。
「那麽，隻要你們動用真本事。」
「真尋，不可以。珠緒嵌在上麵。」
「……奈亞子的宇宙cqc加強版、我的交叉熾焰機製、哈斯塔的黃衣之王形態，或許都可以貫穿護罩，但無法保證珠緒能在這種威力之下平安無事。」
既然這樣，該使用何種手段？
這樣下去，大機關將會狙擊地球眾神。地球眾神不同於許普諾斯，毫無戰力的他們應該會無計可施，啟程前往因果地平線的另一頭吧。這麽一來幻夢境將再度門戶大開。因為大機關始終是異神的代替品，無法取代地球眾神。
這就代表地球人的精神層麵陷入危機。
比起落得這種下場，不如讓奈亞拉托提普他們使用全力，將大機關連同珠緒粉碎？
如同許普諾斯的做法，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隻能……動手嗎……」
真尋無法做出這個決定。
然而，這一刻迫在眉睫。
大機關即將充填好能量，朝正上方的地球眾神同時開火。
怎麽辦？
該怎麽做？
『下一批地球眾神應該會表現得更好。』
大機關停止發光，透過珠緒無情地宣布。
即將發射。
「暮並，住手啊！」
真尋束手無策，隻能如此大喊。
然而……
喀鏘喀鏘喀鏘！
「咦……？」
真尋大感訝異。
大機關瞄準正上方的槍口同時往下。而且不是刻意瞄準某處，是各自朝著不同方向。
『係統出現雜訊……八阪……同學……修正結束。』
大機關的槍口，再度瞄準地球眾神所在的辦公室。
「剛、剛才它是不是在叫真尋？」
真尋也覺得有聽到。還以為是幻聽，但哈斯塔同樣有聽到。但大機關為何會叫真尋？
而且是叫「八阪同學」。
是珠緒稱唿真尋的方式。
「珠緒該不會還沒完全融入係統？」
「……對少年的聲音有反應？」
「咦，為什麽是我？」
大機關是因為真尋唿喚而瞬間停止動作？既然這樣，奈亞拉托提普他們剛才也說過珠緒的名字卻沒反應，這樣很奇怪。
大機關無視於困惑的真尋，開始充填能量。
「珠緒，暫停啊！」
奈亞拉托提普大喊。
但是大機關沒有停止發光。
「……珠緒，停下來。」
克圖格亞也跟著喊。
大機關依然沒有停止發光。
「珠、珠緒，不可以啦！」
哈斯塔也竭力大喊。
大機關同前。
三名邪神的目光射穿真尋。
「那個……暮井，停下來！」
喀鏘喀鏘喀鏘！
大機關停止發光，槍口同時朝下。
『係統出現雜訊……八阪……同學……八阪同學……修正結束。』
又被修正。
「雖、雖然不曉得是怎麽迴事，但真尋的聲音似乎對嵌入大機關的hpl係統造成影響。」
「真尋的聲音是造成雜訊的原因？」
「所、所以說，為什麽是我？」
「……或許少年的聲音會釋放聖遺物波型。」
「喂，別這樣，不準到這個時候還對我追加奇怪的設定。」
搞不懂是什麽意思。
此時，真尋雙肩傳來輕拍的觸感。
轉身一看，母親洋溢著溫柔的微笑。
「叫她吧。」
「啊？」
「小真，唿喚珠緒吧。這大概是宇宙中隻有小真做得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
真尋聽不懂母親這番話，但是不知為何，母親表情似乎有所領悟，具備不容分說的說服力。
無論基於何種理由，大機關的係統會因為真尋的聲音產生障礙。
那麽，這就是真尋唯一能做又非做不可的事。
『叛徒必須處刑。zapzapzap……』
充填能量完畢，槍口第三次瞄準正上方，即將發射雷射。
真尋深深吸一口氣。
「暮井，珠緒——！」
他顫動全身，隻唿喚這個名字。
***
「唔呀？」
暮井珠緒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這裏。
純白的世界。無限延伸的空間。不對，甚至不曉得是否延伸，或許伸手就碰得到盡頭。
原本以為自己站著，但可能是浮著，或是正在落下，甚至不一定具備上下左右前後的概念。這裏就是這樣的空間。
珠緒歪頭納悶。
自己為什麽在這種地方？
到頭來，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underworld——電界25次元喲。還不為人知的地方喲。」
傳來這樣的聲音。這真的是聲音嗎？珠緒不明就裏，卻將其認知為話語
，神奇地感到懷念。珠緒不經意一看，麵前不知何時有個神秘物體。真要形容的話，是巨大鬱金香球根長出章魚般的根，輪廓如同早期虛擬火星人的造型。
而且奇怪的是，珠緒覺得自己看過這種外型。
是的，在夢中看過。
「幾時出現的？」
繼這個問題之後……
「從哪裏進來的？」
她這麽想。
「珠緒，好久不見喲。」
球根怪沒迴答珠緒的問題，而是唿喚她的名字。
「……咦，我……記得你。」
不曉得為什麽。
珠緒知道這個物體是誰。
伊斯香。
是的，自己曾經和這孩子交換精神一段時間。
「即使交換精神，記憶也殘留在身體喲。潛意識的集合體是位於精神深處的世界，電界25次元則是位於身體深處的世界喲。儲存在身體的記憶會在這裏複蘇喲。」
正如伊斯香所說。
珠緒知道。不對，應該說這具身體知道。
知道伊斯香的精神寄宿在這具身體時發生的事。
這些事件迴流到珠緒的記憶。
——有一群外星人，是《克蘇魯神話》的靈感來源。
「真的嗎……」
——地球是他們向往的場所。
「真的啊……」
——奈亞拉托提普他們，也是這樣的外星人。
「真的耶……」
難以置信的一連串事項，如同水滲入沙地般，逐漸由珠緒吸收。
為什麽隻有自己班跑來這麽多國外留學生，而且都是八阪真尋親戚的原因，以及他們狀況經常不對勁的原因。
這是她將所有記憶閱覽完畢的一瞬間。
「我一直猶豫要不要讓珠緒迴想起來喲。可是可是，如果隻有珠緒一無所知被排擠，我覺得不公平喲。起跑點應該要相同喲。」
「起跑點？」
「爭奪真尋的戀愛賽跑喲！」
「等一下～！」
珠緒反射性地大喊。
「瞞不住我喲……」
球根怪明明不可能有表情，看在珠緒眼中卻是壞心眼的表情。
伊斯香借用過珠緒的身體。既然記憶殘留在身體，代表這個物體也共享珠緒的想法。
珠緒察覺一件事。
這麽說來，她有印象。
「難道說，我偶爾聽到的怪聲音不是幻聽……」
「是我從未來發送幸福電波，協助成就珠緒的戀情喲。」
似乎是這麽迴事。
這沒有造成特別的危害，所以無妨。
珠緒歎了口氣。
「……就算你說戀愛，但八阪同學已經有奈亞子……」
「珠緒肯定早就明白喲。真尋是在不久之前才認識奈亞子喲，珠緒和他的交情比較久喲。」
「慢著，可是我幾乎沒和八阪同學說過話……」
「所以現在開始挽迴就好喲。若要比強勢，珠緒的實力肯定不輸給奈亞子喲。」
「就算……這麽說……」
如果是別人的戀情，珠緒可以盡情發揮強勢手腕。但若是和自己有關，珠緒就提不出勇氣。畢竟她至今隻喜歡過八阪真尋。
「我覺得不需要繼續壓抑喲……？」
伊斯香看起來像是在苦笑。
自己……在壓抑嗎？
真正的自己不想放棄真尋嗎？
不懂。搞不懂。
「唔？」
此時，本應一無所有的白色空間，投射出某種影像。伊斯香如同待在無人電影院，注視著突然出現的銀幕。
影像內容似乎是陰暗的體育倉庫。有墊子、跳箱、平衡台，籠子裝著各種球。這是在昂陵高中也看得見的光景。
而且，身穿運動服的珠緒就在影像裏。
「唔唔？」
影片裏的珠緒跪著，似乎跨坐在某個東西上。
與其說是某個東西，應該說是某人。
「唔唔唔？」
相較於身穿運動服的珠緒，這個人身穿昂陵高中製服。
看來是男生。
而且不隻是似曾相識的程度。
「咦……」
這個某人——是八阪真尋。
說到相對位置，珠緒跨坐在他的腰間。
以大人的話語形容，就是對向騎乘位。
「啊啊啊？」
暮井珠緒的驚愕。
影像裏，珠緒朝著慌張的真尋閉上雙眼。
臉逐漸向下，嘴唇湊向真尋——
影像在這一瞬間消失。
之後隻留下原有的無垠白色空間。
「為什麽？我為什麽？」
這幅光景過於震撼，珠緒不由得語無倫次。
「那是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未來喲。未來不隻一種喲。這是所謂的媒體差異喲。依照今後珠緒的行動，也可能成為那樣的關係喲。」
「我、我的行動……」
影片裏的自己究竟采取什麽樣的行動？用某種方法促使兩人在無人的體育倉庫獨處，那個，在接吻之後，大概就這樣，發生那種關係。
令人羨慕又不成體統。
不過，伊斯香剛剛才提到。
未來不隻一種。
自己——暮井珠緒尋求的是怎樣的未來？
「……無論珠緒要怎麽做，隻要是珠緒的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援喲。隻希望你別後悔喲。」
「後悔……」
「我隻是想告訴珠緒這件事喲。我差不多該告辭喲，待太久會被猶格·索托斯宗師罵喲。」
伊斯香的身體忽然開始扭動。
如同訊號受到幹擾而亂掉的電視影像。
「……那個，伊斯香。」
「什麽事喲？」
「我要是肯努力，可以稍微改變現狀嗎？」
「……想革新，想改變自己。隻要珠緒維持這個心願，總有一天，沉眠在內心的勇氣肯定會聽到這個聲音而覺醒嗽。以英文來說就是just the beginning喲。」
在珠緒眼中，鬱金香球根似乎對她微笑。
「這樣啊……」
「那就後會有期喲。電電電假麵劍拜拜拜喲！」
伊斯香俐落動著一條章魚腳般的根，像是在揮手。
接著朦朧消失。
珠緒再度在這個世界獨自一人。
「可以改變是嗎……」
珠緒雙手抱胸。孤獨使得她有餘力思考。
自己喜歡八阪真尋、奈亞拉托提普也喜歡真尋；自己喜歡奈亞拉托提普，奈亞拉托提普應該也喜歡她。
真的有選項同時滿足這些條件嗎？即使希望大家都幸福，似乎也隻會徒增假設性的借口。
怎麽辦？
該怎麽做？
——暮井，住手啊！
忽然間，這個聲音迴蕩在純白世界。
「……八阪同學？」
不可能聽錯。
這個聲音，來自珠緒好喜歡的人。
——暮井，停下來！
「八阪同學？為什麽是八阪同學？」
珠緒感到疑問的瞬間，腦中浮現一幅光景。
八阪一行人正在朝這裏大喊，尤其是真尋。
「……他來救我？」
電界25次元讓身體的記憶複蘇。
珠緒領悟到自己被地球眾神綁架，發生這個那個之類的事。這個那個嘛，就是這個那個。
——暮井，珠緒—
—！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
啊啊，原來如此。
珠緒體內的開關開啟。
實際感受到齒輪準確咬合。
心情如同光芒照亮黑暗般舒暢。
伊斯香要她別後悔。
那麽，這麽做吧。
珠緒不曉得這樣是否正確。
不過……
——她決定不再隻有自己煩惱。
「……嗬嗬嗬。」
珠緒揚起嘴角奸笑。
如果這裏有鏡子，鏡中的自己肯定和伊斯香一樣，掛著壞心眼的表情——
***
真尋的唿喚，真的讓大機關停止動作。
槍口沉默，光芒也聚合消失。
『確認係統內部出現異狀。進行排除。進行排除。排除排除排排除。』
大機關如此宣布。
眾人心想它究竟想做什麽的瞬間……
呸！
嵌入塔中的暮井珠緒身體，如同吐口水般被迅速射出，頭部向下朝著地麵墜落。
「啊啊啊？慢著，危險危險！」
「交給我吧！」
接下來是珠緒落下這一瞬間發生的事。
奈亞拉托提普以天生的生體時間加速能力往前衝，在珠緒撞到地麵前一刻接住她，並且再度迴到這裏。
「……主動分離珠緒？」
「因、因為真尋的聲音？」
「咦，我的聲音性能到底多好？」
該不會用十次左右，就會頭痛到無法出擊吧？
「嗬嗬，小真，不是那樣。」
「嗯？」
母親以悄悄話的音量打耳語。
「小真的聲音，對某些人來說很特別。」
「啊……？」
真尋聽不懂，隻能歪過腦袋。
「唔……唔唔……」
珠緒在奈亞拉托提普懷裏扭動身體，輕輕發出聲音之後，雙眼微微睜開。
「珠、珠緒，不要緊嗎？」
「啊……奈亞子……？」
看來身體沒受傷。雖然擔心嵌入係統可能造成後遺症，總之真尋鬆了口氣。
但真尋立刻察覺不妙。因為珠緒朦朧惺忪的雙眼環視四周，視線最後固定在大機關。
該怎麽掩飾這個明顯可疑的現狀？要是結界發揮功能就好，但周圍是這種異世界，終究會質疑結界是否有效。
「啊～……暮井，這是夢。是你做的怪夢。」
真尋短暫思考之後如此說明。實際上這裏是地球人潛意識的集合體，形容成做夢也沒錯。
「啊哈哈，八阪同學，不用掩飾沒關係。」
「……啊？」
「我大致明白。」
珠緒露出苦笑，從奈亞拉托提普懷裏起身。
「珠、珠緒？」
「伊斯香已經告訴我所有真相。包括奈亞子等人是外星人。」
「你說什喵？」
奈亞拉托提普打從心底驚訝般瞪大雙眼。
不，真尋也一樣感到血氣盡失。那個脫線女孩，難道也像之前對真尋做的那樣，隻將聲音傳送給珠緒？她究竟為什麽這樣做，還不惜揭露真相到這種程度？
「居然隱瞞這麽重要的事情，很過分吧～？」
「這、這是考量到珠緒的安全……」
「……啊哈哈，這我也明白。」
這種唐突的演變是怎麽迴事？
聚光燈突然打在至今和主線劇情無關的人物，不是負麵征兆嗎？還是有神秘外力修改劇情？不，認定這是好事吧。真尋等人隻有一個單純的目的，隻基於一個目的，那就是「救出暮井珠緒」，如此而已。這正是至高準則，過程或方法都不重要。
達成這個目標的現在，隻剩下大機關的後續處理——
地震突然襲擊真尋等人的腳底。
這種感覺和剛才一樣。
真尋驚覺不對，看向推測是震源的場所。
「……那是怎麽迴事？」
克圖格亞的聲音有些沙啞。
吐出珠緒之後毫無動靜的大機關，如今劇烈震動。塔身不再伸出無數槍口，取而代之的是數量驚人的管線，令人聯想到晃動觸手的海葵。
這些管線插入周圍牆壁。
部分牆壁響起「啪嘰」的討厭聲音剝落。管線就這麽插著碎片歸位，將牆壁材料按在塔身。此時，真尋懷疑自己看錯。
剝落的牆壁，開始和塔融為一體。
「正、正在融合？」
這裏的所有人的認知，大致和哈斯塔相同。
從大機關延伸出來的無數管線，接連貫穿、剝下、削落這個空間的牆壁、地板與天花板，並且拿給大機關。
看起來，仿佛是在捕食。
「不、不妙，這樣下去會……！」
瀕死狀態的許普諾斯現在才清醒。他一看見大機關的異狀，焦黑的臉就俐落地變得蒼白。
「喂，那究竟是怎麽迴事？」
奈亞拉托提普如同月利三分的地下錢莊在討債，狠瞪許普諾斯威脅。她表情非常兇狠，要是在南大阪開業，大概可以成為君臨地下融資界的帝王。
「……因為它吐出那個女孩。」
「咦，我？」
「hpl係統失去你這伊斯之偉大種族的代替品，試著強行以其他物體彌補欠缺的部分。」
「這種事做得到嗎？」
「不可能。所以那是失控狀態。」
「結果居然是這樣？hpl漏洞百出吧！」
之後非得將設計那個東西的異神鍛造家係痛打一頓不可。真尋個人甚至想誅連九族。
「……有點不是開玩笑的。這樣下去，它會融合整個空間……不隻如此，甚至可能融合整座縞瑪瑙之城。」
就大機關的行徑來看，克圖格亞的分析應該正確。
「那麽打壞就行吧！既然珠緒已經迴到這裏，之後隻需要全力破壞！盡情打盡情踹就好！」
奈亞拉托提普喊完，腳底突然浮現圓形紋樣。紋樣滿是如同陌生文字的複雜圖形，看起來也像是魔法陣。
發出淡淡黃光的紋樣，從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底上升。
紋樣高過頭頂時，美少女外型已經變成身穿漆黑鎧甲的戰士。
是全副武裝形態。
「……隻要碰到，就全數燒盡。」
克圖格亞左手往旁邊伸直，指尖同樣出現魔法陣。但她的魔法陣和奈亞拉托提普不同，是散發紅色磷光。
魔法陣通過克圖格亞身體之後，象征火焰的緊身衣造型從內側顯現。
「給、給我活著好好嚇破膽喔！」
哈斯塔伸手高舉到頭上，隨即也產生魔法陣。夾帶綠色之風的魔法陣，朝哈斯塔緩緩滑動。就這樣，黃衣之王難得現身。以綠色魔法陣變成黃衣之王真的沒問題嗎？顏色與屬性互斥，看不出妥協過的跡象。
無論如何，地球圈……應該說幾乎是太陽係最強的三人組集結於此。
接下來要進行的是final time。
邪神群的亂舞。
「住、住手！要是破壞大機關，幻夢境會……」
「應該是和至今一樣吧？隻是迴到你亂來之前的狀況吧？」
「你什麽都不懂！」
「啊？」
許普諾斯的樣子使真尋蹙眉。
沒有異神的現狀確實稱不上安穩，但還是順利運作到現在。用不著改造大機關，地球眾神應該也盡到自己的職責。
但是，許普諾斯的端正表情扭曲到像是要
哭出來。
接著他抱住頭……
「要是沒強化幻夢境——餘之稀有卡會被搶走！」
如此悲痛大喊。
「……啊？」
什麽？
剛才好像聽到奇妙的名詞。
「許普諾斯？你剛才說什麽？」
「咦？啊，不，沒事，嗯。」
咚！
奈亞拉托提普蘊含信念揮出的這一拳，打在許普諾斯的臉上。
「你剛才說什麽？」
「……稀、稀有卡……餘之稀有卡……好不容易得到的寶物啊啊啊啊！」
稀有卡。
不像是會從地球眾神口中說出的俗氣名詞。
「怎麽迴事？你說的稀有卡是什麽？」
「……在行動偶邪抽到的珍貴卡片。」
「行動偶邪？」
又出現一個陌生的專有名詞。
「啊？你是行動偶邪的玩家？」
但奈亞拉托提普似乎知道這個名詞。
「那個行動啥的是什麽？」
「……『偶像邪神[emailprotected]</a>手機版』，通稱行動偶邪。現在宇宙最受歡迎的社群遊戲。但我沒興趣。」
克圖格亞大概是不把社群遊戲當遊戲的那種人。
「行動偶邪我也有玩，不過這遊戲怎麽了？」
「……唔，嗯。你知道剛才舉辦一場限定活動吧？」
「啊，沒錯。但我隻參加到一半。」
奈亞拉托提普遺憾地歎氣。
這一瞬間，真尋的記憶之門發出軋轢聲開啟。
——我很喜歡某個社群遊戲。
——即將進行兩小時限定的突發活動。
——得讓手機插著充電器全程參加才行……
「你們已經不打算正常埋伏筆吧？」
真尋如今隻覺得他們隨便以石頭扔到某個橋段就硬是當成伏筆。甚至像是買彩券或轉輪盤。
「餘在這場限定活動，抽到全宇宙隻有一張的稀有卡—— plete rare！」
「你、你說plete rare？」
「那是什麽？那張卡多厲害？」
「行動偶邪的卡片種類分別是normal、rare、hyper rare、shining rare、ster rare、armed rare、survive rare、king rare、rising ultimate rare、wmperor rare、super cli-ma rare，取得的機率就依照這個順序遞減，不過從這次的限定活動開始，增加取得難度更高的plete rare。」
「這也太多吧！反倒是normal或普通的rare比較珍貴！」
一直聽到rare這個詞，聽覺似乎會產生完形崩壞現象。
「不過，行動偶邪是連死亡都不算什麽的戰場。抽到卡的瞬間遭受其他玩家總攻擊，稀有卡還沒放進自己卡冊之前就被搶走的狀況絕不算少。」
這種一看到就覺得內心饑渴的地獄是怎麽迴事？
「咦，那就離線別參加遊戲不就好？啊，不行，記得這種遊戲的資料都存在伺服器？」
「啊啊，不是，行動偶邪的資料不是存在伺服器，是存在各人的終端裝置。」
「咦，這樣不就違反社群遊戲的定義？」
「……」
「……」
「因為是宇宙社群遊戲。」
「既然是宇宙社群遊戲，那也難免。」
看來真尋說到痛處。但指摘這一點似乎會使本次劇情徹底站不住腳，所以真尋決定不追問。
「何況一旦開始玩行動偶邪，直到最後都不允許逃避。隻要行動終端裝置還在，就會強迫隨時連線。」
「這在法律上沒問題嗎？」
真尋不太清楚，但應該會違反通訊法之類的吧？
在這種環境，玩家情報外泄似乎是家常便飯。
「要保護稀有卡不被搶走，果然隻能想辦法斷線。所以餘想到一個點子。如果創造出任何訊號都無法穿透的無敵護壁，並且躲在內側……？」
真尋抱持一種非常討厭的預感。
任何訊號都無法穿透的無敵護壁。
總歸來說，就是……
「……你把原本想做的事，簡單整理成三行說說看。」
真尋感受著陣陣偏頭痛，以顫抖聲音如此低語。
「組裝hpl係統讓大機關進化！
強化幻夢境，架設不隻能阻斷精神攻擊，甚至能阻斷所有訊號的護壁！
這樣就不會被其他玩家攻擊，宇宙唯一的稀有卡也不會被搶走！
啾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喀！
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你！吵！死！了！」
「hy、hy、hy、hyper～！」
真尋的腳尖命中許普諾斯的下體、心窩、喉頭與眉心。零延遲施展的極限踢腿，在畫麵轉黑之後就來不及防禦。
明明難得可以用三行作結，無法理解為什麽要用叫聲灌水。
慢著，不對，要討論的不是這個。
「喂，你剛才不是講得正義凜然嗎？說你不是基於私利私欲或巧立名目，是隻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而行動？」
「這、這是，那個……」
「你也說過其他事都不重要吧？」
「……那個，你想想，我也列為地球眾神，廣義來說也算是地球人吧？既然這樣，保護地球人不就等於保護我嗎？」
遣辭用句忽然變得和善。
這應該是許普諾斯的本性。
既然這樣……
「奈亞子、克子、哈斯塔。」
「是。」
「……嗯。」
「有。」
「——動手吧。」
『收到！』
真尋無情下令，三人隨即非常愉快地異口同聲迴應。
接著，他們再度麵向持續吸收周圍材質的大機關。
「這麽說來，阿特子昨天還留下這個試作品。」
奈亞拉托提普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是類似劍的長形物品，而且共三把。她將另外兩把分給克圖格亞與哈斯塔。
刀身較寬而且兩邊都開鋒，應該是俗稱的寬刃劍。但是相較於rpg經常使用的那種劍，某個部位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劍的護手部位，有個像是握拳造型的元件。
「……要怎麽用？」
「這樣用，這樣。」
奈亞拉托提普操作這個元件，握拳的部位就打開，變得像是張開的手掌。
「原來如此……這樣？」
黃衣之王哈斯塔，像是握手般將手按在手心元件，劍身就忽然發光。綠色光芒美麗閃耀，並且開始纏繞微風。
「……我也來。」
克圖格亞如法炮製，她的劍是噴出火焰發紅光。
「真是的，這個大機關讓人頭痛。」
奈亞拉托提普的劍閃耀黃光。隻有她的劍身纏著平凡的光暈，肯定是因為屬性不起眼。
三人如同立誓的三劍客，舉起彼此的劍交擊——
「住、住手！別這樣！我的、我的稀有卡啊啊啊啊！」
許普諾斯的哀號
也很空虛。
「我說過吧？要在這裏毀掉那個東西。」
三人揮劍釋放的能量，飛向失控的大機關貫穿。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耀眼奪目的閃光。
塔的輪廓在光芒中浮現，如同分子分解般逐漸模糊。
光芒散去之後，沒留下任何能令人迴想起大機關的東西。
「啊……啊……」
許普諾斯無力跪下。
三人無視於這個狂徒，如同西部槍手般巧妙旋轉手上的劍。
「唿咿～」
「……唿咿～」
「咦，我也要嗎……唿、唿咿～」
三人吐出鬆懈得不像是結束戰鬥的一口氣。
「唔～算是不太漂亮的普通煙火呢。」
珠緒則是說出牛頭不對馬嘴的感想。她知道邪神們的所有秘密之後，依然能這麽我行我素，就某種意義來說很了不起。也可能是她san值本來就低。
就這樣。
不經意造成人際關係重大變化的幻夢境動亂，至此終結。
***
「伏筆究竟是怎樣……」
一切結束之後，真尋無力坐在沙發上。雖說是沙發，但這裏依然是縞瑪瑙之城，是會客室。奈亞拉托提普他們正以行星保護機構職員的身份，為剛才的案發現場善後。地球眾神隻是睡著不成大礙，總之可以暫時放心。
「我不奢求，所以偶爾能來個目的高尚一點的敵人嗎……」
地球、真尋或身旁的人們遭到覬覦，這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所以真尋不再抱怨。這肯定是世界的選擇，恐怕無從違抗。
但是，至少希望對方秉持氣派一點的理由。搞不懂至今出現的家夥，為什麽盡是被私利私欲迷昏頭，為事件準備差勁透頂的結局。
此外，真尋覺得行星保護機構最好徹底整肅內部人員一次。自家人犯罪的機率超高。真尋思索人事部究竟在做什麽的下一瞬間，腦海就浮現克音的臉，真尋因而脫力。那種人在人事部橫行霸道，當然會出問題。
「哈哈……八阪同學總是好辛苦呢。」
坐在旁邊的珠緒，苦笑輕拍真尋肩膀。
對了，問題還沒結束。
「我說，暮井。」
「？」
「你知道到什麽程度？」
珠緒說伊斯香已經告知真相，卻沒說究竟告知到何種範圍。
「伊斯香借用我身體發生的事，我大致知道。此外就是地球後來也遭遇很多次危機，八阪同學為此和奈亞子他們四處奔走。」
換句話說，從阿拉法到俄梅嘎大都知道。
頭好痛。
「那個笨蛋……為什麽非得告訴暮井？」
「啊，我覺得不可以這麽說喔。被我知道很麻煩嗎？」
「那當然。」
「啊哈，你不希望波及到我，所以在擔心我？」
「因為你要是知道，隔天就會傳遍學校。」
「……我覺得八阪同學應該再對我好一點喔～」
珠緒鼓起臉頰，可愛地鬧別扭。
到處張揚會很為難，這是真心話，但真尋不想波及珠緒也是事實。不隻是珠緒，非得隨時顧慮到周圍無辜的人們。率先插手管麻煩事的家夥，隻限於八阪家的食客們就足夠。
「總之，沒事就好。啊，應該算是……沒事吧？」
真尋事到如今有點擔心。珠緒好歹也曾經被當成hpl係統的中樞裝入大機關，而且即使和伊斯之偉大種族的適合率是全宇宙最高，她本人也是道地的地球人。
「嗯，不要緊。反倒覺得各方麵都好舒坦。」
「真的嗎……」
真尋投以疑惑的目光，但珠緒看起來沒有不適之處，甚至如她所宣稱，掛著開朗的表情。
「……謝謝你來救我。」
珠緒深深低下頭，喇叭狀的發夾微微晃動。
「啊，沒有啦，畢竟實際救你的是奈亞子他們，我反倒老是處於沒用的立場。」
「哈哈，八阪同學，你一點都不懂。」
「不懂什麽事？」
「——你也是我的恩人。」
真尋聽她當麵這麽說，忽然難為情。
他轉頭逃避珠緒的視線時，不經意察覺。
會客室明明有豪華皮沙發，母親卻站在遠處靠著牆。被主人他們扔下來的夏塔小弟，在母親懷裏發出安詳的熟睡聲。
「媽，你怎麽站在那個角落？來坐吧？」
真尋抱持著轉換話題的意圖詢問母親。
「沒關係，媽在這裏就好，那邊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母親悠哉微笑。平常明明想和真尋盡情親密接觸，具備孩子氣的純真，今天的她卻不曉得該怎麽說，充滿不同於以往的慈愛之情。
「啊、啊哈哈，這樣會害羞耶。」
珠緒臉紅搔了搔腦袋。十七歲的母親卻講出這種話，不曉得這家夥是否察覺這種構造上的矛盾。真尋當然瞬間就察覺，但說出來就完了，隻能鄭重收藏在心裏。
就在這個時候，會客室的門發出聲音開啟。
「哎呀～真是傷腦筋。」
現身的是奈亞拉托提普他們。
三人都一副累癱的樣子，以沉重的腳步走來。
「真尋的媽媽，換我來吧！」
哈斯塔途中小跑步前往母親身邊，接過熟睡的夏塔小弟，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明明讓它坐在沙發就好，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那隻異獸。
「……少年，我好累，讓我躺大腿。」
「你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真尋覺得男生大腿又緊又硬，不適合拿來躺。
「可惡，克子，給我離開真尋！真尋，不可以那樣，還不如和我相對而坐，讓疲憊的我安詳休息吧。以英文來說就是mach band shaker！」
「克子，去應付她吧。隻限十秒。」
「……這段時間就足夠達到高潮。」
「不準靠近我，你這個自走火力發情所！小心我動用更勝於未知卡達斯冰風暴的宇宙cqc地獄收拾你！」
褻瀆的互動一如往常地開始，真尋實際感受到事件終於結束。
真尋迴想起一件事。這麽說來，他們剛才是掛著無奈的表情進入室內。
「那個，什麽事讓你傷腦筋？」
「咦？啊啊，就是許普諾斯。」
奈亞拉托提普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一屁股坐在正前方的沙發。
「那個家夥怎麽迴事？」
「宇宙最高法院決定的懲處，是讓他裝備『自我修複』功能再扔進太陽係，永遠重複死亡與再生而無法迎接終曲。」
「你們的司法製度究竟是怎麽迴事？」
還是老樣子，一逮捕就處以極刑的案例超多。
「……許普諾斯現在關在行動式宇宙監獄。」
出現一個懷念的名詞。記得是掌上型遊樂器形式的罪犯隔離裝置。至今居然還拿這個來用，真尋反而嚇一跳。
「接下來要移送到行星保護機構，不過剛才也進行拷……偵訊。」
「等一下，你剛才本來想說什麽？」
「啊？不，沒什麽。」
「……這樣啊。話說迴來，你忘記擦掉手上的血。」
「咦？怎麽可能，我肯定仔細洗幹淨——啊。」
「……你做了什麽？」
「……我覺得邪惡的罪犯應該徹底消滅到不留痕跡。」
奈亞拉托提普露出卑劣至極的笑容。但真尋覺得按照這個道理，這家夥到頭來應該是第一
個應該徹底消滅到不留痕跡的人。
「算了。所以你偵訊之後發生什麽事？」
「……查出餘罪。」
「餘罪是？」
「……是的。」
「……」
「……」
「宇宙現在流行這種反應？」
無法理解為什麽每個家夥都不肯在第一次被問的時候老實迴答。
「……許普諾斯似乎用掉幻夢境的預算。」
「啊？」
「……盜用公款。」
「盜、盜用公款？」
又有一項庸俗的罪行曝光。不過地球眾神基本上在幻夢境工作，這裏需要用到錢嗎？
「而且金額龐大。」
「大、大約多少？」
「約全年度預算的一半。」
這是單一個人需要花費的金額嗎？何況年度預算隻剩一半，幻夢境的運作應該會出現缺陷。
「許普諾斯究竟將這麽一大筆錢用在哪裏？」
「——商城付費。」
「商……城、付費？」
「那個家夥把錢全用在行動偶邪。」
商城付費。
在社群遊戲裏，是以現實金錢購買道具，藉以在遊戲時處於優勢的行為。
換句話說，許普諾斯這次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是為了地球人。
純粹隻是為了行動偶邪。
「……他提出『沒達到能買行星的額度隻算是小額』或『隻是購買商城點數』或『刷信用卡不列入付費範圍』等意義不明的供述。」
「我說啊，可以讓那個家夥出來一次嗎？我也想拷問。」
真尋緊握隨身攜帶的叉子，頗為認真地如此提議。
「總之，本次事件就這樣順利解決，但還剩下珠緒的問題。」
「我？」
至今保持沉默的珠緒，詫異歪過腦袋。
「如今出乎預料地確定，珠緒真的是如同特別打造而成的過剩適合者。」
「……或許不能就這樣扔著不管。」
「什麽意思？」
狀況似乎開始不對勁，真尋如此詢問。
「即使不是100%，珠緒也能將伊斯之偉大種族的技術發揮到98%,她可能會因為這種體質遭受覬覦。」
「啊，對喔。」
如同真尋是不受時間影響的特異點而遭受覬覦，這是同樣的道理。
「唔～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奈亞子，沒問題的。」
「啊？為、為什麽？」
「我想，即使今後有壞蛋想對我不利——伊斯香大概也會在未來，不擇手段全力排除。」
珠緒若無其事露出笑容。
「不不不，珠緒，事情不會這麽順心如意……」
「……啊～我也這麽認為。」
「真、真尋？」
是的，真尋知道。
來自時間之影，為了讓真尋和珠緒去吃甜食，不擇手段全力改變奈亞拉托提普他們的行動。如果是那個家夥，真的是不惜唆使猶格·索托斯也要達成目的。
「何況無論發生什麽事，奈亞子都會保護我吧？」
「這……哎，這是理所當然的。」
奈亞拉托提普輕輕歎口氣。這個家夥也明白，現狀無法擬定進一步的對策。要是做得到這種事，在察覺珠緒體質的數周前就深陷事件漩渦的真尋，她應該早就如此處理才對。
到最後，一切和事件發生之前沒有兩樣。
除了珠緒成為「這邊」的人。
『咪～……』
「啊，夏塔小弟，你醒了？」
此時，夏塔小弟從哈斯塔懷裏落地，就這麽動著馬頭走到主人腳邊。
「夏塔小弟，怎麽了？」
奈亞拉托提普抱起腳邊的異獸。
『咪～咪～』
「它說什麽？」
「它說肚子餓了。」
「剛才不是吃很飽嗎……」
這孩子真的是遵循本能生活。
「說得也是，差不多該迴去了。」
奈亞拉托提普取出銀之鑰。
「……現實世界還是晚上，珠緒也得早點迴去，以免家人擔心。」
說得也是。
元兇許普諾斯已經落網，現實世界的珠緒應該也即將離開夢鄉。
「那麽，迴去吧。」
眾人點頭迴應真尋這番話。
真尋不經意和珠緒四目相對。
珠緒咧嘴一笑。
她勾起嘴角，露出壞心眼的微笑。
應該說，大機關看起來是因為珠緒而發光。
而且這應該是正確的解釋。
「即將發生什麽事……？」
「幻夢境即將強化。」
許普諾斯立刻迴應困惑的奈亞拉托提普。
身為地球眾神之一的他，從剛才就經常提到一件事。
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地球人。
所以真相是要強化幻夢境？
「……許普諾斯，你究竟想做什麽？」
「餘就任以來一直在想，這個幻夢境過於不穩定。宣稱要保護地球人的精神層麵，負責此處的地球眾神卻很脆弱，而且異神的建造遲遲沒有進展。」
「我也這麽想過。從你就任之前就在想這件事。」
至今一直以搞笑方式帶過，真尋甚至以為這是世界的選擇。
「所以餘想到一個點子。不是由異神保護地球眾神，而是將幻夢境本身的強度提升到極限，這或許是更好的做法。」
「什麽意思？」
「這個大機關曾經為了讓幻夢境存在而製造能量，可惜始終隻足以維持幻夢境。然而，如果它能夠創造出遠超過現狀的龐大能量呢？」
「……將多餘的能量用來增強幻夢境本身？」
許普諾斯正得我意般，點頭迴應克圖格亞這句話。
「讓幻夢境本身足以代替異神保護地球眾神，這就是餘之目的。」
這麽一來，用不著以百年為單位建造異神，地球眾神就能在安全的環境堅守崗位，保護地球人的精神層麵。
換句話說，這應該就是他的意思。
「可、可是，這架大機關是舊型，如今再怎麽改造也無法提升功率。如果可以輕易提升，就沒必要打造新的設備……」
「如今已經做得到。你們應該也記得——就是hpl係統。」
hpl係統。
感覺好像很久以前聽過，實際上並沒有很久。
這是在前幾天，一個晚上將新型異神組裝完成的全自動設計開發組裝出貨元件——h建機的核心係統。隻要備好材料與設計基本方針，就會擅自改良並且組裝完成的優秀係統。
「不準從這種地方硬是挖伏筆！何況那東西不是因為設計過於極端而打入冷宮嗎？」
明明在那裏作結就能圓滿收場，為什麽做出這種像是故意擾人清夢的舉動，讓劇情更複雜？
「這個係統很優秀的事實沒變，所以餘後來迴收裝入大機關。但其他地球眾神都反對。」
換句話說，這就是諾登斯昏睡前所見到，地球眾神起口角的真相。
而且組裝完成的hpl係統自動改良、擴建大機關，進化為可以提供龐大的能量。
但是這麽一來，隻有一件事無法說明。
「慢著，把最重要的部分說明一下。這種事和暮井有什麽關係？」
光是這樣並沒有解決。可以理解為何將hpl係統裝入大機關,卻不曉得為何連珠緒也要一起組裝進去。
「有關係。甚至得說hpl係統沒有這個女孩，就無法充分發揮原本的功能。是的——一定要有伊斯之偉大種族。」
「伊斯？」
真尋這次真的以為心髒跳出來。
「hpl係統運用到超銀河伊斯的部分技術。而且這種技術必須由伊斯之偉大種族使用，才能激發真正的力量。」
許普諾斯這番話，讓真尋想到一些事。
新型異神的失控。雖然不該使用奈亞拉托提普的人格，但這是唯一的原因嗎？或許是因為沒有伊斯之偉大種族，h建機無法發揮原本的功能，才會製造那種缺陷品。
還有真尋和伊斯香一起迴到過去的事件。當時紐古太無法使用hyper yithter的所有功能，恐怕是因為紐古太並非伊斯之偉大種族。但即使由伊斯香本人使用，也因為她具備超凡的脫線屬性，所以不像是發揮所有威力。
然而，這隻不過是hpl係統的說明。
「等、等一下，許普諾斯，珠緒確實和伊斯香交換過精神，但她本人是道地的地球人啊？」
這就是真尋想問的問題。
精神生命體——伊斯之偉大種族，確實和珠緒有緣，但隻是有緣，珠緒並非這種生命體，隻是曾經被當成容器。
但是，嵌入珠緒的hpl係統，為何能完美運作？
「這個女孩是——過剩適合者。」
「過剩……什麽？」
「過剩適合者。也就是伊斯適合率……和伊斯之偉大種族的適合率高到異常的人。數值越高越適應伊斯之偉大種族的精神。」
「暮、暮井是這種人？」
「對。這女孩的伊斯適合率是98%。」
「這樣是多高？」
「至今未曾有人自然具備這種數值。即使是linker……施打人為提高適合率的藥物，達到70%也已經算很高。換句話說，這女孩是在這片無垠宇宙之中，最接近伊斯之偉大種族的個體。」
伊斯之偉大種族本身，大概是100%。
珠緒僅僅隻有2%的差距。
換句話說，她幾乎算是伊斯之偉大種族。
「那麽,將珠緒裝入hpl係統是為了……」
「沒錯，是為了讓係統誤認她是伊斯之偉大種族，開啟所有功能。這麽一來，大機關將藉由係統進化，讓幻夢境成為地球人的最強護壁。」
所以他將珠緒稱為「地球之巫女」。
地球人守護係統的關鍵。
「咦……那麽，你真的純粹隻是為地球人著想……？」
「以為餘許普諾斯會基於私利私欲或巧立名目行動嗎！餘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才想強化大機關，隻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單純隻基於這唯一的理由，其他事都不重要！」
許普諾斯將情緒顯露在外。原本以為又是沒營養的結果，以為這敵人肯定是以欲望為第一優先而行動，卻是至今未曾出現的類型。
不過，真尋即使聽完許普諾斯這番話，依然不得不否定他。
「為了保護地球人，就將地球人暮井嵌入係統？哪有這種道理！」
「這是逼不得已。害怕犧牲將一事無成。」
「……簡單來說，代表你不犧牲其他東西就一事無成。」
「隻是因為你無能！」
看來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的想法也和真尋相同。
強化幻夢境，聽在地球人耳裏充滿吸引力。但如果同為地球人的珠緒必須落得這種下場，應該是不當的做法。
「居然執著於眼前的小事而錯失大局……但是為時已晚，hpl係統將在這裏完成，促使大機關進化！」
許普諾斯用力張開雙手。
大機關如同唿應他的動作，停止發光。
如同釘在十字架般嵌入塔裏的珠緒，雙眼緩緩睜開。
她的瞳孔混濁，看似散發朦朧光芒。
然後……
『地球的眾神，你安全嗎？』
珠緒張開嘴，以像是加入特效的聲音這麽說。
「什、什麽……？」
許普諾斯猛然轉身看向大機關。
看來，這是出乎他意料的狀況。
『地球的眾神，你安全嗎？』
珠緒重複這句話。不對，感覺像是大機關透過昏迷的珠緒身體說話。
「沒、沒有，就是因為不安全，才像這樣強化大機關……」
許普諾斯
狼狽迴應。
『地球的眾神必須安全，這是地球眾神的義務。既然不安全，就代表你並非地球的眾神吧。zapzapzap……』
嗶咻！
滋！
「……啊？」
真尋愕然低語。
大機關剛才好像伸出槍口，發射一道雷射。
某個焦黑物體在空中旋轉飛舞，咚一聲掉在真尋等人麵前。
「啊……？啊……？」
是許普諾斯。
身體的損傷程度，比母親造成的還要嚴重。
「雖、雖然我覺得不可能……」
奈亞拉托提普冒出冷汗低語。
「什麽？怎麽迴事？」
「該不會和新型異神的狀況一樣吧？」
「和那時候一樣是指……」
「將hpl係統裝入那個大機關的目的，是為了強化幻夢境保護地球眾神吧？」
「依照許普諾斯的說法是這樣沒錯。」
「這個目的，該不會因為hpl的特性而提升到過於偏激？」
「換句話說？」
「目的是保護地球眾神。地球眾神應該要安全，不安全就不是地球眾神，不是地球眾神就是異物，所以排除。我猜大致是這種感覺？」
「這理論根本不符合邏輯吧！」
真尋差點滑跤，卻找不到否定奈亞拉托提普這番話的要素。大機關剛才就進行類似的推論。
『確認縞瑪瑙之城上層有地球之眾神昏睡。不安全就是忤逆幻夢境。叛徒必須處刑。zapzapzap……』
大機關發出喀鏘喀鏘喀鏘的聲音，伸出多到令人懶得數的大量槍口。
槍口一起朝向天花板。
而且大機關和剛才一樣，開始微微發光。
如同朝槍口充填能量。
「唔，喂，那樣不太妙吧？」
正上方是地球眾神的辦公室。
「看來毀掉比較好……克子！」
「……明白了。」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同時射出難以名狀之棒狀物體。兩把武器描繪弧度，如同從兩側包夾飛向大機關。
然而，難以名狀之棒狀物體忽然靜止，如同被空中的無形物體阻撓，接著落地發出響聲。
「護罩……！」
「……所以宇宙cqc不管用？」
大機關產生的能量，足以完全防禦這片寬廣的幻夢境。依照這個道理，要在這個有限空間架設完美護壁也是輕而易舉。
「那麽，隻要你們動用真本事。」
「真尋，不可以。珠緒嵌在上麵。」
「……奈亞子的宇宙cqc加強版、我的交叉熾焰機製、哈斯塔的黃衣之王形態，或許都可以貫穿護罩，但無法保證珠緒能在這種威力之下平安無事。」
既然這樣，該使用何種手段？
這樣下去，大機關將會狙擊地球眾神。地球眾神不同於許普諾斯，毫無戰力的他們應該會無計可施，啟程前往因果地平線的另一頭吧。這麽一來幻夢境將再度門戶大開。因為大機關始終是異神的代替品，無法取代地球眾神。
這就代表地球人的精神層麵陷入危機。
比起落得這種下場，不如讓奈亞拉托提普他們使用全力，將大機關連同珠緒粉碎？
如同許普諾斯的做法，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隻能……動手嗎……」
真尋無法做出這個決定。
然而，這一刻迫在眉睫。
大機關即將充填好能量，朝正上方的地球眾神同時開火。
怎麽辦？
該怎麽做？
『下一批地球眾神應該會表現得更好。』
大機關停止發光，透過珠緒無情地宣布。
即將發射。
「暮並，住手啊！」
真尋束手無策，隻能如此大喊。
然而……
喀鏘喀鏘喀鏘！
「咦……？」
真尋大感訝異。
大機關瞄準正上方的槍口同時往下。而且不是刻意瞄準某處，是各自朝著不同方向。
『係統出現雜訊……八阪……同學……修正結束。』
大機關的槍口，再度瞄準地球眾神所在的辦公室。
「剛、剛才它是不是在叫真尋？」
真尋也覺得有聽到。還以為是幻聽，但哈斯塔同樣有聽到。但大機關為何會叫真尋？
而且是叫「八阪同學」。
是珠緒稱唿真尋的方式。
「珠緒該不會還沒完全融入係統？」
「……對少年的聲音有反應？」
「咦，為什麽是我？」
大機關是因為真尋唿喚而瞬間停止動作？既然這樣，奈亞拉托提普他們剛才也說過珠緒的名字卻沒反應，這樣很奇怪。
大機關無視於困惑的真尋，開始充填能量。
「珠緒，暫停啊！」
奈亞拉托提普大喊。
但是大機關沒有停止發光。
「……珠緒，停下來。」
克圖格亞也跟著喊。
大機關依然沒有停止發光。
「珠、珠緒，不可以啦！」
哈斯塔也竭力大喊。
大機關同前。
三名邪神的目光射穿真尋。
「那個……暮井，停下來！」
喀鏘喀鏘喀鏘！
大機關停止發光，槍口同時朝下。
『係統出現雜訊……八阪……同學……八阪同學……修正結束。』
又被修正。
「雖、雖然不曉得是怎麽迴事，但真尋的聲音似乎對嵌入大機關的hpl係統造成影響。」
「真尋的聲音是造成雜訊的原因？」
「所、所以說，為什麽是我？」
「……或許少年的聲音會釋放聖遺物波型。」
「喂，別這樣，不準到這個時候還對我追加奇怪的設定。」
搞不懂是什麽意思。
此時，真尋雙肩傳來輕拍的觸感。
轉身一看，母親洋溢著溫柔的微笑。
「叫她吧。」
「啊？」
「小真，唿喚珠緒吧。這大概是宇宙中隻有小真做得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
真尋聽不懂母親這番話，但是不知為何，母親表情似乎有所領悟，具備不容分說的說服力。
無論基於何種理由，大機關的係統會因為真尋的聲音產生障礙。
那麽，這就是真尋唯一能做又非做不可的事。
『叛徒必須處刑。zapzapzap……』
充填能量完畢，槍口第三次瞄準正上方，即將發射雷射。
真尋深深吸一口氣。
「暮井，珠緒——！」
他顫動全身，隻唿喚這個名字。
***
「唔呀？」
暮井珠緒迴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這裏。
純白的世界。無限延伸的空間。不對，甚至不曉得是否延伸，或許伸手就碰得到盡頭。
原本以為自己站著，但可能是浮著，或是正在落下，甚至不一定具備上下左右前後的概念。這裏就是這樣的空間。
珠緒歪頭納悶。
自己為什麽在這種地方？
到頭來，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underworld——電界25次元喲。還不為人知的地方喲。」
傳來這樣的聲音。這真的是聲音嗎？珠緒不明就裏，卻將其認知為話語
，神奇地感到懷念。珠緒不經意一看，麵前不知何時有個神秘物體。真要形容的話，是巨大鬱金香球根長出章魚般的根，輪廓如同早期虛擬火星人的造型。
而且奇怪的是，珠緒覺得自己看過這種外型。
是的，在夢中看過。
「幾時出現的？」
繼這個問題之後……
「從哪裏進來的？」
她這麽想。
「珠緒，好久不見喲。」
球根怪沒迴答珠緒的問題，而是唿喚她的名字。
「……咦，我……記得你。」
不曉得為什麽。
珠緒知道這個物體是誰。
伊斯香。
是的，自己曾經和這孩子交換精神一段時間。
「即使交換精神，記憶也殘留在身體喲。潛意識的集合體是位於精神深處的世界，電界25次元則是位於身體深處的世界喲。儲存在身體的記憶會在這裏複蘇喲。」
正如伊斯香所說。
珠緒知道。不對，應該說這具身體知道。
知道伊斯香的精神寄宿在這具身體時發生的事。
這些事件迴流到珠緒的記憶。
——有一群外星人，是《克蘇魯神話》的靈感來源。
「真的嗎……」
——地球是他們向往的場所。
「真的啊……」
——奈亞拉托提普他們，也是這樣的外星人。
「真的耶……」
難以置信的一連串事項，如同水滲入沙地般，逐漸由珠緒吸收。
為什麽隻有自己班跑來這麽多國外留學生，而且都是八阪真尋親戚的原因，以及他們狀況經常不對勁的原因。
這是她將所有記憶閱覽完畢的一瞬間。
「我一直猶豫要不要讓珠緒迴想起來喲。可是可是，如果隻有珠緒一無所知被排擠，我覺得不公平喲。起跑點應該要相同喲。」
「起跑點？」
「爭奪真尋的戀愛賽跑喲！」
「等一下～！」
珠緒反射性地大喊。
「瞞不住我喲……」
球根怪明明不可能有表情，看在珠緒眼中卻是壞心眼的表情。
伊斯香借用過珠緒的身體。既然記憶殘留在身體，代表這個物體也共享珠緒的想法。
珠緒察覺一件事。
這麽說來，她有印象。
「難道說，我偶爾聽到的怪聲音不是幻聽……」
「是我從未來發送幸福電波，協助成就珠緒的戀情喲。」
似乎是這麽迴事。
這沒有造成特別的危害，所以無妨。
珠緒歎了口氣。
「……就算你說戀愛，但八阪同學已經有奈亞子……」
「珠緒肯定早就明白喲。真尋是在不久之前才認識奈亞子喲，珠緒和他的交情比較久喲。」
「慢著，可是我幾乎沒和八阪同學說過話……」
「所以現在開始挽迴就好喲。若要比強勢，珠緒的實力肯定不輸給奈亞子喲。」
「就算……這麽說……」
如果是別人的戀情，珠緒可以盡情發揮強勢手腕。但若是和自己有關，珠緒就提不出勇氣。畢竟她至今隻喜歡過八阪真尋。
「我覺得不需要繼續壓抑喲……？」
伊斯香看起來像是在苦笑。
自己……在壓抑嗎？
真正的自己不想放棄真尋嗎？
不懂。搞不懂。
「唔？」
此時，本應一無所有的白色空間，投射出某種影像。伊斯香如同待在無人電影院，注視著突然出現的銀幕。
影像內容似乎是陰暗的體育倉庫。有墊子、跳箱、平衡台，籠子裝著各種球。這是在昂陵高中也看得見的光景。
而且，身穿運動服的珠緒就在影像裏。
「唔唔？」
影片裏的珠緒跪著，似乎跨坐在某個東西上。
與其說是某個東西，應該說是某人。
「唔唔唔？」
相較於身穿運動服的珠緒，這個人身穿昂陵高中製服。
看來是男生。
而且不隻是似曾相識的程度。
「咦……」
這個某人——是八阪真尋。
說到相對位置，珠緒跨坐在他的腰間。
以大人的話語形容，就是對向騎乘位。
「啊啊啊？」
暮井珠緒的驚愕。
影像裏，珠緒朝著慌張的真尋閉上雙眼。
臉逐漸向下，嘴唇湊向真尋——
影像在這一瞬間消失。
之後隻留下原有的無垠白色空間。
「為什麽？我為什麽？」
這幅光景過於震撼，珠緒不由得語無倫次。
「那是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未來喲。未來不隻一種喲。這是所謂的媒體差異喲。依照今後珠緒的行動，也可能成為那樣的關係喲。」
「我、我的行動……」
影片裏的自己究竟采取什麽樣的行動？用某種方法促使兩人在無人的體育倉庫獨處，那個，在接吻之後，大概就這樣，發生那種關係。
令人羨慕又不成體統。
不過，伊斯香剛剛才提到。
未來不隻一種。
自己——暮井珠緒尋求的是怎樣的未來？
「……無論珠緒要怎麽做，隻要是珠緒的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援喲。隻希望你別後悔喲。」
「後悔……」
「我隻是想告訴珠緒這件事喲。我差不多該告辭喲，待太久會被猶格·索托斯宗師罵喲。」
伊斯香的身體忽然開始扭動。
如同訊號受到幹擾而亂掉的電視影像。
「……那個，伊斯香。」
「什麽事喲？」
「我要是肯努力，可以稍微改變現狀嗎？」
「……想革新，想改變自己。隻要珠緒維持這個心願，總有一天，沉眠在內心的勇氣肯定會聽到這個聲音而覺醒嗽。以英文來說就是just the beginning喲。」
在珠緒眼中，鬱金香球根似乎對她微笑。
「這樣啊……」
「那就後會有期喲。電電電假麵劍拜拜拜喲！」
伊斯香俐落動著一條章魚腳般的根，像是在揮手。
接著朦朧消失。
珠緒再度在這個世界獨自一人。
「可以改變是嗎……」
珠緒雙手抱胸。孤獨使得她有餘力思考。
自己喜歡八阪真尋、奈亞拉托提普也喜歡真尋；自己喜歡奈亞拉托提普，奈亞拉托提普應該也喜歡她。
真的有選項同時滿足這些條件嗎？即使希望大家都幸福，似乎也隻會徒增假設性的借口。
怎麽辦？
該怎麽做？
——暮井，住手啊！
忽然間，這個聲音迴蕩在純白世界。
「……八阪同學？」
不可能聽錯。
這個聲音，來自珠緒好喜歡的人。
——暮井，停下來！
「八阪同學？為什麽是八阪同學？」
珠緒感到疑問的瞬間，腦中浮現一幅光景。
八阪一行人正在朝這裏大喊，尤其是真尋。
「……他來救我？」
電界25次元讓身體的記憶複蘇。
珠緒領悟到自己被地球眾神綁架，發生這個那個之類的事。這個那個嘛，就是這個那個。
——暮井，珠緒—
—！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
啊啊，原來如此。
珠緒體內的開關開啟。
實際感受到齒輪準確咬合。
心情如同光芒照亮黑暗般舒暢。
伊斯香要她別後悔。
那麽，這麽做吧。
珠緒不曉得這樣是否正確。
不過……
——她決定不再隻有自己煩惱。
「……嗬嗬嗬。」
珠緒揚起嘴角奸笑。
如果這裏有鏡子，鏡中的自己肯定和伊斯香一樣，掛著壞心眼的表情——
***
真尋的唿喚，真的讓大機關停止動作。
槍口沉默，光芒也聚合消失。
『確認係統內部出現異狀。進行排除。進行排除。排除排除排排除。』
大機關如此宣布。
眾人心想它究竟想做什麽的瞬間……
呸！
嵌入塔中的暮井珠緒身體，如同吐口水般被迅速射出，頭部向下朝著地麵墜落。
「啊啊啊？慢著，危險危險！」
「交給我吧！」
接下來是珠緒落下這一瞬間發生的事。
奈亞拉托提普以天生的生體時間加速能力往前衝，在珠緒撞到地麵前一刻接住她，並且再度迴到這裏。
「……主動分離珠緒？」
「因、因為真尋的聲音？」
「咦，我的聲音性能到底多好？」
該不會用十次左右，就會頭痛到無法出擊吧？
「嗬嗬，小真，不是那樣。」
「嗯？」
母親以悄悄話的音量打耳語。
「小真的聲音，對某些人來說很特別。」
「啊……？」
真尋聽不懂，隻能歪過腦袋。
「唔……唔唔……」
珠緒在奈亞拉托提普懷裏扭動身體，輕輕發出聲音之後，雙眼微微睜開。
「珠、珠緒，不要緊嗎？」
「啊……奈亞子……？」
看來身體沒受傷。雖然擔心嵌入係統可能造成後遺症，總之真尋鬆了口氣。
但真尋立刻察覺不妙。因為珠緒朦朧惺忪的雙眼環視四周，視線最後固定在大機關。
該怎麽掩飾這個明顯可疑的現狀？要是結界發揮功能就好，但周圍是這種異世界，終究會質疑結界是否有效。
「啊～……暮井，這是夢。是你做的怪夢。」
真尋短暫思考之後如此說明。實際上這裏是地球人潛意識的集合體，形容成做夢也沒錯。
「啊哈哈，八阪同學，不用掩飾沒關係。」
「……啊？」
「我大致明白。」
珠緒露出苦笑，從奈亞拉托提普懷裏起身。
「珠、珠緒？」
「伊斯香已經告訴我所有真相。包括奈亞子等人是外星人。」
「你說什喵？」
奈亞拉托提普打從心底驚訝般瞪大雙眼。
不，真尋也一樣感到血氣盡失。那個脫線女孩，難道也像之前對真尋做的那樣，隻將聲音傳送給珠緒？她究竟為什麽這樣做，還不惜揭露真相到這種程度？
「居然隱瞞這麽重要的事情，很過分吧～？」
「這、這是考量到珠緒的安全……」
「……啊哈哈，這我也明白。」
這種唐突的演變是怎麽迴事？
聚光燈突然打在至今和主線劇情無關的人物，不是負麵征兆嗎？還是有神秘外力修改劇情？不，認定這是好事吧。真尋等人隻有一個單純的目的，隻基於一個目的，那就是「救出暮井珠緒」，如此而已。這正是至高準則，過程或方法都不重要。
達成這個目標的現在，隻剩下大機關的後續處理——
地震突然襲擊真尋等人的腳底。
這種感覺和剛才一樣。
真尋驚覺不對，看向推測是震源的場所。
「……那是怎麽迴事？」
克圖格亞的聲音有些沙啞。
吐出珠緒之後毫無動靜的大機關，如今劇烈震動。塔身不再伸出無數槍口，取而代之的是數量驚人的管線，令人聯想到晃動觸手的海葵。
這些管線插入周圍牆壁。
部分牆壁響起「啪嘰」的討厭聲音剝落。管線就這麽插著碎片歸位，將牆壁材料按在塔身。此時，真尋懷疑自己看錯。
剝落的牆壁，開始和塔融為一體。
「正、正在融合？」
這裏的所有人的認知，大致和哈斯塔相同。
從大機關延伸出來的無數管線，接連貫穿、剝下、削落這個空間的牆壁、地板與天花板，並且拿給大機關。
看起來，仿佛是在捕食。
「不、不妙，這樣下去會……！」
瀕死狀態的許普諾斯現在才清醒。他一看見大機關的異狀，焦黑的臉就俐落地變得蒼白。
「喂，那究竟是怎麽迴事？」
奈亞拉托提普如同月利三分的地下錢莊在討債，狠瞪許普諾斯威脅。她表情非常兇狠，要是在南大阪開業，大概可以成為君臨地下融資界的帝王。
「……因為它吐出那個女孩。」
「咦，我？」
「hpl係統失去你這伊斯之偉大種族的代替品，試著強行以其他物體彌補欠缺的部分。」
「這種事做得到嗎？」
「不可能。所以那是失控狀態。」
「結果居然是這樣？hpl漏洞百出吧！」
之後非得將設計那個東西的異神鍛造家係痛打一頓不可。真尋個人甚至想誅連九族。
「……有點不是開玩笑的。這樣下去，它會融合整個空間……不隻如此，甚至可能融合整座縞瑪瑙之城。」
就大機關的行徑來看，克圖格亞的分析應該正確。
「那麽打壞就行吧！既然珠緒已經迴到這裏，之後隻需要全力破壞！盡情打盡情踹就好！」
奈亞拉托提普喊完，腳底突然浮現圓形紋樣。紋樣滿是如同陌生文字的複雜圖形，看起來也像是魔法陣。
發出淡淡黃光的紋樣，從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底上升。
紋樣高過頭頂時，美少女外型已經變成身穿漆黑鎧甲的戰士。
是全副武裝形態。
「……隻要碰到，就全數燒盡。」
克圖格亞左手往旁邊伸直，指尖同樣出現魔法陣。但她的魔法陣和奈亞拉托提普不同，是散發紅色磷光。
魔法陣通過克圖格亞身體之後，象征火焰的緊身衣造型從內側顯現。
「給、給我活著好好嚇破膽喔！」
哈斯塔伸手高舉到頭上，隨即也產生魔法陣。夾帶綠色之風的魔法陣，朝哈斯塔緩緩滑動。就這樣，黃衣之王難得現身。以綠色魔法陣變成黃衣之王真的沒問題嗎？顏色與屬性互斥，看不出妥協過的跡象。
無論如何，地球圈……應該說幾乎是太陽係最強的三人組集結於此。
接下來要進行的是final time。
邪神群的亂舞。
「住、住手！要是破壞大機關，幻夢境會……」
「應該是和至今一樣吧？隻是迴到你亂來之前的狀況吧？」
「你什麽都不懂！」
「啊？」
許普諾斯的樣子使真尋蹙眉。
沒有異神的現狀確實稱不上安穩，但還是順利運作到現在。用不著改造大機關，地球眾神應該也盡到自己的職責。
但是，許普諾斯的端正表情扭曲到像是要
哭出來。
接著他抱住頭……
「要是沒強化幻夢境——餘之稀有卡會被搶走！」
如此悲痛大喊。
「……啊？」
什麽？
剛才好像聽到奇妙的名詞。
「許普諾斯？你剛才說什麽？」
「咦？啊，不，沒事，嗯。」
咚！
奈亞拉托提普蘊含信念揮出的這一拳，打在許普諾斯的臉上。
「你剛才說什麽？」
「……稀、稀有卡……餘之稀有卡……好不容易得到的寶物啊啊啊啊！」
稀有卡。
不像是會從地球眾神口中說出的俗氣名詞。
「怎麽迴事？你說的稀有卡是什麽？」
「……在行動偶邪抽到的珍貴卡片。」
「行動偶邪？」
又出現一個陌生的專有名詞。
「啊？你是行動偶邪的玩家？」
但奈亞拉托提普似乎知道這個名詞。
「那個行動啥的是什麽？」
「……『偶像邪神[emailprotected]</a>手機版』，通稱行動偶邪。現在宇宙最受歡迎的社群遊戲。但我沒興趣。」
克圖格亞大概是不把社群遊戲當遊戲的那種人。
「行動偶邪我也有玩，不過這遊戲怎麽了？」
「……唔，嗯。你知道剛才舉辦一場限定活動吧？」
「啊，沒錯。但我隻參加到一半。」
奈亞拉托提普遺憾地歎氣。
這一瞬間，真尋的記憶之門發出軋轢聲開啟。
——我很喜歡某個社群遊戲。
——即將進行兩小時限定的突發活動。
——得讓手機插著充電器全程參加才行……
「你們已經不打算正常埋伏筆吧？」
真尋如今隻覺得他們隨便以石頭扔到某個橋段就硬是當成伏筆。甚至像是買彩券或轉輪盤。
「餘在這場限定活動，抽到全宇宙隻有一張的稀有卡—— plete rare！」
「你、你說plete rare？」
「那是什麽？那張卡多厲害？」
「行動偶邪的卡片種類分別是normal、rare、hyper rare、shining rare、ster rare、armed rare、survive rare、king rare、rising ultimate rare、wmperor rare、super cli-ma rare，取得的機率就依照這個順序遞減，不過從這次的限定活動開始，增加取得難度更高的plete rare。」
「這也太多吧！反倒是normal或普通的rare比較珍貴！」
一直聽到rare這個詞，聽覺似乎會產生完形崩壞現象。
「不過，行動偶邪是連死亡都不算什麽的戰場。抽到卡的瞬間遭受其他玩家總攻擊，稀有卡還沒放進自己卡冊之前就被搶走的狀況絕不算少。」
這種一看到就覺得內心饑渴的地獄是怎麽迴事？
「咦，那就離線別參加遊戲不就好？啊，不行，記得這種遊戲的資料都存在伺服器？」
「啊啊，不是，行動偶邪的資料不是存在伺服器，是存在各人的終端裝置。」
「咦，這樣不就違反社群遊戲的定義？」
「……」
「……」
「因為是宇宙社群遊戲。」
「既然是宇宙社群遊戲，那也難免。」
看來真尋說到痛處。但指摘這一點似乎會使本次劇情徹底站不住腳，所以真尋決定不追問。
「何況一旦開始玩行動偶邪，直到最後都不允許逃避。隻要行動終端裝置還在，就會強迫隨時連線。」
「這在法律上沒問題嗎？」
真尋不太清楚，但應該會違反通訊法之類的吧？
在這種環境，玩家情報外泄似乎是家常便飯。
「要保護稀有卡不被搶走，果然隻能想辦法斷線。所以餘想到一個點子。如果創造出任何訊號都無法穿透的無敵護壁，並且躲在內側……？」
真尋抱持一種非常討厭的預感。
任何訊號都無法穿透的無敵護壁。
總歸來說，就是……
「……你把原本想做的事，簡單整理成三行說說看。」
真尋感受著陣陣偏頭痛，以顫抖聲音如此低語。
「組裝hpl係統讓大機關進化！
強化幻夢境，架設不隻能阻斷精神攻擊，甚至能阻斷所有訊號的護壁！
這樣就不會被其他玩家攻擊，宇宙唯一的稀有卡也不會被搶走！
啾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喀！
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你！吵！死！了！」
「hy、hy、hy、hyper～！」
真尋的腳尖命中許普諾斯的下體、心窩、喉頭與眉心。零延遲施展的極限踢腿，在畫麵轉黑之後就來不及防禦。
明明難得可以用三行作結，無法理解為什麽要用叫聲灌水。
慢著，不對，要討論的不是這個。
「喂，你剛才不是講得正義凜然嗎？說你不是基於私利私欲或巧立名目，是隻為了保護心愛的地球人而行動？」
「這、這是，那個……」
「你也說過其他事都不重要吧？」
「……那個，你想想，我也列為地球眾神，廣義來說也算是地球人吧？既然這樣，保護地球人不就等於保護我嗎？」
遣辭用句忽然變得和善。
這應該是許普諾斯的本性。
既然這樣……
「奈亞子、克子、哈斯塔。」
「是。」
「……嗯。」
「有。」
「——動手吧。」
『收到！』
真尋無情下令，三人隨即非常愉快地異口同聲迴應。
接著，他們再度麵向持續吸收周圍材質的大機關。
「這麽說來，阿特子昨天還留下這個試作品。」
奈亞拉托提普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是類似劍的長形物品，而且共三把。她將另外兩把分給克圖格亞與哈斯塔。
刀身較寬而且兩邊都開鋒，應該是俗稱的寬刃劍。但是相較於rpg經常使用的那種劍，某個部位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劍的護手部位，有個像是握拳造型的元件。
「……要怎麽用？」
「這樣用，這樣。」
奈亞拉托提普操作這個元件，握拳的部位就打開，變得像是張開的手掌。
「原來如此……這樣？」
黃衣之王哈斯塔，像是握手般將手按在手心元件，劍身就忽然發光。綠色光芒美麗閃耀，並且開始纏繞微風。
「……我也來。」
克圖格亞如法炮製，她的劍是噴出火焰發紅光。
「真是的，這個大機關讓人頭痛。」
奈亞拉托提普的劍閃耀黃光。隻有她的劍身纏著平凡的光暈，肯定是因為屬性不起眼。
三人如同立誓的三劍客，舉起彼此的劍交擊——
「住、住手！別這樣！我的、我的稀有卡啊啊啊啊！」
許普諾斯的哀號
也很空虛。
「我說過吧？要在這裏毀掉那個東西。」
三人揮劍釋放的能量，飛向失控的大機關貫穿。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耀眼奪目的閃光。
塔的輪廓在光芒中浮現，如同分子分解般逐漸模糊。
光芒散去之後，沒留下任何能令人迴想起大機關的東西。
「啊……啊……」
許普諾斯無力跪下。
三人無視於這個狂徒，如同西部槍手般巧妙旋轉手上的劍。
「唿咿～」
「……唿咿～」
「咦，我也要嗎……唿、唿咿～」
三人吐出鬆懈得不像是結束戰鬥的一口氣。
「唔～算是不太漂亮的普通煙火呢。」
珠緒則是說出牛頭不對馬嘴的感想。她知道邪神們的所有秘密之後，依然能這麽我行我素，就某種意義來說很了不起。也可能是她san值本來就低。
就這樣。
不經意造成人際關係重大變化的幻夢境動亂，至此終結。
***
「伏筆究竟是怎樣……」
一切結束之後，真尋無力坐在沙發上。雖說是沙發，但這裏依然是縞瑪瑙之城，是會客室。奈亞拉托提普他們正以行星保護機構職員的身份，為剛才的案發現場善後。地球眾神隻是睡著不成大礙，總之可以暫時放心。
「我不奢求，所以偶爾能來個目的高尚一點的敵人嗎……」
地球、真尋或身旁的人們遭到覬覦，這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所以真尋不再抱怨。這肯定是世界的選擇，恐怕無從違抗。
但是，至少希望對方秉持氣派一點的理由。搞不懂至今出現的家夥，為什麽盡是被私利私欲迷昏頭，為事件準備差勁透頂的結局。
此外，真尋覺得行星保護機構最好徹底整肅內部人員一次。自家人犯罪的機率超高。真尋思索人事部究竟在做什麽的下一瞬間，腦海就浮現克音的臉，真尋因而脫力。那種人在人事部橫行霸道，當然會出問題。
「哈哈……八阪同學總是好辛苦呢。」
坐在旁邊的珠緒，苦笑輕拍真尋肩膀。
對了，問題還沒結束。
「我說，暮井。」
「？」
「你知道到什麽程度？」
珠緒說伊斯香已經告知真相，卻沒說究竟告知到何種範圍。
「伊斯香借用我身體發生的事，我大致知道。此外就是地球後來也遭遇很多次危機，八阪同學為此和奈亞子他們四處奔走。」
換句話說，從阿拉法到俄梅嘎大都知道。
頭好痛。
「那個笨蛋……為什麽非得告訴暮井？」
「啊，我覺得不可以這麽說喔。被我知道很麻煩嗎？」
「那當然。」
「啊哈，你不希望波及到我，所以在擔心我？」
「因為你要是知道，隔天就會傳遍學校。」
「……我覺得八阪同學應該再對我好一點喔～」
珠緒鼓起臉頰，可愛地鬧別扭。
到處張揚會很為難，這是真心話，但真尋不想波及珠緒也是事實。不隻是珠緒，非得隨時顧慮到周圍無辜的人們。率先插手管麻煩事的家夥，隻限於八阪家的食客們就足夠。
「總之，沒事就好。啊，應該算是……沒事吧？」
真尋事到如今有點擔心。珠緒好歹也曾經被當成hpl係統的中樞裝入大機關，而且即使和伊斯之偉大種族的適合率是全宇宙最高，她本人也是道地的地球人。
「嗯，不要緊。反倒覺得各方麵都好舒坦。」
「真的嗎……」
真尋投以疑惑的目光，但珠緒看起來沒有不適之處，甚至如她所宣稱，掛著開朗的表情。
「……謝謝你來救我。」
珠緒深深低下頭，喇叭狀的發夾微微晃動。
「啊，沒有啦，畢竟實際救你的是奈亞子他們，我反倒老是處於沒用的立場。」
「哈哈，八阪同學，你一點都不懂。」
「不懂什麽事？」
「——你也是我的恩人。」
真尋聽她當麵這麽說，忽然難為情。
他轉頭逃避珠緒的視線時，不經意察覺。
會客室明明有豪華皮沙發，母親卻站在遠處靠著牆。被主人他們扔下來的夏塔小弟，在母親懷裏發出安詳的熟睡聲。
「媽，你怎麽站在那個角落？來坐吧？」
真尋抱持著轉換話題的意圖詢問母親。
「沒關係，媽在這裏就好，那邊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母親悠哉微笑。平常明明想和真尋盡情親密接觸，具備孩子氣的純真，今天的她卻不曉得該怎麽說，充滿不同於以往的慈愛之情。
「啊、啊哈哈，這樣會害羞耶。」
珠緒臉紅搔了搔腦袋。十七歲的母親卻講出這種話，不曉得這家夥是否察覺這種構造上的矛盾。真尋當然瞬間就察覺，但說出來就完了，隻能鄭重收藏在心裏。
就在這個時候，會客室的門發出聲音開啟。
「哎呀～真是傷腦筋。」
現身的是奈亞拉托提普他們。
三人都一副累癱的樣子，以沉重的腳步走來。
「真尋的媽媽，換我來吧！」
哈斯塔途中小跑步前往母親身邊，接過熟睡的夏塔小弟，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明明讓它坐在沙發就好，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那隻異獸。
「……少年，我好累，讓我躺大腿。」
「你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真尋覺得男生大腿又緊又硬，不適合拿來躺。
「可惡，克子，給我離開真尋！真尋，不可以那樣，還不如和我相對而坐，讓疲憊的我安詳休息吧。以英文來說就是mach band shaker！」
「克子，去應付她吧。隻限十秒。」
「……這段時間就足夠達到高潮。」
「不準靠近我，你這個自走火力發情所！小心我動用更勝於未知卡達斯冰風暴的宇宙cqc地獄收拾你！」
褻瀆的互動一如往常地開始，真尋實際感受到事件終於結束。
真尋迴想起一件事。這麽說來，他們剛才是掛著無奈的表情進入室內。
「那個，什麽事讓你傷腦筋？」
「咦？啊啊，就是許普諾斯。」
奈亞拉托提普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一屁股坐在正前方的沙發。
「那個家夥怎麽迴事？」
「宇宙最高法院決定的懲處，是讓他裝備『自我修複』功能再扔進太陽係，永遠重複死亡與再生而無法迎接終曲。」
「你們的司法製度究竟是怎麽迴事？」
還是老樣子，一逮捕就處以極刑的案例超多。
「……許普諾斯現在關在行動式宇宙監獄。」
出現一個懷念的名詞。記得是掌上型遊樂器形式的罪犯隔離裝置。至今居然還拿這個來用，真尋反而嚇一跳。
「接下來要移送到行星保護機構，不過剛才也進行拷……偵訊。」
「等一下，你剛才本來想說什麽？」
「啊？不，沒什麽。」
「……這樣啊。話說迴來，你忘記擦掉手上的血。」
「咦？怎麽可能，我肯定仔細洗幹淨——啊。」
「……你做了什麽？」
「……我覺得邪惡的罪犯應該徹底消滅到不留痕跡。」
奈亞拉托提普露出卑劣至極的笑容。但真尋覺得按照這個道理，這家夥到頭來應該是第一
個應該徹底消滅到不留痕跡的人。
「算了。所以你偵訊之後發生什麽事？」
「……查出餘罪。」
「餘罪是？」
「……是的。」
「……」
「……」
「宇宙現在流行這種反應？」
無法理解為什麽每個家夥都不肯在第一次被問的時候老實迴答。
「……許普諾斯似乎用掉幻夢境的預算。」
「啊？」
「……盜用公款。」
「盜、盜用公款？」
又有一項庸俗的罪行曝光。不過地球眾神基本上在幻夢境工作，這裏需要用到錢嗎？
「而且金額龐大。」
「大、大約多少？」
「約全年度預算的一半。」
這是單一個人需要花費的金額嗎？何況年度預算隻剩一半，幻夢境的運作應該會出現缺陷。
「許普諾斯究竟將這麽一大筆錢用在哪裏？」
「——商城付費。」
「商……城、付費？」
「那個家夥把錢全用在行動偶邪。」
商城付費。
在社群遊戲裏，是以現實金錢購買道具，藉以在遊戲時處於優勢的行為。
換句話說，許普諾斯這次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是為了地球人。
純粹隻是為了行動偶邪。
「……他提出『沒達到能買行星的額度隻算是小額』或『隻是購買商城點數』或『刷信用卡不列入付費範圍』等意義不明的供述。」
「我說啊，可以讓那個家夥出來一次嗎？我也想拷問。」
真尋緊握隨身攜帶的叉子，頗為認真地如此提議。
「總之，本次事件就這樣順利解決，但還剩下珠緒的問題。」
「我？」
至今保持沉默的珠緒，詫異歪過腦袋。
「如今出乎預料地確定，珠緒真的是如同特別打造而成的過剩適合者。」
「……或許不能就這樣扔著不管。」
「什麽意思？」
狀況似乎開始不對勁，真尋如此詢問。
「即使不是100%，珠緒也能將伊斯之偉大種族的技術發揮到98%,她可能會因為這種體質遭受覬覦。」
「啊，對喔。」
如同真尋是不受時間影響的特異點而遭受覬覦，這是同樣的道理。
「唔～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奈亞子，沒問題的。」
「啊？為、為什麽？」
「我想，即使今後有壞蛋想對我不利——伊斯香大概也會在未來，不擇手段全力排除。」
珠緒若無其事露出笑容。
「不不不，珠緒，事情不會這麽順心如意……」
「……啊～我也這麽認為。」
「真、真尋？」
是的，真尋知道。
來自時間之影，為了讓真尋和珠緒去吃甜食，不擇手段全力改變奈亞拉托提普他們的行動。如果是那個家夥，真的是不惜唆使猶格·索托斯也要達成目的。
「何況無論發生什麽事，奈亞子都會保護我吧？」
「這……哎，這是理所當然的。」
奈亞拉托提普輕輕歎口氣。這個家夥也明白，現狀無法擬定進一步的對策。要是做得到這種事，在察覺珠緒體質的數周前就深陷事件漩渦的真尋，她應該早就如此處理才對。
到最後，一切和事件發生之前沒有兩樣。
除了珠緒成為「這邊」的人。
『咪～……』
「啊，夏塔小弟，你醒了？」
此時，夏塔小弟從哈斯塔懷裏落地，就這麽動著馬頭走到主人腳邊。
「夏塔小弟，怎麽了？」
奈亞拉托提普抱起腳邊的異獸。
『咪～咪～』
「它說什麽？」
「它說肚子餓了。」
「剛才不是吃很飽嗎……」
這孩子真的是遵循本能生活。
「說得也是，差不多該迴去了。」
奈亞拉托提普取出銀之鑰。
「……現實世界還是晚上，珠緒也得早點迴去，以免家人擔心。」
說得也是。
元兇許普諾斯已經落網，現實世界的珠緒應該也即將離開夢鄉。
「那麽，迴去吧。」
眾人點頭迴應真尋這番話。
真尋不經意和珠緒四目相對。
珠緒咧嘴一笑。
她勾起嘴角，露出壞心眼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