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伊爾彌睜開眼,發現自己身邊有個散發著微微香味的柔軟物體,因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摸了摸那物體,薄被之下的物體觸感頗有彈力,一旁還有幾綹銀色細絲層層疊疊。


    伊爾彌這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對喔,我和卡蘿蕾娜睡在一起了。」


    那位銀發少女鼻息唿唿地睡得正香,看起來並沒在作惡夢的樣子,伊爾彌鬆了一口氣。


    稍微撫摸她的銀色頭發後,伊爾彌下了床打開門,準備走出房間。但不知為何,門後已站著身穿睡衣的咲夜。


    「嗚哇……怎麽啦,咲夜?有什麽事嗎?」


    咲夜如銅像般直立不動,隻默默地盯著伊爾彌不放。兩人之間維持了數秒鍾的沉默。


    看來她似乎是在生氣。


    「……卡蘿蕾娜平時都會早起,到外頭練習揮劍。但今天窗外沒有人,而且她也不在床上。卡蘿蕾娜丟下亞修忒一個人不見,這相當罕見。而現在,伊爾彌的床上卻睡著卡蘿蕾娜。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就一起睡了啊。」


    「毫不裝傻而實話實說,真夠大膽。」


    「說什麽大膽……我和卡蘿蕾娜一起睡又不是第一次。」


    「呃?」


    伊爾彌如此說道後,咲夜發出了明顯感到錯愕的聲音,向後退了一步。


    「也就是說,伊爾彌已經好幾次對著那明顯尚未成熟的卡蘿蕾娜的身體,橫衝直撞又橫衝直撞……」


    咲夜臉色發青,用一種仿佛看著髒東西的眼神望著伊爾彌。


    她似乎是誤會了什麽了。


    「咲夜呀,你把『睡』這個字過度解釋了。我對著天地萬物發誓,我絕沒做出任何不軌的舉動。」


    「想不到那已經化為日常的一部分,讓你連不軌都感覺不到了……」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什麽也沒做啦!隻不過是睡在同一張床上而已!」


    「……也就是說,明明有女孩子半夜鑽到你床上,你卻完全沒出手,直到天亮?」


    「就是這樣啊。」


    「這在某種意味上也相當令人不以為然。」


    看來伊爾彌不管怎麽做,都免不了被批評的命運。


    「話說迴來,卡蘿蕾娜還在睡嗎?」


    「似乎是這樣。」


    「不對勁。正如我剛才所說,卡蘿蕾娜相當早起,練劍從沒偷懶過。她竟然到這個時間還在睡,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聽你這樣一說好像也對……不過她昨晚也說身體不太舒服,大概隻是旅途太累了吧。」


    伊爾彌轉頭望了望仍在床上熟睡的卡蘿蕾娜。


    她看起來就隻是沉沉睡著而已。


    「隻要準備好早餐,她聞到香味就一定會起床的。對於食物,她的鼻子可是比狗還敏銳。」


    「原來如此。那得趕快動手準備才行。」


    「嗯。真多虧了咲夜和卡蘿蕾娜,昨天把食材給買迴來了。畢竟在前往東方大陸之前,食材全都清掉了呢。」


    「這沒什麽。」


    這的確是沒什麽,但咲夜卻一副頗為得意的樣子。


    「……那,我就來隨便做點什麽,咲夜趕快去換衣服吧。」


    「了解。」


    伊爾彌目送著咲夜迴到房間之後,便準備走下樓梯。但不知為何,咲夜馬上打開了房門,望向伊爾彌。


    「你不偷看我換衣服嗎?」


    「……你希望我偷看嗎?」


    「太遲了。我本想玩看著伊爾彌在理性和欲望的夾縫間掙紮,最後仍忍不住偷窺,然後假裝沒注意到的遊戲的。」


    「這樣啊……」


    咲夜的想法還真是複雜啊。伊爾彌如此想著,然後也沒再多說什麽,便走下了一樓。


    他走到廚房,打開櫥櫃,裏擺滿了各式食材。但他也不想一大早就做太複雜的料理。


    「就來做披薩吐司吧。」


    伊爾彌如此喃喃自語後,取出了吐司。


    此時咲夜也來到一旁,不可思議地,她竟穿著女仆裝。


    「咲夜,你是在等我吐槽嗎?」


    「倒也不是這樣。隻是覺得穿女仆裝比較適合站在廚房而已。」


    「哦?你要幫我忙啊?」


    咲夜來到這個家裏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但伊爾彌從沒見過她和誰一起做菜。


    伊爾彌正思考著要不要把早餐交給她做。


    「那是不可能的。人各有其天賦。」


    然而咲夜卻相當幹脆地拒絕了。


    「那你是來做什麽的啊?」


    「站著看你做飯。」


    「……這樣喔?」


    「如果你希望我幫忙的話,我也可以幫忙。但以過去經驗而言,事後整理顯然會相當費勁。」


    「有過去經驗,就是說你還是做過菜的囉?」


    「其實我曾請卡蘿蕾娜教過我。但我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當成小黃瓜給切斷了。」


    「咦?不是不小心切到一點,而是整個切斷?」


    「對。啪地一聲就切斷了。但我馬上就把它接迴去了,不用擔心。」


    「……對你而言,比起切黃瓜,把切斷的手指接迴去還比較輕鬆喔?」


    這個失敗經驗實在太有咲夜的特色了。


    「由於濺得周遭一片血海,我和卡蘿蕾娜努力擦了好久,但即使如此還是有擦不掉的血漬,所以就騙你說那是番茄醬。你完全沒注意到嗎?」


    「原來是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那番茄醬聞起來滿是腥味!」


    「完全犯罪。」


    「都不打自招,那就沒意義了吧!」


    「沒那麽了不起啦。」


    「你是在害羞什麽啦!」


    咲夜那不可思議的言行舉止,現在仍令伊爾彌相當頭痛。


    不久前,伊爾彌還心想著那是不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但實際到了東方大陸之後,這種可能性也消失了。東方大陸也沒有像咲夜這樣的人。


    也就是說,咲夜不管到菲黎亞的什麽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怪人。


    「算了,如果你想看的話就站在那邊看吧。」


    「了解。如果你不小心切斷手指,我會立刻幫忙治好。」


    「……那還真是可靠喔。」


    伊爾彌將整塊的吐司切成十三片,伊爾彌、咲夜、亞修忒各一片,剩下十片是要給卡蘿蕾娜的。


    接著他隨意地切了些火腿,放到塗了起司、奶油及番茄醬的吐司上。接著隻要用烤箱烤一烤就完成了。


    「很明顯地在偷懶。」


    「我才不想被隻是靜靜看著的你這樣說。比起那個,你快點去把卡蘿蕾娜和亞修忒叫起來吧。」


    「盡管放心,交給我吧。」


    咲夜轉身跑向二樓,轉身時女仆裝的裙擺劃出一道弧線。


    伊爾彌一邊斜眼看著她跑向二樓,一邊將早餐擺到餐桌上。


    過了一會兒,咲夜讓亞修忒坐在自己頭上,又跑了下來。


    「伊爾彌,借我一個盤子。」


    「呃?」


    咲夜抓走了一個放著披薩吐司的盤子,又跑迴了二樓,動作匆匆忙忙的。


    「她到底在做什麽啊?」


    伊爾彌有些在意,便跟在她後麵i起上了二樓。


    披薩吐司那略為剌激的起司香味,從伊爾彌的房間飄了出來。


    「咲夜,到底怎麽了?」


    身穿女仆裝、桃色頭發的少女將披薩吐司放在床邊,正用兩手搧著風。


    「伊爾彌,卡蘿蕾娜不對勁。香味這麽濃,


    她卻完全沒有反應。」


    咲夜和亞修忒轉頭望向伊爾彌,表情相當認真。


    「沒有反應?怎麽會?」


    卡蘿蕾娜聞到食物的香味竟然還不起床,這真的有可能嗎?但事實上,卡蘿蕾娜的確仍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喂,卡蘿蕾娜!差不多該起床了吧。卡蘿蕾娜!」


    伊爾彌走進床邊,抓住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


    身體是溫熱的,也還有唿吸。但眼睛卻沒睜開。


    「嘰嘰嘰!」


    亞修忒也從咲夜頭上飛了下來,降落在卡蘿蕾娜胸前,不斷上下跳躍著。


    但即使他們如此吵鬧,卡蘿蕾娜的雙眼依舊緊閉。


    於是他們便白白浪費了十片披薩吐司。


    2


    凜斐爾德軍兵力約三千。


    以數量而言,並沒什麽大不了的,想以這種兵力和大國對抗,這連笑話的邊都構不上。


    再加上他們直到最近都還隻是礦坑的奴隸。也就是說,他們並沒受過正規的訓練,是一群門外漢。


    但即使是門外漢,也以門外漢的方式下了不少功夫。


    首先,為了避免短兵相接,他們都裝備著比一般規格更長的長槍,如此雖然不利於臨機應變,但相對的攻擊範圍也比對方長。也就是說,這樣不僅可以填補技術上的差距,也可以達到緩和恐懼感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們的訓練相當追求效率。


    一般正規的軍隊除了必須提升每個士兵的技術之外,也會為了群體戰而進行各式各樣的訓練。由於戰局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士兵們也就必須因應戰局來組成最適合的陣形。指揮官對此必須當機立斷並下達指令,而士兵們則必須執行其命令。


    而數千數萬人的群體,一般幾乎是無法有條不紊地排出陣形的。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一般正規軍都日複一日進行著嚴格訓練,因此門外漢的集團是無法與之對抗的


    但凜斐爾德軍則將其訓練集中於單一一種陣形上,來補足其不熟練之處。


    這種陣形,就是在古代的大戰之中曾使用過的「方陣」。


    這是一種運用長槍、重視衝撞力的陣形,而且就隻是排成一排不斷向前衝的單純戰法。對其他方麵不成氣候、唯有士氣最為高漲的凜斐爾德軍而言,方陣可說是最適合的陣形。


    但光是這樣,是無法贏過大國的。


    大國可是擁有大量的槍和大炮。而且光是比兵力數量,凜斐爾德就輸一截。


    為了顛覆這種劣勢,凜斐爾德軍在箭和長槍上都塗了劇毒。若是一般軍隊采取這種戰術,肯定會被批評為卑劣,受到來自世界各國的非難。


    但如今的凜斐爾德可說是舉國都成了反叛者,他們等於是向全世界宣戰了,因此根本不會介意這些非難。


    而且,三千兵力雖少,但少也有少的好處,那就是不需要後勤補給。


    本來,為了搬運軍隊所需物資,就必須組成補給部隊。而由於這些補給部隊也必須吃飯,因此所需的物資便更多。


    若是深入敵陣,補給線便會拉長,物資的運送也就會變慢。為了能安定地搬運物資,就必須增加補給部隊的人數。但由於補給部隊也可能遭受敵襲,因而也必須為其安排守衛,如此所需的物資便更多了。


    但,若隻有約三千人的話,物資隻要在當地取得,便得以維持部隊所需。


    講白了,便是掠奪。


    他們無須等待來自自己國家的補給,隻要在當地的村子毫不容情地奪取物資,男殺女奸,不斷前進即可。


    如此迅速的進擊,將會讓敵人無暇擬定對策。


    這是相當強力的武器。


    在榭藍德王國的正規軍隊到達之前,先攻下加利熙罕。若是這種程度的目標,就算隻有三千兵力應該也綽綽有餘。


    而且相當幸運地,璽洛瑪耶侯爵還是國王的女兒。


    若是將她活捉了,便可以作為人質進行交涉。


    當然,光是活捉了人質,還是無法取勝的。但他們打算在敵方專注於交涉無法分神之時,派遣另一支軍隊前往王都,偷偷在水道和井裏下毒。


    畢竟凜斐爾德的目的既非奪取榭藍德王國的領土,也非簽訂對自己有利的條約。


    他們的目的是對奴役凜斐爾德的國家進行報複,最好是將對方殺個精光。


    因此完全無須客氣。


    在王都成為屍山血海的死城之後,便搶走他們所有值錢的東西,用這些資金來大量雇用傭兵。


    就算士兵素質低落,但隻要有一定的數量,便有數不清的用途。


    而且被大國蹂躪的國家也不隻凜斐爾德而已。隻要凜斐爾德持續取勝,其它小國應該也會加入戰局助陣。


    凜斐爾德的戰略,便是立基於此種充滿不確定性且相當樂觀的預測之上。


    但不管是不是過度樂觀,他們都唯有前進一途。


    而就在昨天,凜斐爾德軍侵略了吉拉喀米山山腳的村莊。


    克裏斯福從窗戶向外望,窗外的士兵們正搭著帳篷野營。但由於他們再過不久便要繼續進軍,因此有一些帳篷已經開始拆除了。


    不過話說迴來,這村莊還真是不幸。幾個月前才因蘿菈·艾爾利的失控而變得殘破不堪,現在又因凜斐爾德軍的侵略而全滅。


    但對克裏斯福而言,村莊的命運和凜斐爾德軍的戰略,他其實一點都沒興趣。


    最重要的還是菲莉希雅是否擁有神物一事。若是她持有神物,就必須更進一步調查該神物的特性為何。


    若不好好調查這些事,克裏斯福繼續待在凜斐爾德就沒有意義了。


    然而菲莉希雅自己似乎並沒有持有神物的自覺。克裏斯福曾好幾次試著套她的話,但她卻徹底地相信自己之所以複活,是因為擁有神明的庇佑。


    克裏斯福開始覺得,說不定這件事真的和神物無關。


    但死者複蘇這種事,若非神物之力根本不可能。


    「菲莉希雅大人,我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什麽事呢,克裏斯福?話先說在前頭,三圍可是秘密喔。啊,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也是可以告訴你啦……」


    「不是這件事。」


    克裏斯福對在房間中走來走去的菲莉希雅搭話後,她便很開心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克裏斯福的冷淡反應又使得她略顯喪氣。


    實在難以想像她就是那個率領著三千士兵、虐殺整個村莊村民的指揮官。


    「我想請教的是關於您的能力的事。菲莉希雅大人在黎德島上順利地躲開了艾莉絲大人的攻擊,那仿佛瞬間移動般的能力,究竟是什麽能力?您是使用了操縱空間的魔法嗎?」


    「操縱空間……?怎麽可能,我才做不出那麽厲害的事呢。那是因為有迪亞馬特大人在保護我啊,克裏斯福。」


    又是這句話——克裏斯福感到相當厭煩。隻要跟菲莉希亞有關,所有的事她都解釋成神明的庇佑。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不相信呢。真過分。以前的克裏斯福明明更加率真的。不過像這樣稍微自以為是的樣子,也是頗可愛的。隻要再更加主動一點就完美了……嗬嗬,嗬嗬嗬。」


    「菲莉希雅大人,請問您在笑什麽?」


    「沒什麽,別在意,跟你無關。啊,你剛剛談到瞬間移動吧?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但那現象並無關乎我自身的意誌。隻要受到攻擊,不論我自己是否察覺到,都會自動移動到安全的地點。迪亞馬特大人的力量真的是太棒了。」


    「就算沒察覺到也……?」


    這話聽起來真奇妙。


    不


    管是神物或是一般的魔法,不集中心力是無法發動的。


    特別是神物,由於會有大量不屬於自己的魔力流入體內,因此極度耗費精神力。


    那可沒方便到能夠自動發動。


    若真能自動發動,那豈不是像櫻咲夜和九尾狐那樣了?咲夜的無限再生能力,說到底還是九尾狐的力量,所以才能無關乎咲夜本人的意誌進行療傷。


    「菲莉希雅大人,進軍的準備完成了。」


    此時,一位士兵進來如此報告道。


    「了解,辛苦了。傳令下去,全軍出擊。我也稍後就會過去。」


    「是!」


    士兵轉身離開房間。


    「克裏斯福,我們也快點過去吧。我們要好好蹂躪那些曾蹂躪過凜斐爾德的大國。」


    「……是的。」


    雖然嘴上如此迴答道,但克裏斯福心中所想的卻完全是不同的事。


    如果菲莉希雅的死而複生和瞬間移動真的是神物的力量,那麽會不會正在使用神物的,其實另有他人?


    克裏斯福腦中突然浮現出此種想法。


    3


    加利熙罕的常備軍約一千兵力,若加上後備軍則有兩千。


    軍隊主要用於治安的維持以及邊境的戒備,同時也有遏止戰爭的效果,不過相當耗費預算。而且理所當然的,士兵並不會生產任何物資。


    因此,他們便設立了後備軍製度。後備軍在沒有戰爭之時從事別的職業,當發生緊急事態時,才會受到召集。


    後備軍人一年會接受數次訓練,除此之外便等同一般人。


    比起征召門外漢,後備軍人更能成為戰力;而且由於平常從事別的職業,因此也能對經濟產生貢獻。


    璽洛瑪耶侯爵在接到凜斐爾德軍接近的情報之後,便對後備軍人發出了召集令。


    但要等待他們集合,是來不及的,因此必須先把已備齊裝備的常備軍編成先發部隊,阻止凜斐爾德軍繼續接近。


    這支先發部隊由璽洛瑪耶侯爵直接指揮,正午之時便已在加利熙罕和吉拉喀米山的中間地帶展開了陣形。


    他們將營部設於山丘之上,以俯瞰依瓦基河的陣形等待著凜斐爾德軍的到來,如此既可迅速發現敵人,而且隔著河流也利於防禦。


    「看到敵人了。」


    「真快呢……在這種暑天之中,還真是辛苦他們了。」


    璽洛瑪耶侯爵與羅傑·卡特萊特大將從山丘之上以望遠鏡捕捉到了接近的敵影,正如報告所說,敵方大約三千人左右。


    營部裏除了侯爵與大將之外,還有負責騎馬傳達命令的傳令兵、以鼓聲傳令用的太鼓,以及負責護衛的士兵。所有人都身披鎧甲,氣氛相當嚴肅,隻有侯爵一人身穿華麗洋裝,騎在馬上。


    她這身裝扮看起來完全是在藐視戰場,但卻反而達到了提振士兵士氣的效果,可說是相當奇妙。


    「……敵方有投石機呢。」


    此次擔任侯爵參謀的卡特萊特大將如此喃喃自語道。


    他是位年近七十的老兵,其經驗在加利熙罕中可謂首屈一指。其兒子也是相當優秀的軍人,卻不幸死於安卓森病。但其孫子布魯諾斯卻繼承了優秀的血統,相當年輕便當上了中將,以後備軍為中心所編成的後援部隊,便是由這位布魯諾斯·卡特萊特中將來擔任指揮官。


    「而且還相當大呢。是攻城用的嗎?」


    「是的。不過那應該無法渡過依瓦基河。」


    「但那射程應該比河流寬度還遠吧?」


    「想必是如此。因此我方軍隊還是盡量別太靠近河流為上。」


    「也是。不過若離河流太遠,就無法發揮地利了。反正我方還有大炮,在射程上應是略勝一籌。」


    「是的,我軍應該能先發奪人。但我軍數量僅敵方的三分之一,即使後援部隊抵達,也還差一截。」


    「這時就該由指揮官來發揮實力了呢。話說迴來,伊爾彌——」


    璽洛瑪耶侯爵迴頭唿喚了魔法師的名字。


    伊爾彌·秘維克麵色沉重地站在那裏。


    「若敵方派出魔法師,你也會為我方助陣吧?」


    「……是的,因為若此處遭到突破,加利熙罕就危險了。不過除此之外,我不會有任何行動。我會在別處待命。」


    伊爾彌如此說道後,便使用浮遊魔法飛了起來。


    「這樣啊。謝啦。」


    侯爵再次將視線望向前方。她感到心口一陣刺痛。


    卡蘿蕾娜從今天早晨便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都尚未轉醒,即使拜托醫生診治,診斷的結果也總是原因不明,毫無進展。


    雖然伊爾彌沒有說出口,但他肯定是想陪在卡蘿蕾娜身邊的。然而,若是凜斐爾德軍中有魔法師,加利熙罕軍是沒有足以抗衡的手段的。


    就算是為了保護卡蘿蕾娜,伊爾彌也必須待在戰場之上。


    而侯爵即便明白伊爾彌的此種心緒,她也無法說出「你就陪在卡蘿蕾娜身邊吧」這種話。


    侯爵作為加利熙地區的統治者,她有義務在這場戰爭中獲得勝利。


    她必須冷酷無情地采取最優良的策略。


    一小時後,凜斐爾德軍已逐漸到達了依瓦基河的對岸。


    敵方到達時隊列相當整齊,這讓侯爵暗自佩服。


    但加利熙罕這邊的準備更是萬全。


    「那麽,發射吧。」


    侯爵指令一出,太鼓便隆隆響起——與此同時,一整列的大炮一齊對敵軍開火。


    大炮的炮彈飛過寬廣的依瓦基河後仍保持著相當的速度,從上方襲向凜斐爾德軍。這炮彈以盾牌或鎧甲是無法防禦的,遭受直擊的士兵當場死亡,而在附近的士兵則會因炮彈的碎片而負傷。


    但大炮無法快速連射。在大炮發射的空檔之間,凜斐爾德軍已進入河內,準備渡河。


    「侯爵,稍微讓隊伍退後一些吧。」


    「也是,再拖下去石頭就要飛過來了。」


    傳令兵即刻快馬加鞭將侯爵此道指令傳達下去。


    要使上千人有條不紊地行動,指令的傳達必須相當迅速確實。現實上,這並不是很容易辦到的事。


    不過這群人也真不愧是平時就積累相當訓練的常備軍,他們隊列絲毫不亂,整齊且迅速地向後退去。侯爵與大將在山丘上望著這一幕。


    「真不愧是我軍,相當熟練呢。」


    「承蒙謬讚,屬下相當光榮。」


    卡特萊特大將恭敬地如此說道。


    片刻之後,巨大的岩石朝方才加利熙罕軍所在的地方飛來,但由於現在已成為無人的空地,岩石隻是空虛地墜落於地。


    「這就是投石機的射程距離吧。隻要不要越過那條線,就不怕會被巨石壓扁啦。卡特萊特,我方的大炮還能用嗎?」


    「應該是還打得中現在正在渡河的敵兵。不過在那之後便會陷入混戰,到那時便撤下比較好。」


    「了解。那我們就快發射吧。擊鼓!」


    身處河中的敵軍無法敏捷行動,自然無法躲避炮彈。但即使如此,他們仍毫不退縮地繼續前進,速度快的已經渡過了河流。


    「這鬥誌真令人欽佩呢。」


    「看樣子敵軍士氣異常高漲,讓他們膽怯而自行撤退的作戰,應該是行不通的。」


    「也是。不過這種士氣也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維持著陣形前進,其實是比一般想像的要難上許多。畢竟隊列右端和左端的士兵難以互相聯絡,有時可能連現在是在前進還是後退都搞不清。


    若數千士兵都能以相同速度前進那還好說,但往往會有


    一部分士兵特別突出於隊伍之外。而這部分突出的士兵便會遭到弓箭和子彈的猛烈攻擊。


    在平地行軍尚且如此,何況是在河中,隊伍紊亂是必然的。更別說是在有炮擊的情況下了。


    現在凜斐爾德軍的軍勢已然潰不成形。


    而率先渡河的勇猛士兵,則會受到步槍的集中攻擊。


    加利熙罕軍所裝備的步槍是刻了膛線的最新型步槍,比起舊式步槍,命中率要高上許多。


    「這樣應該消滅了不少敵方士兵了吧。」


    「是消滅了不少。至此情勢都相當有利。不過對方也的確可畏,即使如此曝露於槍林彈雨之中,仍前仆後繼地渡河登陸。」


    「子彈裝填的速度似乎有些趕不上了呢。」


    「而且敵方也正在逐漸重新整隊。若對方仍保持著此種士氣與我方短兵相接,對我方將會相當不利。」


    「我軍人數也少……總之能發射的都先發射了,之後就是肉搏戰了呢。」


    麵對以步槍進行攻擊的加利熙罕軍,已經登陸的凜斐爾德軍使用弓箭應戰。


    不久之後,凜斐爾德軍已全部渡河,並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了陣形。


    那陣形便是方陣。雖隻是右手持長槍左手持盾,集結在一起向前猛衝的陣形,但也因如此而擁有極高的突進力。


    「方陣是以左手持盾,所以隻要攻擊陣形的右翼就行了吧?」


    「正是如此。不過,對方不僅士氣極高,集體行動也相當流暢,想必是不會那麽輕易就讓我們繞到右側去吧。」


    「但若正麵衝突,我們人數較少,鐵定會輸。若是單純計算,對方的迴複力可是我們的三倍。」


    陣形最前列的士兵若是陣亡,其後一列的士兵就會上前補替。也就是說,隊列的縱列愈深,就代表能替代的士兵愈多,迴複力也就愈高。


    「若敵人太過貪心,采用橫向展開陣形包圍我方的戰術的話,就能采取直接突破的戰術了。像從敵方勢力單薄之處正麵突破,然後繞到後方之類。」


    「但敵方的指揮官似乎並沒打算采取此種戰法。他們用兵相當堅實,所以才不好對付。」


    「真是麻煩。不過我也得好好擬定策略才行——」


    要不然就會被以數目取勝。


    兩人談話之間,敵軍已經逼近了加利熙罕軍,兩軍展開了近距離作戰。如此步槍和弓箭都無法使用,戰局演變成長槍與劍的戰爭。


    若以士兵的技術而言,是加利熙罕壓倒性地占上風;但即使如此,士兵數量差了三倍,技術麵的優勢也會被抵銷。


    因此,侯爵召集了移動速度快的騎兵,編成五十人的分隊,指示他們繞到凜斐爾德軍右翼。


    就算在數量上占劣勢,其兵力的差距也還不到一瞬間就全滅的地步,因此隻要趁著正麵還支撐得住之時繞到敵方右側,就能攻擊敵方弱點。


    但是——


    「果然,對方也反應過來了。」


    麵對這邊派出的騎兵分隊,凜斐爾德軍從陣形中切出了一小塊兵力予以迎擊。


    「但對方可全都是步兵喔。我們的分隊是騎馬的。應該能順利繞過他們吧?」


    倒也不是因為他們聽到了侯爵這句話,但分隊的確順利避開了試圖防禦右翼的凜斐爾德軍,繞到了敵方陣形的正後方。


    「唉呀,做得比我指示得還好呢。」


    璽洛瑪耶侯爵如此開心地說道。與此同時,手持重槍的騎兵分隊開始從凜斐爾德軍的後方展開攻擊。


    被攻擊弱點的敵軍想要迴頭迎擊,但加利熙罕的主力還在正麵,這導致他們不知所措,明顯地陷入了混亂。


    然而,順利繞到後方的騎兵不過五十人,麵對三千人的軍勢,實在是杯水車薪。


    凜斐爾德軍也注意到此事,而恢複了冷靜。


    加利熙罕的分隊也察覺此事,而迅速撤退了。璽洛瑪耶侯爵見狀,再次對我軍的優秀感到佩服。


    「好啦,這樣也拖延了不少時間了。在援軍抵達之前,就這樣繼續減少對方人數吧。」


    「……不,侯爵。看來似乎是我方人數減少得比較快。」


    「嗄?為什麽啊?明明是我方戰術較為高明不是嗎?」


    麵對卡特萊特大將的報告,璽洛瑪耶侯爵如此不悅地迴答道。


    「根據方才傳到的情報……敵方似乎在箭和長槍上塗了劇毒,光是擦過就足以致命。」


    「毒?喂,這些人難道都不知羞恥、不在意外界看法的嗎?就算是戰爭,也有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吧?」


    「若是一般的軍隊,大概還是會重視名譽的吧。但對方可是發動政變奪取政權之人。何況若從凜斐爾德的立場來看,我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使用劇毒說不定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卡特萊特大將假裝平靜地如此說道。但現在不斷陣亡的可是他的部下,想必他心中比侯爵還要氣憤許多。


    「……不管怎樣,我們不能在這邊撤退。若是讓他們進了加利熙罕,還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


    「那自是當然。」


    侯爵和大將望著不斷死去的士兵們,繼續擬定下一步策略。


    接著,他們想到了一步險棋,因而決定移動營部位置。


    菲莉希雅在方陣的最後一列指揮著。


    正因為有她看著,凜斐爾德軍的士兵們才能維持如此高昂的士氣。


    而菲莉希雅不僅發揮了身為巫女的極高人氣,也將其作為一位聰慧的指揮官的本事展露無遺。


    方才被加利熙罕的騎兵繞到後方時仍能迅速應對,這都多虧了她的實力。


    「對方的指揮官看似也頗能幹,不過麵對這樣的兵力差距,應該也束手無策了吧。啊啊,不過話說迴來,克裏斯福到底上哪去了呢?」


    菲莉希雅不斷東張西望地望向四周,但依舊找不到心愛人兒的身影。


    似乎是在混亂的戰場上走散了。


    ——算了,等殲滅敵人之後再慢慢找也不遲。


    正當她如此思考著時,右翼傳來了一份報告。


    「敵方似乎為了繞到我軍右側,而開始移動全體陣形了。」


    菲莉希雅聞言,對對方又是一陣佩服。這是隻有正規軍才能采取的戰術。


    光是要移動大軍,就已是相當困難的事了,更何況還要一邊戰鬥一邊移動,若非平時就積累相當程度的訓練,否則是不可能做到的。一般而言,士兵會因移動速度不一,導致陣形產生單薄之處,此時隻要對該處展開攻擊,就能將敵方陣形一分為二,一舉使之瓦解。


    但敵方顯然相當有自信,才采取了此種行動。他們肯定不會露出破綻的。


    「總之,就配合著敵方的行動,我方也迴轉陣形吧。絕對不能讓他們繞到陣形右側。隻要從正麵迎擊,我們就勝券在握。」


    加利熙罕軍必須順時針畫大圓一般地采取大規模移動,而與此相對,凜斐爾德軍不過是以原先所在地為支點旋轉而已。但即使如此,凜爾斐德軍的陣形依舊產生了破綻。敵方並未放過這個機會,如白蟻般地試圖鑽進來。


    但凜斐爾德軍以壓倒性的迴複力占優勢,這點小破綻,以人數差距便足以彌補。


    如此大約一小時後,兩軍的相對位置完全顛倒了過來。


    本來是凜斐爾德軍背對著依瓦基河的,現在則成了加利熙罕軍采取了背水陣形。


    「唉呀……雖然他們移動得相當漂亮,不過似乎完全成了反效果呢。這樣遊戲就結束了。上吧,將他們全都擊潰。」


    但正當菲莉希雅要下達全軍突擊的指令之時,軍隊之中傳來一陣悲痛的高唿。


    「後方敵襲!」


    菲莉希雅心頭一驚,迴頭一望時,眼中隻見上千支箭一齊飛來。


    「時機掌握得真好!我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呢。」


    「的確。仿佛運氣也在幫助我們似的。」


    「不隻是運氣喔,還多虧了你的孫子行軍迅速,才趕上了這次機會。」


    「承蒙您的謬讚,我代布魯諾斯向您謝過。」


    侯爵與大將所乘的馬,後腳已經踏進依瓦基河,被逼到退無可退了,幸好援軍及時趕上。


    當然,這並不是巧合。


    他們是事先推算後備軍人調整裝備所需的時間,然後配合著那個時間,反轉與凜斐爾德軍的相對位置的。


    要控製敵方的行動是相當困難的事,而且援軍本就不一定會在預測的時間趕到,因此這次行動幾乎稱不上是作戰,反而比較像是賭博。


    但即使如此,侯爵的賭注依舊成功了,加利熙罕軍朝著勝利邁進了一步。


    一心隻想著打倒眼前敵人的凜斐爾德軍,其結果便是毫無防備地背對了敵人。


    附帶一提,由於依瓦基河的對岸還有投石機,因此直到方才,加利熙罕軍其實是無法靠近河岸的。


    但侯爵秘密地派遣了騎兵分隊渡河,先鎮壓了投石機,多虧了如此,加利熙罕軍才得以無須畏懼投石攻擊,布下背水之陣。


    「好了,接下來隻要夾攻就行了。全軍聽令,好好蹂躪敵人吧!」


    就算凜斐爾德軍的士氣再如何高漲,麵對從背後出現的敵人,總免不了陷入一片混亂。


    而加利熙罕軍可沒有耐性等待他們的混亂平息。


    4


    伊爾彌從略遠的地方觀望著兩軍交戰。


    雖然過程幾度令他心驚膽戰,但從結果來看,似乎是加利熙罕軍的壓倒性勝利。


    ——這樣就能快點迴到卡蘿蕾娜身邊了。


    但,正當他如此放心時,加利熙罕軍陣營內突然發生了大爆炸,看起來死傷人數應該不下數百人。


    那爆炸並不是火藥造成的。


    正如璽洛瑪耶侯爵所擔憂的,敵方的魔法師出現了。這也就是說,該輪到伊爾彌出場了。戰爭從現在開始才是重頭戲。


    即使是當下此刻,卡蘿蕾娜依舊繼續沉睡著。伊爾彌好想趕快趕到她身邊去,但他也無法棄加利熙罕軍而不顧。


    因此伊爾彌迅速飛到空中,前往戰場。


    爆炸的中心已成了一幅地獄受難圖,爆炸的溫度高到連鐵製的武器和防具都足以熔化,暴露其中的士兵們已完全炭化,絲毫無法辨別身分。


    而在這樣的地獄風景中,隻有一人仍維持著美妙的姿態站在那裏。她身上的服裝仿佛全新的一般幹淨,亞麻色的長發在熱氣中飄揚。是位女性。


    「是魔法師……!」


    周遭焦黑的屍體堆積一片,隻有她仍毫發無傷。這已經是毋庸置疑了。


    伊爾彌讓左手發出銀色光芒,藉著重力加速度,再加上浮遊魔法的推進力,朝敵方的魔法師一拳打去。


    對方並沒注意到伊爾彌。她犯了在戰場上輕敵大意的此一大忌。


    雖然威力強大,在反應上卻完全是個新手。


    這擊會確實命中——伊爾彌是如此認為的。但銀色拳頭並未成功吸收到對方魔力,隻是打到了地麵,在地麵上打出一個大洞。


    被躲開了。


    但是,敵方究竟是何時移動的,伊爾彌完全沒看清楚。


    「原來加利熙罕也有魔法師呀。而且還相當優秀呢。剛才那一擊,若我沒有迪亞馬特大人的庇佑,肯定就命喪當場了呢。不過啊——」


    上方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優雅嗓音。


    伊爾彌抬頭一看,方才那亞麻色頭發的女性就飄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擁有一雙淡藍色且相當具透明感的眼睛,伊爾彌覺得她的存在感相當薄弱。雖然她明明是位足以令人看得出神的美人,嗓音也相當清晰澄澈。


    伊爾彌企圖飛上空中進行追擊,但對方的魔法卻搶先了一步發動。


    「燒成灰燼吧。」


    明明現在是萬裏無雲的晴天,一道落雷卻突然從空中往伊爾彌頭上劈下。


    雷聲撼動著周遭空氣,閃電發出炫目的閃光。


    但伊爾彌已經展開防禦結界,將電流完全防禦住了。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由於周遭的士兵都早已死去,因此並沒有人遭到波及。


    「……你叫什麽名字?」


    伊爾彌如此詢問浮在空中的魔法師。


    他想知道如此樂於參與戰爭的魔法師究竟是誰。


    「抱歉自我介紹得晚了。我叫菲莉希雅·普蕾斯寇特。話說迴來,那你呢?我覺得在詢問別人的名字前,還是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比較好喔。」


    「伊爾彌·秘維克。」


    伊爾彌如此迴答道,同時迴溯著自己的記憶。


    菲莉希雅正是凜斐爾德前任巫女的名字。希拉斐娜說過,由於菲莉希雅還活著,希拉斐娜因而被剝奪巫女的地位,從國內逃了出來。


    但就算真是如此,她也太年輕了。從外表上來看,菲莉希雅和希拉斐娜幾乎是相同年齡。由於是前任,所以應該要年齡更大些才對。


    「伊爾彌?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喔喔,這樣說起來,最近和艾莉絲的勢力戰鬥的魔法師,也叫伊爾彌呢。這樣啊,你就是那位伊爾彌囉?」


    「你知道艾莉絲?」


    「是的。我因為一些私人理由,而和新生迪亞馬特教處於對立狀態,我可費了不少功夫在收集情報上。凜斐爾德的諜報機關相當優秀吧?」


    「為什麽和艾莉絲對立的人要來攻擊加利熙罕!」


    「唉呀,這和那是兩碼子事。加利熙罕所屬的榭藍德王國,正是將我凜斐爾德蠶食鯨吞的大國之一,是肅清的對象,必須將之毀滅。不過,我和你並沒有私怨。如何呢?作為同樣與艾莉絲敵對之人,何不好好相處?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你不覺得廣交朋友是件好事嗎?」


    身為引起眼下慘狀的罪魁禍首,菲莉希雅竟還說什麽想廣交朋友。就算隻是玩笑,她也似乎是個腦筋相當不正常的人。


    伊爾彌斜眼略略觀察了加利熙罕士兵的狀況。他們正因突然發生的大爆炸而驚慌失措。


    雖然他們處於前後夾攻敵人這樣一個具壓倒性優勢的立場,但在數量上仍是處於劣勢的,沒有人能保證他們不會被敵方反敗為勝。而在此時竟還有魔法師發動奇襲,想要冷靜根本是不可能。


    為了讓士兵們冷靜下來,伊爾彌必須盡早將菲莉希雅從戰場上排除。


    「神物·啟動——薩克魯托耶·阿南西!」


    伊爾彌解放了寄宿於自己靈魂中的神明的力量。


    那股力量侵蝕著伊爾彌的精神力,漸漸形成鎖鏈。那是能強製使接觸到的物體靜止不動的,究極的拘束道具。


    鎖鏈遵從著伊爾彌的意誌,朝菲莉希雅高速飛去。


    那速度快到根本無法迴避——


    但,卻沒命中。


    「怎麽可能……!」


    薩克魯托耶·阿南西的速度快到就連將之發動的伊爾彌本人也無法清楚認知,以人類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順利閃躲。


    「很厲害吧?這個瞬間移動可是迪亞馬特大人的力量喔!」


    菲莉希雅的聲音從伊爾彌正後方傳來。


    同時,伊爾彌感受到一股熱力和魔力。


    攻擊接近了。


    「神物·啟動——反鏡亂舞!」


    伊爾彌背後出現了一麵鏡子。那是一麵完全沒有任何歪斜的平坦薄鏡


    。


    那是在東方大陸上從現世防人那裏獲得的,絕對反射的力量。不論是物理攻擊或是魔法攻擊,全都會毫無遺漏地反射迴去。


    菲莉希雅想必因身處伊爾彌後方而感到鬆懈了,這樣的她是無暇迴避反射迴來的攻擊。


    但當伊爾彌迴頭時,卻看到了一幕令他驚訝萬分的景象。


    菲莉希雅已不在身後。而反射迴去的火球則直直地朝加利熙罕的士兵飛去。


    「嗚!」


    伊爾彌趕緊放出薩克魯托耶·阿南西的鎖鏈,在千鈞一發之際讓火球停了下來。好險,差點就要把自己人炸飛了。


    「唉呀,多不可思議的力量啊。碰到那鎖鏈的事物都會靜止,而碰到那鏡子的東西都會反射。不過,光憑這樣是無法打倒我的喔。畢竟,我可是有迪亞馬特大人的庇佑。」


    這次,聲音是從正上方傳來。


    「迪亞馬特的庇佑?」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伊爾彌如此思考了一瞬後,立刻就想起對手是個巫女。


    若將聖職者的話語全都當真,那這世上所有的事就都是神跡了。雖然可能真的是如此也說不定,但這種事情和現在的狀況無關。


    眼前重要的,就是要打倒菲莉希雅。如此而已。


    「我和你也沒有任何恩怨,但我必須保護加利熙罕……必須保護卡蘿蕾娜!」


    鎖鏈再次飛向菲莉希雅。


    但正如所料,她又以瞬間移動般的迅速動作躲開了鎖鏈。


    「沒用的——」


    菲莉希雅出現在鎖鏈通過地點上空的一百多公尺處,朝下俯視著伊爾彌。


    「那可難說!」


    若是事先就已預料到對方會瞬間移動,那就在對手閃躲之後立刻發動下一道攻擊就行了。若是不知對方會出現在何處,就隻要做好全方位攻擊的準備即可。


    伊爾彌從兩個神物之中吸取魔力,儲存在手掌之間。


    伊爾彌並不知道菲莉希雅是如何瞬間移動的,但也可以預料到那肯定是超高等的技術。既然如此,應該是難以連續使用才是。


    「感謝你出現在上方啦,這樣我就能毫無顧忌地攻擊了!」


    一顆太陽從伊爾彌的手掌中朝天空射了出去。


    ——那光與熱,真的讓人想如此形容。


    空氣急速膨脹引發了大爆炸,火柱貫穿天際。


    這道攻擊若是朝下使用的話肯定強到能將加利熙罕軍和凜斐爾德軍一同消滅殆盡。其證據便是,原本一片蔚藍的天空,現在都已為紅蓮所覆蓋。因此,雖然現在並沒出太陽,但卻比出太陽時還要明亮。


    若是命中的話,菲莉希雅毫無疑問會當場死亡吧。


    但伊爾彌卻沒有打中了的手感。


    雖然這次並沒再聽到菲莉希雅的聲音傳來,但伊爾彌就是覺得自己還沒打倒對方。


    她會是在那火焰之中嗎?


    仿佛唿應著伊爾彌的疑慮般,一道落雷劈了下來。


    伊爾彌以反鏡亂舞將雷反射迴去後,飛到了空中。


    穿過火雲後,菲莉希雅果然就在裏麵。她毫發無傷地微笑著,身體周遭圍繞著放著電的結界。結界啪嘰作響,產生了放電現象。


    看來菲莉希雅擅長的似乎是雷係的攻擊魔法,而且魔力的量也相當驚人。


    但光是這種程度,應該是沒辦法閃躲持有神物的伊爾彌的攻擊。


    「……你是怎麽躲開的?」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雖然你的攻擊力真的相當強,但我總是當意識到時人已經在這兒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


    「別裝傻了!」


    「唉呀,好過分,我可沒裝傻喔。正如我剛才所說明的,這都是因為我擁有迪亞馬特大人的庇佑。這種人類的智慧所無法企及的事物,身為一介人類的我又如何能夠說明呢?啊,不過因為我是巫女,所以好像非得會說明不可喔?這可真是麻煩呢。」


    菲莉希雅的口吻令伊爾彌感到強烈的異樣感。


    聽起來,她真的是打從心底這樣覺得的。


    能在無意識之間瞬間移動,還完全不曉得是怎麽辦到的——她竟毫無感到疑惑地講述這種鬼話。


    實在不願相信。但伊爾彌也察覺到自己逐漸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菲莉希雅見狀,滿足地點了點頭。


    「看來你終於願意相信了呢。我就喜歡信仰虔誠的人。不過因為你是敵人,就請你在此地安息吧。一切都是為了要奪迴美麗的凜斐爾德。」


    在空中不斷放電的菲莉希雅的身體,突然放出一道強烈眩目的光芒。在那瞬間,四周各處都產生了雷電,從四麵八方一齊朝伊爾彌射來。


    以反鏡亂舞的反射力來講,這點程度的雷擊相當輕易便可以反射迴去;但驅使反鏡亂舞的伊爾彌卻沒跟上雷電的速度。他本想製造出將他全方位覆蓋住的鏡子屏障,但卻仍露出了一絲小縫隙,電流便從縫隙間竄了進去。


    不得已之下,伊爾彌隻好以普通的防禦結界來進行防禦,但仍無法防止震動,而感受到劇烈的搖晃。


    而且,由於反鏡亂舞連可見光都會反射,因此若真製造出將自己完全遮蔽的屏障,就什麽也看不到了。作為防禦雖然完美,但卻也會陷入完全無法攻擊的窘境。


    若菲莉希雅是執意要打倒伊爾彌,那就這樣把自己關在鏡子障壁中等待其魔力耗盡,也是一個方法。但對菲莉希雅而言,最重要的該是凜斐爾德的勝利吧。若真這樣做了,她肯定會無視伊爾彌,轉而對地麵上的加利熙罕軍展開攻擊。


    因此伊爾彌非從鏡子的屏障中現身,和菲莉希雅正麵對決不可。


    伊爾彌下定決心,解除了反鏡亂舞。與此同時,他的眼前出現了電光四竄的景象,那電光宛如蛛網般密集。


    凜斐爾德的巫女仍不停地持續放著電。


    伊爾彌一邊忍受著攻擊,一邊放出鎖鏈。


    「薩克魯托耶·阿南西!」


    當然,與之前相同,菲莉希雅又在鎖鏈命中的前一刹那消失,然後出現在別處。伊爾彌不斷放出一條條鎖鏈,但全都被菲莉希雅給閃躲過了。


    而這次,菲莉希雅出現在伊爾彌正下方。


    但伊爾彌是有注意到菲莉希雅的。他透過反鏡亂舞的碎片反射,清楚看到自己下方的菲莉希雅。


    當然,這是伊爾彌設下的陷阱。既然知道對方遲早會瞬間移動到死角,會事先想好對策也是當然的。


    因此伊爾彌朝著菲莉希雅射出冰刃。


    這確實是大出菲莉希雅意料之外的攻擊。這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人類的反射神經而言是不可能跟得上的。


    但她仍瞬間移動了。


    「……難道……是真的?」


    至此,伊爾彌總算開始承認,菲莉希雅的確是「並非以自己的意誌在進行迴避」這件事。


    也就是說,伊爾彌必須在「所有攻擊都無法命中菲莉希雅」此一前提下戰鬥。


    ——伊爾彌、伊爾彌!


    正當伊爾彌索盡枯腸思考著下一步時,左臂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怎麽了?是不是明白什麽了?」


    ——那個瞬間移動,大概是神物的能力喔。


    「什麽!神物?」


    伊爾彌如此驚唿出聲,同時卻也深感同意。


    菲莉希雅的力量明顯與尋常魔法不同,若說它與神物相關,還比較令人容易接受。


    但長年以來人們不斷尋找的神物,竟然在如此短時間內接二連三地出現,這實在相當異常。


    這仿佛是在唿應著菲黎亞的孵化一般。


    但反過來想,


    神物自己出現在伊爾彌眼前,這反倒是好運也說不定。隻要從菲莉希雅手中搶過神物,就能領先艾莉絲一籌。


    不過,既然現在還沒想到方法對付瞬間移動,就隻能拖時間而已。


    但伊爾彌仍打算盡力維持現狀。


    因為站在加利熙罕軍的角度來看,伊爾彌其實沒有獲勝的必要。


    隻要不斷拖時間,等到地麵上的凜斐爾德軍全數陣亡,再也不能戰鬥之時,這場戰爭便會終結,這也意味著成功守護了城鎮。


    徹底地拖時間。這就是伊爾彌當下被賦予的使命。


    5


    「原來兩位在這裏啊,艾莉絲大人,麻裏。」


    克裏斯福在山丘上發現艾莉絲和麻裏,降落到她們身邊。


    這座山丘就是璽洛瑪耶侯爵直到方才作為營部使用之處。


    雖然營部因應戰局變化而轉移他處了,但從此處能夠俯瞰戰局,這一點依舊沒有改變。


    「啊,克裏斯福大人!」


    「歡迎迴來,克裏斯福。有沒有什麽收獲呢?」


    正仰頭望著天空的艾利絲和麻裏以笑臉迎接克裏斯福。


    「艾莉絲大人,非常抱歉,我並沒得到什麽能稱為收獲的情報。不過——」


    克裏斯福之所以留在菲莉希雅身邊,是為了探查她能力的秘密。但直到現在,他都仍未能發現真相。


    不過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我倒是有個假設。」


    「哦?說來聽聽。」


    艾莉絲頗感興趣似地如此問道。


    「是的。首先,菲莉希雅大人的力量是來自神物。若不以此為前提,就會有太多事情無法說明。那麽,究竟為什麽可以自動進行瞬間移動呢?再者,為什麽明明已經接觸神物,還一直說些『是神明的庇佑』這種夢話呢?針對這兩個問題,我的想法是,使用神物讓菲莉希雅複活的,可能另有其人。這樣就可以說明菲莉希雅可以無關乎自己意誌,而自動進行瞬間移動這件事了。」


    克裏斯福說得相當確定。沒有比這個更清楚的答案了,艾莉絲應該也會接受這個答案吧。克裏斯福如此想著。


    但是——


    「嗯……那麽,那個人是誰呢?這點不弄清楚的話,不就沒意義了嗎?」


    「這……」


    麵對艾莉絲尖銳的指謫,克裏斯福支吾了起來。


    他還沒時間想那麽多。應該說,以克裏斯福自身的力量,是無法找出這個問題的解答的。


    「啊哈,真拿你這孩子沒辦法。」剛才還表現得那麽有自信的克裏斯福,立刻就泄氣了。


    麻裏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


    「那,我就給克裏斯福一個提示吧。現在,伊爾彌和巫女正在空中戰鬥,你看得到嗎?」


    「當然。方才那火雲一般的攻擊實在相當強大。想不到湊齊兩個神物,就能發揮如此大的威力……」


    艾莉絲突然轉變話題讓克裏斯福有些驚訝,但他仍誠實地闡述了自己的感想。


    「對吧。剛才那道攻擊是在都市裏發動的話,應該能輕易地讓整座加利熙罕灰飛煙滅吧。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沒能打倒那個巫女。」


    「果然還是打不中嗎?」


    「對,打不中。我也覺得伊爾彌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持有兩個如悍馬般的神物,還能順利駕馭而沒有致命性的破綻。不過,果然還是打不中呢。」


    艾莉絲草率地如此說道,她聳了聳肩。


    不管是多麽強力的攻擊,隻要沒打中就沒有意義。這大概是真理吧。而實際上,不論是艾莉絲或伊爾彌,都無法順利命中菲莉希雅,所以事態才會如此陷入膠著。


    「那麽,克裏斯福啊。使用神物時所能感受到那種獨特的氣息,現在你能從上空感覺到幾道這樣的氣息呢?」


    「……兩道……是嗎?」


    「正確答案。那正是伊爾彌所持有的薩克魯托耶·阿南西和反鏡亂舞。在這個戰場上隻有這兩道氣息。」


    「就是這樣吧。作為菲莉希雅力量源頭的那個神物,我想應該在別的地方。」


    「你試著找尋一下那個地方吧。」


    「找尋……要怎麽……」


    光是隻有「在這個戰場之外」這個條件,範圍也太廣了,這跟沒有任何線索是一樣的。


    「啊哈,伊爾彌和那個巫女的戰鬥就是線索呀。你還不懂嗎?多虧了伊爾彌不斷進行猛烈攻擊,巫女也不斷進行瞬間移動。由於神物被過度使用,其氣息也因而變得相當容易探索。來,你好好集中精神看看。」


    艾莉絲迅速繞到克裏斯福身後,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在雙眼看不到的狀態下,應該比較容易探索氣息吧。


    「我明白了,我試試看。」


    克裏斯福按照艾莉絲所說的,集中精神試圖探索氣息。


    兩軍交戰時的怒吼、位於上空的激戰。所有生物都會釋放出的微弱魔力。大氣的流動。艾莉絲的體溫。


    他將這些雜訊全都排除,企圖探索那位於遠方的輕微顫動。


    「是那個方位嗎……?」


    「啊哈,完全正確!」


    艾莉絲一邊在克裏斯福耳邊笑著,一邊將胸部貼上克裏斯福的後背。


    他手所指的方向,正是加利熙罕。


    「這巧合真是太棒了,對吧。我們去迎接希拉斐娜的同時,還能順便拿到神物呢。」


    「……艾莉絲大人,您剛剛說什麽?」


    聽到艾莉絲突然提到自己妹妹的名字,克裏斯福吃了一驚。


    他應該已經拜托艾莉絲將希拉斐娜帶到安全的場所了,為什麽會在這個局麵又提到她?


    「唉呀,我沒和你說過嗎?你的妹妹現在就在加利熙罕喔。唉唷,別擺出那種表情嘛。反正這場戰爭最後會是璽洛瑪耶侯爵獲勝,所以待在加利熙罕應該是最安全的吧?」


    「艾莉絲大人,莫非您利用了我妹妹當作信使,來告知加利熙罕人,凜斐爾德軍即將接近一事?」


    「啊哈,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望著毫不在乎地如此說道的艾莉絲,克裏斯福隻有歎氣的份。


    「算了,也好。既然知道神物就在加利熙罕,我們也就沒有理由一直待在這裏了。」


    對克裏斯福而言,這句話是在這種狀況下相當自然的台詞。


    不過不知為何,這句話似乎使得另外兩位女性大發雷霆,她們一同對著克裏斯福發起飆來。


    「那麽晚才來還說得那麽自以為是。我們兩個可是一直在等你呢。對吧,麻裏?」


    「就是啊,克裏斯福大人。因為你遲遲不迴來,害我好擔心呢。」


    「明明就什麽情報都沒帶迴來,還想要指揮我們做事嗎?」


    「艾莉絲姊姊,我們不要管克裏斯福大人了,我們自己先走吧。」


    「說得也是。我們這就去接希拉斐娜,三個人一起來做舒服的事吧!」


    「唔……這就有點……」


    艾莉絲和麻裏一邊如此說著,一邊朝加利熙罕飛去。


    克裏斯福從沒感到如此丟臉過。他一邊壓抑著這股羞慚的感情,一邊尾隨著兩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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