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尋起床進入客廳發現,今天似乎是他最晚起床,八阪家的食客邪神們早已到齊。
「真尋早安!」
總是開朗的哈斯塔正以桌布仔細擦拭餐桌,看來他今早沒有進行詭異分冊百科的歸檔工作。
像這樣看在眼裏,就覺得他真的如同弟弟般可愛。這名少年會讓身為獨生子的真尋萌生想要一個弟弟的欲望,總是忘記他的實際年齡肯定比自己大。
「早安,謝謝你。」
「嗯……嘿嘿。」
哈斯塔努力幫忙做家事,真尋溫柔撫摸他的頭,然後轉身看向沙發。
「夏塔小弟就是這樣,再一百次!」
『咪~』
啪。
『咪~』
啪。
夏塔小弟在客廳桌上反覆擺出大鵬展翅的姿勢,坐在正前方沙發的奈亞拉托提普大聲激勵。
「……這是在做什麽?」
「嗯?啊,真尋早安,這是夏塔小弟的訓練計劃。」
「訓練計劃?」
「是的,即使它現在是這副模樣,實際上依然是蠕動之混沌的眷屬,必須持續鍛鏈以防萬一。真尋請看看夏塔小弟吧,它對這個姿勢抱持絕對的自信喔!」
『咪~』
「這種自信一點都沒用。」
『咪?』
夏塔小弟發出悲痛的叫聲無力倒在桌上。明明抱有絕對的自信卻輕易受到打擊,這是怎樣?
克圖格亞則是…一
「……若隱若現……唔嗯……這個角度偶爾也不錯……反而激發想像力……哈啊哈啊……」
她趴在夏塔小弟腳踩的桌子底下,拚命想偷窺奈亞拉托提普的裙底。
「喔哇!我想說你剛剛還在,怎麽忽然不見人影……嘖,配角給我死吧!我要用你的死讓邪神層麵有所成長!」
奈亞拉托提普以腳尖朝桌底猛踹,克圖格亞卻露出恍惚的表情承受這份痛楚,不隻如此,還把鼻頭抵在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底,大口聞著過膝襪的味道。真尋不禁感到她在各方麵都已沒救,即將展開全新的旅程。
此時,克圖格亞也察覺到真尋起床了。
「……少年,早安。」
她以極為冷靜的態度道早,但臉頰依然磨蹭著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她這種悖德的舉動怎麽看都不像是社會人士,也不像是正常人士。
「嗯,早安,看來你今天有睡飽,應該沒有又熬夜打電動吧?」
「……網路又出問題,沒辦法順暢玩,不得已隻好睡覺。」
「原來你幹勁十足,打算維修結束之後繼續熬夜玩嗎?」
「……所以,我的內心縫隙……聞聞……要用奈亞子的愛情填滿……」
「快放手啦,你這個網遊廢人!隻有真尋可以任意使用我的過膝襪!」
「……哈啊哈啊……奈亞子……和我一起destiny進行生存戰略吧……」
「我隻想擬定殺害你的計劃!」
真尋看著克圖格亞從桌底爬出來撲到奈亞拉托提普身上,體認到八阪家今天也是正常運作。
迴想起來,自己的精神力已成長到此等程度了。
然而,這時候的真尋尚未察覺。
即使八阪家處於和平狀態,也無從保證他離家之後亦是如此。
這一周即將結束,學生們的活力和一周剛開始時相差很多。周日晚上播放的無情動畫會將觀眾打入倦怠的漩渦,因此周一早上的上學光景簡直是夏季葬禮,然而到了周五,學生們已經朝著周末假日結束熱身,可惜一過周日晚上又會失去幹勁。
在這樣的星期五,可以看見和平常稍微不同的狀況,真尋等人一起抵達教室,喧鬧聲一如往常傳入眾人耳中,喇叭嘴暮井珠緒率先過來,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然而,接下來的狀況不太一樣。
「早安!哈斯太,怎麽樣?哪邊比較好?」
公認是奈亞拉托提普好友的珠緒,隻向奈亞拉托提普問候早安,接著便將話鋒轉向哈斯塔。
「那個……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邊,不過兩邊都很開心。」
相較於氣勢宛如台風的暮井,哈斯塔露出含糊的笑容迴應。真尋不懂這番話的意思,不過看珠緒頻頻點頭並雙手抱胸深思,似乎明白哈斯塔想表達的事。
「嗯嗯,即使做比較也不知道的等級嗎……(偷看)」
「別看我。」
珠緒投以耐人尋味的視線,真尋則是一口迴絕。到頭來,真尋仍無法理解話題為何會扯到他身上。
「八阪同學身邊,這方麵的話題總是源源不絕啊,我看見男女的修羅場羅!」
珠緒露出莫名開朗的笑容豎起大拇指。
「珠緒,你在說什麽?我的真尋和誰在進行慘烈修羅場?」
「不不不,即使是奈亞子,我也不能泄漏委托人的谘商內容。」
「你昨天完全走漏口風吧?」
記得她隨口提及兒時玩伴喜歡男扮女裝之類的煩惱谘商。真尋認為珠緒這種隨便的個性,正是伊斯之偉大種族伊斯香選她作為交換對象的原因,而且,這個假設的可信度逐漸增加。
「……哈斯太,有煩惱可以找我商量喔。」
「嘻,謝謝克子。」
哈斯塔靦腆道謝,似乎不想對克圖格亞說明事由。這家夥會把頭鑽進別人裙底或是聞過膝襪的味道,如果哈斯塔判斷對她說也沒用才沒有說,那確實是正確的決定。
在眾人如此交談時,預備鈴聲響起,同學們各自依照自己和座位的距離迅速或緩慢迴座。珠緒是前者,真尋他們是後者。
鍾聲一結束,導師一如往常開門現身,然而,今天他不知為何沒關門就站上講台。克圖格亞應該還沒散發必須開門通風的熱氣才對。
「事情有點突然,一名實習老師將會來我們班上,應該說她已經來了。」
導師這番話引起教室內一陣騷動,室內籠罩著不穩的氣息。如果是轉學生還能興奮一下,但這次來的是距離感不上不下的實習老師,前所未有的狀況使得眾人不知該如何反應。
真尋悄悄看向暮井珠緒,她宛如遭受晴天霹靂一般呆呆張著嘴。即使她自稱萬事通,至今對於轉學生的情報靈通到不必要的程度,似乎也沒料到這件事。
「請進。」
導師朝著打開的門外唿喚。
那位實習老師似乎就在門外,這時踩著異常響亮的腳步聲入內。
男生們發出近似歎息的感歎聲。
是女性。
而且是外國人。
那是一位身穿筆挺的女性套裝、身材傲人的女性,亮綠色長發分成好幾束挽在頭上,發型相當獨特,予人過目不忘的強烈印象。她臉上附帶細鏈條的眼鏡有種知性的感覺,以鏡片保護的雙眼細長,有種一旦互相凝視就說不出真心話的獨特味道。
前段描述她給人的各種第一印象,但是對真尋他們而言,完全不是「第一印象」。
坦白說,這根本是熟人。
「我是實習老師露希·吉斯頓。」
劈頭說出的這句自我介紹,聽在真尋耳中宛如宣戰布告。
「露希你搞什麽鬼啊啊啊啊啊!」
真尋忍不住猛然起身,氣勢洶洶地指著實習老師。
「為什麽連你都在這裏!可惡,邪神退散!」
奈亞拉托提普宛如代為陳述真尋的心境,將一本克蘇魯大百科扔向講台。為什麽她會帶這本書來學校?何況,她自己就是第一個入侵學校的邪神吧?真尋好想對各方麵吐槽。
超厚的黑色精裝書飛射過去,露希麵不改色
地單手撥開。變換角度彈開的克蘇魯大百科照例打在田中同學臉上,但這種事不重要所以跳過。
「你在搞什麽鬼?實習老師基本上都是大學生吧?好歹考量一下年紀啊,你就算加上『宇宙』這個形容詞也太過牽強。小孩裝大人是令人會心一笑的事,但是大人裝小孩隻是胡鬧,你起碼得察覺這個道理吧?」
「……八阪真尋,你必須多多學習對待女性的禮儀。」
露希的太陽穴微微抽動,但還是沉穩迴應。
「好,八阪同學、奈亞子同學,不要欺負實習生,不然老師會被追究管理責任。」
導師徹底堅持自我本位的立場。真想看看最近常有的怪獸家長跑來理論時,他會如何應對。
真尋不經意看向四周,發現班上同學的視線都集中過來。結界的方便設定使得事情不至於鬧大,但這些視線不太舒服,因此他決定暫時不追問,戰戰兢兢就座之後拉著奈亞拉托提普坐下。
露希確定真尋與奈亞拉托提普乖乖退下後,環視教室並微微低頭致意。
「再度問候各位,我是露希,吉斯頓,負責的科目是資訊處理。」
這個科目可以將她原本的專長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她正在經營的章魚燒攤子該怎麽辦?
之前明明還像是找到天職般,露出那麽充實的笑容。
「請問……您和我們班的八阪是什麽關係?」
總算從昏迷狀態恢複的田中,再度舉手詢問這個多餘的問題,或許應該在這家夥不小心知道真相之前處理掉比較好,有沒有那種隻殺死好奇心的機械?這麽一來就不會有任何人的良心受挫,真尋覺得是個很好的方案。
真尋心想,那個邪神性海洋生物到底要怎麽解釋?至今的案例,也就是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與哈斯塔都以八阪為姓氏,所以還能勉強編個理由搪塞。雖然外貌不像日本人,但至少能以親戚的名義瞞騙眾人,八阪家也因此成為莫名國際化的家族。
相對的,露希已經自報吉斯頓這個姓氏,如果要和八阪家扯上關係,即使並非絕對做不到,
但肯定過於牽強。
既然這樣,就請母親提供協助吧。真尋全力活用外星人來襲至今他所培養出的詐術,隨口撒謊說:
「啊,那個……露希是我媽媽朋友的女兒——」
「……八阪家奪走我守護多年的重要寶物。」
「喂喂喂!」
「是的,要說我的人生因此改變也不為過,八阪家讓我的另一麵覺醒。」
「喂,話不能亂說!不準故意講得讓人誤會!」
真尋放聲大喊,露希卻沒有收迴這段驚人的發言。內容本身沒錯,她說的重要寶物應該是當時正在開發的歐斯;拉萊耶樂園發生的那件事,也確實讓露希的人生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然而,先不提知道真相的真尋,班上同學們肯定會胡思亂想。露希環抱自己的身體,表現出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臉上完全是悲劇女主角的表情,看到這樣的她便能輕易明白同學們會如何誤解。事實上,教室裏的視線正一起落在露希與真尋身上。
「真……真尋……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露希做了那種事嗎……」
「說什麽夢話!幾乎都是你幹的好事吧!」
「……奈亞子,少年終究是男生,上半身(attacker)與下半身( nutter )是不同的生物,是露出利刃的夏日淫獸,不過,這也是少年可愛的地方。」
「把性欲穿上身亂跑的你不準把我拿來相提並論!亂來也要有個限度!」
身為一切元兇的兩個邪神居然說出這種話,如果這裏不是公眾場合,真尋肯定毫不猶豫用叉子插下去。不對,既然結界正在運作,狠狠修理她們一頓或許比較好。
「嗯,八阪真尋,你放心吧,老師不會過問你的私生活。古時候就算了,但是平成時代保障自由戀愛的權利,你在升學評監這部分做好心理準備啊。」
「這番話分明夾帶私怨吧!」
導師這番話的語句前後完全不合邏輯。真尋能理解導師差不多想討個老婆的心情,但這番話簡直不講理。
此時,抱住自己身體的露希忽然在瞬間恢複原本的態度,輕拍雙手集中班上同學的視線。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今後請多多指教。」
她露出極為自然的微笑,精神抖擻地走出教室,動作自然到導師也連忙跟著離開。距離班會時間結束的鍾聲還有幾分鍾,但老師似乎沒有特別要布達的事項。
這種俐落的手法令真尋呆愣一下,但他立刻全速運轉腦袋。
——繼續待在教室裏不太妙。
「喂,走吧,你們幾個也跟我來!」
真尋起身吆喝周圍的邪神們,但在這一瞬間,腳底傳來「咚咚咚咚」這種類似地鳴的聲音。
「慢著~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八阪同學這是怎麽迴事啊啊啊啊!」
恭喜!喇叭嘴進化成高速喇叭嘴!
暮井珠緒衝向真尋等人幾秒前所在的空間,不過她遲了兩步左右,此時的真尋已經離開教室。
沒什麽學生會在早晨班會到第一堂課之間這段短暫的時間離開教室,而且別班應該還在開班會,所以走廊上幾乎沒人,非常方便真尋等人采取後續行動。
「喂,奈亞子、克子,把教室的前後門封住,不準任何人進出,不然暮井會追過來。」
「收到!」
「……看我賦予邪神之寵幸。」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立時封鎖教室唯二的出入口。真尋原本隻是隨口說說,不過果然有這種宇宙技術存在。雖然他不知道真正的機製到底是怎麽迴事,但應該是增加門板的體積以卡住滑軌讓門拉不開。
「咦?打不開嗎?慢著,為什麽?呃,我們被關住了?難道接下來要我們相互廝殺?就像那部電影一樣,片名叫什麽來著……battle fight?」
寧靜的走廊上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珠緒吵鬧的程度超脫常軌,令真尋覺得幸好及時封住教室的門。
真尋重振精神尋找目標對象。
但他不需要花費工夫尋找,當事人露希·吉斯頓就靠在前方飲水台優雅地搖手示意。既然沒看見導師的人影,應該是她先讓導師離開,自己留下來等待眾人。
真尋帶著三人大步走向露希。
「你會說明吧?」
「沒什麽好說明。正如同我剛才打招唿時所說的,我是實習老師露希·吉斯頓。」
露希擺出一副裝傻的表情從容說出這番話。
「把理由講清楚!我有義務二十四小時和真尋談情說愛並且帶他一起入夢,所以在學校也必須共同行動,不過露希,你不一樣吧?」
「給我記清楚,地球把你這種人形容為跟蹤狂。」
事實上,保護真尋的任務已在第一個事件之後便結束,奈亞拉托提普現在的職責是輔助幻夢境的地球眾種。
「……我是奈亞子的妻子,少年是我的情婦,所以我跟兩人上學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不懂為什麽連露希也來學校。」
「你說誰是誰的妻子?不準大清早就腦袋秀逗!」
奈亞拉托提普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表情踹向克圖格亞的小腿。
雖然這件事不重要,但是,連真尋也逐漸成為克圖格亞的性欲對象,這種現狀令他藏不住戰栗的情緒。
「我同樣是因為想和大家在一起……露希小姐為什麽會來學校?」
哈斯塔當然也訴求自己的正當性。
即使大部分是出自非分之想,邪神三人組依然是基於足夠
的理由轉學進來,然而露希沒有。
宣告班會結束的鍾聲響起,但是他們不能讓露希在這時候逃走。
受到三名外星人加一名地球人追問,露希領悟到無法隨便編藉口敷衍,像是認命一般聳肩歎氣。
「因為我想確認一些事,於是判斷這是最適當的做法。」
「確認一些事?什麽事?」
「這……總之是各方麵的事。哈斯塔,聽好了,女人的秘密很多,擅闖別人內心是粗俗的行徑,必須對此感到羞恥,明白吧?」
「啊哇?對、對不起!」
「慢著,這時候你不能退縮吧?」
哈斯塔明明是邪神卻天真無邪。
「嗯,原來有這種藉口……這可以用!」
「啊?」
「真尋,女人的秘密很多!換句話說,你不可以追究我做的事情!即使真尋房間裏的內褲不知為何少一條,也請你不要在意!」
「……」
「慢著,請你講幾句話啦!這種比起死心的預感更加罪過的眼神是怎樣!」
真尋投以打從心底鄙視至極的眼神,令奈亞拉托提普無所適從。
「……奈亞子,不用做出那麽悲哀的行徑,如果你想要內褲,我的可以給你。嘿咻、嘿咻,來,給你。」
「我才不要那種髒東西!話說那件是熱火姐上次給你的吧!為什麽乖乖收下還穿在身上!」
「……我不會說這是為了奈亞子,隻是想盡最大的努力留下證明。」
「現在的我沒辦法理解!」
為什麽這些家夥總是把話題變得更複雜,還朝著毫無關係的方向進展?真尋決定晚點對這群狂徒各賞一拳,但現在先轉身麵向露希。
「啊~換句話說,你以實習老師的身分前來,是基於某些意義。」
「對。」
「不能說原因嗎?」
「不是不能說,而是不值得讓人知道。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整理好思緒,隻是熟人提供這種建議,我就先做出這項決定。在不確定要素過多的階段便采取行動,我也覺得這樣不像是自己的作風。」
露希宛如自嘲般輕聲述說,她的表情偶爾會透露些許苦惱。看來她和奈亞拉托提普或克圖格亞的狀況不同,動機並不是基於簡單明了的非分之想。
所以,這下子該怎麽辦?真尋開始思考,既然露希不說原因,表示她不要求真尋等人協助,也不像會帶來什麽麻煩事,所以講得極端一點殘酷一點,真尋現階段和這個外星人毫無瓜葛。
露希剛才在教室裏做出那種刻意招致眾人誤解的舉動,應該是想對揶揄女性年齡的真尋還以顏色。直截了當來說,隻要他們不鬧事,對方也不會亂來,這是她和奈亞拉托提普等人的絕對牲差異。
這樣的話,或許可以期待露希遵循良知行動。彼此不是不認識,雖然曾經敵對,但現在的她看來頗為正經,至少比真尋後方糾纏在一起的兩個變態好得多。
何況,露希已經以實習老師的名義來到學校,手續也辦好了,即使是誇稱方便到極點的結界,也無法取消既定的事實。講難聽點,他隻能抱著棉被哭泣。
結論至此定案。
「我明白了……雖然我不讚成這種做法,可以的話希望你離開,但也無可奈何。」
「真尋,這樣好嗎?」
「應該不好,但是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露希放任我在上課時偷玩『邪神克星howard』,我不介意露希來學校。」
「你敢在我上課的時候在後座喀嚏喀噠地玩遊戲,我就修理你。」
這兩個邪神也是用強硬手段轉學進來,既然真尋已經允諾,她們也無法強烈反對。雖然真尋並不讚成這次如此安排,卻覺得默認也無妨。
「唔唔唔,既然如此……哈斯塔,聽聽你的意見吧!」
真搞不懂奈亞拉托提普講這句話的時候,為何要加重語氣。
奈亞拉托提普的話鋒一轉,哈斯塔便露出軟綿綿的柔和微笑。這是所有人看見都會無條件放鬆情緒,柔和又溫柔的表情。
「我覺得學校有露希小姐在會更快樂,所以我讚成!」
「這……這樣啊……」
「啊,可是這樣一來,必須稱唿露希小姐為老師嗎?」
「……公眾場合是這樣沒錯,但在其他場合,不用刻意更改也沒關係。」
「是,露希老師!」
「……唔,上課鈴聲快響了,你們迴教室吧,再見。」
露希的視線異常匆忙地遊移,她還調整眼鏡的位置,接著快步走向走廊轉角並消失身影。
「可是,為什麽連露希都來學校?難道她明明老大不小卻再度開啟青春的開關嗎?以英文來說是spa your hand。」
「你這麽希望我吐槽你沒資格這麽說啊?」
他們終究沒有從露希口中間出真正的動機,然而,既然她是以「實習老師」這種限時身分來到學校,代表她不會久留,或許膩了便會離開,今後隻要他們稍微忍耐即可。
真尋想到這裏,不禁嘲笑自己真的變得心軟。最初奈亞拉托提普轉學進來的時候他明明強烈反對,但或許是克圖格亞、哈斯塔接連上演相同模式,導致真尋的知覺麻痹了。
繼續聚集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也無濟於事,趁著鍾聲響起、老師到來之前,迴到座位準備上課吧。雖然這群外星人總是造成誤解,但真尋原本是努力向學的高中生。
以宇宙技術封印的教室門板結束任務,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打開。原以為暮井珠緒會貼著門板偷聽走廊上的對話,實際上卻沒有這迴事,使得真尋有些掃興。
然而,他們此時遭遇到預料之外的狀況。即使即將上課,同學們卻團團圍住真尋等人的座位。真尋轉頭望向身旁的三人,但他們都搖頭表示不知情。
「呃,慢著!喂,你們在別人的座位做……什……麽……」
真尋撥開人牆抵達自己的座位,隨即啞口無言。
『咪~~~~~』
夏塔小弟在桌上大擺姿勢。
真尋頓時感到血氣盡失。搭載馬、鳥、蝙蝠等各種模組的奇怪生物大秀身材,隱藏至今的異形存在終於攤在陽光底下。
「好可愛~小貓咪,過來過來~」
然而,絕望的真尋被晾在一旁,一名女學生朝夏塔小弟招手。她看到這隻珍禽異獸不僅沒有嚇到,還稱唿夏塔小弟為小貓咪。
「……少年,不用擔心,基於結界的力量,夏塔小弟在世人眼中是地球的小動物。」
克圖格亞對真尋如此耳語。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所以哈斯塔才能抱著夏塔小弟上下學。偶爾得以這種狀況重新確認設定,不然真尋會差點忘記。
「貓?是狗吧?」
「呃,在我看來是浣熊啊?」
其他同學像是「太棒了,第一次講台詞」一般,喋喋不休地討論。
即使以結界包裝成小動物的外型,看在各人眼中似乎是不同的動物。宇宙技術的共通點,就是會在關鍵部分百密一疏。
「啊,那個……這家夥的外型,會因為光線強弱和你們當天的身體狀態有所不同,是一種叫做『蘇瑪格洛什』的寵物。」
連真尋自己都覺得這種說法很牽強,甚至覺得這種生物比普通的夏塔克鳥還要罕見,親愛的同學們卻佩服地聆聽這種敷衍的解釋而且接受了,世上盡是笨蛋。
「這是八阪家的寵物嗎?」
餘市輕摸夏塔小弟的下顎如此詢問。
「沒錯,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躲進書包裏……啊,希望大家
今天能幫我向老師保密。」
「哈哈,真拿你沒辦法。好,各位迴座吧,上課鍾聲響了。」
既然深得人望的班長餘市這麽說,應該不會有任何人向校方告密,這就是團體生活。同學們三三兩兩迴到自己的座位。
關於外星人的事情保密至今,卻隻有在這種時候依賴餘市,真尋忍不住詛咒這樣的自己,並將夏塔小弟塞進哈斯塔的運動背包。
「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真尋以恐嚇的語氣輕聲質問夏塔小弟。
『咪~咪……』
「好像是我們的邪神壓消失,才害它不安。」
「啊?你說的邪神壓……是什麽?」
「那也可以說是邪神散發的獨特味道。看來封印教室門的時候,連邪神壓都被隔絕了。」
「你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為什麽至今從來沒講過這三個字?」
「好乖好乖,夏塔小弟,獨自一個人會孤單吧?」
「夠了,你接下來不準唿吸。」
跟這家夥講話,出氣筒似乎會過度消耗而來不及補貨。
第一堂課結束。
「簡直像是故意在露希報到當天安排好的一樣,為何恰好碰到一周一次的電腦課呢?」
眾人移動到擺滿電腦的電腦教室,然而,真尋再怎麽樣都無法阻止背後湧現的疲勞感,深刻體認到「看不見的邪神之手」這個道理。
「……地球出產的娛樂非常出色,不過作業係統還沒進入智慧生命體的領域。」
還沒開始上課,克圖格亞就已擅自打開電腦,在充滿原住民的教室輕聲說出如此失禮的感想。但是以真尋的立場,他覺得外星人的常識觀念依然幼稚到極點。
「那麽,你所說那種出色的宇宙作業係統叫什麽名字?」
「……『window!window!』,現在的版本編號是seven。」
「對不起,問這個問題的我是笨蛋。」
「……今後預定會繼續改版,seven之後是jack、ace、taro、leo、eighty,計劃表已經排到這麽後麵。」
「改版之前,先把現在的作業係統修補完整吧。」
看來宇宙和地球一樣,在這方麵競爭激烈。
鍾聲在這樣的閑聊中響起,老師同一時間打開電腦教室的門現身,果然是露希·吉斯頓。
到目前為止沒問題,然而……
「各位同學就座,要上課了。」
她是實習老師,當然要負責授課,然而在這種狀況下,該堂課的教師應該會在場監督,可是,現在教室裏隻有露希一個人。
「請……請問,這堂課的老師呢?」
班上的發言人田中戰戰兢兢地舉手,提出這個可以不用問的多餘詢問。
「那個人會妨礙上課,所以我把他留在教職員室。」
「喂,為什麽你這個實習老師這麽強勢?」
真尋不由得吐槽。
原本他就隱約有這種感覺,如今更加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完全沒有要成為教師的意願。這家夥隻有一個單純的目的,就是「待在學校裏」,僅止於此,過程或方法一點都不重要。
「先不提這個,同學,你的服裝不整。」
「呃,啊,是!」
露希銳利的視線射穿田中,他連忙整理製服下擺、拉好領帶。
「服裝不整代表san值鬆懈,既然我站在講台上,絕不允許任何鬆懈。」
非常適合形容為「冰山美人」的露希這麽一說,班上同學連忙檢視自己的服裝儀容。雖然一點都無所謂,但請不要在一般民眾麵前講出「san值」這種字眼。
然而,奈亞拉托提普才不會乖乖聽話。
「哈,說什麽服裝鬆垮,你很快就不是服裝鬆垮,而是肌膚鬆垮——慢著露希,那根粉筆是怎麽迴事!看起來有一股超恐怖的寒氣,暫停暫停翼角暴!」
露希射出的粉筆拉出一條白煙,宛如插入奈亞拉托提普的眉心完全命中她。真尋能體會這個蠕動之混沌知道露希的年紀比她還大時簡直亢奮到最高點,但也覺得她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預料到可能有這種狀況的真尋早已拉開椅子,因此向後倒的奈亞拉托提普掠過真尋麵前,跌進克圖格亞的懷抱裏。
「……不得了,我來幫忙讓痛痛飛走吧,痛痛……哈啊哈啊……飛走吧……唔嗯……不過就算痛……習慣之後也很舒服喔……」
「住手,粉筆打中的地方是臉!那邊是胸部!慢著,呀啊~」
「摸摸摸……唿……奈亞子的胸部比較大……奈亞子的胸部比較大……重要的事情要講兩次……捏捏捏……唿……」
難得有這個機會,真尋決定幫她們換座位,於是移動到四人之中的最旁邊。
露希扔過來的粉筆掉在腳邊,真尋隨手撿起來看卻又慌張放開,因為粉筆異常冰冷,觸感簡直像是冰塊。石灰的白色成為保護色所以看不出來,但仔細一看,粉筆表麵其實處於結霜狀態。
德雷斯描違克蘇魯是水屬性,看來身為眷屬克蘇魯希的露希也做得到這種技巧。
關於四大元素的設定,大致上都會批判克蘇魯為何是水屬性,露希的特技也反應這個設定不太對。克蘇魯神話的愛好者們,在這方麵似乎分成「差不多該原諒派」以及「絕不原諒派」。
真尋不經意看向哈斯塔,他依然以生疏的動作整理服裝儀容,笨拙得像是第一次打領帶的小學生。這個少年的服裝經常如此,與其說是穿衣服更像是被衣服穿,即使說客套話也不算整齊。
「還在慢吞吞地做什麽?」
看不下去的露希來到旁邊。見到身穿套裝的美女以細長雙眼俯視,即使真尋知道她是內在意外溫吞的邪神,依然有些膽怯。
「啊,那個……」
懦弱的哈斯塔當然不用說,趕緊以更加慌張的動作整理領帶。
露希對奈亞拉托提普做出體罰是因為彼此認識,即使除去這一點,看來她處罰學生時似乎不會猶豫。正如同她剛才宣稱絕不允許任何鬆懈,她應該是來對哈斯塔進行懲處。
露希朝哈斯塔伸出手。
哈斯塔受驚地縮起身體。
然而……
「……像樣一點。」
露希以溫柔的動作為哈斯塔綁好領帶,不隻如此,還幫忙整理製服口袋、衣領與衣角,一副媽媽的模樣。
「呃,那個……」
「迴家找時間練習吧。」
「啊,好的……謝謝露希老師!」
「唔……」
叩!叩!
露希忽然以手上的點名簿,打向依然軟綿綿蠕動的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的腦袋,而且是垂直拿著點名簿敲打。
「……非常入骨。」
「這、這是在做什麽!不管再怎麽羨慕我們水嫩如玉的肌膚也不該嫉妒學生吧,你即使是見習生仍好歹是教職員……啊,這番話是假的不過是真的果然是假的等一下慢著慢著慢著鷹魔修!」
咕嘰!
奈亞拉托提普的頭部響起恐怖的撞擊聲,不用說,原因當然是露希做出的懲罰,而且威力強到點名簿被弄得淒慘不見原形。
看來奈亞拉托提普完全踩中她的地雷。
「現在是上課時間,給我收斂你變態的行徑,要是接下來再鬧出問題……你就會得知幾何之封縛將告知何等訃音。」
露希踩著清脆響亮的腳步聲迴到講台。真尋聽不懂這句宣言,但能理解那應該是非常殘忍的刑罰——不是以話語,而是以內心理解。
「唔唔……
那家夥害我的校園生活被破壞了,可惡的露希!」
「真巧,我剛好認識一個在轉學第一天便破壞我學校生活的家夥。」
「……我沒關係,因為我背負著破壞一切聯係一切的使命。」
「我完全不記得你破壞之後聯係過什麽東西。」
真尋精準吐槽,奈亞拉托提普立刻轉過身喀噠喀嚏地敲打鍵盤帶過話題。這家夥多用腦袋過生活也不會遭天譴才對。
才剛開始上課,主題就脫軌到翻車的程度,接下來則將正式進行露希的教育實習。站在教室前方的她,讓黑筆發出「咚咻咚咻」的聲響在白板上遊走,接著轉身看向眾人,裝模作樣地撥起長發開口:
「我要對肯定無法就業的你們做出宣告。」
「你這提前失業的家夥講這什麽鬼話!」
真尋以反射動作從電腦拆下滑鼠丟向露希,然而,露希單手接住扔到旁邊。位於飛行軌道上的田中鼻梁被滑鼠打中,不過這種事不值得大書特書。
在這段就業冰河期,真尋這年代的所有人都隱約懷抱不安,現在露希居然如此斷言,讓班上許多同學的臉頰抽搐。然而露希不以為意,朝身後的白板連拍兩下,發出類似「馬神!彈!」的聲音。
「你們要成為係統除錯師。」
教室內鴉雀無聲。
露希寫在白板上的文字大放異彩。
<奮鬥吧!係統除錯師>
1.二十分鍾即可上手?除錯入門。
2.從基礎學習?地毯式測試。
3.絕不失敗?倫理審核。
4.誰都能說?「設定就是這樣。」
「熟能生巧,百聞不如一見,這個國家的用語真不錯,首先讓你們實際操作一次吧。這裏有歐……更正,有一款研發進入最終除錯階段就停止製作的遊戲,各位試試看。」
露希還沒說完,真尋就默默起身,筆直走向講台。
「蹲下。」
「啊?」
「我要你蹲下。」
「為什麽……好、好吧。」
露希察覺到真尋散發出非比尋常的殺氣,隻能乖乖屈膝蹲下,真尋同樣躲到講桌後麵。
「喂,你這是做什麽?」
「哪有做什麽,這是教育實習。」
「你叫一群毫無經驗的高中生除錯是想做什麽?這是怎樣?你想研發一款像是堆高大便的爛遊戲嗎?比方說投手的左右手臂粗細完全不同、打者麵對完全無關的方向、捕手的守備範圍遠到外野、沒有平分卻會進入延長賽的棒球遊戲?」
「可以別這樣嗎?別講這種揭人瘡疤的事!我想當成歐斯沒出過那款遊戲!」
真尋隻是隨口說說,不過似乎真的有這種遊戲,而且還是在露希公司的遊戲主機上推出,看來他們退出市場也是一件好事。
「何況,隻有極少數人能在高中時代就以資訊工程能力找到好工作。別在這種地方浪費熱量,教一些更普通的文書作業或表格計算軟體就行。」
「隻有這種程度啊,所以你們地球人才會虛弱貧弱無知無能。」
「這麽說來,我還沒刺過你,要不要來一根?」
「……也對,讓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浪費勞力是個問題。」
真尋從口袋秀出叉子,露希立刻裝出思索的樣子緩緩後退。真尋逐漸覺得自己可以用一根餐具稱霸宇宙。
既然露希展現出停止亂來的意願,真尋也歎口氣起身迴座。
「唔唔,失禮了,請各位忘記剛才的除錯課程,那是憎恨之光,不是活人該做的工作。」
露希擦掉白板上的字。她這段發言就某方麵來說,會讓從事除錯工作的員工很想踹死她。
相對的,她這次改以比較溫和的力道寫出「打字練習」四個字。原來如此,這似乎是露希自我妥協的結論。這種課程對於現今的高中生而言似乎過於簡單,不過還算合適。
「那麽,請各位輸入我接下來念的這段文字——n#%r1?t△§∑ep。」
「不準念這種我們沒辦法發音的文字!」
真尋再度以反射動作從電腦拆下鍵盤扔向露希,然而這次依然沒能命中目標,甚至在露希麵前靜止。
「……露希的周圍是超低溫,亦即『靜止的世界』。沒有任何物質能在低溫世界中行動,無論是失控的列車或洶湧的海浪,一切都會停止。」
「超高溫,你吵死了!」
真尋朝著悠閑講解的克圖格亞後腦杓施展逆水平手刀。
露希果然和八阪家的食客們一樣,本質是外星生命體。即使真尋隻在一瞬間期待她的常識符合外在年齡,這種想法終究是愚昧。
「好厲害,老師,那是什麽魔術?你用了什麽手法?」
暮井珠緒至今沒有對真尋等人的行為插嘴,卻隻在這種時候敏銳發問,珠緒與結界簡直是敷衍過頭了。
由於第二堂課過於亂七八糟,使真尋在上午課程結束時精疲力盡。他的上半身懶散地趴在桌上,正等待偏頭痛緩和。
「真尋,看來你很累,做個深唿吸吧?以超越閃電的速度馳騁,吸入比悲傷還深的氣息吧,以英文來說就是deep breath。」
「什麽都別說。」
奈亞拉托提普或克圖格亞像這樣亂來是家常便飯,真尋已經免疫所以還好,然而他原本以為很正經的露希卻做出那種事,讓真尋覺得腦袋遭受直接攻擊。
真尋不知道露希會在學校待多久,但想到自己遲早會習慣這種日子就不禁戰栗。不知道他的精神指數現在還剩下多少。
「不過,沒想到她會進攻柔軟的側腹,戰敗主機的開發者應該乖乖認命才對。」
「總是從正後方偷襲的你沒資格這麽說,而且克子哭得好傷心,放過她吧。」
「……嗚……嗚嗚……歐斯……」
克圖格亞哭得好誇張,完全能以「涕泗滂沱」來形容。本來以為她已經放下這件事,沒想到她意外留戀,不知歐斯到底有何種魅力,足以俘虜這個火焰邪神。
「話說迴來,那家夥的章魚燒攤子怎麽了?記得她每周會去那個遊泳池旁開店兩天吧?」
「剛才她莫名自信地說不用擔心。」
之前明明那麽開心地加熱鐵板,現在卻隨便放開那份工作,跑來束縛時間較長的學校當實習老師,真尋完全不懂個中原因,難道露希有她自己的深切考量?
因為是深潛者的上司,所以有深切考量。
「……少年,不可以繼續這樣,這種雙關語沒你想像的那麽高明。」
「你這個炭化物吵死了!不準偷看我的心!」
明明外星人在這時候的洞察力高得令人瞠目結舌,為什麽真尋平時的苦惱連一丁點都無法察覺?簡直像是隻有在必要時候遲鈍的後宮戀愛喜劇男主角一樣惹人煩躁。
「總之現在是午休時間,我們去吃飯吧。」
「啊……慢著,咦?哈斯太跑去哪裏?」
想說他直到剛才都沒有加入對話,原來哈斯太的座位空著,而且連裝著夏塔小弟的運動背包都不在。總是黏著真尋等人的那名少年居然單獨行動,再稀奇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真尋快速環視教室,察覺到一件奇怪的事——教室裏的同學人數有點少。雖然學生在午休時間可以自由行動,不過,在教室吃飯的學生隻有這些人嗎?
此時,從教室敞開的門可以看見走廊處於慌亂吵雜的狀態,男學生們絡繹不絕地快步穿越走廊。
「操場有章魚燒攤嗎?」
「沒錯,聽說超好吃!」
還聽得到數人如此交談。
真尋猛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而站起身,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似乎也想到相同的事,三人相視點頭就衝出教室。
真尋等人衝下階梯、華麗穿越玄關來到操場,迎接他們的是學生排成的人龍。排在最後麵的女學生以雙手高舉寫著「最後尾」的告示牌,接著交給排到她身後的男學生。
隊列不知延伸到何處,在追溯源頭的過程中,真尋發現不隻有學生排隊,隊伍中也有零星的教職員。三人不斷往前走,終於發現坐鎮在最前方的東西。
章魚燒攤。
普提,庫提。
露希把攤子搬進校區,直接做起師生們的生意。
「總、總共三百圓。」
而且哈斯塔在她身旁,以生疏的動作招唿客人。
『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
連夏塔小弟都在脖子掛上商品價目表,站在教室搬來的課桌上。
自從今天早上在公眾場合露麵之後,它似乎不介意見光了,反正結界的效果使它看起來像是地球上的生物,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何況現在是在戶外。雖然一點都不重要,但它不知為何以三三七的節奏擺姿勢。
「……喂,你們幾個。」
真尋無聲無息走過去,壓低音量詢問。
「嗯?啊,真尋,歡迎光臨!」
『咪~』
「即使是你們,我也不歡迎插隊,要乖乖從最後麵排隊。」
「少羅唆!這是在做什麽!」
「還要問嗎?我隻是以特惠價格,提供章魚燒給正值發育期食欲旺盛的學生。」
露希剛才充滿自信,要大家不用擔心她在學校任職期間要如何處理章魚燒攤子的生意,原來是這麽一迴事。雖然相當有生意人的骨氣,不過這未免太過火。
忽然,真尋腦中閃過一個靈感。
「等一下,你來這裏實習的理由,該不會是覺得在這裏擺攤,全校師生都會成為顧客,效率比較好吧?」
「……」
「……」
「哈斯塔,你的動作停了,快點收錢。烤的食物比生鮮食物更重視供餐速度,不能讓客人等太久。」
「好、好的!兩盒總共六百圓!」
「你·們·兩·個!」
真尋差點衝動地掀翻攤子。
「慢著,八阪同學,不可以插隊:」
「喇叭嘴,居然連你都在排隊!」
「喂~八阪同學,我在這裏,要不要幫你買一份?」
「餘市也來了!我明明隻相信你啊!」
仔細觀察隊列,也有很多真尋班上的同學在排隊,應該說剛才不在教室的人幾乎都在這裏。
這些家夥該不會都被露希洗腦了吧?依照原作敘述,克蘇魯即使進入死亡沉眠,依然能以心電感應對人類精神造成負麵影響,因此,身為眷屬的克蘇魯希可能也有這種能力。
「真尋,怎麽辦?不然我就以頌歌將攤子獻為供宴之祭品吧?」
「除非你能把這裏所有人加上露希與哈斯塔當成敵人……」
「……少年,我也想吃章魚燒。」
「去後麵排隊吧……」
真尋對各方麵的吐槽都已感到疲累,因此垂頭喪氣地離開隊列。反正,隻要遠眺這幅光景就不用浪費無謂的精力。
露希他們就這樣烤著章魚燒販售,烤了又賣、賣了又烤。
「哎呀,哈斯塔,沒材料了。」
「是、是的,賣光了:」
哈斯塔以小小的身體努力發出最大的聲音,並將告示牌舉到頭上,讓還在排隊的所有人看見。
告示牌上寫著「章魚燒完售」。
這一瞬間響起熱烈的掌聲。
不少學生沒有買到,但他們無論男女都沒有特別露出遺憾的表情,甚至像在祝福攤子生意興隆一樣,真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麽邪教儀式。
「這種集結在太陽底下的眾人笑容是怎麽迴事?」
「這些家夥果然被洗腦吧?」
真尋迴想起上次的集體催眠事件,瞬間將露希視為敵人。操縱他人內心增加客源的賺錢手法相當小家子氣,不過仔細想想,他至今經曆的事件都很小家子氣。這不是指規模,而是指內容。
在操場洋溢著掌聲的狀況中,克圖格亞縮著上半身落寞地走迴來,沒想到她真的去排隊了,而且手上當然空空如也。
「……嗚嗚,沒買到,我去掐幾個人叫他們讓給我吃吧?」
「你要是敢這麽做,到時候輪到我掐你。」
「……少年好色,年紀輕輕就喜歡這種暴力玩法,不過,這樣的禽獸少年我也不討厭,並不討厭喔。來,給你觸手。」
「喂,奈亞子,去旁邊挖個能裝一個人的洞,我要埋掉這家夥。」
真尋等人如此交談時,排隊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各自歸定位。
「唿,好充實的時光。」
露希以手背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露出宛如男子漢完成大業的充實表情。既然這麽多客人捧場,她肯定做了一筆很不錯的生意。
「好棒,來了好多人耶!」
『咪~咪咪咪!』
化為助理邪神的哈斯塔與夏塔小弟也與有榮焉而開心不已。
世界總是以這些家夥打的如意算盤運作,令真尋覺得自己似乎才是怪胎。他心不在焉地眺望遠方,覺得早期的搞笑漫畫走向就像這樣,劇情的完整性永遠不是放在第一順位。
操場事件用掉午休一半的時間,真尋等人不得不趕快吃午餐。雖然這麽說,但這樣的陣容在教室裏光明正大吃飯實在太恐怖,所以眾人照例來到樓頂.
真尋盤腿坐在印著大型字體所以極度搶眼的坐墊上,周圍是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哈斯塔、夏塔小弟等原班人馬。
然而,今天還邀請一名特別來賓。
「準備那麽多章魚燒的材料,卻忘記最重要的自用午餐,說真的,你到底來做什麽?」
剛才煽動全校學生的元兇露希坐在哈斯塔身旁。
「一點都沒錯。幸好我預料到可能發生這種事,做便當時多做了你的份,露希,對我報以如雷的掌聲吧!」
「你早已預測到露希會以實習老師的身分來學校,而且知道她沒帶午餐嗎?」
「……」
「……」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就是所謂的因果迷思吧!」
「並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生物還是一樣擅長扭曲因果關係。
「露希小姐,請用!」
哈斯塔從墊子上的便當盒取出好幾道菜放在紙盤上遞給露希。這名少年像是負責配餐,就像這樣為所有人分菜,不知該說是認真還是勤快。要是他嬌憐的外表和實際性別一致,肯定會是一個好太太。
「真尋請盡管吃吧!總是吃肉不太對,所以我也有準備魚喔!這塊照燒魚怎麽樣?啊,你又要說『姑且問一下,這是什麽魚』對吧?真是的,這是高級魚喔,真尋!螄魚耶,鱺魚!名字叫傑……」
「傑格姆布利?」(注6)
「格姆……」
真尋似乎說中了。即使是在地球捕獲的魚,以十七世紀魔法師名字命名的魚仍恐怖得令人沒胃口。
「……嚼嚼,少年,你看,好厲害。」
「好歹在吃飯的時候把手機收起來吧。什麽事?」
「……剛才露希的章魚燒攤子,在學校的討論區成為熱門話題。」
「原來我們學校有討論區?希望沒被鬧板就好。你說攤子成為熱門話題?」
「……嗯,像是
『午休開始同時就賣完』、『沒買到的學生大喊願意出三倍價錢請人割愛』、『排隊人數超過區域總人口數』、『現在就有人排明天午休的隊』,有好多討論。」
「這些家夥在對誰進行資訊戰?」
正是因為這樣,網路情報才沒什麽可信度,何況明天周六隻有半天課,沒有午休時間。
「不過好受歡迎耶,像是機器人群眾在墜落的小行星旁邊。」
(注6 克蘇魯神話裏,從異世界得到知識寫成魔道書的魔法師。鯽魚的發音為「布利」。)
「喂,露希,你該不會在調味粉混入古柯鹼吧?」
「哼,這是我的實力。」
露希一麵將頭發輕盈往上撥一麵說道。實際上味道應該很不錯,但因為是外星人做的,令真尋擔心得無以複加,要是使用的材料比毒品還危險會很麻煩。
眾人正在享受便當的飯菜時,真尋突然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露希很少動筷,應該說她不像有在吃飯。看哈斯塔遞給她的紙盤,上麵的飯菜並未減少。
「露希,你不吃嗎?」
由於視而不見也不太對,所以真尋如此詢問,露希隨即像是事機敗露般微微皺眉,露出近乎自嘲的苦笑。
「我原本就幾乎不吃午餐,所以覺得今天也可以不用吃。在公司工作的那段期間,我甚至曾經隻吃titus-ate度過一整天。」
「聽起來像是仿冒品的那個東西是什麽?」
「和哈斯塔製藥分庭抗禮的宇宙製藥公司——威爾瑪斯基金會販售的營養調整食品,可以簡單補給san值非常方便,在忙碌的社會人士之間廣受歡迎。」
「聽起來像是會向下穿地的食品。」
何況精神指數是一種營養嗎?不過,地球也有個自稱十七歲的母親,以自己對兒子的愛情當成養分來活動,所以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間公司也有製作冷凍食品喔,真尋聽過威爾瑪斯咖哩吧?就是以前有個限定金額購物的綜藝節目裏,經常用來微調總價而大受歡迎的那個咖哩。」
「我哪可能聽過那種東西!」
和奈亞拉托提普對話,經常會忘記原本在聊什麽話題。
對了,現在是在聊露希的飲食。
「露希小姐,不可以這樣,三餐要正常吃才行。」
「就是說啊,食物是力量,食物是這副身體的支柱,要是輕易省略可是一件過分的事。」
「你吃太多了,給我少吃一點。」
「……我的日常需要常人二十倍的熱量。」
八阪家的食客胃口都很好,家裏的飯鍋差不多超越負荷了,既然這些家夥已有自己的房間,他們自行開夥應該也不會遭天譴,何況奈亞拉托提普的房間有廚房。
不經意看向克圖格亞,隻見她很沒教養地咬著筷子凝視露希,不對,正確來說是凝視露希身體的某個部位,講得更詳細一點就是胸口。
「……一天吃兩餐便有那樣的胸部,我明明至少吃四餐……」
接著,克圖格亞的視線落向自己的胸部,沮喪地說道。明明精神年齡隻處於幼兒等級,卻和普通人一樣在意胸部大小。
克圖格亞從外在年齡來看,胸圍確實不甚理想,而且從實際年齡來看更令人情何以堪,所以真尋就這樣放棄思考。
「哼哼,你這個濃硫酸血液的丫頭,事到如今終於有自知之明嗎?滾開,你從一開始就有敗犬的味道。」
另一方麵,奈亞拉托提普抓準這個機會,挺著隆起的豐滿雙峰牽製克圖格亞。這家夥的身材好到不符合外在年齡,但絕對不能誤解,畢竟蠕動之混沌千變萬化,現在的外型隻是萬中之一,何況即使是現在的外型,她的胸部也會因為光線強弱、角度或當時狀況改變大小。
「……多暍牛奶可能會變大,我去收購福利社的牛奶。」
「你不管吃再多、喝再多,食物熱量也會變成物理熱量發散,這種做法毫無意義到令人感動的地步。」
克圖格亞的胃口那麽好,體型卻沒有任何變化,原來是基於這個機製,完全是體內平衡的具體呈現。
「……那麽,果然需要按摩胸部,促進邪神荷爾蒙分泌,所以……奈亞子……我的胸部……唔嗯……幫我按摩……盡量蹂躪我……啊唿……讓我記住奈亞子指尖的形狀……」
克圖格亞由上而下解開上衣鈕扣,朝著奈亞拉托提普逼近,眼神陶醉朱唇微張全力發情。她的目的似乎從使胸部發育,完全替換成讓奈亞拉托提普愛撫。
「不是叫你不準隨處發情嗎?你這個女人總是學不會!講一次就好的事情卻得講兩次,代表這個家夥很低能!正是因為沒用我才討厭!沒用沒用!」
怎麽辦?真尋超想吐槽,應該說這些家夥正在等他吐槽,例如「你沒資格這麽說」之類的。
「……嗚,少年,奈亞子不肯摸我的胸部,幫我叫她摸。」
「真尋,我還是很擔心要不要讓這家夥留在地球,」
「『摸』與『不摸』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吧……」
「……沒辦法。我也是懂得分寸的成人,所以就妥協讓少年來摸吧。來,少年,請慢用。」
「慢著,你趁亂做什麽啊!真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家夥!真尋,不可以,你的技巧應該用我的胸部實踐!」
咚!
咚!
「有沒有變大?」
「……有,大到腫起來了。」
「……動動我的紼色腦細胞……」
真尋公平地朝兩人的腦袋敲下去。總是吵吵鬧鬧的兩個呆子,隻有這時候會一起和睦地蹲下反省,不過時效極為短暫,不到一個小時便會再次上演相同的戲碼,這種事顯而易見。
「八阪真尋,真熱鬧啊。」
露希放鬆嘴角如此說道。
真尋一瞬間以為這句話是挖苦,但她的表情柔和,看起來不像在調侃,不隻如此,在真尋等人進行無意義的互動時,她確實有在進食。
總是不吃午餐的她願意進食,這是很大的進步。
「露希小姐,這個也很好吃喔!」
這應該是哈斯塔的功勞,他像是運送食物給雛鳥的母鳥,均衡從便當盒取出各種料理遞給露希,絲毫沒有厭惡的表情,反而像是很高興能幫忙打理餐點。
「我吃不下這麽多,也給這孩子吧。」
露希以筷子夾起肉丸遞給夏塔小弟。
『咪~』
料理一進入馬嘴便消失。
和露希敵對的當時,夏塔小弟曾衝向想綁架真尋母親的露希卻被打落,這已經成為頗為懷念的往事,如今這隻珍禽異獸還會像剛才那樣協助露希擺攤做生意。
不過,號稱腦袋隻有蘋果大小的夏塔小弟,不知是否還有當時的記憶。極端來說,這家夥或許認為有奶便是娘。
「真尋,請讓我名譽卍解,這是我嘔心瀝血燒烤而成的照燒鳥肉!」(注7)
奈亞拉托提普或許是看見哈斯塔勤快的模樣,感到自己身為服侍角色的立場出現危機,因而夾起料理就要放在真尋的紙盤上。真尋扭身企圖逃走,但奈亞拉托提普追蹤性能超群的筷子鎖定真尋緊追不舍。
不知是使用哪種鳥類的這塊照燒肉,色澤與亮度無從挑剔,即使放涼依然飄著醬汁的香味,如果這是母親製作的料理,真尋能預料味道肯定美妙無比。
「老話重提,不準用鳥肉,給我用雞肉。」
(注7 日文「卍解」與「挽迴」音同。)
「啊,難道真尋說到食用鳥類隻承認雞或鴨嗎?明明堅稱野鴨與家鴨的混種鴨比普通鴨難
吃,卻開心享用狩獵得
到、還沒有經過處理、欠缺美味的鴨肉?所以我才拿這種神秘老饕沒辦法,以德文來說是raetsel feinschmecker」
「總之,快招出這是什麽鳥的肉。題材應該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終於輪到夏塔克鳥嗎?」
『咪,咪?咪咪咪~』
真尋隻是隨口說出這番話,夏塔小弟的反應卻極為靈敏。它鳥腳無力癱軟跌坐在地上,似乎受到相當沉重的打擊,像是過度唿吸而發出「哈哈哈」的聲音,身體反覆起伏。
不過,既然夏塔克鳥的蛋是珍饉,它的肉理所當然可以吃。頭和身體的肉質果然不同吧?以冷靜心態思考這種事的真尋,精神指數或許終於麵臨危機。
「不是啦,這確實是地球上的鳥類,絕對不是宇宙莫名其妙的鳥,請放心。」
看來她已自覺到宇宙的動物根本是莫名其妙,但這丫頭明知如此卻仍每次都想讓真尋吃,到底是什麽心態?
「那麽,肯定是老鷹或孔雀或禿鷹的肉吧?我不吃。」
「真沒禮貌!這確實是可食用的高級食材喔!依照奈克百科的記載,在地球也是東亞自古廣為用來滋補強身的食材,不隻如此還用日本當學名,是一種耳熟能詳的動物。」
「叫什麽名字?」
「朱鸚( nipponia nippon )。」
「這是瀕臨絕種的動物吧!」
咕咚!
真尋的手肘精準打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延髓上。
「開、開玩笑的啦,開玩笑!即使是我也明白哪些生物基於道德倫理不能吃!對不起我稍微調皮過頭了,這確實是雞肉!」
「為什麽你總是無法理解自作自受的意思?」
「嗚嗚,我憎恨自己的諧星性格……」
奈亞拉托提普淚如雨下。明明使用正常的材料便能做出令真尋稱讚的美味料理,搞不懂她為什麽總是畫蛇添足。
真尋思考到這裏突然想到一個假設:料理初學者做菜時很容易想自行加入巧思,奈亞拉托提普或許也是如此,換句話說,由於她剛接觸地球的料理,所以想要稍微加點變化。
奈亞拉托提普果然是真尋的大麻煩,必須盡早處理,否則總有一天會成為宇宙第一麻煩的邪神,不對,她早就是了。
既然知道是雞肉,真尋便享用她獻上的照燒雞肉。
「……嗯,味道不錯。」
他嘴上說不錯,其實是非常好吃。說到烤雞的口味,比起鹽燒真尋更喜歡醬燒,所以甜甜鹹鹹的照燒是他中意的濃厚口味。油脂不多是雞肉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這塊肉似乎是嘔心瀝血燒烤而成的照燒成品,將原本缺乏油脂的雞肉調理得多汁美味。
「謝……謝謝稱讚!」
單純的奈亞拉托提普隨即露出滿麵笑容。
真尋不禁覺得自己很容易心軟。
不是雞肉軟,而是心軟。
「……少年、少年,你看這個。」
克圖格亞忽然輕拉真尋的袖口。她一隻手拿著筷子將飯菜送進嘴裏,另一隻手依然握著手機。
「都叫你吃飯的時候把手機收起來啦,還有,你的嘴角有好幾顆飯粒。」
「……幫我拿。」
「你是幼稚園小朋友嗎……來,別動。」
克圖格亞毫無戒心地發出「唔:」的聲音並噘起嘴,令真尋瞬間心跳加速,不過這家夥肯定什麽都沒想,隻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因此真尋也徹底發揮不為所動的態度,拿麵紙幫克圖格亞擦嘴。
「……謝謝。」
「所以,要我看什麽東西?」
「……這個。剛才討論區的這項討論。」
「我看看,『我是飼育社社員,昨天有一隻雞……下落不明……』」
真尋的筷子喀啦一聲從手中滑落。
下落不明的雞。
食用雞。
好啦,這塊照燒肉是什麽肉?
「慢著,真尋,這是巧合,兇手不是我!」
「……」
「你為什麽變成沉默的真尋同學!請不要用那種像是冷凍宇宙花枝的眼神看我!克子,你還在做什麽!這種時候就該用宇宙測謊機證明我的清白啊!」
「……奈亞子,我還要吃照燒肉,快下樓抓材料。」
「你·這·家,夥!」
奈亞拉托提普抓住克圖格亞的肩膀猛晃。這家夥的話會如此沒信用全都是自作自受,希望她能藉此理解這一點。
「你們平常總是這樣嗎?」
「嗯,總是這樣!」
露希詢問後,身旁的哈斯塔打從心底露出悠閑的微笑。兒時玩伴的互動看在哈斯塔眼裏像是很快樂的樣子,然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以地球人的角度來看,根本每天都是戰爭。
「雖然亂七八糟……不過年輕真好。」
「你怎麽可以認同啊?還有,這些家夥怎麽想都是謊報年齡。」
真尋歎氣說道,露希也抱持歉意蹙起眉頭。看來這名宇宙實習老師應該能稍微理解真尋的辛勞,但也希望她能察覺到自己同樣造成真尋不少苦惱。
「好,克子!今天此時此刻,就用我的光芒照亮你內心的黑暗!讓我以火箭、鑽頭與雷達組合起來的全新踢腿招式,把你踢碎到再也醒不來,甚至突破大氣層!」
就這樣,即使午餐時間增加一名成員,到最後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露希小姐,你和我們一起迴去沒關係嗎?」
下午的課程像是遊戲玩第二次時的快轉一樣迅速結束,現在是放學時間,眾人不需要留在學校處理事情,所以打算早早離開,但露希不知為何與他們同行,總之就是不知為何。
「沒關係,反正今天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既然是實習老師,一般來說放學之後應該要處理很多事吧?」
「在公司做牛做馬的時代還有可能,現在我可不想加班。」
「真是的,所以公務員才會被批判沒效率。」
「嗯,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寫實無比。」
行星保護機構特務的工作姑且是宇宙聘任,算是公家官員,既然奈亞拉托提普是這副德行,實際的狀況可想而知。
「……重點問題來了,露希為什麽要來學校?」
克圖格亞輕聲進入正題,露希一邊走一邊露出困惑的苦笑。
「我想確認自己現在的情感。」
「啊?情感?」
哈斯塔複誦這兩個字,露希看似瞬間語塞。
「是的,我心中籠罩著一股情感,我認為隻要和你們共度一段時間便能厘清。」
「目的在於我們?為什麽又是這樣?」
「是你們讓我變成這樣子,可別說你忘記歐斯的事。」
「慢著,你們從市場撤退的決走和我們無關吧?」
無論真尋等人當時是否前往拉萊耶樂園,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的家用遊戲主機部門之命運都早已決定。
「總之,這方麵我不計較,反正也沒有特別留戀。真正的『問題』,對我露希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你們得陪我直到解決我內心的情感』。」
「嗯……嘿嘿,我聽不太懂。」
「不懂也無妨,尤其是你。」
露希伸出手,宛如梳理般撫摸哈斯塔美麗的金發,哈斯塔的雙手在胸前交握,舒服地眯細雙眼。
這兩人如今相處得好融洽,雖然相遇初期基於種族特性而氣氛險惡,現在卻完全像是姐弟,大概是負值的好感度反轉為正,像是體內毒素互克所以完全康複一樣。
「……摸摸。」
「你對我的頭做什麽?」
「……因為少年好像很羨慕。」
完全聽不懂。
「什麽,羨慕嗎?真尋真是的,隻要你說一聲,我隨時願意用自豪的暗黑指技溫柔摸逼真尋的小兄弟排毒!」
咕唰!
真尋的膝蓋重重打入奈亞拉托提普的臉。
「你真笨,誰叫你忽然在我走的路線蹲下,才會被我踢到。」
「……真尋,你在撞到之前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狠狠踹過來吧?」
奈亞拉托提普按著發紅的鼻梁,雙眼泛著淚光。
「你這家夥真是忠於己身欲望的生物。」
「嗚嗚……要是伸觸手就幫得上忙卻不伸觸手,肯定會後悔到死,我就是不願意這樣才伸出觸手啊。」
即使伸出觸手,也會在觸及之前遭受迎擊,真尋覺得她應該學會這個道理。
眾人行走好一段時間,經過一座公園前方。這座兒童公園占地不小,指定為災難發生時的緊急避難場所,真尋小時候也經常被母親帶來這裏玩。
「在這裏道別吧。」
露希忽然如此說道。
「這麽說來,露希小姐住哪裏?」
「……怎麽?哈斯塔,你想來我家嗎?」
「嗯?啊,不是,單純隻是好奇。」
「這……這樣啊……」
露希不知為何表情一沉。
「露希,原來你有地方住啊,我一直以為你睡公園。」
「八阪真尋,你真沒禮貌。雖然那房子是租的,但至少可以用來吃飯睡覺。」
露希豎起拇指指向身後。
「……不會吧,你住那裏?」
露希指的是和車站共構的三十樓高層住宅,還有空中步道連結至旁邊的大型購物中心,大致上不用走到戶外便能買到生活必需品,非常方便。在房價低於全國平均的這座城鎮,那是少數足以和全國抗衡的昂貴住宅。
所以,完工當時沒能銷售一空,不得已隻好將餘屋出租,即使如此,房租也不隻是有點高,而是很高。要是經濟寬裕得足以住進這樣的地方,應該能過著相當舒適的生活,絕對不隻是露希所說,用來吃飯睡覺的地方。
「你非法居留在地球,日子卻過得這麽快活。」
「果然是非法居留嗎?行星保護機構到底有多鬆散?」
易於入境又易於潛伏,明明找到罪犯就會狠狠修理,緝捕過程卻意外花時間,而且要是像露希這樣和特務建立良好的友誼就會被網開一麵。
這種隨興的設定逐漸令真尋火大。
「克蘇魯發下不少資遺費,我的手頭暫時很寬裕。決定住那裏並不是因為地段,其實隻要能遼風避雨就好……不過我的靈魂向我細語,要我住更好的地方。」
「不準接受這種奇妙的神諭。」
希望她不要講得像是在埋伏筆,依照真尋的經驗,至今幾乎都是先放出許多煙霧彈,再挑出一點都不重要的小事演變成事件。
「咦?可是,既然露希小姐家在那裏……」
「哈斯塔,你想來嗎?想來我家嗎?」
「啊?啊?」
「別在意剛才那段話。」
露希忽然整理起眼鏡與頭發,像是要打馬虎眼。
「那個……既然你住那裏,就和我們迴家的方向相反吧?」
真尋也有注意到這一點。露希住的大樓在後方,也就是反方向,走出校門便是不同的方向,用不著和真尋等人一起走。
「不,這裏就好,這座公園就好。」
「啊?」
「因為這裏人潮多,最適合開店,而且男女老少都會經過。」
露希咧起嘴角露出笑容,表情隱約透露出她還是敵人時的氣息,讓真尋體認到邪神的個性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
「原來是這樣,你中午賺那麽多還不夠嗎?」
「對,我的欲望不會隻因為這樣就滿足。」
「……少年,欲望能拯救宇宙。」
「我才不想被你的性欲拯救。」
如果是克圖格亞的欲望造成宇宙危機還比較容易想像,而且毫無突兀感。
眾人如此交談時,露希將手掌張開與肩膀同寬,接著輕拍合掌。她前方的空間隨即冒出閃電,空氣宛如海市唇樓般搖曳。
剛開始時輪廓模糊,卻隨著時間清楚成形,最後出現的是熟悉的章魚燒攤「普提·庫提」,旗幟穩穩豎立在旁邊。
攤子體積絕對不算小,令人詫異她究竟收納在哪裏,不過依照推測,應該是使用宇宙的超級技術進行存取。
這種收納技術,是否能以不勉強的程度精簡化以供地球使用呢?
腦中瞬間浮現這個念頭的真尋搖了搖頭。不可以繼續這樣,看來自己頗受宇宙的荼毒。
接著,露希抓住自己的肩頭,像是剝取般脫掉套裝,如同蒙麵摔角手在擂台高調地脫下披風。
套裝底下終究不是豐滿的裸體,而是她平常擺攤時的圍裙打扮,真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麽換衣服的。
「好啦,那邊的四人加一隻,要不要捧場?」
露希臉上浮現商業笑容,如果不知道她隱藏在笑臉底下的生意人骨氣,這張笑容看起來實在很有魅力。
原來如此,比起滿臉橫肉的小哥,由精明的美女擺攤當然更容易引人駐足。
「……少年。」
「知道了知道了,一樣隻能買一盒啊。」
克圖格亞雙手按住肚子、揚起視線的模樣令真尋露出苦笑,其實,應該在養成奇怪習慣之前製止她,但要是她成為饑餓的暴徒,要鎮壓也很麻煩。
這時候—
「嗯,真想要。」
這樣的聲音傳入耳中。
迴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真的是不知不覺間,露希正前方出現一道人影。
要站在那個位置,肯定得經過真尋等人身旁,但他們完全沒察覺到他人接近的氣息。即使真尋沒察覺,感官比人類敏銳數倍的三名外星人也肯定有人察覺,但三個當事人都愣在原地。
真尋謹慎觀察這名人物。
對方的身形是中等身材,身高比真尋略高。
然而很奇怪的是,真尋沒有進一步的感想。該怎麽說呢?這人給人的印象非常薄弱,比方說隻要注視他的穿著,雖然可以在一瞬間確實識別他身上的服裝,記憶卻會在下一瞬間宛如手中的砂子流失般迅速淡化。
實際上,真尋甚至不記得這名人物十幾秒前說話的聲音。
就某種意義來說,對方的存在厭稀薄到極點。
依照真尋的經驗法則,這並非普通狀況。
換句話說……
「唔!這是……」
奈亞拉托提普厲聲低語,銀色的天線頭發在頭頂大幅卷動。這個器官名為邪神雷達,會在捕捉到邪神的存在時產生反應。
「外星人……」
真尋輕聲說著,這名人物便轉過身。即使看到長相,依然無法分辨對方是男是女,甚至無從判斷年齡。
這家夥隻是簡單看過眾人幾眼就再度正對著露希,像是對真尋等人不甚關心。直截了當來說,這家夥是要找露希。
「……無論是地球人或外星人,普提·庫提歡迎任何人光顧。一盒八顆,以地球日幣售價三百圓。」
「啊,慢著,不是這樣,我想要的是你,露希·吉斯頓。」
「……我?你又是誰?」
「我的名字有和沒有一樣,所以無所謂。先不提這個,請你和我一起走,有件重要的工作隻有你能勝任。」
「
「真尋早安!」
總是開朗的哈斯塔正以桌布仔細擦拭餐桌,看來他今早沒有進行詭異分冊百科的歸檔工作。
像這樣看在眼裏,就覺得他真的如同弟弟般可愛。這名少年會讓身為獨生子的真尋萌生想要一個弟弟的欲望,總是忘記他的實際年齡肯定比自己大。
「早安,謝謝你。」
「嗯……嘿嘿。」
哈斯塔努力幫忙做家事,真尋溫柔撫摸他的頭,然後轉身看向沙發。
「夏塔小弟就是這樣,再一百次!」
『咪~』
啪。
『咪~』
啪。
夏塔小弟在客廳桌上反覆擺出大鵬展翅的姿勢,坐在正前方沙發的奈亞拉托提普大聲激勵。
「……這是在做什麽?」
「嗯?啊,真尋早安,這是夏塔小弟的訓練計劃。」
「訓練計劃?」
「是的,即使它現在是這副模樣,實際上依然是蠕動之混沌的眷屬,必須持續鍛鏈以防萬一。真尋請看看夏塔小弟吧,它對這個姿勢抱持絕對的自信喔!」
『咪~』
「這種自信一點都沒用。」
『咪?』
夏塔小弟發出悲痛的叫聲無力倒在桌上。明明抱有絕對的自信卻輕易受到打擊,這是怎樣?
克圖格亞則是…一
「……若隱若現……唔嗯……這個角度偶爾也不錯……反而激發想像力……哈啊哈啊……」
她趴在夏塔小弟腳踩的桌子底下,拚命想偷窺奈亞拉托提普的裙底。
「喔哇!我想說你剛剛還在,怎麽忽然不見人影……嘖,配角給我死吧!我要用你的死讓邪神層麵有所成長!」
奈亞拉托提普以腳尖朝桌底猛踹,克圖格亞卻露出恍惚的表情承受這份痛楚,不隻如此,還把鼻頭抵在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底,大口聞著過膝襪的味道。真尋不禁感到她在各方麵都已沒救,即將展開全新的旅程。
此時,克圖格亞也察覺到真尋起床了。
「……少年,早安。」
她以極為冷靜的態度道早,但臉頰依然磨蹭著奈亞拉托提普的腳。她這種悖德的舉動怎麽看都不像是社會人士,也不像是正常人士。
「嗯,早安,看來你今天有睡飽,應該沒有又熬夜打電動吧?」
「……網路又出問題,沒辦法順暢玩,不得已隻好睡覺。」
「原來你幹勁十足,打算維修結束之後繼續熬夜玩嗎?」
「……所以,我的內心縫隙……聞聞……要用奈亞子的愛情填滿……」
「快放手啦,你這個網遊廢人!隻有真尋可以任意使用我的過膝襪!」
「……哈啊哈啊……奈亞子……和我一起destiny進行生存戰略吧……」
「我隻想擬定殺害你的計劃!」
真尋看著克圖格亞從桌底爬出來撲到奈亞拉托提普身上,體認到八阪家今天也是正常運作。
迴想起來,自己的精神力已成長到此等程度了。
然而,這時候的真尋尚未察覺。
即使八阪家處於和平狀態,也無從保證他離家之後亦是如此。
這一周即將結束,學生們的活力和一周剛開始時相差很多。周日晚上播放的無情動畫會將觀眾打入倦怠的漩渦,因此周一早上的上學光景簡直是夏季葬禮,然而到了周五,學生們已經朝著周末假日結束熱身,可惜一過周日晚上又會失去幹勁。
在這樣的星期五,可以看見和平常稍微不同的狀況,真尋等人一起抵達教室,喧鬧聲一如往常傳入眾人耳中,喇叭嘴暮井珠緒率先過來,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然而,接下來的狀況不太一樣。
「早安!哈斯太,怎麽樣?哪邊比較好?」
公認是奈亞拉托提普好友的珠緒,隻向奈亞拉托提普問候早安,接著便將話鋒轉向哈斯塔。
「那個……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邊,不過兩邊都很開心。」
相較於氣勢宛如台風的暮井,哈斯塔露出含糊的笑容迴應。真尋不懂這番話的意思,不過看珠緒頻頻點頭並雙手抱胸深思,似乎明白哈斯塔想表達的事。
「嗯嗯,即使做比較也不知道的等級嗎……(偷看)」
「別看我。」
珠緒投以耐人尋味的視線,真尋則是一口迴絕。到頭來,真尋仍無法理解話題為何會扯到他身上。
「八阪同學身邊,這方麵的話題總是源源不絕啊,我看見男女的修羅場羅!」
珠緒露出莫名開朗的笑容豎起大拇指。
「珠緒,你在說什麽?我的真尋和誰在進行慘烈修羅場?」
「不不不,即使是奈亞子,我也不能泄漏委托人的谘商內容。」
「你昨天完全走漏口風吧?」
記得她隨口提及兒時玩伴喜歡男扮女裝之類的煩惱谘商。真尋認為珠緒這種隨便的個性,正是伊斯之偉大種族伊斯香選她作為交換對象的原因,而且,這個假設的可信度逐漸增加。
「……哈斯太,有煩惱可以找我商量喔。」
「嘻,謝謝克子。」
哈斯塔靦腆道謝,似乎不想對克圖格亞說明事由。這家夥會把頭鑽進別人裙底或是聞過膝襪的味道,如果哈斯塔判斷對她說也沒用才沒有說,那確實是正確的決定。
在眾人如此交談時,預備鈴聲響起,同學們各自依照自己和座位的距離迅速或緩慢迴座。珠緒是前者,真尋他們是後者。
鍾聲一結束,導師一如往常開門現身,然而,今天他不知為何沒關門就站上講台。克圖格亞應該還沒散發必須開門通風的熱氣才對。
「事情有點突然,一名實習老師將會來我們班上,應該說她已經來了。」
導師這番話引起教室內一陣騷動,室內籠罩著不穩的氣息。如果是轉學生還能興奮一下,但這次來的是距離感不上不下的實習老師,前所未有的狀況使得眾人不知該如何反應。
真尋悄悄看向暮井珠緒,她宛如遭受晴天霹靂一般呆呆張著嘴。即使她自稱萬事通,至今對於轉學生的情報靈通到不必要的程度,似乎也沒料到這件事。
「請進。」
導師朝著打開的門外唿喚。
那位實習老師似乎就在門外,這時踩著異常響亮的腳步聲入內。
男生們發出近似歎息的感歎聲。
是女性。
而且是外國人。
那是一位身穿筆挺的女性套裝、身材傲人的女性,亮綠色長發分成好幾束挽在頭上,發型相當獨特,予人過目不忘的強烈印象。她臉上附帶細鏈條的眼鏡有種知性的感覺,以鏡片保護的雙眼細長,有種一旦互相凝視就說不出真心話的獨特味道。
前段描述她給人的各種第一印象,但是對真尋他們而言,完全不是「第一印象」。
坦白說,這根本是熟人。
「我是實習老師露希·吉斯頓。」
劈頭說出的這句自我介紹,聽在真尋耳中宛如宣戰布告。
「露希你搞什麽鬼啊啊啊啊啊!」
真尋忍不住猛然起身,氣勢洶洶地指著實習老師。
「為什麽連你都在這裏!可惡,邪神退散!」
奈亞拉托提普宛如代為陳述真尋的心境,將一本克蘇魯大百科扔向講台。為什麽她會帶這本書來學校?何況,她自己就是第一個入侵學校的邪神吧?真尋好想對各方麵吐槽。
超厚的黑色精裝書飛射過去,露希麵不改色
地單手撥開。變換角度彈開的克蘇魯大百科照例打在田中同學臉上,但這種事不重要所以跳過。
「你在搞什麽鬼?實習老師基本上都是大學生吧?好歹考量一下年紀啊,你就算加上『宇宙』這個形容詞也太過牽強。小孩裝大人是令人會心一笑的事,但是大人裝小孩隻是胡鬧,你起碼得察覺這個道理吧?」
「……八阪真尋,你必須多多學習對待女性的禮儀。」
露希的太陽穴微微抽動,但還是沉穩迴應。
「好,八阪同學、奈亞子同學,不要欺負實習生,不然老師會被追究管理責任。」
導師徹底堅持自我本位的立場。真想看看最近常有的怪獸家長跑來理論時,他會如何應對。
真尋不經意看向四周,發現班上同學的視線都集中過來。結界的方便設定使得事情不至於鬧大,但這些視線不太舒服,因此他決定暫時不追問,戰戰兢兢就座之後拉著奈亞拉托提普坐下。
露希確定真尋與奈亞拉托提普乖乖退下後,環視教室並微微低頭致意。
「再度問候各位,我是露希,吉斯頓,負責的科目是資訊處理。」
這個科目可以將她原本的專長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她正在經營的章魚燒攤子該怎麽辦?
之前明明還像是找到天職般,露出那麽充實的笑容。
「請問……您和我們班的八阪是什麽關係?」
總算從昏迷狀態恢複的田中,再度舉手詢問這個多餘的問題,或許應該在這家夥不小心知道真相之前處理掉比較好,有沒有那種隻殺死好奇心的機械?這麽一來就不會有任何人的良心受挫,真尋覺得是個很好的方案。
真尋心想,那個邪神性海洋生物到底要怎麽解釋?至今的案例,也就是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與哈斯塔都以八阪為姓氏,所以還能勉強編個理由搪塞。雖然外貌不像日本人,但至少能以親戚的名義瞞騙眾人,八阪家也因此成為莫名國際化的家族。
相對的,露希已經自報吉斯頓這個姓氏,如果要和八阪家扯上關係,即使並非絕對做不到,
但肯定過於牽強。
既然這樣,就請母親提供協助吧。真尋全力活用外星人來襲至今他所培養出的詐術,隨口撒謊說:
「啊,那個……露希是我媽媽朋友的女兒——」
「……八阪家奪走我守護多年的重要寶物。」
「喂喂喂!」
「是的,要說我的人生因此改變也不為過,八阪家讓我的另一麵覺醒。」
「喂,話不能亂說!不準故意講得讓人誤會!」
真尋放聲大喊,露希卻沒有收迴這段驚人的發言。內容本身沒錯,她說的重要寶物應該是當時正在開發的歐斯;拉萊耶樂園發生的那件事,也確實讓露希的人生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然而,先不提知道真相的真尋,班上同學們肯定會胡思亂想。露希環抱自己的身體,表現出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臉上完全是悲劇女主角的表情,看到這樣的她便能輕易明白同學們會如何誤解。事實上,教室裏的視線正一起落在露希與真尋身上。
「真……真尋……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露希做了那種事嗎……」
「說什麽夢話!幾乎都是你幹的好事吧!」
「……奈亞子,少年終究是男生,上半身(attacker)與下半身( nutter )是不同的生物,是露出利刃的夏日淫獸,不過,這也是少年可愛的地方。」
「把性欲穿上身亂跑的你不準把我拿來相提並論!亂來也要有個限度!」
身為一切元兇的兩個邪神居然說出這種話,如果這裏不是公眾場合,真尋肯定毫不猶豫用叉子插下去。不對,既然結界正在運作,狠狠修理她們一頓或許比較好。
「嗯,八阪真尋,你放心吧,老師不會過問你的私生活。古時候就算了,但是平成時代保障自由戀愛的權利,你在升學評監這部分做好心理準備啊。」
「這番話分明夾帶私怨吧!」
導師這番話的語句前後完全不合邏輯。真尋能理解導師差不多想討個老婆的心情,但這番話簡直不講理。
此時,抱住自己身體的露希忽然在瞬間恢複原本的態度,輕拍雙手集中班上同學的視線。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今後請多多指教。」
她露出極為自然的微笑,精神抖擻地走出教室,動作自然到導師也連忙跟著離開。距離班會時間結束的鍾聲還有幾分鍾,但老師似乎沒有特別要布達的事項。
這種俐落的手法令真尋呆愣一下,但他立刻全速運轉腦袋。
——繼續待在教室裏不太妙。
「喂,走吧,你們幾個也跟我來!」
真尋起身吆喝周圍的邪神們,但在這一瞬間,腳底傳來「咚咚咚咚」這種類似地鳴的聲音。
「慢著~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八阪同學這是怎麽迴事啊啊啊啊!」
恭喜!喇叭嘴進化成高速喇叭嘴!
暮井珠緒衝向真尋等人幾秒前所在的空間,不過她遲了兩步左右,此時的真尋已經離開教室。
沒什麽學生會在早晨班會到第一堂課之間這段短暫的時間離開教室,而且別班應該還在開班會,所以走廊上幾乎沒人,非常方便真尋等人采取後續行動。
「喂,奈亞子、克子,把教室的前後門封住,不準任何人進出,不然暮井會追過來。」
「收到!」
「……看我賦予邪神之寵幸。」
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立時封鎖教室唯二的出入口。真尋原本隻是隨口說說,不過果然有這種宇宙技術存在。雖然他不知道真正的機製到底是怎麽迴事,但應該是增加門板的體積以卡住滑軌讓門拉不開。
「咦?打不開嗎?慢著,為什麽?呃,我們被關住了?難道接下來要我們相互廝殺?就像那部電影一樣,片名叫什麽來著……battle fight?」
寧靜的走廊上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珠緒吵鬧的程度超脫常軌,令真尋覺得幸好及時封住教室的門。
真尋重振精神尋找目標對象。
但他不需要花費工夫尋找,當事人露希·吉斯頓就靠在前方飲水台優雅地搖手示意。既然沒看見導師的人影,應該是她先讓導師離開,自己留下來等待眾人。
真尋帶著三人大步走向露希。
「你會說明吧?」
「沒什麽好說明。正如同我剛才打招唿時所說的,我是實習老師露希·吉斯頓。」
露希擺出一副裝傻的表情從容說出這番話。
「把理由講清楚!我有義務二十四小時和真尋談情說愛並且帶他一起入夢,所以在學校也必須共同行動,不過露希,你不一樣吧?」
「給我記清楚,地球把你這種人形容為跟蹤狂。」
事實上,保護真尋的任務已在第一個事件之後便結束,奈亞拉托提普現在的職責是輔助幻夢境的地球眾種。
「……我是奈亞子的妻子,少年是我的情婦,所以我跟兩人上學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不懂為什麽連露希也來學校。」
「你說誰是誰的妻子?不準大清早就腦袋秀逗!」
奈亞拉托提普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表情踹向克圖格亞的小腿。
雖然這件事不重要,但是,連真尋也逐漸成為克圖格亞的性欲對象,這種現狀令他藏不住戰栗的情緒。
「我同樣是因為想和大家在一起……露希小姐為什麽會來學校?」
哈斯塔當然也訴求自己的正當性。
即使大部分是出自非分之想,邪神三人組依然是基於足夠
的理由轉學進來,然而露希沒有。
宣告班會結束的鍾聲響起,但是他們不能讓露希在這時候逃走。
受到三名外星人加一名地球人追問,露希領悟到無法隨便編藉口敷衍,像是認命一般聳肩歎氣。
「因為我想確認一些事,於是判斷這是最適當的做法。」
「確認一些事?什麽事?」
「這……總之是各方麵的事。哈斯塔,聽好了,女人的秘密很多,擅闖別人內心是粗俗的行徑,必須對此感到羞恥,明白吧?」
「啊哇?對、對不起!」
「慢著,這時候你不能退縮吧?」
哈斯塔明明是邪神卻天真無邪。
「嗯,原來有這種藉口……這可以用!」
「啊?」
「真尋,女人的秘密很多!換句話說,你不可以追究我做的事情!即使真尋房間裏的內褲不知為何少一條,也請你不要在意!」
「……」
「慢著,請你講幾句話啦!這種比起死心的預感更加罪過的眼神是怎樣!」
真尋投以打從心底鄙視至極的眼神,令奈亞拉托提普無所適從。
「……奈亞子,不用做出那麽悲哀的行徑,如果你想要內褲,我的可以給你。嘿咻、嘿咻,來,給你。」
「我才不要那種髒東西!話說那件是熱火姐上次給你的吧!為什麽乖乖收下還穿在身上!」
「……我不會說這是為了奈亞子,隻是想盡最大的努力留下證明。」
「現在的我沒辦法理解!」
為什麽這些家夥總是把話題變得更複雜,還朝著毫無關係的方向進展?真尋決定晚點對這群狂徒各賞一拳,但現在先轉身麵向露希。
「啊~換句話說,你以實習老師的身分前來,是基於某些意義。」
「對。」
「不能說原因嗎?」
「不是不能說,而是不值得讓人知道。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整理好思緒,隻是熟人提供這種建議,我就先做出這項決定。在不確定要素過多的階段便采取行動,我也覺得這樣不像是自己的作風。」
露希宛如自嘲般輕聲述說,她的表情偶爾會透露些許苦惱。看來她和奈亞拉托提普或克圖格亞的狀況不同,動機並不是基於簡單明了的非分之想。
所以,這下子該怎麽辦?真尋開始思考,既然露希不說原因,表示她不要求真尋等人協助,也不像會帶來什麽麻煩事,所以講得極端一點殘酷一點,真尋現階段和這個外星人毫無瓜葛。
露希剛才在教室裏做出那種刻意招致眾人誤解的舉動,應該是想對揶揄女性年齡的真尋還以顏色。直截了當來說,隻要他們不鬧事,對方也不會亂來,這是她和奈亞拉托提普等人的絕對牲差異。
這樣的話,或許可以期待露希遵循良知行動。彼此不是不認識,雖然曾經敵對,但現在的她看來頗為正經,至少比真尋後方糾纏在一起的兩個變態好得多。
何況,露希已經以實習老師的名義來到學校,手續也辦好了,即使是誇稱方便到極點的結界,也無法取消既定的事實。講難聽點,他隻能抱著棉被哭泣。
結論至此定案。
「我明白了……雖然我不讚成這種做法,可以的話希望你離開,但也無可奈何。」
「真尋,這樣好嗎?」
「應該不好,但是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露希放任我在上課時偷玩『邪神克星howard』,我不介意露希來學校。」
「你敢在我上課的時候在後座喀嚏喀噠地玩遊戲,我就修理你。」
這兩個邪神也是用強硬手段轉學進來,既然真尋已經允諾,她們也無法強烈反對。雖然真尋並不讚成這次如此安排,卻覺得默認也無妨。
「唔唔唔,既然如此……哈斯塔,聽聽你的意見吧!」
真搞不懂奈亞拉托提普講這句話的時候,為何要加重語氣。
奈亞拉托提普的話鋒一轉,哈斯塔便露出軟綿綿的柔和微笑。這是所有人看見都會無條件放鬆情緒,柔和又溫柔的表情。
「我覺得學校有露希小姐在會更快樂,所以我讚成!」
「這……這樣啊……」
「啊,可是這樣一來,必須稱唿露希小姐為老師嗎?」
「……公眾場合是這樣沒錯,但在其他場合,不用刻意更改也沒關係。」
「是,露希老師!」
「……唔,上課鈴聲快響了,你們迴教室吧,再見。」
露希的視線異常匆忙地遊移,她還調整眼鏡的位置,接著快步走向走廊轉角並消失身影。
「可是,為什麽連露希都來學校?難道她明明老大不小卻再度開啟青春的開關嗎?以英文來說是spa your hand。」
「你這麽希望我吐槽你沒資格這麽說啊?」
他們終究沒有從露希口中間出真正的動機,然而,既然她是以「實習老師」這種限時身分來到學校,代表她不會久留,或許膩了便會離開,今後隻要他們稍微忍耐即可。
真尋想到這裏,不禁嘲笑自己真的變得心軟。最初奈亞拉托提普轉學進來的時候他明明強烈反對,但或許是克圖格亞、哈斯塔接連上演相同模式,導致真尋的知覺麻痹了。
繼續聚集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也無濟於事,趁著鍾聲響起、老師到來之前,迴到座位準備上課吧。雖然這群外星人總是造成誤解,但真尋原本是努力向學的高中生。
以宇宙技術封印的教室門板結束任務,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打開。原以為暮井珠緒會貼著門板偷聽走廊上的對話,實際上卻沒有這迴事,使得真尋有些掃興。
然而,他們此時遭遇到預料之外的狀況。即使即將上課,同學們卻團團圍住真尋等人的座位。真尋轉頭望向身旁的三人,但他們都搖頭表示不知情。
「呃,慢著!喂,你們在別人的座位做……什……麽……」
真尋撥開人牆抵達自己的座位,隨即啞口無言。
『咪~~~~~』
夏塔小弟在桌上大擺姿勢。
真尋頓時感到血氣盡失。搭載馬、鳥、蝙蝠等各種模組的奇怪生物大秀身材,隱藏至今的異形存在終於攤在陽光底下。
「好可愛~小貓咪,過來過來~」
然而,絕望的真尋被晾在一旁,一名女學生朝夏塔小弟招手。她看到這隻珍禽異獸不僅沒有嚇到,還稱唿夏塔小弟為小貓咪。
「……少年,不用擔心,基於結界的力量,夏塔小弟在世人眼中是地球的小動物。」
克圖格亞對真尋如此耳語。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所以哈斯塔才能抱著夏塔小弟上下學。偶爾得以這種狀況重新確認設定,不然真尋會差點忘記。
「貓?是狗吧?」
「呃,在我看來是浣熊啊?」
其他同學像是「太棒了,第一次講台詞」一般,喋喋不休地討論。
即使以結界包裝成小動物的外型,看在各人眼中似乎是不同的動物。宇宙技術的共通點,就是會在關鍵部分百密一疏。
「啊,那個……這家夥的外型,會因為光線強弱和你們當天的身體狀態有所不同,是一種叫做『蘇瑪格洛什』的寵物。」
連真尋自己都覺得這種說法很牽強,甚至覺得這種生物比普通的夏塔克鳥還要罕見,親愛的同學們卻佩服地聆聽這種敷衍的解釋而且接受了,世上盡是笨蛋。
「這是八阪家的寵物嗎?」
餘市輕摸夏塔小弟的下顎如此詢問。
「沒錯,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躲進書包裏……啊,希望大家
今天能幫我向老師保密。」
「哈哈,真拿你沒辦法。好,各位迴座吧,上課鍾聲響了。」
既然深得人望的班長餘市這麽說,應該不會有任何人向校方告密,這就是團體生活。同學們三三兩兩迴到自己的座位。
關於外星人的事情保密至今,卻隻有在這種時候依賴餘市,真尋忍不住詛咒這樣的自己,並將夏塔小弟塞進哈斯塔的運動背包。
「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真尋以恐嚇的語氣輕聲質問夏塔小弟。
『咪~咪……』
「好像是我們的邪神壓消失,才害它不安。」
「啊?你說的邪神壓……是什麽?」
「那也可以說是邪神散發的獨特味道。看來封印教室門的時候,連邪神壓都被隔絕了。」
「你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為什麽至今從來沒講過這三個字?」
「好乖好乖,夏塔小弟,獨自一個人會孤單吧?」
「夠了,你接下來不準唿吸。」
跟這家夥講話,出氣筒似乎會過度消耗而來不及補貨。
第一堂課結束。
「簡直像是故意在露希報到當天安排好的一樣,為何恰好碰到一周一次的電腦課呢?」
眾人移動到擺滿電腦的電腦教室,然而,真尋再怎麽樣都無法阻止背後湧現的疲勞感,深刻體認到「看不見的邪神之手」這個道理。
「……地球出產的娛樂非常出色,不過作業係統還沒進入智慧生命體的領域。」
還沒開始上課,克圖格亞就已擅自打開電腦,在充滿原住民的教室輕聲說出如此失禮的感想。但是以真尋的立場,他覺得外星人的常識觀念依然幼稚到極點。
「那麽,你所說那種出色的宇宙作業係統叫什麽名字?」
「……『window!window!』,現在的版本編號是seven。」
「對不起,問這個問題的我是笨蛋。」
「……今後預定會繼續改版,seven之後是jack、ace、taro、leo、eighty,計劃表已經排到這麽後麵。」
「改版之前,先把現在的作業係統修補完整吧。」
看來宇宙和地球一樣,在這方麵競爭激烈。
鍾聲在這樣的閑聊中響起,老師同一時間打開電腦教室的門現身,果然是露希·吉斯頓。
到目前為止沒問題,然而……
「各位同學就座,要上課了。」
她是實習老師,當然要負責授課,然而在這種狀況下,該堂課的教師應該會在場監督,可是,現在教室裏隻有露希一個人。
「請……請問,這堂課的老師呢?」
班上的發言人田中戰戰兢兢地舉手,提出這個可以不用問的多餘詢問。
「那個人會妨礙上課,所以我把他留在教職員室。」
「喂,為什麽你這個實習老師這麽強勢?」
真尋不由得吐槽。
原本他就隱約有這種感覺,如今更加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完全沒有要成為教師的意願。這家夥隻有一個單純的目的,就是「待在學校裏」,僅止於此,過程或方法一點都不重要。
「先不提這個,同學,你的服裝不整。」
「呃,啊,是!」
露希銳利的視線射穿田中,他連忙整理製服下擺、拉好領帶。
「服裝不整代表san值鬆懈,既然我站在講台上,絕不允許任何鬆懈。」
非常適合形容為「冰山美人」的露希這麽一說,班上同學連忙檢視自己的服裝儀容。雖然一點都無所謂,但請不要在一般民眾麵前講出「san值」這種字眼。
然而,奈亞拉托提普才不會乖乖聽話。
「哈,說什麽服裝鬆垮,你很快就不是服裝鬆垮,而是肌膚鬆垮——慢著露希,那根粉筆是怎麽迴事!看起來有一股超恐怖的寒氣,暫停暫停翼角暴!」
露希射出的粉筆拉出一條白煙,宛如插入奈亞拉托提普的眉心完全命中她。真尋能體會這個蠕動之混沌知道露希的年紀比她還大時簡直亢奮到最高點,但也覺得她應該有點自知之明。
預料到可能有這種狀況的真尋早已拉開椅子,因此向後倒的奈亞拉托提普掠過真尋麵前,跌進克圖格亞的懷抱裏。
「……不得了,我來幫忙讓痛痛飛走吧,痛痛……哈啊哈啊……飛走吧……唔嗯……不過就算痛……習慣之後也很舒服喔……」
「住手,粉筆打中的地方是臉!那邊是胸部!慢著,呀啊~」
「摸摸摸……唿……奈亞子的胸部比較大……奈亞子的胸部比較大……重要的事情要講兩次……捏捏捏……唿……」
難得有這個機會,真尋決定幫她們換座位,於是移動到四人之中的最旁邊。
露希扔過來的粉筆掉在腳邊,真尋隨手撿起來看卻又慌張放開,因為粉筆異常冰冷,觸感簡直像是冰塊。石灰的白色成為保護色所以看不出來,但仔細一看,粉筆表麵其實處於結霜狀態。
德雷斯描違克蘇魯是水屬性,看來身為眷屬克蘇魯希的露希也做得到這種技巧。
關於四大元素的設定,大致上都會批判克蘇魯為何是水屬性,露希的特技也反應這個設定不太對。克蘇魯神話的愛好者們,在這方麵似乎分成「差不多該原諒派」以及「絕不原諒派」。
真尋不經意看向哈斯塔,他依然以生疏的動作整理服裝儀容,笨拙得像是第一次打領帶的小學生。這個少年的服裝經常如此,與其說是穿衣服更像是被衣服穿,即使說客套話也不算整齊。
「還在慢吞吞地做什麽?」
看不下去的露希來到旁邊。見到身穿套裝的美女以細長雙眼俯視,即使真尋知道她是內在意外溫吞的邪神,依然有些膽怯。
「啊,那個……」
懦弱的哈斯塔當然不用說,趕緊以更加慌張的動作整理領帶。
露希對奈亞拉托提普做出體罰是因為彼此認識,即使除去這一點,看來她處罰學生時似乎不會猶豫。正如同她剛才宣稱絕不允許任何鬆懈,她應該是來對哈斯塔進行懲處。
露希朝哈斯塔伸出手。
哈斯塔受驚地縮起身體。
然而……
「……像樣一點。」
露希以溫柔的動作為哈斯塔綁好領帶,不隻如此,還幫忙整理製服口袋、衣領與衣角,一副媽媽的模樣。
「呃,那個……」
「迴家找時間練習吧。」
「啊,好的……謝謝露希老師!」
「唔……」
叩!叩!
露希忽然以手上的點名簿,打向依然軟綿綿蠕動的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的腦袋,而且是垂直拿著點名簿敲打。
「……非常入骨。」
「這、這是在做什麽!不管再怎麽羨慕我們水嫩如玉的肌膚也不該嫉妒學生吧,你即使是見習生仍好歹是教職員……啊,這番話是假的不過是真的果然是假的等一下慢著慢著慢著鷹魔修!」
咕嘰!
奈亞拉托提普的頭部響起恐怖的撞擊聲,不用說,原因當然是露希做出的懲罰,而且威力強到點名簿被弄得淒慘不見原形。
看來奈亞拉托提普完全踩中她的地雷。
「現在是上課時間,給我收斂你變態的行徑,要是接下來再鬧出問題……你就會得知幾何之封縛將告知何等訃音。」
露希踩著清脆響亮的腳步聲迴到講台。真尋聽不懂這句宣言,但能理解那應該是非常殘忍的刑罰——不是以話語,而是以內心理解。
「唔唔……
那家夥害我的校園生活被破壞了,可惡的露希!」
「真巧,我剛好認識一個在轉學第一天便破壞我學校生活的家夥。」
「……我沒關係,因為我背負著破壞一切聯係一切的使命。」
「我完全不記得你破壞之後聯係過什麽東西。」
真尋精準吐槽,奈亞拉托提普立刻轉過身喀噠喀嚏地敲打鍵盤帶過話題。這家夥多用腦袋過生活也不會遭天譴才對。
才剛開始上課,主題就脫軌到翻車的程度,接下來則將正式進行露希的教育實習。站在教室前方的她,讓黑筆發出「咚咻咚咻」的聲響在白板上遊走,接著轉身看向眾人,裝模作樣地撥起長發開口:
「我要對肯定無法就業的你們做出宣告。」
「你這提前失業的家夥講這什麽鬼話!」
真尋以反射動作從電腦拆下滑鼠丟向露希,然而,露希單手接住扔到旁邊。位於飛行軌道上的田中鼻梁被滑鼠打中,不過這種事不值得大書特書。
在這段就業冰河期,真尋這年代的所有人都隱約懷抱不安,現在露希居然如此斷言,讓班上許多同學的臉頰抽搐。然而露希不以為意,朝身後的白板連拍兩下,發出類似「馬神!彈!」的聲音。
「你們要成為係統除錯師。」
教室內鴉雀無聲。
露希寫在白板上的文字大放異彩。
<奮鬥吧!係統除錯師>
1.二十分鍾即可上手?除錯入門。
2.從基礎學習?地毯式測試。
3.絕不失敗?倫理審核。
4.誰都能說?「設定就是這樣。」
「熟能生巧,百聞不如一見,這個國家的用語真不錯,首先讓你們實際操作一次吧。這裏有歐……更正,有一款研發進入最終除錯階段就停止製作的遊戲,各位試試看。」
露希還沒說完,真尋就默默起身,筆直走向講台。
「蹲下。」
「啊?」
「我要你蹲下。」
「為什麽……好、好吧。」
露希察覺到真尋散發出非比尋常的殺氣,隻能乖乖屈膝蹲下,真尋同樣躲到講桌後麵。
「喂,你這是做什麽?」
「哪有做什麽,這是教育實習。」
「你叫一群毫無經驗的高中生除錯是想做什麽?這是怎樣?你想研發一款像是堆高大便的爛遊戲嗎?比方說投手的左右手臂粗細完全不同、打者麵對完全無關的方向、捕手的守備範圍遠到外野、沒有平分卻會進入延長賽的棒球遊戲?」
「可以別這樣嗎?別講這種揭人瘡疤的事!我想當成歐斯沒出過那款遊戲!」
真尋隻是隨口說說,不過似乎真的有這種遊戲,而且還是在露希公司的遊戲主機上推出,看來他們退出市場也是一件好事。
「何況,隻有極少數人能在高中時代就以資訊工程能力找到好工作。別在這種地方浪費熱量,教一些更普通的文書作業或表格計算軟體就行。」
「隻有這種程度啊,所以你們地球人才會虛弱貧弱無知無能。」
「這麽說來,我還沒刺過你,要不要來一根?」
「……也對,讓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浪費勞力是個問題。」
真尋從口袋秀出叉子,露希立刻裝出思索的樣子緩緩後退。真尋逐漸覺得自己可以用一根餐具稱霸宇宙。
既然露希展現出停止亂來的意願,真尋也歎口氣起身迴座。
「唔唔,失禮了,請各位忘記剛才的除錯課程,那是憎恨之光,不是活人該做的工作。」
露希擦掉白板上的字。她這段發言就某方麵來說,會讓從事除錯工作的員工很想踹死她。
相對的,她這次改以比較溫和的力道寫出「打字練習」四個字。原來如此,這似乎是露希自我妥協的結論。這種課程對於現今的高中生而言似乎過於簡單,不過還算合適。
「那麽,請各位輸入我接下來念的這段文字——n#%r1?t△§∑ep。」
「不準念這種我們沒辦法發音的文字!」
真尋再度以反射動作從電腦拆下鍵盤扔向露希,然而這次依然沒能命中目標,甚至在露希麵前靜止。
「……露希的周圍是超低溫,亦即『靜止的世界』。沒有任何物質能在低溫世界中行動,無論是失控的列車或洶湧的海浪,一切都會停止。」
「超高溫,你吵死了!」
真尋朝著悠閑講解的克圖格亞後腦杓施展逆水平手刀。
露希果然和八阪家的食客們一樣,本質是外星生命體。即使真尋隻在一瞬間期待她的常識符合外在年齡,這種想法終究是愚昧。
「好厲害,老師,那是什麽魔術?你用了什麽手法?」
暮井珠緒至今沒有對真尋等人的行為插嘴,卻隻在這種時候敏銳發問,珠緒與結界簡直是敷衍過頭了。
由於第二堂課過於亂七八糟,使真尋在上午課程結束時精疲力盡。他的上半身懶散地趴在桌上,正等待偏頭痛緩和。
「真尋,看來你很累,做個深唿吸吧?以超越閃電的速度馳騁,吸入比悲傷還深的氣息吧,以英文來說就是deep breath。」
「什麽都別說。」
奈亞拉托提普或克圖格亞像這樣亂來是家常便飯,真尋已經免疫所以還好,然而他原本以為很正經的露希卻做出那種事,讓真尋覺得腦袋遭受直接攻擊。
真尋不知道露希會在學校待多久,但想到自己遲早會習慣這種日子就不禁戰栗。不知道他的精神指數現在還剩下多少。
「不過,沒想到她會進攻柔軟的側腹,戰敗主機的開發者應該乖乖認命才對。」
「總是從正後方偷襲的你沒資格這麽說,而且克子哭得好傷心,放過她吧。」
「……嗚……嗚嗚……歐斯……」
克圖格亞哭得好誇張,完全能以「涕泗滂沱」來形容。本來以為她已經放下這件事,沒想到她意外留戀,不知歐斯到底有何種魅力,足以俘虜這個火焰邪神。
「話說迴來,那家夥的章魚燒攤子怎麽了?記得她每周會去那個遊泳池旁開店兩天吧?」
「剛才她莫名自信地說不用擔心。」
之前明明那麽開心地加熱鐵板,現在卻隨便放開那份工作,跑來束縛時間較長的學校當實習老師,真尋完全不懂個中原因,難道露希有她自己的深切考量?
因為是深潛者的上司,所以有深切考量。
「……少年,不可以繼續這樣,這種雙關語沒你想像的那麽高明。」
「你這個炭化物吵死了!不準偷看我的心!」
明明外星人在這時候的洞察力高得令人瞠目結舌,為什麽真尋平時的苦惱連一丁點都無法察覺?簡直像是隻有在必要時候遲鈍的後宮戀愛喜劇男主角一樣惹人煩躁。
「總之現在是午休時間,我們去吃飯吧。」
「啊……慢著,咦?哈斯太跑去哪裏?」
想說他直到剛才都沒有加入對話,原來哈斯太的座位空著,而且連裝著夏塔小弟的運動背包都不在。總是黏著真尋等人的那名少年居然單獨行動,再稀奇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真尋快速環視教室,察覺到一件奇怪的事——教室裏的同學人數有點少。雖然學生在午休時間可以自由行動,不過,在教室吃飯的學生隻有這些人嗎?
此時,從教室敞開的門可以看見走廊處於慌亂吵雜的狀態,男學生們絡繹不絕地快步穿越走廊。
「操場有章魚燒攤嗎?」
「沒錯,聽說超好吃!」
還聽得到數人如此交談。
真尋猛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而站起身,奈亞拉托提普與克圖格亞似乎也想到相同的事,三人相視點頭就衝出教室。
真尋等人衝下階梯、華麗穿越玄關來到操場,迎接他們的是學生排成的人龍。排在最後麵的女學生以雙手高舉寫著「最後尾」的告示牌,接著交給排到她身後的男學生。
隊列不知延伸到何處,在追溯源頭的過程中,真尋發現不隻有學生排隊,隊伍中也有零星的教職員。三人不斷往前走,終於發現坐鎮在最前方的東西。
章魚燒攤。
普提,庫提。
露希把攤子搬進校區,直接做起師生們的生意。
「總、總共三百圓。」
而且哈斯塔在她身旁,以生疏的動作招唿客人。
『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
連夏塔小弟都在脖子掛上商品價目表,站在教室搬來的課桌上。
自從今天早上在公眾場合露麵之後,它似乎不介意見光了,反正結界的效果使它看起來像是地球上的生物,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何況現在是在戶外。雖然一點都不重要,但它不知為何以三三七的節奏擺姿勢。
「……喂,你們幾個。」
真尋無聲無息走過去,壓低音量詢問。
「嗯?啊,真尋,歡迎光臨!」
『咪~』
「即使是你們,我也不歡迎插隊,要乖乖從最後麵排隊。」
「少羅唆!這是在做什麽!」
「還要問嗎?我隻是以特惠價格,提供章魚燒給正值發育期食欲旺盛的學生。」
露希剛才充滿自信,要大家不用擔心她在學校任職期間要如何處理章魚燒攤子的生意,原來是這麽一迴事。雖然相當有生意人的骨氣,不過這未免太過火。
忽然,真尋腦中閃過一個靈感。
「等一下,你來這裏實習的理由,該不會是覺得在這裏擺攤,全校師生都會成為顧客,效率比較好吧?」
「……」
「……」
「哈斯塔,你的動作停了,快點收錢。烤的食物比生鮮食物更重視供餐速度,不能讓客人等太久。」
「好、好的!兩盒總共六百圓!」
「你·們·兩·個!」
真尋差點衝動地掀翻攤子。
「慢著,八阪同學,不可以插隊:」
「喇叭嘴,居然連你都在排隊!」
「喂~八阪同學,我在這裏,要不要幫你買一份?」
「餘市也來了!我明明隻相信你啊!」
仔細觀察隊列,也有很多真尋班上的同學在排隊,應該說剛才不在教室的人幾乎都在這裏。
這些家夥該不會都被露希洗腦了吧?依照原作敘述,克蘇魯即使進入死亡沉眠,依然能以心電感應對人類精神造成負麵影響,因此,身為眷屬的克蘇魯希可能也有這種能力。
「真尋,怎麽辦?不然我就以頌歌將攤子獻為供宴之祭品吧?」
「除非你能把這裏所有人加上露希與哈斯塔當成敵人……」
「……少年,我也想吃章魚燒。」
「去後麵排隊吧……」
真尋對各方麵的吐槽都已感到疲累,因此垂頭喪氣地離開隊列。反正,隻要遠眺這幅光景就不用浪費無謂的精力。
露希他們就這樣烤著章魚燒販售,烤了又賣、賣了又烤。
「哎呀,哈斯塔,沒材料了。」
「是、是的,賣光了:」
哈斯塔以小小的身體努力發出最大的聲音,並將告示牌舉到頭上,讓還在排隊的所有人看見。
告示牌上寫著「章魚燒完售」。
這一瞬間響起熱烈的掌聲。
不少學生沒有買到,但他們無論男女都沒有特別露出遺憾的表情,甚至像在祝福攤子生意興隆一樣,真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麽邪教儀式。
「這種集結在太陽底下的眾人笑容是怎麽迴事?」
「這些家夥果然被洗腦吧?」
真尋迴想起上次的集體催眠事件,瞬間將露希視為敵人。操縱他人內心增加客源的賺錢手法相當小家子氣,不過仔細想想,他至今經曆的事件都很小家子氣。這不是指規模,而是指內容。
在操場洋溢著掌聲的狀況中,克圖格亞縮著上半身落寞地走迴來,沒想到她真的去排隊了,而且手上當然空空如也。
「……嗚嗚,沒買到,我去掐幾個人叫他們讓給我吃吧?」
「你要是敢這麽做,到時候輪到我掐你。」
「……少年好色,年紀輕輕就喜歡這種暴力玩法,不過,這樣的禽獸少年我也不討厭,並不討厭喔。來,給你觸手。」
「喂,奈亞子,去旁邊挖個能裝一個人的洞,我要埋掉這家夥。」
真尋等人如此交談時,排隊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各自歸定位。
「唿,好充實的時光。」
露希以手背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露出宛如男子漢完成大業的充實表情。既然這麽多客人捧場,她肯定做了一筆很不錯的生意。
「好棒,來了好多人耶!」
『咪~咪咪咪!』
化為助理邪神的哈斯塔與夏塔小弟也與有榮焉而開心不已。
世界總是以這些家夥打的如意算盤運作,令真尋覺得自己似乎才是怪胎。他心不在焉地眺望遠方,覺得早期的搞笑漫畫走向就像這樣,劇情的完整性永遠不是放在第一順位。
操場事件用掉午休一半的時間,真尋等人不得不趕快吃午餐。雖然這麽說,但這樣的陣容在教室裏光明正大吃飯實在太恐怖,所以眾人照例來到樓頂.
真尋盤腿坐在印著大型字體所以極度搶眼的坐墊上,周圍是奈亞拉托提普、克圖格亞、哈斯塔、夏塔小弟等原班人馬。
然而,今天還邀請一名特別來賓。
「準備那麽多章魚燒的材料,卻忘記最重要的自用午餐,說真的,你到底來做什麽?」
剛才煽動全校學生的元兇露希坐在哈斯塔身旁。
「一點都沒錯。幸好我預料到可能發生這種事,做便當時多做了你的份,露希,對我報以如雷的掌聲吧!」
「你早已預測到露希會以實習老師的身分來學校,而且知道她沒帶午餐嗎?」
「……」
「……」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就是所謂的因果迷思吧!」
「並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生物還是一樣擅長扭曲因果關係。
「露希小姐,請用!」
哈斯塔從墊子上的便當盒取出好幾道菜放在紙盤上遞給露希。這名少年像是負責配餐,就像這樣為所有人分菜,不知該說是認真還是勤快。要是他嬌憐的外表和實際性別一致,肯定會是一個好太太。
「真尋請盡管吃吧!總是吃肉不太對,所以我也有準備魚喔!這塊照燒魚怎麽樣?啊,你又要說『姑且問一下,這是什麽魚』對吧?真是的,這是高級魚喔,真尋!螄魚耶,鱺魚!名字叫傑……」
「傑格姆布利?」(注6)
「格姆……」
真尋似乎說中了。即使是在地球捕獲的魚,以十七世紀魔法師名字命名的魚仍恐怖得令人沒胃口。
「……嚼嚼,少年,你看,好厲害。」
「好歹在吃飯的時候把手機收起來吧。什麽事?」
「……剛才露希的章魚燒攤子,在學校的討論區成為熱門話題。」
「原來我們學校有討論區?希望沒被鬧板就好。你說攤子成為熱門話題?」
「……嗯,像是
『午休開始同時就賣完』、『沒買到的學生大喊願意出三倍價錢請人割愛』、『排隊人數超過區域總人口數』、『現在就有人排明天午休的隊』,有好多討論。」
「這些家夥在對誰進行資訊戰?」
正是因為這樣,網路情報才沒什麽可信度,何況明天周六隻有半天課,沒有午休時間。
「不過好受歡迎耶,像是機器人群眾在墜落的小行星旁邊。」
(注6 克蘇魯神話裏,從異世界得到知識寫成魔道書的魔法師。鯽魚的發音為「布利」。)
「喂,露希,你該不會在調味粉混入古柯鹼吧?」
「哼,這是我的實力。」
露希一麵將頭發輕盈往上撥一麵說道。實際上味道應該很不錯,但因為是外星人做的,令真尋擔心得無以複加,要是使用的材料比毒品還危險會很麻煩。
眾人正在享受便當的飯菜時,真尋突然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露希很少動筷,應該說她不像有在吃飯。看哈斯塔遞給她的紙盤,上麵的飯菜並未減少。
「露希,你不吃嗎?」
由於視而不見也不太對,所以真尋如此詢問,露希隨即像是事機敗露般微微皺眉,露出近乎自嘲的苦笑。
「我原本就幾乎不吃午餐,所以覺得今天也可以不用吃。在公司工作的那段期間,我甚至曾經隻吃titus-ate度過一整天。」
「聽起來像是仿冒品的那個東西是什麽?」
「和哈斯塔製藥分庭抗禮的宇宙製藥公司——威爾瑪斯基金會販售的營養調整食品,可以簡單補給san值非常方便,在忙碌的社會人士之間廣受歡迎。」
「聽起來像是會向下穿地的食品。」
何況精神指數是一種營養嗎?不過,地球也有個自稱十七歲的母親,以自己對兒子的愛情當成養分來活動,所以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間公司也有製作冷凍食品喔,真尋聽過威爾瑪斯咖哩吧?就是以前有個限定金額購物的綜藝節目裏,經常用來微調總價而大受歡迎的那個咖哩。」
「我哪可能聽過那種東西!」
和奈亞拉托提普對話,經常會忘記原本在聊什麽話題。
對了,現在是在聊露希的飲食。
「露希小姐,不可以這樣,三餐要正常吃才行。」
「就是說啊,食物是力量,食物是這副身體的支柱,要是輕易省略可是一件過分的事。」
「你吃太多了,給我少吃一點。」
「……我的日常需要常人二十倍的熱量。」
八阪家的食客胃口都很好,家裏的飯鍋差不多超越負荷了,既然這些家夥已有自己的房間,他們自行開夥應該也不會遭天譴,何況奈亞拉托提普的房間有廚房。
不經意看向克圖格亞,隻見她很沒教養地咬著筷子凝視露希,不對,正確來說是凝視露希身體的某個部位,講得更詳細一點就是胸口。
「……一天吃兩餐便有那樣的胸部,我明明至少吃四餐……」
接著,克圖格亞的視線落向自己的胸部,沮喪地說道。明明精神年齡隻處於幼兒等級,卻和普通人一樣在意胸部大小。
克圖格亞從外在年齡來看,胸圍確實不甚理想,而且從實際年齡來看更令人情何以堪,所以真尋就這樣放棄思考。
「哼哼,你這個濃硫酸血液的丫頭,事到如今終於有自知之明嗎?滾開,你從一開始就有敗犬的味道。」
另一方麵,奈亞拉托提普抓準這個機會,挺著隆起的豐滿雙峰牽製克圖格亞。這家夥的身材好到不符合外在年齡,但絕對不能誤解,畢竟蠕動之混沌千變萬化,現在的外型隻是萬中之一,何況即使是現在的外型,她的胸部也會因為光線強弱、角度或當時狀況改變大小。
「……多暍牛奶可能會變大,我去收購福利社的牛奶。」
「你不管吃再多、喝再多,食物熱量也會變成物理熱量發散,這種做法毫無意義到令人感動的地步。」
克圖格亞的胃口那麽好,體型卻沒有任何變化,原來是基於這個機製,完全是體內平衡的具體呈現。
「……那麽,果然需要按摩胸部,促進邪神荷爾蒙分泌,所以……奈亞子……我的胸部……唔嗯……幫我按摩……盡量蹂躪我……啊唿……讓我記住奈亞子指尖的形狀……」
克圖格亞由上而下解開上衣鈕扣,朝著奈亞拉托提普逼近,眼神陶醉朱唇微張全力發情。她的目的似乎從使胸部發育,完全替換成讓奈亞拉托提普愛撫。
「不是叫你不準隨處發情嗎?你這個女人總是學不會!講一次就好的事情卻得講兩次,代表這個家夥很低能!正是因為沒用我才討厭!沒用沒用!」
怎麽辦?真尋超想吐槽,應該說這些家夥正在等他吐槽,例如「你沒資格這麽說」之類的。
「……嗚,少年,奈亞子不肯摸我的胸部,幫我叫她摸。」
「真尋,我還是很擔心要不要讓這家夥留在地球,」
「『摸』與『不摸』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吧……」
「……沒辦法。我也是懂得分寸的成人,所以就妥協讓少年來摸吧。來,少年,請慢用。」
「慢著,你趁亂做什麽啊!真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家夥!真尋,不可以,你的技巧應該用我的胸部實踐!」
咚!
咚!
「有沒有變大?」
「……有,大到腫起來了。」
「……動動我的紼色腦細胞……」
真尋公平地朝兩人的腦袋敲下去。總是吵吵鬧鬧的兩個呆子,隻有這時候會一起和睦地蹲下反省,不過時效極為短暫,不到一個小時便會再次上演相同的戲碼,這種事顯而易見。
「八阪真尋,真熱鬧啊。」
露希放鬆嘴角如此說道。
真尋一瞬間以為這句話是挖苦,但她的表情柔和,看起來不像在調侃,不隻如此,在真尋等人進行無意義的互動時,她確實有在進食。
總是不吃午餐的她願意進食,這是很大的進步。
「露希小姐,這個也很好吃喔!」
這應該是哈斯塔的功勞,他像是運送食物給雛鳥的母鳥,均衡從便當盒取出各種料理遞給露希,絲毫沒有厭惡的表情,反而像是很高興能幫忙打理餐點。
「我吃不下這麽多,也給這孩子吧。」
露希以筷子夾起肉丸遞給夏塔小弟。
『咪~』
料理一進入馬嘴便消失。
和露希敵對的當時,夏塔小弟曾衝向想綁架真尋母親的露希卻被打落,這已經成為頗為懷念的往事,如今這隻珍禽異獸還會像剛才那樣協助露希擺攤做生意。
不過,號稱腦袋隻有蘋果大小的夏塔小弟,不知是否還有當時的記憶。極端來說,這家夥或許認為有奶便是娘。
「真尋,請讓我名譽卍解,這是我嘔心瀝血燒烤而成的照燒鳥肉!」(注7)
奈亞拉托提普或許是看見哈斯塔勤快的模樣,感到自己身為服侍角色的立場出現危機,因而夾起料理就要放在真尋的紙盤上。真尋扭身企圖逃走,但奈亞拉托提普追蹤性能超群的筷子鎖定真尋緊追不舍。
不知是使用哪種鳥類的這塊照燒肉,色澤與亮度無從挑剔,即使放涼依然飄著醬汁的香味,如果這是母親製作的料理,真尋能預料味道肯定美妙無比。
「老話重提,不準用鳥肉,給我用雞肉。」
(注7 日文「卍解」與「挽迴」音同。)
「啊,難道真尋說到食用鳥類隻承認雞或鴨嗎?明明堅稱野鴨與家鴨的混種鴨比普通鴨難
吃,卻開心享用狩獵得
到、還沒有經過處理、欠缺美味的鴨肉?所以我才拿這種神秘老饕沒辦法,以德文來說是raetsel feinschmecker」
「總之,快招出這是什麽鳥的肉。題材應該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終於輪到夏塔克鳥嗎?」
『咪,咪?咪咪咪~』
真尋隻是隨口說出這番話,夏塔小弟的反應卻極為靈敏。它鳥腳無力癱軟跌坐在地上,似乎受到相當沉重的打擊,像是過度唿吸而發出「哈哈哈」的聲音,身體反覆起伏。
不過,既然夏塔克鳥的蛋是珍饉,它的肉理所當然可以吃。頭和身體的肉質果然不同吧?以冷靜心態思考這種事的真尋,精神指數或許終於麵臨危機。
「不是啦,這確實是地球上的鳥類,絕對不是宇宙莫名其妙的鳥,請放心。」
看來她已自覺到宇宙的動物根本是莫名其妙,但這丫頭明知如此卻仍每次都想讓真尋吃,到底是什麽心態?
「那麽,肯定是老鷹或孔雀或禿鷹的肉吧?我不吃。」
「真沒禮貌!這確實是可食用的高級食材喔!依照奈克百科的記載,在地球也是東亞自古廣為用來滋補強身的食材,不隻如此還用日本當學名,是一種耳熟能詳的動物。」
「叫什麽名字?」
「朱鸚( nipponia nippon )。」
「這是瀕臨絕種的動物吧!」
咕咚!
真尋的手肘精準打在奈亞拉托提普的延髓上。
「開、開玩笑的啦,開玩笑!即使是我也明白哪些生物基於道德倫理不能吃!對不起我稍微調皮過頭了,這確實是雞肉!」
「為什麽你總是無法理解自作自受的意思?」
「嗚嗚,我憎恨自己的諧星性格……」
奈亞拉托提普淚如雨下。明明使用正常的材料便能做出令真尋稱讚的美味料理,搞不懂她為什麽總是畫蛇添足。
真尋思考到這裏突然想到一個假設:料理初學者做菜時很容易想自行加入巧思,奈亞拉托提普或許也是如此,換句話說,由於她剛接觸地球的料理,所以想要稍微加點變化。
奈亞拉托提普果然是真尋的大麻煩,必須盡早處理,否則總有一天會成為宇宙第一麻煩的邪神,不對,她早就是了。
既然知道是雞肉,真尋便享用她獻上的照燒雞肉。
「……嗯,味道不錯。」
他嘴上說不錯,其實是非常好吃。說到烤雞的口味,比起鹽燒真尋更喜歡醬燒,所以甜甜鹹鹹的照燒是他中意的濃厚口味。油脂不多是雞肉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這塊肉似乎是嘔心瀝血燒烤而成的照燒成品,將原本缺乏油脂的雞肉調理得多汁美味。
「謝……謝謝稱讚!」
單純的奈亞拉托提普隨即露出滿麵笑容。
真尋不禁覺得自己很容易心軟。
不是雞肉軟,而是心軟。
「……少年、少年,你看這個。」
克圖格亞忽然輕拉真尋的袖口。她一隻手拿著筷子將飯菜送進嘴裏,另一隻手依然握著手機。
「都叫你吃飯的時候把手機收起來啦,還有,你的嘴角有好幾顆飯粒。」
「……幫我拿。」
「你是幼稚園小朋友嗎……來,別動。」
克圖格亞毫無戒心地發出「唔:」的聲音並噘起嘴,令真尋瞬間心跳加速,不過這家夥肯定什麽都沒想,隻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因此真尋也徹底發揮不為所動的態度,拿麵紙幫克圖格亞擦嘴。
「……謝謝。」
「所以,要我看什麽東西?」
「……這個。剛才討論區的這項討論。」
「我看看,『我是飼育社社員,昨天有一隻雞……下落不明……』」
真尋的筷子喀啦一聲從手中滑落。
下落不明的雞。
食用雞。
好啦,這塊照燒肉是什麽肉?
「慢著,真尋,這是巧合,兇手不是我!」
「……」
「你為什麽變成沉默的真尋同學!請不要用那種像是冷凍宇宙花枝的眼神看我!克子,你還在做什麽!這種時候就該用宇宙測謊機證明我的清白啊!」
「……奈亞子,我還要吃照燒肉,快下樓抓材料。」
「你·這·家,夥!」
奈亞拉托提普抓住克圖格亞的肩膀猛晃。這家夥的話會如此沒信用全都是自作自受,希望她能藉此理解這一點。
「你們平常總是這樣嗎?」
「嗯,總是這樣!」
露希詢問後,身旁的哈斯塔打從心底露出悠閑的微笑。兒時玩伴的互動看在哈斯塔眼裏像是很快樂的樣子,然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以地球人的角度來看,根本每天都是戰爭。
「雖然亂七八糟……不過年輕真好。」
「你怎麽可以認同啊?還有,這些家夥怎麽想都是謊報年齡。」
真尋歎氣說道,露希也抱持歉意蹙起眉頭。看來這名宇宙實習老師應該能稍微理解真尋的辛勞,但也希望她能察覺到自己同樣造成真尋不少苦惱。
「好,克子!今天此時此刻,就用我的光芒照亮你內心的黑暗!讓我以火箭、鑽頭與雷達組合起來的全新踢腿招式,把你踢碎到再也醒不來,甚至突破大氣層!」
就這樣,即使午餐時間增加一名成員,到最後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露希小姐,你和我們一起迴去沒關係嗎?」
下午的課程像是遊戲玩第二次時的快轉一樣迅速結束,現在是放學時間,眾人不需要留在學校處理事情,所以打算早早離開,但露希不知為何與他們同行,總之就是不知為何。
「沒關係,反正今天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既然是實習老師,一般來說放學之後應該要處理很多事吧?」
「在公司做牛做馬的時代還有可能,現在我可不想加班。」
「真是的,所以公務員才會被批判沒效率。」
「嗯,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寫實無比。」
行星保護機構特務的工作姑且是宇宙聘任,算是公家官員,既然奈亞拉托提普是這副德行,實際的狀況可想而知。
「……重點問題來了,露希為什麽要來學校?」
克圖格亞輕聲進入正題,露希一邊走一邊露出困惑的苦笑。
「我想確認自己現在的情感。」
「啊?情感?」
哈斯塔複誦這兩個字,露希看似瞬間語塞。
「是的,我心中籠罩著一股情感,我認為隻要和你們共度一段時間便能厘清。」
「目的在於我們?為什麽又是這樣?」
「是你們讓我變成這樣子,可別說你忘記歐斯的事。」
「慢著,你們從市場撤退的決走和我們無關吧?」
無論真尋等人當時是否前往拉萊耶樂園,克蘇魯股份有限公司的家用遊戲主機部門之命運都早已決定。
「總之,這方麵我不計較,反正也沒有特別留戀。真正的『問題』,對我露希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在於『你們得陪我直到解決我內心的情感』。」
「嗯……嘿嘿,我聽不太懂。」
「不懂也無妨,尤其是你。」
露希伸出手,宛如梳理般撫摸哈斯塔美麗的金發,哈斯塔的雙手在胸前交握,舒服地眯細雙眼。
這兩人如今相處得好融洽,雖然相遇初期基於種族特性而氣氛險惡,現在卻完全像是姐弟,大概是負值的好感度反轉為正,像是體內毒素互克所以完全康複一樣。
「……摸摸。」
「你對我的頭做什麽?」
「……因為少年好像很羨慕。」
完全聽不懂。
「什麽,羨慕嗎?真尋真是的,隻要你說一聲,我隨時願意用自豪的暗黑指技溫柔摸逼真尋的小兄弟排毒!」
咕唰!
真尋的膝蓋重重打入奈亞拉托提普的臉。
「你真笨,誰叫你忽然在我走的路線蹲下,才會被我踢到。」
「……真尋,你在撞到之前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狠狠踹過來吧?」
奈亞拉托提普按著發紅的鼻梁,雙眼泛著淚光。
「你這家夥真是忠於己身欲望的生物。」
「嗚嗚……要是伸觸手就幫得上忙卻不伸觸手,肯定會後悔到死,我就是不願意這樣才伸出觸手啊。」
即使伸出觸手,也會在觸及之前遭受迎擊,真尋覺得她應該學會這個道理。
眾人行走好一段時間,經過一座公園前方。這座兒童公園占地不小,指定為災難發生時的緊急避難場所,真尋小時候也經常被母親帶來這裏玩。
「在這裏道別吧。」
露希忽然如此說道。
「這麽說來,露希小姐住哪裏?」
「……怎麽?哈斯塔,你想來我家嗎?」
「嗯?啊,不是,單純隻是好奇。」
「這……這樣啊……」
露希不知為何表情一沉。
「露希,原來你有地方住啊,我一直以為你睡公園。」
「八阪真尋,你真沒禮貌。雖然那房子是租的,但至少可以用來吃飯睡覺。」
露希豎起拇指指向身後。
「……不會吧,你住那裏?」
露希指的是和車站共構的三十樓高層住宅,還有空中步道連結至旁邊的大型購物中心,大致上不用走到戶外便能買到生活必需品,非常方便。在房價低於全國平均的這座城鎮,那是少數足以和全國抗衡的昂貴住宅。
所以,完工當時沒能銷售一空,不得已隻好將餘屋出租,即使如此,房租也不隻是有點高,而是很高。要是經濟寬裕得足以住進這樣的地方,應該能過著相當舒適的生活,絕對不隻是露希所說,用來吃飯睡覺的地方。
「你非法居留在地球,日子卻過得這麽快活。」
「果然是非法居留嗎?行星保護機構到底有多鬆散?」
易於入境又易於潛伏,明明找到罪犯就會狠狠修理,緝捕過程卻意外花時間,而且要是像露希這樣和特務建立良好的友誼就會被網開一麵。
這種隨興的設定逐漸令真尋火大。
「克蘇魯發下不少資遺費,我的手頭暫時很寬裕。決定住那裏並不是因為地段,其實隻要能遼風避雨就好……不過我的靈魂向我細語,要我住更好的地方。」
「不準接受這種奇妙的神諭。」
希望她不要講得像是在埋伏筆,依照真尋的經驗,至今幾乎都是先放出許多煙霧彈,再挑出一點都不重要的小事演變成事件。
「咦?可是,既然露希小姐家在那裏……」
「哈斯塔,你想來嗎?想來我家嗎?」
「啊?啊?」
「別在意剛才那段話。」
露希忽然整理起眼鏡與頭發,像是要打馬虎眼。
「那個……既然你住那裏,就和我們迴家的方向相反吧?」
真尋也有注意到這一點。露希住的大樓在後方,也就是反方向,走出校門便是不同的方向,用不著和真尋等人一起走。
「不,這裏就好,這座公園就好。」
「啊?」
「因為這裏人潮多,最適合開店,而且男女老少都會經過。」
露希咧起嘴角露出笑容,表情隱約透露出她還是敵人時的氣息,讓真尋體認到邪神的個性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
「原來是這樣,你中午賺那麽多還不夠嗎?」
「對,我的欲望不會隻因為這樣就滿足。」
「……少年,欲望能拯救宇宙。」
「我才不想被你的性欲拯救。」
如果是克圖格亞的欲望造成宇宙危機還比較容易想像,而且毫無突兀感。
眾人如此交談時,露希將手掌張開與肩膀同寬,接著輕拍合掌。她前方的空間隨即冒出閃電,空氣宛如海市唇樓般搖曳。
剛開始時輪廓模糊,卻隨著時間清楚成形,最後出現的是熟悉的章魚燒攤「普提·庫提」,旗幟穩穩豎立在旁邊。
攤子體積絕對不算小,令人詫異她究竟收納在哪裏,不過依照推測,應該是使用宇宙的超級技術進行存取。
這種收納技術,是否能以不勉強的程度精簡化以供地球使用呢?
腦中瞬間浮現這個念頭的真尋搖了搖頭。不可以繼續這樣,看來自己頗受宇宙的荼毒。
接著,露希抓住自己的肩頭,像是剝取般脫掉套裝,如同蒙麵摔角手在擂台高調地脫下披風。
套裝底下終究不是豐滿的裸體,而是她平常擺攤時的圍裙打扮,真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麽換衣服的。
「好啦,那邊的四人加一隻,要不要捧場?」
露希臉上浮現商業笑容,如果不知道她隱藏在笑臉底下的生意人骨氣,這張笑容看起來實在很有魅力。
原來如此,比起滿臉橫肉的小哥,由精明的美女擺攤當然更容易引人駐足。
「……少年。」
「知道了知道了,一樣隻能買一盒啊。」
克圖格亞雙手按住肚子、揚起視線的模樣令真尋露出苦笑,其實,應該在養成奇怪習慣之前製止她,但要是她成為饑餓的暴徒,要鎮壓也很麻煩。
這時候—
「嗯,真想要。」
這樣的聲音傳入耳中。
迴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真的是不知不覺間,露希正前方出現一道人影。
要站在那個位置,肯定得經過真尋等人身旁,但他們完全沒察覺到他人接近的氣息。即使真尋沒察覺,感官比人類敏銳數倍的三名外星人也肯定有人察覺,但三個當事人都愣在原地。
真尋謹慎觀察這名人物。
對方的身形是中等身材,身高比真尋略高。
然而很奇怪的是,真尋沒有進一步的感想。該怎麽說呢?這人給人的印象非常薄弱,比方說隻要注視他的穿著,雖然可以在一瞬間確實識別他身上的服裝,記憶卻會在下一瞬間宛如手中的砂子流失般迅速淡化。
實際上,真尋甚至不記得這名人物十幾秒前說話的聲音。
就某種意義來說,對方的存在厭稀薄到極點。
依照真尋的經驗法則,這並非普通狀況。
換句話說……
「唔!這是……」
奈亞拉托提普厲聲低語,銀色的天線頭發在頭頂大幅卷動。這個器官名為邪神雷達,會在捕捉到邪神的存在時產生反應。
「外星人……」
真尋輕聲說著,這名人物便轉過身。即使看到長相,依然無法分辨對方是男是女,甚至無從判斷年齡。
這家夥隻是簡單看過眾人幾眼就再度正對著露希,像是對真尋等人不甚關心。直截了當來說,這家夥是要找露希。
「……無論是地球人或外星人,普提·庫提歡迎任何人光顧。一盒八顆,以地球日幣售價三百圓。」
「啊,慢著,不是這樣,我想要的是你,露希·吉斯頓。」
「……我?你又是誰?」
「我的名字有和沒有一樣,所以無所謂。先不提這個,請你和我一起走,有件重要的工作隻有你能勝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