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陷害鍾龍的?”


    “殘月的父親範蓁,範蓁入獄,尚未牽連家人,不過,這身為白衣三少之一的……”暮玹的聲音更小了,“範羽,也就是殘月……”


    小多轉頭看了看熟睡的殘月,心道:“他本名叫範羽。”


    “覺得愧對師父,親自上門替自己的父親負荊請罪,沈蘭舉劍要殺他,師父在中間攔著,說上一輩的恩怨,莫要牽連到他們這輩。沈蘭見自己的兒子如此袒護仇人的兒子,憤怒地質問他:‘你真的要護著他?你忘了你爹是怎麽死的了嗎?’師父跪下來說道:‘若要殺他,那就將兒子一起斬了吧。’沈蘭喊出幾句‘逆子’後,突然一口血吐了出來,當場氣絕而亡。”


    小多長籲了口氣。


    庭院裏十分安靜,“小多”們已經收拾好了廂房和庭院,全都去了前廳。


    暮玹隻顧著給小多講,忽然一隻螢火蟲從他眼前飛過,他這才注意到周圍已是另一番景象。


    盆栽被修剪過,落葉和雜草也全被清理幹淨了,露出了斷斷續續的青磚小路,牆角還開出了很多豔麗的花朵,這一幕,仿佛穿越迴到了過去。


    小多道:“所以,白道長就隱居了?”


    “範羽覺得他父親對不起鍾龍,連帶害死了白翰,他又氣死了沈蘭,再無顏存活於世,於是就自盡了。死前留下一封信給師父,說定當世世為畜,曆盡人間苦楚,來償還對白家的虧欠。


    “師父匆忙趕到黃泉將他攔住,打翻了他手裏的孟婆湯,給他改名為殘月……師爺給師父取名叫白蘭煦,後來師父說他不配擁有沈蘭的‘蘭’字,就改名為白煦,然後就帶著我們二人一起隱居在清禪山了。”


    小多聽完,沉思良久。


    白蘭煦!


    可見白翰和沈蘭是多麽恩愛的一對夫妻。


    靈芊兒和幽雨靜靜地聽完了暮玹的講述。


    想不到,白煦和殘月有這樣的一段過去,白衣三少,曠世奇才……


    靈芊兒捂著臉,在白芷觀的時候還在他們麵前班門弄斧來著,這不是讓人貽笑大方了嗎?


    幽雨問她:“怎麽了姑娘,還頭暈嗎?”


    靈芊兒搖搖頭。


    小多道:“那景雲?”


    暮玹還是有些不樂意,撇嘴道:“是當年受鍾龍事件牽連的一位將軍的孫子,師父無意間發現他在人間跟一群地痞廝混,就將他帶迴了白芷觀,景雲氣師父護著殘月,執意不肯留在白芷觀,跑了幾次都被師父追了迴來,後來與他長談了一宿,這倔小子才終於靜下心來,不跑了。”


    沈熙沅站在書架前,正凝神思考著什麽棘手的事情,眼前忽然落下一片竹葉,沈熙沅單手握住竹葉,接著朝上空拋出了一個防護符咒。


    瓏玉站在他身後不解道:“師父,你這是?”


    沒等沈熙沅迴答,白煦就現了身。


    “表哥,我有急事求你。”白煦說著就要下跪。


    沈熙沅忙扶住了他,問道:“小煦,你怎麽在這兒?”


    白煦將汪瀚忠等人闖入白芷觀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瓏玉已經驚得合不上嘴了。


    沈熙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來迴踱了幾步,道:“妖界來信,說靈芊兒殺了妖王,請我們協助捉拿,我與她有過短暫的接觸,我從來不信芊兒會這樣做,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瓏玉忙道:“師父,此事不應多管,無論事情的真相是什麽,都與咱們無關。”


    白煦道:“我明白,三界互不幹涉,可是,我實在不能見死不救。”


    沈熙沅緊張地問道:“什麽意思?什麽叫見死不救?”


    白煦將靈芊兒受了汪臨義一劍,還有噬魂妖一事說了,並告訴他此時人就在白府。


    沈熙沅吩咐道:“瓏玉你快去找劉半仙,悄悄的。”


    瓏玉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一行人悄然出現在白府前,一時卻都愣住了,還以為來錯了地方。


    地麵和台階被小多掃得幹幹淨淨,匾額也擦得發亮,露出了本來的顏色。藤蔓不在,圍牆上的破洞也已補好,還刷上了一層紅漆,圍牆內的竹子輕輕搖曳著,仿佛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走進前廳,一絲灰塵也看不到,桌子上的清茶還冒著熱氣,好像主人隻是離開了一會兒。


    來到庭院,再不是剛剛那一番荒涼蕭瑟的景象,而是充滿了生機,白煦置身於滿園春色中,恍如隔世,好像這場變故從來沒有發生過,沈蘭下一刻就會從廂房中走出來迎接他。


    幽雨打開廂房的門,白煦迴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


    靈芊兒先看到了劉半仙,接著看到了他身後的沈熙沅,抽出腰間的小笛子就準備與他大幹一架。


    沈熙沅緊忙道:“芊兒別怕,小煦是我表弟,我怎麽會害你呢?”


    靈芊兒冷眼問道:“難道你不想要淩雲扇嗎?”


    瓏玉道:“我師父的琅珂劍,在仙家十劍中排名第一,他要你的妖器做什麽?”


    沈熙沅擺手示意瓏玉退下,認真問道:“妖王是你殺的嗎?”


    “當然不是。”


    “那便好。”


    “你就這麽信我?”


    “你說你沒有做過,我自然信你。”


    麵對溫柔如水的沈熙沅,靈芊兒並沒有放下心中的戒備:“你想先騙取我的信任,再伺機奪取淩雲扇吧?”


    妖王出事後,她仿佛一夜長大,她不再是原來的她,她眼中的世界和眾生也都變了模樣。


    無論身在何處,都像是站在充滿硝煙戰場裏,而周圍的人,也都變成了披著人皮的嗜血妖怪。


    沈熙沅隨後封住了自己的靈脈:“這樣你可以信我了嗎?”


    劉半仙走上前來給她診脈:“我家閣主可是表裏如一的真君子,你這丫頭真是……”


    靈芊兒狠瞪著劉半仙,不滿道:“你還想教訓我幾句?”


    劉半仙笑道:“我是醫者,又不是你老爹,哪來的資格教訓你呀?”


    片刻後,他忽然收了笑容,嚴肅地盯著靈芊兒,靈芊兒被他看得渾身發怵,問道:“劉老頭,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劉半仙搖了搖頭,又診了一遍脈,接著搖了搖頭,困惑道:“你體內怎麽會有兩股妖力?算了,先解決這個再說吧。”


    靈芊兒被他弄糊塗了,劉半仙趁她不備,將一道縛妖符貼在了她身上。


    靈芊兒驚道:“喂,叫了你一聲老頭,不至於這樣對我吧。小多……”


    小多要衝過去,卻被沈熙沅伸手攔住了:“劉先生自然有他的道理。”


    劉半仙道:“丫頭,忍著點。”


    靈芊兒道:“什麽?忍什麽?”


    接著,一陣劇痛襲來。


    “啊——”


    從劉半仙指尖溢出的靈力像根尖銳的長針,直接紮進了靈芊兒的肩膀裏,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一隻噬魂妖被劉半仙抓了出來。


    他撕下靈芊兒身上的縛妖符後,嘖道:“這世上竟然還有這個東西。”


    小多上前將靈芊兒抱在懷裏,怎料靈芊兒忽然唿吸困難,吸進一口氣後,半天也吐不出來,小多覺得不妙,這似乎是隱毒要發作。


    “先生,隱毒,隱毒。”


    劉半仙將噬魂妖裝進了封妖袋中,轉頭就看見靈芊兒慢慢變成了一株鮮紅的彼岸花。


    如絲的花瓣上下搖曳,不斷有幽幽妖氣從中散發出來。


    所有人都走了進來,看向床上的彼岸花。


    小多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姑娘明明是水仙花,這……這是怎麽迴事?”


    劉半仙沉聲道:“你們妖隻有在十分虛弱的時候,才會主動現出原形,保存殘餘的妖力,有助於恢複,既然她變成了彼岸花,那就說明,她本來就是彼岸花妖。你剛剛說隱毒?那是什麽毒?”


    小多道:“姑娘被子修大人撿迴來的時候,就是個病兒,隻要受到驚嚇,或者生氣,或者憂思,就會發病,每次都是子修大人用妖神之力緩緩壓製,之後再由河暮雪細心醫治,才能暫時轉危為安。”


    劉半仙聽到河暮雪的名字,驚訝道:“連河妙手也無法根治這毒?”


    小多搖頭道:“四堂主說這有可能是家族詛咒,而子修大人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姑娘的爹娘,可一點線索也沒有。”


    劉半仙道:“她剛剛的症狀,是隱毒發作時的症狀嗎?”


    小多道:“看著像,應該說就是。”


    劉半仙接著問道:“你們妖界,可是有第七位妖神出世?”


    小多驚道:“先生怎麽知道?之前靈暉殿一直被紫氣環繞著,出事那天,天雷驟降,但是到現在,也沒人知道這第七位妖神是誰?”


    劉半仙指著彼岸花笑道:“這不近在眼前嘛。”


    靈芊兒是第七位妖神?


    小多怔怔地看著彼岸花,不知該如何接受眼前的一切。


    劉半仙道:“我不知道是什麽人故意隱瞞了她是彼岸花的事實,也許是為了她好。如今,妖神之力衝破了這封印,就將她本來的樣子顯露了出來。她的妖神之力雖然不能完全壓製這毒,但是也起了些作用,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這丫頭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小多道:“心境?”


    劉半仙點頭道:“沒錯,妖王不惜犧牲自身妖力,次次都要救她,說明他是非常疼愛這個徒弟的,那麽她一定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一個不如意就會生氣憂思,自然發病頻繁。如今,妖界突遭變故,她也不得不堅強起來,勇敢地麵對這一切,並正麵直視這一直纏著她的隱毒,頑強地與其鬥爭到底……這是好事呀。”


    聽完劉半仙的話,大家都安靜地看著彼岸花,它散發出的紅色妖氣,好似朝霞,將整間屋子映得緋紅。


    小多輕輕撫摸著花莖,彼岸花突然低下了頭,用花瓣碰他的臉,小多的眼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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