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麻裏抱膝坐在村子中央的建築物屋頂上，仰頭望去是一輪紅月，迎麵是艾莉絲等人所在的圖書館。其實，這個村子是艾莉絲用魔法做出的假圖書館村，所以沒有人在這地方，就算想走出村外也會被黑壁阻擋。
艾莉絲把這地方叫做異空間，隻要在這空間裏，所有一切都受艾莉絲控製。不隻逃不出去，也無法由外部幹涉。
麻裏重新體會到艾莉絲的可怕，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筆直凝視前方。
「哎呀，原來你在這個地方。」
背後傳來克裏斯福的聲音，麻裏迴過頭，發現他常戴在臉上的那副眼鏡不見了，滿臉更是傷痕累累。
「……克裏斯福先生，您怎麽了？」
「我敗在伊爾彌手上，無臉見艾莉絲大人，所以才會逃來這裏。」
「艾莉絲姊姊很溫柔，她不會生氣的。」
「是，這我明白，隻是身為男人，實在太丟臉了。」
「……丟臉是嗎？」
「哈哈，你還不懂吧。」
克裏斯福自嘲似地笑了笑，站到麻裏身邊，和她凝視相同方向。
麻裏很不擅長應付克裏斯福。成熟男人已經讓她覺得恐怖，他的個性又不像艾莉絲那般溫柔，在吉拉喀米山上時，他甚至還讓她停止唿吸。不過，克裏斯福仰慕艾莉絲的心情也許更勝麻裏。
麻裏仰慕艾莉絲，克裏斯福也是一樣，所以他們才會湊在一起。
「咲夜姊姊沒事吧……」
她遵從艾莉絲的命令，把咲夜帶到宅邸，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她一概不知。
咲夜是不死之軀，不管遭受何種對待應該都不會有事，但她又擔心艾莉絲非常懂得如何折磨他人。
「麻裏，我給你一個忠告。你如果什麽都想要，最後就是什麽都得不到，甚至可能全部毀於一旦。你若是想得到幸福，就應該待在艾莉絲大人身邊。」
「嗯……我知道……」
這種事用不著克裏斯福提醒，她自己心裏也有數。
隻要待在艾莉絲身邊，就能見到亞裏萊特島上的居民。何況毀滅亞裏萊特島的人是咲夜和她的同夥，把麻裏救出島上的則是艾莉絲，其實根本用不著煩惱如何取舍，要選擇哪一邊再清楚不過了。
即使如此，麻裏始終忘不了咲夜撫摸自己頭頂的觸感。
她垂下頭，想起咲夜說過自己不需要再殺人。咲夜臉上雖然沒有微笑，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溫柔。
她要是能討厭自己，自己也可以幹脆放棄，就是因為她那不必要的溫柔，才讓自己無法抉擇，甚至妄想如果能讓兩人抱入懷中，該有多麽幸福。
「咲夜姊姊……」
麻裏用細不可聞的嗓音輕聲唿喚，不讓克裏斯福聽見。
這時，宅邸地下散發出龐大的魔力，由內側爆炸，摧毀整棟建築物。
瓦礫中，兩道人影飛上天際，那兩人正是艾莉絲和伊爾彌。
2
五芒星中湧出魔力，化成巨大火柱向上竄燒，燒毀屋宅。
圖書館燒成灰燼，與大量書籍一同埋葬在火焰中。閃光照亮整座村莊，足見其中蘊含的魔力有多強大。
然而，艾莉絲毫發無傷。
她的衣服上沒有燒灼的痕跡，金發依然豔麗。
她乘著爆風在空中飛舞，優雅地翻弄衣裳，以紅月為背景露出微笑，俯視伊爾彌。
伊爾彌用懸浮術追上艾莉絲，集中燃燒宅邸的火焰，再度展開攻擊。
「嗬嗬。」艾莉絲輕而易舉地滅了烈焰，伊爾彌這時趁亂接近，伸出銀白左臂，揮向防禦結界。
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朝防禦結界攻擊了多少次。
隻消一擊，就能讓雪龍倒地不起，兩拳就能打倒蘿菈·艾爾利，但艾莉絲·芬恩·諾瑪斯的魔力一點也不見枯竭，簡直深不見底。
——無限的魔力。
愚蠢，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種東西，他立即否認這個想法。
艾莉絲的魔力總有耗盡的時候，那麽還得打上幾拳才夠，上百還是上千拳嗎？
——不。
伊爾彌很清楚，絕不隻需要這樣的程度，恐怕還得用左臂揍上數萬拳，否則無法破壞艾莉絲張起的結界，就連剝落個一小片都不可能，而且說不定不隻數萬，再打上好幾億拳都達不到目的。
這單純隻是量的問題，和他的拳頭是否能有效破壞結界無關，因為他深刻了解，自己絕不可能突破結界。
「怎麽啦，伊爾彌。要是你再拖下去，卡蘿蕾娜很有可能發瘋崩潰哦。」
在火焰的照耀下，艾莉絲的金黃秀發顯得耀眼奪目。
伊爾彌的拳頭每次一揮向防禦結界，都有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響起。
——打不到她。
要是不趕快阻止她，卡蘿蕾娜的內髒就隻能一再被捏碎。
——可是，打不倒她。
兩人相隔甚近，彼此之間隻有一個拳頭不到的距離，感覺上卻比隔著汪洋大海更加遙遠。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盡渾身解數，拳頭一碰上結界，銀白外骨胳立刻龜裂。
砰，艾莉絲輕推了下伊爾彌胸口，他馬上感覺到沉重壓力，仿佛所有內髒差點沒被壓扁，身體垂直落下。
他一口氣撞毀三棟建築物，滾到路上，卷起路麵石子，一直到撞上書攤才終於停了下來。他渾身是血，骨頭疑似也斷了好幾根。
即使如此，伊爾彌依然起身應戰，絕不退縮。就算打不倒艾莉絲也無所謂，隻要能讓她停下亂動的雙手，卡蘿蕾娜就能得救。
這時，伊爾彌腦中響起製止他的聲音。
——快逃。
那聲音來自寄宿在他左臂中的龍之主細胞。
——你贏不了，你會被殺。你一死，我也活不了，你答應過會保護我。
「不、不行……！我不會逃。逃了能怎樣，何況又能逃到哪裏。我得打倒這家夥，否則卡蘿蕾娜性命難保！」
——我不管逃了之後如何，總之你答應過會保護我，卻一頭往危險裏栽。你這不遵守約定的騙子，我饒不了你。
伊爾彌的背上肌膚瞬間破裂，肉塊從體內彈了出來。
「呃！」
他的背上長出另一條黑色左臂，和過去殺死安卓森師父時同樣呈現漆黑。那是為了驅趕恐懼，由破壞衝動形成的肉塊，來自於不顧一切的生存本能。
——即使得殺了你，我也要活下去！
互相矛盾的字句。
左臂說過伊爾彌一死，自己也活不了，不過左臂說不定已經失控，因為過度恐懼而導致瘋狂，自暴自棄。
伊爾彌遭背上長出的第二條手臂痛毆，被揍飛了出去，又撞壞其他建築物。
「嗬嗬，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啊，和我一起跳舞吧。」
艾莉絲飄浮在半空中，身邊出現十幾個青白光球。
「這是靈火，也就是死者的靈魂，每一個裏麵都有數十年份的人生經曆，可別躲開哦。」
光球朝伊爾彌落下，漆黑左臂也在同時間攻來。
伊爾彌用右手展開五芒星陣，作為防壁阻擋左臂的攻擊。接著，他跳上空中，閃避光球，但光球也隨之迴轉，仿佛能預測他的動向。
「嘖！」
伊爾彌趕緊操縱周圍瓦礫，擊向光球又被彈了迴來。
他好不容易保住自己性命，卻被逼得隻能一味防守，完全無法反擊。
漆黑左臂使出強勁力道，試圖壓製右手的行動，而艾莉絲的光球仍未被消滅。
下一波攻擊要是再來——伊爾彌想
像即將到來的死亡，在絕望中咬緊了牙。
3
在塌毀的宅邸瓦礫中，咲夜緊緊抱住卡蘿蕾娜，亞修忒淚流不止，握住了卡蘿蕾娜的手。然而，卡蘿蕾娜的身體兀自跳了起來，把他們撞飛了出去。
其實她並不想這麽做，腹中翻攪的痛楚讓意識變得模糊。她數度昏厥，又因為劇烈疼痛而清醒，接著再度陷入昏厥。
內髒碎裂，遭到扭曲壓擠，每一次都是靠咲夜的血龍才得以複原。
無止盡的地獄。
她甚至心想幹脆死了算了。
不過，她看見咲夜和亞修忒寸步不離地陪在自己身邊，也看見伊爾彌在空中與艾莉絲奮戰。
——我得去救他。
她奮不顧身，滿腦子隻有這個念頭。
在亞裏萊特島上也是一樣，她心髒被挖了出來，還是一心隻想幫助伊爾彌。
艾莉絲是敵人，不打倒她，所有人的性命都有危險。
自己既然是龍之主，應該有力量可以救大家。
龍中之王，世上最強大的力量，甚至超越空間的存在。
她曾經徹夜難眠，思考自己為何會是這樣的存在，煩惱和伊爾彌等人不同的自己是否能永遠待在他們身旁。
不過在這一刻，自己有必須打倒的敵人，這就是身為龍之主的意義。
——存在我體內的力量，拜托你再次蘇醒吧。
接著，卡蘿蕾娜的體內溢出銀白光芒。
「卡、蘿蕾娜……？」咲夜難得露出驚訝表情。
——別擔心，我得去救伊爾彌，亞修忒就麻煩你了。
卡蘿蕾娜的身體化成一道閃光，衝上天際。在眩目光芒閃現的同時，她化身成全長百餘公尺的龐大身軀。
她長出四隻腳與巨大羽翼，以及銀白閃耀的外骨骼。
龍之主。
吼聲震撼大地，羽翼一張即卷起狂風，仿佛在被黑暗吞噬的村莊裏升起了銀白色太陽。
那雙紫色眼瞳直盯著攻擊伊爾彌的艾莉絲。
「卡蘿蕾娜？」伊爾彌驚唿，一時疏忽遭光球擊中，摔落地麵。
「嗬嗬，終於變身了，我就是想見見你這副模樣。」艾莉絲欣喜微笑。
——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卡蘿蕾娜張大口，喉間湧出難以置信的強大魔力。
由於平常不使用魔法，卡蘿蕾娜身上感覺不出一點魔力。然而，隻要化身成龍之主，她擁有的壓倒性魔力絕非區區人類能夠企及。
魔力化成光刃，由卡蘿蕾娜口中直攻向艾莉絲。
那道曾瞬間讓喬斯卡消滅於無形的閃光一路驅除空氣，散發出讓人幾近失明的強烈光輝，強勢地攻向艾莉絲。這一擊若是朝地麵攻擊，威力肯定會讓整個圖書館村灰飛煙滅。
然而，艾莉絲並未隨光芒消失。難不成是沒對準嗎？卡蘿蕾娜不禁訝異。
不過，她確實親眼目睹艾莉絲遭光芒吞職。
現在這一擊已經卯足她的全力，何況自己此時此刻是龍之主，並非以少女的模樣發動攻擊。
盡管如此，眼前的艾莉絲卻沒受到一點損傷。
「嗬嗬。」
卡蘿蕾娜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自己認為駭人的這股力量，實際上卻連個女孩子也打不倒。
自己老是給伊爾彌惹麻煩，至少在化身為龍之主時必須無人能敵，否則根本沒有存在價值。
要是此時幫不上伊爾彌，恐怕永遠也幫不上他的忙。
由我來打倒艾莉絲，卡蘿蕾娜心想，嘴裏射出第二道閃光。
然而，艾莉絲不閃躲也不退縮，隻是慵懶地待在空中。
「欸，你就這麽一點能耐嗎？」
可怕的是，艾莉絲對卡蘿蕾娜的力量感到失望。
她用食指在空中畫了條弧線。隨著她的手指移動，十幾個青白光球匯集成一個巨大光球，接著加快速度攻往卡蘿蕾娜射出的閃光。
短暫的爆炸過後，卡蘿蕾娜射出的閃光消失，反而是貫穿閃光的光球再度分裂，如子彈般襲向卡蘿蕾娜。
每一個光球的威力不大，接連擊中羽翼與胴體的光球卻在卡蘿蕾娜身上留下沉重的痛楚。
不過，光球就這麽一個個消滅，要攻擊的話，現在正是絕佳時機。
既然遠距離攻擊無效，幹脆一口氣拉近距離，用尖牙咬碎她全身。
卡蘿蕾娜用羽翼拍打空氣，迅速逼近艾莉絲。她的速度遠超過音速，行動所需的時間隻有一瞬。
刹那間，卡蘿蕾娜望見艾莉絲背後展開金黃色的六芒星魔方陣。
不同於象征這世界之法則的五芒星，六芒星是妖術的象征，亦即隨心所欲破壞這世界，唯有不受規範的無法之徒才會使用的邪惡力量。
艾莉絲本身不過是個嬌小的少女，在她背後的六芒星陣卻明顯比龍之主的身體還要巨大。
陣中究竟蘊含了多麽龐大的魔力？卡蘿蕾娜不禁感到害怕。
她這行為就像是碰到滾燙的物體馬上抽手，遇見眩目光彩忍不住閉眼，也可說是根深蒂固的生存本能。
攻擊艾莉絲等於用掌上微風攻擊猛烈台風，問題不出在意誌堅強與否，她明白前進是死路一條，明知這一點還往前攻擊簡直是種自殺行為，而她當然也試過停止攻擊，隻是身體不聽使喚。
畢竟她從展開行動到真正擊中艾莉絲的時間連百分之一秒都不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她隻有思考加速，身體根本來不及反應。
另一方麵，艾莉絲在空中輕盈舞動，宛如交響樂團的指揮家般敞開雙臂，揮舞指尖。
接著，光球出現在卡蘿蕾娜麵前，直徑約有三十公尺，要是遭光球擊中，勢必會身受重傷。
她的腦子拚了死命下達閃躲指示，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隻得硬著頭皮撞上光球，感受胃差點沒從嘴裏吐出的衝擊力道。以人類的方式來比喻，這就像是全力撞上牆壁。
卡蘿蕾娜勉強取得平衡，緊接著又出現另一顆光球，由正上方突襲而來。
即使是龍之主，也承受不住這一連串攻擊，一頭往村子方向摔了下去。龐大身軀撞上地麵，接連壓垮好幾棟建築物，大地隨之搖晃。
艾莉絲由上方俯瞰，背後是六芒星陣，六芒星陣後則是有無數星光閃耀的漆黑夜空。
這光景看來平凡無奇，然而剛才空中隻有一輪紅月。
——那是什麽？
「這些全是靈火呢。」
艾莉絲如此宣稱，仿佛看穿了卡蘿蕾娜內心的疑惑。往空中一望，便能發現艾莉絲所言不假。
星光化成一滴滴雨水，由空中落下，射向倒臥在地的卡蘿蕾娜。
美麗的流星雨攻擊龍之主，接連落到地麵。
攻擊從天而降，這怎麽可能承受得住。卡蘿蕾娜因此往天上飛去，打算在遭光球攻擊前先打倒艾莉絲，隻有這樣自己才能存活。
望著卡蘿蕾娜這副垂死掙紮的模樣，艾莉絲不屑竊笑。
卡蘿蕾娜用額上尖角撞過去，不料遭到結界阻擋，尖角也應聲斷裂。
她用前腳往前一抓，爪子斷裂，尾巴一揮過去便紛紛碎裂。
她張口想咬，牙齒也跟著全部斷裂。
最後，她打算把艾莉絲直接放入口中，然後射出閃光。
這麽一來總可以——
「哈啾！」
突然有噴嚏聲響起，由卡蘿蕾娜口中傳出不適合出現在戰場上的輕浮聲響。
艾莉絲打了個噴嚏，龍之主的閃
光因此逆向倒流。
威力足以改變山脈形狀的閃光流入卡蘿蕾娜體內，瘋狂燒灼她的五髒六腑。
「討厭啦，都被卡蘿蕾娜的口水弄得黏答答的了。」
逃出卡蘿蕾娜口中的艾莉絲刻意讓口水滲透入防禦結界，用手指牽出口水絲玩耍。
遺憾的是，卡蘿蕾娜沒有餘力發怒，她失去意識，再度往地麵墜落。
不管做什麽都沒用，破壞不了防禦結界。
緊接著，靈火落下。起初零星分散的流星跟著逐漸逼近，愈來愈密集，最終化成一顆大光球，吞噬卡蘿蕾娜。
她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表皮燒毀，一唿吸，連喉間也跟著融化，鼓膜破裂，眼球破碎。
青白光球完全蓋過了龍之主的銀白色光芒。
4
卡蘿蕾娜橫躺在艾莉絲下方，她原本是巨大的龍之主，由於遭到靈火連續攻擊，此時已經恢複人類身形。
實在太無趣了，我還沒使出真本事呢。
——艾莉絲如此抱怨。
實際上，她隻發揮了一半不到的魔力，心裏著實失望透頂，不禁懷疑這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女兒嗎？
艾莉絲原本以為還能再多玩一會兒。
花上五十億年的光陰孵卵，孵化出的雛龍卻是這副德性，做為母親實在可憐。
此時在眼前的卡蘿蕾娜就算還沒發展成熟，實力也未免太弱了點。
——與她相比，自己更能派上用場。
「……為什麽你贏不了我，我來告訴你原因吧。因為你沒有殺氣，這樣根部不配當那位大人的女兒。那位大人為什麽讓你附身在契諾希裴爾族身上，就是希望你能習得戰士的精神，看來她打錯算盤了。你隻想在不殺害敵人的情形下取勝，害怕殺人。故鄉的人在眼前慘遭屠殺，為什麽你的個性還能這麽單純呢，麻裏都快要喪失純真了呢。」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卡蘿蕾娜連聽她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隻是像個普通小女孩般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攤開四肢等待死亡。
——幹脆趁現在吃掉她的靈魂吧。
艾莉絲突然起了這樣的念頭。
不過，她不可能這麽做。
艾莉絲雖然反抗迪亞馬特，但她沒有妨礙迪亞馬特的企圖。
達成神的心願，然後再實現自己的理想，這就是艾莉絲·芬恩·諾瑪斯表現忠誠的方式。
「好啦，嚇到站不起來的卡蘿蕾娜，就讓我來鞭策你，讓你的實力更加強大吧。什麽方法最有效呢？你這孩子軟弱得不像話，看來需要下狠藥才行。我來殺死伊爾彌吧，這麽一來應該能喚起你的殺氣吧？」
「是，我確實是對這沒用的孩子有點失望，不過呢，艾莉絲，就算這是事實，自己的女兒遭人貶低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因此——我的女兒（菲黎亞）啊，如果你不願意殺人，就讓我見識你的真本事吧，你怎麽能輸給一個渺小的人類（艾莉絲）呢。」
5
卡蘿蕾娜睜大眼，瞬間感覺到有東西穿過自己的身體。
空中有艾莉絲、紅月、黑夜以及六芒星。
然而，在另一頭，從遙遠的天際有股龐大的意誌朝卡蘿蕾娜直襲而來。那股意誌當中包含平靜的怒氣又同時充滿慈愛，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讓她有種被抱在母親懷中的錯覺。
「你就贏了她吧。」
她聽見這樣的聲音。
有人正注視著卡蘿蕾娜。
不知為何，卡蘿蕾娜非常不想讓那人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所以硬逼自己站了起來。
「嘰嘰！」
幼龍吼叫。她轉頭一瞧，發現亞修忒的小手上拿著把劍，站在她身旁。
對了，我還有這一招。
就算龍之主的力量敵不過對方，我還有這把劍。
勝負尚未分曉。
伊爾彌推開瓦礫，站了起來。
他流了不少血，疲倦得直想躺下去好好睡個一覺，可惜渾身刺痛，似乎全身骨頭沒有一處完好。
龍之主敗給艾莉絲，他親眼目睹到這一幕。
艾莉絲確實不是人類，隻有惡魔才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她是與神一較高下的惡魔，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真正的怪物。
——伊爾彌快逃。
即使毫無獲勝的可能性，我也不會逃。伊爾彌的意誌十分堅定。
「惡魔又怎樣，難道就能讓我棄卡蘿蕾娜不顧嗎？我發誓過要保護她，當然，我沒忘了和你之間的約定。我會保護大家，還有咲夜和亞修忒……我也會救出麻裏，為此就算要我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要是你看不過去，可以待會兒再殺了我，不過……拜托你，隻要現在就好，拜托你借我力量！」
伊爾彌自知這是個自私的請求，左臂完全得不到好處。
我賭上自己的性命，你也來幫我的忙吧。我知道沒有勝算，不過我會盡力，絕不讓你喪命。
他說這話完全沒有根據，隻是在放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而且他這算不上什麽正式交涉，充其量不過是哭求對方協助。
左臂沉默，不再要他逃走，漆黑左臂也隨即變形，化為霧狀飄散在伊爾彌周圍。
「……這是、答應的意思嗎？」
雖然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能得到對方同意，他依然難掩驚訝。
——你一定要贏。
對方答應助伊爾彌一臂之力。
——因為……我是由卡蘿蕾娜而來……務必得救她。
伊爾彌點頭。
他不懂自己那番拙劣的說詞哪裏打動了左臂，反正無論如何這場仗隻能贏不能輸，得救出所有人，大家一起活著迴去。
「走！」
他喝了一聲，踹踏地麵，飛上空中。
艾莉絲察覺伊爾彌接近，把靈火往他砸了過去。
銀白左臂瓦解吸收靈火，左臂能夠吸收魔力的量瞬間爆滿，魔力試圖流向伊爾彌。
——交給我！
左臂的聲音響起，吸收的魔力同時由背上排出，流入黑霧之中。
伊爾彌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疼痛，這麽一來要瓦解多少光球都不成問題。
「這是……」
——你用不著在意疼痛，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專心打倒敵人！
以往左臂能吸收的魔力有限，一旦超過極限，就必須冒著對伊爾彌身體造成傷害的風險。
如今，伊爾彌與左臂心意相通，能力於是出現驚人的成長。
吸收進左臂的魔力強化了黑霧，形成圓錐狀的黑樁。
這和在亞裏萊特島上與喬斯卡較量時所使用的招式相同，但由於可以利用艾莉絲的光球，伊爾彌不需要消耗魔力，也能增強威力。
敵人的魔力愈高，伊爾彌的力量就愈強大。
漆黑圓錐纏繞左臂，伊爾彌勇往直前的身影宛如一個舉著長矛衝剌的騎兵。
伊爾彌與左臂合力展開銀與黑的攻擊，若非兩人通力合作，絕不可能達到如此境界。
左臂強力攻擊艾莉絲的防禦結界，持續從中吸取魔力，強化漆黑圓錐。
圓錐與結界互相碰撞，散發刀光劍影般的激烈光芒。
最後，圓錐前端終於超越結界強度，逼近艾莉絲胸口。
「——還不夠看呢。」
艾莉絲手一揮，伊爾彌手上的圓錐隨即被她抓在手中。
在削弱敵人威力的同時增強自己實力——即使他這麽做，艾莉絲仍是一臉從容自若。
至於伊爾彌是否因此和先前一樣深感恐懼？
——答案是不，他一心隻想貫穿結界。
他迎麵盯著艾莉絲那邪惡的微笑，全副精神都擺在攻擊，寧死也不退縮。
仿佛唿應他的氣勢般，另一道人影出現在艾莉絲背後。
少女的銀白秀發紮成馬尾，嬌小身軀舉起長劍。她的背後長出銀白羽翼，神情和伊爾彌同樣堅毅。
她雙手握劍，往艾莉絲頭上一劍劈了下去。劍尖斬破空間，景色也跟著歪斜，破壞防禦結界。
然而，她手上長劍也難逃被艾莉絲一手抓住的命運。
艾莉絲使出驚人技巧，用空間防禦斬裂了劍，這特殊的攻防戰術已經遠遠超乎伊爾彌的理解。
卡蘿蕾娜恐怕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真正發揮出的是什麽樣的力量，隻是一心想打倒艾莉絲，才會出現在這裏。
「嗬嗬，兩人合力攻擊總算像樣了點。很好，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
艾莉絲的掌心燃起青藍火焰，沿著圓錐與長劍卷向伊爾彌和卡蘿蕾娜。
「呃啊啊啊！」
「呀啊啊啊！」
艾莉絲的魔力如今仍在流失，她卻像是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悠然地使出魔法。
燒灼的痛楚讓伊爾彌差點忍不住要放鬆全身力氣，放開艾莉絲，就這麽摔到地上。
——但是他沒有鬆手。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沒有停止攻擊。
「……你們不想活了嗎？」
他們的身體被燒得赤紅，血液沸騰。
艾莉絲說的沒錯，再這麽下去他們兩人都難保小命。
然而，他們的傷勢開始複原，有紅蛇纏繞他們的身體。咲夜從下方提供援助，兩條血龍從地麵分別伸向伊爾彌和卡蘿蕾娜。如此一來，兩人不必敗退，還能再戰。
「艾莉絲·芬恩·諾瑪斯！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兩人沒有串通，卻異口同聲地喊出這句話。
6
這些孩子多麽可愛啊，艾莉絲愉悅地心想。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不過是十來歲的小毛頭，卻一心認定自己能贏。他們以為在這短暫的人生中，心願都能一一實現，那種單純的想法實在可愛極了。
兩人心裏念著的全是艾莉絲，要打倒她、消滅她、殺了她。
他們一心一意地攻擊她，宛如被她緊緊抱在懷裏。那副可愛的模樣讓她直想一口吃了他們。卡蘿蕾娜或許不行，但若是當場吞下伊爾彌也不會惹來什麽麻煩。反正他不同於克裏斯福和麻裏，不願意與自己合作，以後應該還是會繼續抵抗，就像她和迪亞馬特之間的關係。
況且喬斯卡與伊爾彌兄弟倆都是因為艾莉絲提供安卓森龍之主的細胞，擾亂了他們的命運，能把剛人都吃下肚也挺有意思。
——好,就這麽辦吧。
現在正是最美味的時候，伊爾彌在這場戰事中與龍之主的細胞同步率呈現顯著成長，正好孕育出甜美的靈魂。
尤其伊爾彌在麵前慘遭殺害，也許能幫助卡蘿蕾娜覺醒。她會憎恨艾莉絲殺了自己珍惜的人，說不定能因此激起殺氣，湧現戰士般的氣概。女兒的力量愈是強大，相信那位大人也會因此而愈感欣慰。
接下來隻要調整落到這星球的靈魂數量，再選個自己方便的孵化時期就大功告成。
讓那位大人屈服於自己腳下之後，艾莉絲要對那位不適用於「人上有人」這句話、獨一無二的存在這麽說。
——由我來登上這個位子。
我會用束腰束緊那嬌細的腰身，把她關進鐵籠內飼養。我會為她係上項圈，綁上鎖鍵。我會用高跟鞋踩她，讓她哭泣。
最後再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裏。
艾莉絲隻知道這麽一種愛人的方式，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比那位大人的力量更加強大。所有人類都是她的跳板，她真心認為為了讓女孩子的戀愛成真，犧牲一兩個星球也不會遭人譴責。
「伊爾彌，你要是不想見到我，就和我合而為一吧。這麽一來，你再也用不著看見任何東西，而且你哥哥也在我肚子裏呢。」
她完全沒有思考過自己可能會輸，她自認在這些人裏頭，自己的實力最為堅強。因此，她完全沒料到居然會有人出來攪局，而這個能與她相抗衡的存在就在她的肚子裏。
(混帳家夥，誰允許你對伊爾彌動手了。)
子宮突然傳來劇烈疼痛。
一般來說，她不可能體驗到被人從腹內踹踢的痛楚，那些被她吞噬的靈魂中，隻有一個人仍保有自我。
這個死弟控，艾莉絲忍住沒罵出聲。
7
伊爾彌用左手使力往前推，全神專注，而且確信卡蘿蕾娜也是一樣。
艾莉絲的魔力有限，伊爾彌他們卻覺得深不見底，和無限也沒多大差別。
麵對這種敵人隻能硬著頭皮上，不去想有無勝算，戰術、戰局、戰略這些對策全派不上用場。
手邊唯一能拿來當做武器的隻有求勝的心情。
以荒唐來破壞常識，用堅持去扭曲常理。
專注於眼前事物，心無旁騖。
不過，這不是個光靠求勝心就能打倒的對手。不管伊爾彌他們如何深切盼望，事實擺在眼前，唯有靠力量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再這麽下去遲早會遭到對方反擊，死於非命。
——然而，就在他如此心想的時候，艾莉絲的臉龐卻因為痛苦而扭曲。
理由不明，伊爾彌和卡蘿蕾娜因為咲夜的幫忙，處於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把艾莉絲逼到絕路。
不過，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艾莉絲卷起的青藍火焰消失，兩手的力道也跟著減弱。
「卡蘿蕾娜，趁現在！」
「好，我們一口氣進攻！」
他們擠出剩餘的一點力氣，一同攻向艾莉絲。
與他們相互抗衡的力量瓦解，他們用力推扯艾莉絲的手臂。
眼前的景象令人難以置信，這應該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還差一點，伊爾彌的圓錐和卡蘿蕾娜的劍尖就要剌進艾莉絲的身體。
可惜——
「……嗬嗬，別得意忘形！」
赤紅眼瞳圓睜，一場大爆炸同時引發，紅外線與風壓讓伊爾彌和卡蘿蕾娜摔了下去，再次造成建築物毀損，雖然其實圖書館早已被毀得不成原形。
抬頭一望，艾莉絲仍懸浮在原本的位置。
經過一輪猛攻之後，對方依然毫發無傷，伊爾彌不禁懊悔咬牙。不過，艾莉絲的前額流下了一滴血，可見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攻擊奏效。
艾莉絲並非無人能敵，能以蠻力瓦解她的防禦，受傷照樣會流血。
——也就是說，還是有打倒她的可能性。
「嗬嗬。」
艾莉絲用手指往額上一抹，饒富趣味地凝視鮮血的顏色。
她沒有因此驚慌失措,也沒有氣得渾身發抖，隻是擺出不可一世的模樣，相信自己仍位居上風。
既然如此，別怪我趁虛而入，讓你知道你那態度不叫從容，而是大意。伊爾彌正如此盤算時，艾莉絲高舉起手，彈了個響指。
「伊爾彌、卡蘿蕾娜，別再站起來了，乖乖睡吧。我玩得很過癮，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艾莉絲這麽說完後，漆黑天際碎裂，傳出破碎聲響，紅月變成太陽，損毀的建築物恢複原狀，早應該融化的積雪染白周圍景色。路上和昨天一樣人來人往，書攤擺出二手書進行買賣。
在伊爾彌等人眼中，這些人群都是突然憑空冒了出來，反而是那些人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們。接著，他們發現浮在空中的艾莉絲，又是一陣騷動。
「嗬嗬，克裏斯福、麻裏，你們聽得見我說話嗎？我們迴去囉，有點玩過頭了呢。現在可沒時間玩耍，我們還得趕緊找出神物呢。」 艾莉絲的身影融入晴空。
「別想逃！」伊爾彌放聲大喊。不過，實際上別說再戰一場，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不剩。
仰頭可以望見艾莉絲逐漸變得透明。
「保重囉。因為你們很努力，我就先放過你們，要是還想再戰，這裏的村民沒有一個能夠幸免，這麽做一定很痛快。不過我再說一次，今天我就放你們一馬。」
語聲剛落，艾莉絲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如夢似幻。
那要真的是幻覺該有多美好，然而，艾莉絲是實際存在的敵人。她說今天先放過我們一馬，這意思是她還會再來吧。好可怕，好想逃。伊爾彌出於本能地顫抖，不過，對勝利的渴望卻更加強烈。
「伊爾彌……我不甘心……」倒在一旁的卡蘿蕾娜喃喃說道。伊爾彌很能體會她的心情。
一旦艾莉絲在正常的空間進行戰鬥，恐怕圖書館村裏的人全得命葬在此。一旦艾莉絲收起玩鬧的心態，認真要殺了他們，恐怕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取他們性命。
他們今天能活下來，是多虧了艾莉絲一時興起，他們的生死全操弄在艾莉絲手中。
就在伊爾彌如此心想時，咲夜和亞修忒跑了過來，趕到他們身邊。
此時大家都還活著，但這不算是盡到保護的責任，自己保護不了卡蘿蕾娜、保護不了咲夜也保護不了亞修忒，現在更像是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
我不想再輸，我想贏，我不能容忍艾莉絲的存在。
有生以來，伊爾彌頭一迴打從心底希望能「打倒」某個人。
8
漂流在南方海域上的黎德島四季混雜交錯，櫻花綻放，天空飄著積雨雲，山上楓葉轉紅，平原上積了一層皚皚白雪。
由艾莉絲·芬恩·諾瑪斯統治，最接近地獄的島嶼。
黎德島上建了一座新城，城裏有好幾座尖塔，以走廊相互連結，外牆為鵝黃色，屋頂則是接近黑色的深藍。城堡不大，卻別有一番精致風格。
在城裏最高的那座塔裏，樓頂有間臥室。臥室天花板沿著尖塔屋頂愈往上愈是狹窄，圓形的房間地上鋪著藍色絨毯。
房裏正中央擺了張上頭掛有頂篷的床鋪，大小比特大號的床鋪還要寬敞，木柱光澤豔麗，顯得貴氣十足。白色簾幕低垂，床裏流瀉出提燈燈光。
「唔……艾莉絲姊姊，你抱得這麽緊，我沒辦法睡……」
「嗬嗬，麻裏這麽可愛，我實在受不了嘛。今天晚上我也絕不放手。」
「唔嗯……」
簾幕內，兩名少女緊抱著窩在羽毛被裏，這兩人正是艾莉絲和麻裏。
艾莉絲露出平常以黑色頭巾遮住的金發，散發鮮豔明亮的金黃光采。麻裏平時總是把頭發紮在雙耳上頭，睡覺時當然也放了下來。
她們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睡衣，艾莉絲樂得咯咯笑，麻裏盡管想睡，但又是被人亂碰亂摸又是被抱緊在懷裏，臉上表情難掩困惑。
艾莉絲解開麻裏的肩帶，試圖拉下她身上的睡衣。麻裏一時慌張，連忙拚命抵抗，那副模樣又讓艾莉絲看得更樂。
「麻裏的皮膚摸起來很光滑呢。裸露成這副德性，麻裏是壞小孩，我要處罰你。」
「處、處罰，可是這是艾莉絲姊姊硬脫下來的……呀，別這樣！」
麻裏身子一顫，揮開艾莉絲，急忙跳下床鋪，翻滾似地逃了出去。麻裏的大動作逃脫使得簾幕擺動，艾莉絲從簾幕縫隙間探出頭，神情顯得相當悲傷。
「麻裏……你討厭我嗎？」
「沒、沒那迴事……」
「可是你逃走了……你一定是討厭我摸你。」
「我沒有！」
「唉……好吧，我這就走，你睡床上，我到走廊上睡。」
「你、你用不著離開。」
「你說什麽？你不想睡我睡過的床？你要和我斷絕關係？」艾莉絲故作驚訝，拭了下眼角，假裝哭泣。「唔。」麻裏認命地匆忙鑽迴被窩，躺入艾莉絲懷中。艾莉絲見狀又恢複原本的笑容，用力抱緊她，雙腳纏在她身上，簡直把她當成了玩偶。
「今晚也來作個美夢吧。」
「嗯……」
死者的靈魂長眠在艾莉絲的子宮裏，麻裏家鄉的人慘遭屠殺，但是隻要和艾莉絲同床共枕，麻裏就能在夢中與家人重逢。
因此麻裏離不開艾莉絲，也逃不了，隻能對她唯命是從。
我可愛又心愛的娃娃。
在為數眾多的小女孩當中，這是她最新也是最中意的收藏，每天晚上她都期待能抱著麻裏入睡。
不過就算是麻裏，也遠遠不及那位大人惹人愛憐，艾莉絲心想。
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位大人成為自己的收藏之一。我要讓她穿上漂亮的洋裝，用釘子把她釘釘在十字架上，在她身邊擺滿百合花，一起放進玻璃展示櫃裏。
基本上，艾莉絲對小女孩采取放任的態度，隻有那位大人享有特別待遇。艾莉絲決定在得到那位大人後，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她的項圈會寫上艾莉絲這個名字，讓她深深記得自己的主人是誰。
——啊啊，多麽美妙啊。
光是想像就教艾莉絲心情雀躍。
「嗬嗬，不好意思，麻裏。今天晚上我陪在你身邊，卻滿腦子都是那位大人的事。」
「什麽？晚安……唔……」
麻裏半睡半醒，睜著惺忪睡眼迴話。那副模樣實在可愛，艾莉絲又輕輕摸了下她的發絲。
這時，臥室響起敲門聲。
「哎呀，有事嗎？」
「——抱歉打擾了。」
走進房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克裏斯福。
克裏斯福剛才還在喃喃抱怨眼鏡被伊爾彌弄壞，意誌消沉。因為他拿著壞掉的眼鏡嘀咕的模樣有些惡心，艾莉絲於是用魔法幫他修好眼鏡，結果他馬上恢複精神，相當有趣。
「麻裏睡著了嗎？」
「對啊，你問這做什麽？難不成你打算夜襲，三個人一起來？」
「請別開玩笑了。我是來報告，小女孩們收集來的情報顯示……這世上理應隻有五個的神物，已經有傳說在世界各地流傳，而且版本多不勝數。老實說，我們實在一籌莫展，不知該從何著手……」
「嗬嗬，傳說就是這樣囉，一再經過捏造扭曲，搞不好那些傳說沒一個真實呢，我過去就有好幾次碰了壁。」
「可是您發現了其中兩個不是嗎？」
「沒錯，不過那是從你出生很久以前就開始尋找，才終於找到其中兩個。老實說，我很不擅長找東西呢，尤其神物又是那位大人的至寶，隨便亂來恐怕會惹那位大人生氣。不過，孵化是遲早的事，為了在最後來個大逆轉，必須湊齊五大神物，這件事情得盡快進行。」
「不過，您不怕惹那位大人生氣嗎？」
「不要緊，那位大人非常溫柔，隻要敷衍一下，那位大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啊……」克裏斯福迴得吞吞吐吐，似乎有什麽不滿。
「你要是有什麽意見，盡管說，用不著客氣。」
「其實也不是什麽意見……現在麻裏以外的小女孩都由我負責，如果要讓她們實際上戰場征戰，我認為還是應該由艾莉絲大人直接管理，我實在很不會照顧小孩子。」
「嗬嗬，她們和麻裏不同，個個活潑開朗，實力又比你堅強。你要是不小心點，隨時可能身首異處呢。」
「……這我無法否認。」
克裏斯福顯然不是很服氣，實力被認定成比少女還弱，相信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高興聽到這種話。
那些小女孩的實際年齡大致上都比克裏斯福年長，由於肉體年齡與精神年齡停滯，當中也有活了上百年的小女孩。
艾莉絲的小女孩們散落在世界各處，她撿來的這些孩子在與她相遇前，每個都有些特殊境遇。
例如，麻裏生活的島上所有居民慘遭屠殺，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其中也有自年幼就時常以獵奇的手法殺人，精神狀態瘋狂的少女。其他還有像是卷入戰爭的少女，遭強迫勞動的奴隸少女，為了提供髒器而遭人任意買賣的少女，在初經來前即被迫賣春的少女，養來食用的少女，和斷筋以作為擺飾觀賞用的少女。
這些差點崩潰的少女全是美人胚子，艾莉絲喜歡她們，所以把她們撿了迴來。在瀕臨瘋狂的狀態下得救，所有人都非常感謝艾莉絲，即使身體遭艾莉絲改造，也沒有一句怨言。
這些小女孩獲得力量後，一個個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紛紛離開艾莉絲身邊。
有人誓言要向過去讓自己跌落恐懼深淵的大人們複仇。
有人認為這世上所有人都必須體會過和自己相同的恐懼才叫公平。
有人在撿來時已經陷入瘋狂，滿腦子隻有破壞。
艾莉絲完全不加幹涉，任她們為所欲為。
畢竟艾莉絲已經在她們身上動過手腳，不管去到何處，她們始終是屬於艾莉絲的小女孩。
麻裏如果希望待在咲夜身邊，艾莉絲也不會阻止，反正麻裏的身體已經無法恢複原狀。
不過，其實艾莉絲也沒有特別討厭男人，她把克裏斯福放在自己身邊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有女子般的美貌，個性懦弱，捉弄起來很有意思，再加上擁有清白之身這難能可貴的條件，對艾莉絲而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艾莉絲大人，拜托請您別盯著別人的臉露出那種邪惡的笑容。」
「嗬嗬，抱歉。倒是你老了不少呢。」
「我才二十來歲，還不到用老形容的地步。」
克裏斯福氣唿唿地板起臉孔，看在艾莉絲眼中很是滑稽。
捉弄他實在有趣，就像有個沒用的弟弟。
「對了，艾莉絲大人，您知道哪裏可能有神物嗎？我們現在茫然沒有半點頭緒，希望能有個方向……」
「讓我想想，有個國家我確定神物一定就在那裏，那就是東方大陸的秋鳳——」
「東方大陸是嗎……為什麽您之前都沒動手呢？」
「反正我都知道東西在哪裏了，還有必要急著拿到手嗎？況且我剛才也說過，神物是那位大人的寶物，必須小心謹慎，不能貿然行動。」
「這樣啊……」
「沒錯，就是這樣。」
艾莉絲的迴答惹來克裏斯福驚訝的表情，但這也怪不得他。唯有全心服侍神的人，才能理解那壓倒性的存在，不過其實就連艾莉絲也不算完全了解，克裏斯福就更不用提了。
像這樣討論叛變的計劃，艾莉絲就怕得想逃，隻是巧妙地隱藏起自己的情緒。要是克裏斯福發現這件事，肯定會笑她軟弱，她無法忍受這種嘲笑。她把克裏斯福當成沒用的仆人使喚， 希望能持續不斷地捉弄他。
這麽說來，他今天和伊爾彌打了一戰，兩人不曉得打得如何。
就艾莉絲的印象來看——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實力堅強，超乎當初預料。這麽說不太對，正確來說，他們是愈戰愈強。
自從被喬斯卡往肚子揍了一拳，艾莉絲還沒看過自己因為受傷流血，尤其喬斯卡那時候毫無預警就是一拳，她體內的靈魂數量也遠比現在少上許多。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實力明顯不及艾莉絲，但遭到他們攻擊的手臂至今仍隱隱發麻。
再這麽放任他們自然發展下去，他們也許能有更進一步的成長。如此一來，伊爾彌的靈魂將更加美味，卡蘿蕾娜也會更像神的女兒。
「克裏斯福，你和伊爾彌打了一戰，有什麽感想——」她隨口問道，子宮突然從內側遭到踹踢。
「……」
「艾莉絲大人？您怎麽了嗎？」
克裏斯福訝異地凝視著她，她隻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打發克裏斯福，讓他離開。
「沒事，今天已經很晚了，差不多是該睡覺的時間了。你也快去睡吧。」
「是，遵命……您真的沒事嗎？」
「嗬嗬，用不著擔心。再說我想和麻裏再玩一會兒，你還是趕快出去吧，真是遲鈍。」
「麻裏再乖巧，讓您這麽玩弄個幾天，總有一天也會發火。」
「生氣的麻裏也很可愛呢。」
「好吧，那我走了，晚安。」
「晚安。」
克裏斯福鞠躬致意後離去，艾莉絲留在房內鑽進被窩，在頭後麵墊了個枕頭，盡量放鬆全身力氣。
接著，子宮又傳來疼痛。
「——唔！居然連克裏斯福也察覺到異狀，可見我實在痛得不得了，都快哭出來了……」
在圖書館村與伊爾彌等人纏鬥時，也有同樣的疼痛襲來。在那之後，腹部就一直有種怪異的感覺，像是有生物在肚子裏蠢動，而且隻要一提到伊爾彌，那東西就會失控抓狂。
「真受不了……你還真是喜歡伊爾彌呢，你也該放手讓自己的弟弟獨立了吧？在吉拉喀米山上的時候，我不是已經透過龍之主的細胞讓你和伊爾彌講過話了嗎？你的個性實在不像弟控，喬斯卡——啊！」
這一擊相當猛烈，艾莉絲忍不住扯開喉嚨哀嚎，在床上弓起身體，猶如卡蘿蕾娜受到拷問時的情形一般。
艾莉絲冷汗直流，濡濕了睡衣。
「唿……唿…………討厭啦，居然動腳踢女孩子。」
即使如此，她依然繼續挑釁。
她有身為女孩子的堅持，就算對方是男人，隻要在她的子宮裏就不能違抗女人，不得破壞她的尊嚴。
(吵死了，死丫頭。什麽女孩子嘛，這個吃人靈魂的怪物，快放我出去，可惡！)
「呃！」
腹中傳來破碎聲響，聽來實在不像從人體內聽見的聲音。
繼續待在床上恐怕會吵醒麻裏，艾莉絲如此判斷，於是逃了出去。途中，她的雙腳間滲出鮮血，在絨毯上留下斑斑血跡。
痛楚如洪水般一波波攻來。艾莉絲眼眶泛淚，把手按在肚子上施展治愈術，一邊打開窗，摔到陽台上。
她彎著身體，全身輕微痙攣，差點沒昏過去。
由於攻擊來自體內，無法防禦，她作夢也沒想到，有人在靈魂被吃了之後還能保有自我意誌。
看我來製伏你，要是我做不到，又如何贏過那位大人。
(欸欸欸，要是你不放我出去，我就繼續踢。如果你不想被踢破肚子，就快把我帶到那家夥身邊，讓我戰上一迴！)
「……那、那家夥？你是指伊爾彌嗎？」
(哼，我才不是說伊爾彌，你這死丫頭。我說的是你老是到上頭偷偷見麵的那個小鬼！)
喬斯卡又踢得更用力，踢得艾莉絲快無法唿吸，體內傳來骨盤碎裂的可怕聲響，用手按住的肚子裏被割下一塊塊肉。
「你、想見、那位大人……嗬嗬、真是自不量力……」
在這種情形下，艾莉絲臉上依然不忘保持微笑。身為淑女，就算淚水盈眶，汗流不止，也要麵帶微笑。
絕對要阻止喬斯卡，而且是以從容自若的態度。
然而——
「無妨。」
天上傳來無視艾莉絲思慮的說話聲，她睜著模
糊的目光往上一瞧，在滿天的星空深處發現格外閃亮的紫色光點。
「迪亞馬特……大人。」
「你用不著硬逼自己忍耐疼痛，那男人既然說要和我一戰，我這就實現他的心願。反正我閑著也是沒事做，就陪他打發一下無聊時間吧。」
創造這世界的創世主。
那位大人答應讓區區一介人類做為自己的對手，因為勞煩她出馬，艾莉絲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深切絕望。
「……請恕小的沒用。」
「我說過沒關係。」迪亞馬特的語氣溫柔，嗓音如母親將自己輕擁在懷中，隻是這樣，就讓艾莉絲忘記身上所有痛楚，感到幸福洋溢，讓人眼前一片空白的快感竄遍全身，於是她認定那位大人果然深愛著自己。
「那麽——你叫做喬斯卡，對吧？來吧，我將招待你到星辰之間。」
艾莉絲覺得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痛楚一閃即逝，什麽也沒留下，踢踹子宮的劇烈疼痛消失了，也聽不見喬斯卡的聲音。
那位大人真的帶走了喬斯卡。
「……喬斯卡也真是可憐，希望你在那位大人麵前還能保持鎮定。」
艾莉絲整理了下淩亂的睡衣，同情起折磨自己的對手。
那位大人不能以常識來判斷，即使是仰慕她的艾莉絲，每次見麵也都是緊張萬分。她很清楚，隻要稍微一鬆懈，心靈無法承受壓力，隨時都有可能發狂。
不過，那位大人並非惡意展現威勢，隻是她的存在與人類不同，光是現身就能殺死對方。
神就是這樣的存在。
「艾莉絲姊姊，你還好嗎……？喬斯卡離開了嗎？」
麻裏的聲音突然從房間裏傳來。
她站在房間靠近陽台的位置，不曉得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緊抓住睡衣下擺。她的唇色慘白，瞳孔充血。
結果我還是吵醒她了。
艾莉絲站了起來，輕撫麻裏的臉頰。她告訴麻裏，說毀滅她家鄉的人是咲夜和喬斯卡，但實際上咲夜隻是在場，真正動手的兇手隻有喬斯卡。
麻裏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無法討厭咲夜，隻是一知道喬斯卡的靈魂在活動就嚇得渾身發抖。
「不要緊，那位大人帶走喬斯卡了，你用不著擔心。」
「可是……你那麽痛苦，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害怕得動不了……」
鬥大的淚珠滾落，一想到那是為自己流下的淚水，艾莉絲不禁萬般疼惜。
「麻裏，你不用在意，我沒事。」
「嗯……可是你流血了……」
陽台的大理石上到處是由艾莉絲身上流出的血，景況淒慘，即使不是小孩子，也會忍不住別開視線。
居然能毫不猶豫地傷害女孩子，艾莉絲佩服地想著，仿佛不關己事一般。
「嗬嗬，我被喬斯卡欺負了呢。」
「我去叫克裏斯福先生過來吧……？」
「別叫他，我不想讓他看見這副悲慘的模樣。」
這話是真心話。
她希望能永遠把克裏斯福踩在腳下，不想讓他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
「……克裏斯福先生也說過一樣的話呢。」
「克裏斯福嗎？」艾莉絲不解地迴問。
「嗯，在圖書館村的時候……他說覺得丟臉，不想讓艾莉絲姊姊看見自己輸給伊爾彌的樣子。」
「克裏斯福說過這種話啊，嗬嗬，真可愛。」艾莉絲想像起那時的情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嗬嗬，其實我也有點這麽覺得呢。」麻裏也跟著笑了出來，因為喬斯卡而感到害怕的她，總算展露了笑顏。
艾莉絲見狀鬆了口氣。
她能接受小女孩們因為被她欺負而哭泣，但絕對不願意讓她們為了其他原因悲傷難過。
未來永世，艾莉絲也會繼續保護小女孩，深愛著她們。
「不過我也真的嚇了 一跳，沒想到艾莉絲姊姊會痛成那樣……」
麻裏笑得羞澀，像個惡作劇被抓到的孩子，艾莉絲則是因為弱點被人發現而感到難為情，認為有必要稍微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麻裏真是個壞孩子，我要懲罰你和我一起洗澡。」
「咦，現在嗎？可是我剛剛才洗過……？」
「我身體弄得這麽髒，要是你不一起來，我怎麽能洗澡呢。」
她硬是抱起困惑的麻裏，一邊磨蹭麻裏的臉頰一邊邁開腳步。
麻裏起初掙紮了一下，又隨即認命地不再亂動。然後，她輕聲開了口。
「艾莉絲姊姊……」
「怎麽啦，你今天不想洗刷刷，想來個捏捏樂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洗刷刷和捏捏樂是什麽？不對，我要問的是……那個迪亞馬特大人比艾莉絲姊姊還厲害嗎？」
「對啊。」
「有多厲害？」
麻裏看來既好奇又害怕。
原來如此，她也會在意啊。
在新迪亞馬特教裏，隻有艾莉絲見過那位大人，既然是教徒，當然會想知道教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我也不清楚呢。」艾莉絲隻答了這麽一句。
「……你不知道嗎？」
「對，我和那位大人見過好幾次麵，不過她的實力如何我也不清楚。」
麻裏的眼神充滿疑惑，艾莉絲不禁苦笑。
「例如說，你知道自己和我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大嗎？」
「唔……不知道。」
要知道自己與對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在某種程度上兩人必須勢均力敵。如果麵對的是遠勝過自己的壓倒性力量，實在難以估計對方的實力究竟有多麽強大。
「不知道，對吧？我和那位大人的等級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雙方的實力或許比艾莉絲和麻裏相差更遠，畢竟對方是創世主，是神話裏提到的真神。
艾莉絲迷戀她的存在，希望她能把自己看在眼裏。艾莉絲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她，因此希望自己的力量更加強大，有一天足以與她並駕齊驅。
兩千年來，她一心抱著這樣的念頭，磨練自己。
事情已經沒有挽迴的餘地，這場戀愛勢必得成功，必定得讓她屈服、讓她從屬於自己，聽自己使喚。
——因為，我隻知道這麽一種愛人的方法。
9
喬斯卡在一座白骨形成的島上著地，那是整片無邊無際的白骨平原。
剛才他還困在艾莉絲腹中，一聽見說話聲馬上就移動到此地。他理應隻有靈魂，此時卻連肉體也存在。不對，仔細一瞧會發現，手臂之類的地方有些透明。雖然搞不清楚是怎麽迴事，看來是靈魂化成了人形。
總之，他總算恢複自由了，眼前又有求之不得的對手。
「終於見到你了。」
骸骨堆積的高台上有座巨大的椅子，一位少女坐在上頭，慵懶地支起臉頰。
銀白長發如鏡，紫色眼瞳散發睥睨萬物的光輝。
她身穿純白洋裝，手中錫杖有如撐起天地的支柱——那是和龍之主一樣的配色。
「嗬，在我麵前還敢如此大膽，有意思。」
少女不過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卻能笑著應對喬斯卡的怒目瞪視。不，不隻如此，感到害怕的人反而是喬斯卡，光是瞪著對方就讓他差點沒吐出來，隻是站著就耗盡他全身力氣。
「你這家夥……是什麽東西！」
「你不知道嗎？不知道我是誰還敢來下戰書，真是頭亂咬人的狂犬，這樣的生存方式也挺有趣的就是了。」
她的嗓音悅耳，如鳥兒鳴唱，散發出的氣氛卻像是威嚇。
不管別人如何出言恐嚇威脅，喬斯卡有生以來從沒感到過害怕，但少女的聲音卻讓他忍不住驚恐。
少女又接著說：
「我的名字是迪亞馬特·龍主，你們遵奉我為神。我是菲黎亞和席歐斯以及整個太陽係的創世主，不過，你無須害怕，我統治的領域頂多隻有這個太陽係，從整個宇宙看來不過是滄海一粟。因此你如果自認贏得了我，大可上前挑戰。現在的你能夠發揮生前所有的實力，我就坐在這裏不動，在你發動第一次攻擊之前，我不會防禦，也不會主動攻擊。」
絕對優勢下的挑釁，明指喬斯卡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過去沒有人膽敢瞧不起他，喬斯卡的自尊心受到剌激，戰勝了恐懼，簡單來說就是這話惹火了他。
管他對方是神還是鬼，隻要惹我生氣就難逃一死。
「別小看我，你這死小鬼！」
他伸出雙臂，展開六芒星陣，形成火焰。由於溫度過高，火焰呈現青藍，而非火紅。
轟聲一響，青藍火焰同時射出。喬斯卡的左眼閃耀紫光，監視迪亞馬特的動向。
迪亞馬特正如自己宣言，既沒有防禦也沒有展開攻擊。
火焰正中迪亞馬特，發出眩目閃光，火焰卷起漩渦，宛如青藍大蛇纏繞著她的身體。火焰擁有能瞬間蒸發人類的火力，除非目標死去，或是喬斯卡的注意力分散，否則不會消失。
在青藍火焰深處，迪亞馬特依然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冷笑，衣服與頭發完全不見燃燒跡象。
她張起防禦結界了嗎？喬斯卡左眼定睛凝視，完全沒察覺類似的魔力流向，但火焰卻怎麽也攻擊不到她身上。
「你就這麽一點本事嗎？不過，從人類的角度來看，我不得不讚賞你確實厲害，隻是你的能力也就僅限於此，馬上消失在我麵前吧。」
迪亞馬特站了起來，隻是這麽一個小動作，就美得不像這世間事物。
銀發在青藍火焰中閃耀，白色薄紗搖曳。嬌細的手臂舉起錫杖，往喬斯卡指去，霎時光芒四溢，形成五芒星陣。
五芒星陣的直徑約與迪亞馬特同高，密度卻是非比尋常。喬斯卡不自覺看傻了眼。
——這家夥很強。
灌注入錫杖的魔力強大得嚇人，就算是編給小孩子聽的故事也還保留有一點真實性，一般兒童根本無從想像這魔力有多麽驚人。
由於曾經藉由吃下人類心髒吸取魔力，喬斯卡很明白，迪亞馬特體內存有複數以上的靈魂。這一點其實艾莉絲也是一樣，兩人唯一的差別是在靈魂的數量。
即使吸收菲黎亞上頭所有生物的靈魂以獲取魔力——不，這樣還不夠，即使吸收人類所知的所有存在的靈魂，魔力也無法與之抗衡。
強大這個字眼不足以形容她的力量，也找不到辭匯可以形容。
喬斯卡的牙關打顫，有股衝動想要馬上從這裏逃出去。不過，他抗拒了自己的本能。
他沒有退讓的打算，即使處於逆境也不屈服，堅持貫徹自我。「別得意忘形了，小鬼頭……要反擊就快一點……」他跨出腳步，逼近少女。
雖然站在遠處所感覺到的龐大壓力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不過他還是刻意靠近。他這行為沒有什麽深遠的含意，隻是故意挑釁，和小孩子叛逆期的情形相同。
——我絕對要殺死這家夥。
喬斯卡發動六芒星的原動力，就來自於這個念頭。
「哈哈哈！真是驚人呢，艾莉絲第一次見識到我這副模樣都嚇得不敢動了，一個毫無防備的靈魂居然能這麽有骨氣。為了嘉許你的勇氣，就由我親自攻擊，做好心理準備吧。」
——來吧，我會接住攻擊，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的心髒挖出來吃下肚。
這一擊對迪亞馬特來說就像玩耍，銀光頓時吞噬喬斯卡的靈魂和六芒星。
麻裏抱膝坐在村子中央的建築物屋頂上，仰頭望去是一輪紅月，迎麵是艾莉絲等人所在的圖書館。其實，這個村子是艾莉絲用魔法做出的假圖書館村，所以沒有人在這地方，就算想走出村外也會被黑壁阻擋。
艾莉絲把這地方叫做異空間，隻要在這空間裏，所有一切都受艾莉絲控製。不隻逃不出去，也無法由外部幹涉。
麻裏重新體會到艾莉絲的可怕，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筆直凝視前方。
「哎呀，原來你在這個地方。」
背後傳來克裏斯福的聲音，麻裏迴過頭，發現他常戴在臉上的那副眼鏡不見了，滿臉更是傷痕累累。
「……克裏斯福先生，您怎麽了？」
「我敗在伊爾彌手上，無臉見艾莉絲大人，所以才會逃來這裏。」
「艾莉絲姊姊很溫柔，她不會生氣的。」
「是，這我明白，隻是身為男人，實在太丟臉了。」
「……丟臉是嗎？」
「哈哈，你還不懂吧。」
克裏斯福自嘲似地笑了笑，站到麻裏身邊，和她凝視相同方向。
麻裏很不擅長應付克裏斯福。成熟男人已經讓她覺得恐怖，他的個性又不像艾莉絲那般溫柔，在吉拉喀米山上時，他甚至還讓她停止唿吸。不過，克裏斯福仰慕艾莉絲的心情也許更勝麻裏。
麻裏仰慕艾莉絲，克裏斯福也是一樣，所以他們才會湊在一起。
「咲夜姊姊沒事吧……」
她遵從艾莉絲的命令，把咲夜帶到宅邸，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她一概不知。
咲夜是不死之軀，不管遭受何種對待應該都不會有事，但她又擔心艾莉絲非常懂得如何折磨他人。
「麻裏，我給你一個忠告。你如果什麽都想要，最後就是什麽都得不到，甚至可能全部毀於一旦。你若是想得到幸福，就應該待在艾莉絲大人身邊。」
「嗯……我知道……」
這種事用不著克裏斯福提醒，她自己心裏也有數。
隻要待在艾莉絲身邊，就能見到亞裏萊特島上的居民。何況毀滅亞裏萊特島的人是咲夜和她的同夥，把麻裏救出島上的則是艾莉絲，其實根本用不著煩惱如何取舍，要選擇哪一邊再清楚不過了。
即使如此，麻裏始終忘不了咲夜撫摸自己頭頂的觸感。
她垂下頭，想起咲夜說過自己不需要再殺人。咲夜臉上雖然沒有微笑，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溫柔。
她要是能討厭自己，自己也可以幹脆放棄，就是因為她那不必要的溫柔，才讓自己無法抉擇，甚至妄想如果能讓兩人抱入懷中，該有多麽幸福。
「咲夜姊姊……」
麻裏用細不可聞的嗓音輕聲唿喚，不讓克裏斯福聽見。
這時，宅邸地下散發出龐大的魔力，由內側爆炸，摧毀整棟建築物。
瓦礫中，兩道人影飛上天際，那兩人正是艾莉絲和伊爾彌。
2
五芒星中湧出魔力，化成巨大火柱向上竄燒，燒毀屋宅。
圖書館燒成灰燼，與大量書籍一同埋葬在火焰中。閃光照亮整座村莊，足見其中蘊含的魔力有多強大。
然而，艾莉絲毫發無傷。
她的衣服上沒有燒灼的痕跡，金發依然豔麗。
她乘著爆風在空中飛舞，優雅地翻弄衣裳，以紅月為背景露出微笑，俯視伊爾彌。
伊爾彌用懸浮術追上艾莉絲，集中燃燒宅邸的火焰，再度展開攻擊。
「嗬嗬。」艾莉絲輕而易舉地滅了烈焰，伊爾彌這時趁亂接近，伸出銀白左臂，揮向防禦結界。
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朝防禦結界攻擊了多少次。
隻消一擊，就能讓雪龍倒地不起，兩拳就能打倒蘿菈·艾爾利，但艾莉絲·芬恩·諾瑪斯的魔力一點也不見枯竭，簡直深不見底。
——無限的魔力。
愚蠢，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種東西，他立即否認這個想法。
艾莉絲的魔力總有耗盡的時候，那麽還得打上幾拳才夠，上百還是上千拳嗎？
——不。
伊爾彌很清楚，絕不隻需要這樣的程度，恐怕還得用左臂揍上數萬拳，否則無法破壞艾莉絲張起的結界，就連剝落個一小片都不可能，而且說不定不隻數萬，再打上好幾億拳都達不到目的。
這單純隻是量的問題，和他的拳頭是否能有效破壞結界無關，因為他深刻了解，自己絕不可能突破結界。
「怎麽啦，伊爾彌。要是你再拖下去，卡蘿蕾娜很有可能發瘋崩潰哦。」
在火焰的照耀下，艾莉絲的金黃秀發顯得耀眼奪目。
伊爾彌的拳頭每次一揮向防禦結界，都有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響起。
——打不到她。
要是不趕快阻止她，卡蘿蕾娜的內髒就隻能一再被捏碎。
——可是，打不倒她。
兩人相隔甚近，彼此之間隻有一個拳頭不到的距離，感覺上卻比隔著汪洋大海更加遙遠。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盡渾身解數，拳頭一碰上結界，銀白外骨胳立刻龜裂。
砰，艾莉絲輕推了下伊爾彌胸口，他馬上感覺到沉重壓力，仿佛所有內髒差點沒被壓扁，身體垂直落下。
他一口氣撞毀三棟建築物，滾到路上，卷起路麵石子，一直到撞上書攤才終於停了下來。他渾身是血，骨頭疑似也斷了好幾根。
即使如此，伊爾彌依然起身應戰，絕不退縮。就算打不倒艾莉絲也無所謂，隻要能讓她停下亂動的雙手，卡蘿蕾娜就能得救。
這時，伊爾彌腦中響起製止他的聲音。
——快逃。
那聲音來自寄宿在他左臂中的龍之主細胞。
——你贏不了，你會被殺。你一死，我也活不了，你答應過會保護我。
「不、不行……！我不會逃。逃了能怎樣，何況又能逃到哪裏。我得打倒這家夥，否則卡蘿蕾娜性命難保！」
——我不管逃了之後如何，總之你答應過會保護我，卻一頭往危險裏栽。你這不遵守約定的騙子，我饒不了你。
伊爾彌的背上肌膚瞬間破裂，肉塊從體內彈了出來。
「呃！」
他的背上長出另一條黑色左臂，和過去殺死安卓森師父時同樣呈現漆黑。那是為了驅趕恐懼，由破壞衝動形成的肉塊，來自於不顧一切的生存本能。
——即使得殺了你，我也要活下去！
互相矛盾的字句。
左臂說過伊爾彌一死，自己也活不了，不過左臂說不定已經失控，因為過度恐懼而導致瘋狂，自暴自棄。
伊爾彌遭背上長出的第二條手臂痛毆，被揍飛了出去，又撞壞其他建築物。
「嗬嗬，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啊，和我一起跳舞吧。」
艾莉絲飄浮在半空中，身邊出現十幾個青白光球。
「這是靈火，也就是死者的靈魂，每一個裏麵都有數十年份的人生經曆，可別躲開哦。」
光球朝伊爾彌落下，漆黑左臂也在同時間攻來。
伊爾彌用右手展開五芒星陣，作為防壁阻擋左臂的攻擊。接著，他跳上空中，閃避光球，但光球也隨之迴轉，仿佛能預測他的動向。
「嘖！」
伊爾彌趕緊操縱周圍瓦礫，擊向光球又被彈了迴來。
他好不容易保住自己性命，卻被逼得隻能一味防守，完全無法反擊。
漆黑左臂使出強勁力道，試圖壓製右手的行動，而艾莉絲的光球仍未被消滅。
下一波攻擊要是再來——伊爾彌想
像即將到來的死亡，在絕望中咬緊了牙。
3
在塌毀的宅邸瓦礫中，咲夜緊緊抱住卡蘿蕾娜，亞修忒淚流不止，握住了卡蘿蕾娜的手。然而，卡蘿蕾娜的身體兀自跳了起來，把他們撞飛了出去。
其實她並不想這麽做，腹中翻攪的痛楚讓意識變得模糊。她數度昏厥，又因為劇烈疼痛而清醒，接著再度陷入昏厥。
內髒碎裂，遭到扭曲壓擠，每一次都是靠咲夜的血龍才得以複原。
無止盡的地獄。
她甚至心想幹脆死了算了。
不過，她看見咲夜和亞修忒寸步不離地陪在自己身邊，也看見伊爾彌在空中與艾莉絲奮戰。
——我得去救他。
她奮不顧身，滿腦子隻有這個念頭。
在亞裏萊特島上也是一樣，她心髒被挖了出來，還是一心隻想幫助伊爾彌。
艾莉絲是敵人，不打倒她，所有人的性命都有危險。
自己既然是龍之主，應該有力量可以救大家。
龍中之王，世上最強大的力量，甚至超越空間的存在。
她曾經徹夜難眠，思考自己為何會是這樣的存在，煩惱和伊爾彌等人不同的自己是否能永遠待在他們身旁。
不過在這一刻，自己有必須打倒的敵人，這就是身為龍之主的意義。
——存在我體內的力量，拜托你再次蘇醒吧。
接著，卡蘿蕾娜的體內溢出銀白光芒。
「卡、蘿蕾娜……？」咲夜難得露出驚訝表情。
——別擔心，我得去救伊爾彌，亞修忒就麻煩你了。
卡蘿蕾娜的身體化成一道閃光，衝上天際。在眩目光芒閃現的同時，她化身成全長百餘公尺的龐大身軀。
她長出四隻腳與巨大羽翼，以及銀白閃耀的外骨骼。
龍之主。
吼聲震撼大地，羽翼一張即卷起狂風，仿佛在被黑暗吞噬的村莊裏升起了銀白色太陽。
那雙紫色眼瞳直盯著攻擊伊爾彌的艾莉絲。
「卡蘿蕾娜？」伊爾彌驚唿，一時疏忽遭光球擊中，摔落地麵。
「嗬嗬，終於變身了，我就是想見見你這副模樣。」艾莉絲欣喜微笑。
——待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卡蘿蕾娜張大口，喉間湧出難以置信的強大魔力。
由於平常不使用魔法，卡蘿蕾娜身上感覺不出一點魔力。然而，隻要化身成龍之主，她擁有的壓倒性魔力絕非區區人類能夠企及。
魔力化成光刃，由卡蘿蕾娜口中直攻向艾莉絲。
那道曾瞬間讓喬斯卡消滅於無形的閃光一路驅除空氣，散發出讓人幾近失明的強烈光輝，強勢地攻向艾莉絲。這一擊若是朝地麵攻擊，威力肯定會讓整個圖書館村灰飛煙滅。
然而，艾莉絲並未隨光芒消失。難不成是沒對準嗎？卡蘿蕾娜不禁訝異。
不過，她確實親眼目睹艾莉絲遭光芒吞職。
現在這一擊已經卯足她的全力，何況自己此時此刻是龍之主，並非以少女的模樣發動攻擊。
盡管如此，眼前的艾莉絲卻沒受到一點損傷。
「嗬嗬。」
卡蘿蕾娜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自己認為駭人的這股力量，實際上卻連個女孩子也打不倒。
自己老是給伊爾彌惹麻煩，至少在化身為龍之主時必須無人能敵，否則根本沒有存在價值。
要是此時幫不上伊爾彌，恐怕永遠也幫不上他的忙。
由我來打倒艾莉絲，卡蘿蕾娜心想，嘴裏射出第二道閃光。
然而，艾莉絲不閃躲也不退縮，隻是慵懶地待在空中。
「欸，你就這麽一點能耐嗎？」
可怕的是，艾莉絲對卡蘿蕾娜的力量感到失望。
她用食指在空中畫了條弧線。隨著她的手指移動，十幾個青白光球匯集成一個巨大光球，接著加快速度攻往卡蘿蕾娜射出的閃光。
短暫的爆炸過後，卡蘿蕾娜射出的閃光消失，反而是貫穿閃光的光球再度分裂，如子彈般襲向卡蘿蕾娜。
每一個光球的威力不大，接連擊中羽翼與胴體的光球卻在卡蘿蕾娜身上留下沉重的痛楚。
不過，光球就這麽一個個消滅，要攻擊的話，現在正是絕佳時機。
既然遠距離攻擊無效，幹脆一口氣拉近距離，用尖牙咬碎她全身。
卡蘿蕾娜用羽翼拍打空氣，迅速逼近艾莉絲。她的速度遠超過音速，行動所需的時間隻有一瞬。
刹那間，卡蘿蕾娜望見艾莉絲背後展開金黃色的六芒星魔方陣。
不同於象征這世界之法則的五芒星，六芒星是妖術的象征，亦即隨心所欲破壞這世界，唯有不受規範的無法之徒才會使用的邪惡力量。
艾莉絲本身不過是個嬌小的少女，在她背後的六芒星陣卻明顯比龍之主的身體還要巨大。
陣中究竟蘊含了多麽龐大的魔力？卡蘿蕾娜不禁感到害怕。
她這行為就像是碰到滾燙的物體馬上抽手，遇見眩目光彩忍不住閉眼，也可說是根深蒂固的生存本能。
攻擊艾莉絲等於用掌上微風攻擊猛烈台風，問題不出在意誌堅強與否，她明白前進是死路一條，明知這一點還往前攻擊簡直是種自殺行為，而她當然也試過停止攻擊，隻是身體不聽使喚。
畢竟她從展開行動到真正擊中艾莉絲的時間連百分之一秒都不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她隻有思考加速，身體根本來不及反應。
另一方麵，艾莉絲在空中輕盈舞動，宛如交響樂團的指揮家般敞開雙臂，揮舞指尖。
接著，光球出現在卡蘿蕾娜麵前，直徑約有三十公尺，要是遭光球擊中，勢必會身受重傷。
她的腦子拚了死命下達閃躲指示，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隻得硬著頭皮撞上光球，感受胃差點沒從嘴裏吐出的衝擊力道。以人類的方式來比喻，這就像是全力撞上牆壁。
卡蘿蕾娜勉強取得平衡，緊接著又出現另一顆光球，由正上方突襲而來。
即使是龍之主，也承受不住這一連串攻擊，一頭往村子方向摔了下去。龐大身軀撞上地麵，接連壓垮好幾棟建築物，大地隨之搖晃。
艾莉絲由上方俯瞰，背後是六芒星陣，六芒星陣後則是有無數星光閃耀的漆黑夜空。
這光景看來平凡無奇，然而剛才空中隻有一輪紅月。
——那是什麽？
「這些全是靈火呢。」
艾莉絲如此宣稱，仿佛看穿了卡蘿蕾娜內心的疑惑。往空中一望，便能發現艾莉絲所言不假。
星光化成一滴滴雨水，由空中落下，射向倒臥在地的卡蘿蕾娜。
美麗的流星雨攻擊龍之主，接連落到地麵。
攻擊從天而降，這怎麽可能承受得住。卡蘿蕾娜因此往天上飛去，打算在遭光球攻擊前先打倒艾莉絲，隻有這樣自己才能存活。
望著卡蘿蕾娜這副垂死掙紮的模樣，艾莉絲不屑竊笑。
卡蘿蕾娜用額上尖角撞過去，不料遭到結界阻擋，尖角也應聲斷裂。
她用前腳往前一抓，爪子斷裂，尾巴一揮過去便紛紛碎裂。
她張口想咬，牙齒也跟著全部斷裂。
最後，她打算把艾莉絲直接放入口中，然後射出閃光。
這麽一來總可以——
「哈啾！」
突然有噴嚏聲響起，由卡蘿蕾娜口中傳出不適合出現在戰場上的輕浮聲響。
艾莉絲打了個噴嚏，龍之主的閃
光因此逆向倒流。
威力足以改變山脈形狀的閃光流入卡蘿蕾娜體內，瘋狂燒灼她的五髒六腑。
「討厭啦，都被卡蘿蕾娜的口水弄得黏答答的了。」
逃出卡蘿蕾娜口中的艾莉絲刻意讓口水滲透入防禦結界，用手指牽出口水絲玩耍。
遺憾的是，卡蘿蕾娜沒有餘力發怒，她失去意識，再度往地麵墜落。
不管做什麽都沒用，破壞不了防禦結界。
緊接著，靈火落下。起初零星分散的流星跟著逐漸逼近，愈來愈密集，最終化成一顆大光球，吞噬卡蘿蕾娜。
她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表皮燒毀，一唿吸，連喉間也跟著融化，鼓膜破裂，眼球破碎。
青白光球完全蓋過了龍之主的銀白色光芒。
4
卡蘿蕾娜橫躺在艾莉絲下方，她原本是巨大的龍之主，由於遭到靈火連續攻擊，此時已經恢複人類身形。
實在太無趣了，我還沒使出真本事呢。
——艾莉絲如此抱怨。
實際上，她隻發揮了一半不到的魔力，心裏著實失望透頂，不禁懷疑這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女兒嗎？
艾莉絲原本以為還能再多玩一會兒。
花上五十億年的光陰孵卵，孵化出的雛龍卻是這副德性，做為母親實在可憐。
此時在眼前的卡蘿蕾娜就算還沒發展成熟，實力也未免太弱了點。
——與她相比，自己更能派上用場。
「……為什麽你贏不了我，我來告訴你原因吧。因為你沒有殺氣，這樣根部不配當那位大人的女兒。那位大人為什麽讓你附身在契諾希裴爾族身上，就是希望你能習得戰士的精神，看來她打錯算盤了。你隻想在不殺害敵人的情形下取勝，害怕殺人。故鄉的人在眼前慘遭屠殺，為什麽你的個性還能這麽單純呢，麻裏都快要喪失純真了呢。」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卡蘿蕾娜連聽她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隻是像個普通小女孩般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攤開四肢等待死亡。
——幹脆趁現在吃掉她的靈魂吧。
艾莉絲突然起了這樣的念頭。
不過，她不可能這麽做。
艾莉絲雖然反抗迪亞馬特，但她沒有妨礙迪亞馬特的企圖。
達成神的心願，然後再實現自己的理想，這就是艾莉絲·芬恩·諾瑪斯表現忠誠的方式。
「好啦，嚇到站不起來的卡蘿蕾娜，就讓我來鞭策你，讓你的實力更加強大吧。什麽方法最有效呢？你這孩子軟弱得不像話，看來需要下狠藥才行。我來殺死伊爾彌吧，這麽一來應該能喚起你的殺氣吧？」
「是，我確實是對這沒用的孩子有點失望，不過呢，艾莉絲，就算這是事實，自己的女兒遭人貶低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因此——我的女兒（菲黎亞）啊，如果你不願意殺人，就讓我見識你的真本事吧，你怎麽能輸給一個渺小的人類（艾莉絲）呢。」
5
卡蘿蕾娜睜大眼，瞬間感覺到有東西穿過自己的身體。
空中有艾莉絲、紅月、黑夜以及六芒星。
然而，在另一頭，從遙遠的天際有股龐大的意誌朝卡蘿蕾娜直襲而來。那股意誌當中包含平靜的怒氣又同時充滿慈愛，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讓她有種被抱在母親懷中的錯覺。
「你就贏了她吧。」
她聽見這樣的聲音。
有人正注視著卡蘿蕾娜。
不知為何，卡蘿蕾娜非常不想讓那人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所以硬逼自己站了起來。
「嘰嘰！」
幼龍吼叫。她轉頭一瞧，發現亞修忒的小手上拿著把劍，站在她身旁。
對了，我還有這一招。
就算龍之主的力量敵不過對方，我還有這把劍。
勝負尚未分曉。
伊爾彌推開瓦礫，站了起來。
他流了不少血，疲倦得直想躺下去好好睡個一覺，可惜渾身刺痛，似乎全身骨頭沒有一處完好。
龍之主敗給艾莉絲，他親眼目睹到這一幕。
艾莉絲確實不是人類，隻有惡魔才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她是與神一較高下的惡魔，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真正的怪物。
——伊爾彌快逃。
即使毫無獲勝的可能性，我也不會逃。伊爾彌的意誌十分堅定。
「惡魔又怎樣，難道就能讓我棄卡蘿蕾娜不顧嗎？我發誓過要保護她，當然，我沒忘了和你之間的約定。我會保護大家，還有咲夜和亞修忒……我也會救出麻裏，為此就算要我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要是你看不過去，可以待會兒再殺了我，不過……拜托你，隻要現在就好，拜托你借我力量！」
伊爾彌自知這是個自私的請求，左臂完全得不到好處。
我賭上自己的性命，你也來幫我的忙吧。我知道沒有勝算，不過我會盡力，絕不讓你喪命。
他說這話完全沒有根據，隻是在放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而且他這算不上什麽正式交涉，充其量不過是哭求對方協助。
左臂沉默，不再要他逃走，漆黑左臂也隨即變形，化為霧狀飄散在伊爾彌周圍。
「……這是、答應的意思嗎？」
雖然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能得到對方同意，他依然難掩驚訝。
——你一定要贏。
對方答應助伊爾彌一臂之力。
——因為……我是由卡蘿蕾娜而來……務必得救她。
伊爾彌點頭。
他不懂自己那番拙劣的說詞哪裏打動了左臂，反正無論如何這場仗隻能贏不能輸，得救出所有人，大家一起活著迴去。
「走！」
他喝了一聲，踹踏地麵，飛上空中。
艾莉絲察覺伊爾彌接近，把靈火往他砸了過去。
銀白左臂瓦解吸收靈火，左臂能夠吸收魔力的量瞬間爆滿，魔力試圖流向伊爾彌。
——交給我！
左臂的聲音響起，吸收的魔力同時由背上排出，流入黑霧之中。
伊爾彌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疼痛，這麽一來要瓦解多少光球都不成問題。
「這是……」
——你用不著在意疼痛，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專心打倒敵人！
以往左臂能吸收的魔力有限，一旦超過極限，就必須冒著對伊爾彌身體造成傷害的風險。
如今，伊爾彌與左臂心意相通，能力於是出現驚人的成長。
吸收進左臂的魔力強化了黑霧，形成圓錐狀的黑樁。
這和在亞裏萊特島上與喬斯卡較量時所使用的招式相同，但由於可以利用艾莉絲的光球，伊爾彌不需要消耗魔力，也能增強威力。
敵人的魔力愈高，伊爾彌的力量就愈強大。
漆黑圓錐纏繞左臂，伊爾彌勇往直前的身影宛如一個舉著長矛衝剌的騎兵。
伊爾彌與左臂合力展開銀與黑的攻擊，若非兩人通力合作，絕不可能達到如此境界。
左臂強力攻擊艾莉絲的防禦結界，持續從中吸取魔力，強化漆黑圓錐。
圓錐與結界互相碰撞，散發刀光劍影般的激烈光芒。
最後，圓錐前端終於超越結界強度，逼近艾莉絲胸口。
「——還不夠看呢。」
艾莉絲手一揮，伊爾彌手上的圓錐隨即被她抓在手中。
在削弱敵人威力的同時增強自己實力——即使他這麽做，艾莉絲仍是一臉從容自若。
至於伊爾彌是否因此和先前一樣深感恐懼？
——答案是不，他一心隻想貫穿結界。
他迎麵盯著艾莉絲那邪惡的微笑，全副精神都擺在攻擊，寧死也不退縮。
仿佛唿應他的氣勢般，另一道人影出現在艾莉絲背後。
少女的銀白秀發紮成馬尾，嬌小身軀舉起長劍。她的背後長出銀白羽翼，神情和伊爾彌同樣堅毅。
她雙手握劍，往艾莉絲頭上一劍劈了下去。劍尖斬破空間，景色也跟著歪斜，破壞防禦結界。
然而，她手上長劍也難逃被艾莉絲一手抓住的命運。
艾莉絲使出驚人技巧，用空間防禦斬裂了劍，這特殊的攻防戰術已經遠遠超乎伊爾彌的理解。
卡蘿蕾娜恐怕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真正發揮出的是什麽樣的力量，隻是一心想打倒艾莉絲，才會出現在這裏。
「嗬嗬，兩人合力攻擊總算像樣了點。很好，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
艾莉絲的掌心燃起青藍火焰，沿著圓錐與長劍卷向伊爾彌和卡蘿蕾娜。
「呃啊啊啊！」
「呀啊啊啊！」
艾莉絲的魔力如今仍在流失，她卻像是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悠然地使出魔法。
燒灼的痛楚讓伊爾彌差點忍不住要放鬆全身力氣，放開艾莉絲，就這麽摔到地上。
——但是他沒有鬆手。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沒有停止攻擊。
「……你們不想活了嗎？」
他們的身體被燒得赤紅，血液沸騰。
艾莉絲說的沒錯，再這麽下去他們兩人都難保小命。
然而，他們的傷勢開始複原，有紅蛇纏繞他們的身體。咲夜從下方提供援助，兩條血龍從地麵分別伸向伊爾彌和卡蘿蕾娜。如此一來，兩人不必敗退，還能再戰。
「艾莉絲·芬恩·諾瑪斯！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兩人沒有串通，卻異口同聲地喊出這句話。
6
這些孩子多麽可愛啊，艾莉絲愉悅地心想。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不過是十來歲的小毛頭，卻一心認定自己能贏。他們以為在這短暫的人生中，心願都能一一實現，那種單純的想法實在可愛極了。
兩人心裏念著的全是艾莉絲，要打倒她、消滅她、殺了她。
他們一心一意地攻擊她，宛如被她緊緊抱在懷裏。那副可愛的模樣讓她直想一口吃了他們。卡蘿蕾娜或許不行，但若是當場吞下伊爾彌也不會惹來什麽麻煩。反正他不同於克裏斯福和麻裏，不願意與自己合作，以後應該還是會繼續抵抗，就像她和迪亞馬特之間的關係。
況且喬斯卡與伊爾彌兄弟倆都是因為艾莉絲提供安卓森龍之主的細胞，擾亂了他們的命運，能把剛人都吃下肚也挺有意思。
——好,就這麽辦吧。
現在正是最美味的時候，伊爾彌在這場戰事中與龍之主的細胞同步率呈現顯著成長，正好孕育出甜美的靈魂。
尤其伊爾彌在麵前慘遭殺害，也許能幫助卡蘿蕾娜覺醒。她會憎恨艾莉絲殺了自己珍惜的人，說不定能因此激起殺氣，湧現戰士般的氣概。女兒的力量愈是強大，相信那位大人也會因此而愈感欣慰。
接下來隻要調整落到這星球的靈魂數量，再選個自己方便的孵化時期就大功告成。
讓那位大人屈服於自己腳下之後，艾莉絲要對那位不適用於「人上有人」這句話、獨一無二的存在這麽說。
——由我來登上這個位子。
我會用束腰束緊那嬌細的腰身，把她關進鐵籠內飼養。我會為她係上項圈，綁上鎖鍵。我會用高跟鞋踩她，讓她哭泣。
最後再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裏。
艾莉絲隻知道這麽一種愛人的方式，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比那位大人的力量更加強大。所有人類都是她的跳板，她真心認為為了讓女孩子的戀愛成真，犧牲一兩個星球也不會遭人譴責。
「伊爾彌，你要是不想見到我，就和我合而為一吧。這麽一來，你再也用不著看見任何東西，而且你哥哥也在我肚子裏呢。」
她完全沒有思考過自己可能會輸，她自認在這些人裏頭，自己的實力最為堅強。因此，她完全沒料到居然會有人出來攪局，而這個能與她相抗衡的存在就在她的肚子裏。
(混帳家夥，誰允許你對伊爾彌動手了。)
子宮突然傳來劇烈疼痛。
一般來說，她不可能體驗到被人從腹內踹踢的痛楚，那些被她吞噬的靈魂中，隻有一個人仍保有自我。
這個死弟控，艾莉絲忍住沒罵出聲。
7
伊爾彌用左手使力往前推，全神專注，而且確信卡蘿蕾娜也是一樣。
艾莉絲的魔力有限，伊爾彌他們卻覺得深不見底，和無限也沒多大差別。
麵對這種敵人隻能硬著頭皮上，不去想有無勝算，戰術、戰局、戰略這些對策全派不上用場。
手邊唯一能拿來當做武器的隻有求勝的心情。
以荒唐來破壞常識，用堅持去扭曲常理。
專注於眼前事物，心無旁騖。
不過，這不是個光靠求勝心就能打倒的對手。不管伊爾彌他們如何深切盼望，事實擺在眼前，唯有靠力量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再這麽下去遲早會遭到對方反擊，死於非命。
——然而，就在他如此心想的時候，艾莉絲的臉龐卻因為痛苦而扭曲。
理由不明，伊爾彌和卡蘿蕾娜因為咲夜的幫忙，處於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把艾莉絲逼到絕路。
不過，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艾莉絲卷起的青藍火焰消失，兩手的力道也跟著減弱。
「卡蘿蕾娜，趁現在！」
「好，我們一口氣進攻！」
他們擠出剩餘的一點力氣，一同攻向艾莉絲。
與他們相互抗衡的力量瓦解，他們用力推扯艾莉絲的手臂。
眼前的景象令人難以置信，這應該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還差一點，伊爾彌的圓錐和卡蘿蕾娜的劍尖就要剌進艾莉絲的身體。
可惜——
「……嗬嗬，別得意忘形！」
赤紅眼瞳圓睜，一場大爆炸同時引發，紅外線與風壓讓伊爾彌和卡蘿蕾娜摔了下去，再次造成建築物毀損，雖然其實圖書館早已被毀得不成原形。
抬頭一望，艾莉絲仍懸浮在原本的位置。
經過一輪猛攻之後，對方依然毫發無傷，伊爾彌不禁懊悔咬牙。不過，艾莉絲的前額流下了一滴血，可見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攻擊奏效。
艾莉絲並非無人能敵，能以蠻力瓦解她的防禦，受傷照樣會流血。
——也就是說，還是有打倒她的可能性。
「嗬嗬。」
艾莉絲用手指往額上一抹，饒富趣味地凝視鮮血的顏色。
她沒有因此驚慌失措,也沒有氣得渾身發抖，隻是擺出不可一世的模樣，相信自己仍位居上風。
既然如此，別怪我趁虛而入，讓你知道你那態度不叫從容，而是大意。伊爾彌正如此盤算時，艾莉絲高舉起手，彈了個響指。
「伊爾彌、卡蘿蕾娜，別再站起來了，乖乖睡吧。我玩得很過癮，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艾莉絲這麽說完後，漆黑天際碎裂，傳出破碎聲響，紅月變成太陽，損毀的建築物恢複原狀，早應該融化的積雪染白周圍景色。路上和昨天一樣人來人往，書攤擺出二手書進行買賣。
在伊爾彌等人眼中，這些人群都是突然憑空冒了出來，反而是那些人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們。接著，他們發現浮在空中的艾莉絲，又是一陣騷動。
「嗬嗬，克裏斯福、麻裏，你們聽得見我說話嗎？我們迴去囉，有點玩過頭了呢。現在可沒時間玩耍，我們還得趕緊找出神物呢。」 艾莉絲的身影融入晴空。
「別想逃！」伊爾彌放聲大喊。不過，實際上別說再戰一場，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不剩。
仰頭可以望見艾莉絲逐漸變得透明。
「保重囉。因為你們很努力，我就先放過你們，要是還想再戰，這裏的村民沒有一個能夠幸免，這麽做一定很痛快。不過我再說一次，今天我就放你們一馬。」
語聲剛落，艾莉絲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如夢似幻。
那要真的是幻覺該有多美好，然而，艾莉絲是實際存在的敵人。她說今天先放過我們一馬，這意思是她還會再來吧。好可怕，好想逃。伊爾彌出於本能地顫抖，不過，對勝利的渴望卻更加強烈。
「伊爾彌……我不甘心……」倒在一旁的卡蘿蕾娜喃喃說道。伊爾彌很能體會她的心情。
一旦艾莉絲在正常的空間進行戰鬥，恐怕圖書館村裏的人全得命葬在此。一旦艾莉絲收起玩鬧的心態，認真要殺了他們，恐怕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取他們性命。
他們今天能活下來，是多虧了艾莉絲一時興起，他們的生死全操弄在艾莉絲手中。
就在伊爾彌如此心想時，咲夜和亞修忒跑了過來，趕到他們身邊。
此時大家都還活著，但這不算是盡到保護的責任，自己保護不了卡蘿蕾娜、保護不了咲夜也保護不了亞修忒，現在更像是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
我不想再輸，我想贏，我不能容忍艾莉絲的存在。
有生以來，伊爾彌頭一迴打從心底希望能「打倒」某個人。
8
漂流在南方海域上的黎德島四季混雜交錯，櫻花綻放，天空飄著積雨雲，山上楓葉轉紅，平原上積了一層皚皚白雪。
由艾莉絲·芬恩·諾瑪斯統治，最接近地獄的島嶼。
黎德島上建了一座新城，城裏有好幾座尖塔，以走廊相互連結，外牆為鵝黃色，屋頂則是接近黑色的深藍。城堡不大，卻別有一番精致風格。
在城裏最高的那座塔裏，樓頂有間臥室。臥室天花板沿著尖塔屋頂愈往上愈是狹窄，圓形的房間地上鋪著藍色絨毯。
房裏正中央擺了張上頭掛有頂篷的床鋪，大小比特大號的床鋪還要寬敞，木柱光澤豔麗，顯得貴氣十足。白色簾幕低垂，床裏流瀉出提燈燈光。
「唔……艾莉絲姊姊，你抱得這麽緊，我沒辦法睡……」
「嗬嗬，麻裏這麽可愛，我實在受不了嘛。今天晚上我也絕不放手。」
「唔嗯……」
簾幕內，兩名少女緊抱著窩在羽毛被裏，這兩人正是艾莉絲和麻裏。
艾莉絲露出平常以黑色頭巾遮住的金發，散發鮮豔明亮的金黃光采。麻裏平時總是把頭發紮在雙耳上頭，睡覺時當然也放了下來。
她們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睡衣，艾莉絲樂得咯咯笑，麻裏盡管想睡，但又是被人亂碰亂摸又是被抱緊在懷裏，臉上表情難掩困惑。
艾莉絲解開麻裏的肩帶，試圖拉下她身上的睡衣。麻裏一時慌張，連忙拚命抵抗，那副模樣又讓艾莉絲看得更樂。
「麻裏的皮膚摸起來很光滑呢。裸露成這副德性，麻裏是壞小孩，我要處罰你。」
「處、處罰，可是這是艾莉絲姊姊硬脫下來的……呀，別這樣！」
麻裏身子一顫，揮開艾莉絲，急忙跳下床鋪，翻滾似地逃了出去。麻裏的大動作逃脫使得簾幕擺動，艾莉絲從簾幕縫隙間探出頭，神情顯得相當悲傷。
「麻裏……你討厭我嗎？」
「沒、沒那迴事……」
「可是你逃走了……你一定是討厭我摸你。」
「我沒有！」
「唉……好吧，我這就走，你睡床上，我到走廊上睡。」
「你、你用不著離開。」
「你說什麽？你不想睡我睡過的床？你要和我斷絕關係？」艾莉絲故作驚訝，拭了下眼角，假裝哭泣。「唔。」麻裏認命地匆忙鑽迴被窩，躺入艾莉絲懷中。艾莉絲見狀又恢複原本的笑容，用力抱緊她，雙腳纏在她身上，簡直把她當成了玩偶。
「今晚也來作個美夢吧。」
「嗯……」
死者的靈魂長眠在艾莉絲的子宮裏，麻裏家鄉的人慘遭屠殺，但是隻要和艾莉絲同床共枕，麻裏就能在夢中與家人重逢。
因此麻裏離不開艾莉絲，也逃不了，隻能對她唯命是從。
我可愛又心愛的娃娃。
在為數眾多的小女孩當中，這是她最新也是最中意的收藏，每天晚上她都期待能抱著麻裏入睡。
不過就算是麻裏，也遠遠不及那位大人惹人愛憐，艾莉絲心想。
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位大人成為自己的收藏之一。我要讓她穿上漂亮的洋裝，用釘子把她釘釘在十字架上，在她身邊擺滿百合花，一起放進玻璃展示櫃裏。
基本上，艾莉絲對小女孩采取放任的態度，隻有那位大人享有特別待遇。艾莉絲決定在得到那位大人後，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她的項圈會寫上艾莉絲這個名字，讓她深深記得自己的主人是誰。
——啊啊，多麽美妙啊。
光是想像就教艾莉絲心情雀躍。
「嗬嗬，不好意思，麻裏。今天晚上我陪在你身邊，卻滿腦子都是那位大人的事。」
「什麽？晚安……唔……」
麻裏半睡半醒，睜著惺忪睡眼迴話。那副模樣實在可愛，艾莉絲又輕輕摸了下她的發絲。
這時，臥室響起敲門聲。
「哎呀，有事嗎？」
「——抱歉打擾了。」
走進房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克裏斯福。
克裏斯福剛才還在喃喃抱怨眼鏡被伊爾彌弄壞，意誌消沉。因為他拿著壞掉的眼鏡嘀咕的模樣有些惡心，艾莉絲於是用魔法幫他修好眼鏡，結果他馬上恢複精神，相當有趣。
「麻裏睡著了嗎？」
「對啊，你問這做什麽？難不成你打算夜襲，三個人一起來？」
「請別開玩笑了。我是來報告，小女孩們收集來的情報顯示……這世上理應隻有五個的神物，已經有傳說在世界各地流傳，而且版本多不勝數。老實說，我們實在一籌莫展，不知該從何著手……」
「嗬嗬，傳說就是這樣囉，一再經過捏造扭曲，搞不好那些傳說沒一個真實呢，我過去就有好幾次碰了壁。」
「可是您發現了其中兩個不是嗎？」
「沒錯，不過那是從你出生很久以前就開始尋找，才終於找到其中兩個。老實說，我很不擅長找東西呢，尤其神物又是那位大人的至寶，隨便亂來恐怕會惹那位大人生氣。不過，孵化是遲早的事，為了在最後來個大逆轉，必須湊齊五大神物，這件事情得盡快進行。」
「不過，您不怕惹那位大人生氣嗎？」
「不要緊，那位大人非常溫柔，隻要敷衍一下，那位大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啊……」克裏斯福迴得吞吞吐吐，似乎有什麽不滿。
「你要是有什麽意見，盡管說，用不著客氣。」
「其實也不是什麽意見……現在麻裏以外的小女孩都由我負責，如果要讓她們實際上戰場征戰，我認為還是應該由艾莉絲大人直接管理，我實在很不會照顧小孩子。」
「嗬嗬，她們和麻裏不同，個個活潑開朗，實力又比你堅強。你要是不小心點，隨時可能身首異處呢。」
「……這我無法否認。」
克裏斯福顯然不是很服氣，實力被認定成比少女還弱，相信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高興聽到這種話。
那些小女孩的實際年齡大致上都比克裏斯福年長，由於肉體年齡與精神年齡停滯，當中也有活了上百年的小女孩。
艾莉絲的小女孩們散落在世界各處，她撿來的這些孩子在與她相遇前，每個都有些特殊境遇。
例如，麻裏生活的島上所有居民慘遭屠殺，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其中也有自年幼就時常以獵奇的手法殺人，精神狀態瘋狂的少女。其他還有像是卷入戰爭的少女，遭強迫勞動的奴隸少女，為了提供髒器而遭人任意買賣的少女，在初經來前即被迫賣春的少女，養來食用的少女，和斷筋以作為擺飾觀賞用的少女。
這些差點崩潰的少女全是美人胚子，艾莉絲喜歡她們，所以把她們撿了迴來。在瀕臨瘋狂的狀態下得救，所有人都非常感謝艾莉絲，即使身體遭艾莉絲改造，也沒有一句怨言。
這些小女孩獲得力量後，一個個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紛紛離開艾莉絲身邊。
有人誓言要向過去讓自己跌落恐懼深淵的大人們複仇。
有人認為這世上所有人都必須體會過和自己相同的恐懼才叫公平。
有人在撿來時已經陷入瘋狂，滿腦子隻有破壞。
艾莉絲完全不加幹涉，任她們為所欲為。
畢竟艾莉絲已經在她們身上動過手腳，不管去到何處，她們始終是屬於艾莉絲的小女孩。
麻裏如果希望待在咲夜身邊，艾莉絲也不會阻止，反正麻裏的身體已經無法恢複原狀。
不過，其實艾莉絲也沒有特別討厭男人，她把克裏斯福放在自己身邊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有女子般的美貌，個性懦弱，捉弄起來很有意思，再加上擁有清白之身這難能可貴的條件，對艾莉絲而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艾莉絲大人，拜托請您別盯著別人的臉露出那種邪惡的笑容。」
「嗬嗬，抱歉。倒是你老了不少呢。」
「我才二十來歲，還不到用老形容的地步。」
克裏斯福氣唿唿地板起臉孔，看在艾莉絲眼中很是滑稽。
捉弄他實在有趣，就像有個沒用的弟弟。
「對了，艾莉絲大人，您知道哪裏可能有神物嗎？我們現在茫然沒有半點頭緒，希望能有個方向……」
「讓我想想，有個國家我確定神物一定就在那裏，那就是東方大陸的秋鳳——」
「東方大陸是嗎……為什麽您之前都沒動手呢？」
「反正我都知道東西在哪裏了，還有必要急著拿到手嗎？況且我剛才也說過，神物是那位大人的寶物，必須小心謹慎，不能貿然行動。」
「這樣啊……」
「沒錯，就是這樣。」
艾莉絲的迴答惹來克裏斯福驚訝的表情，但這也怪不得他。唯有全心服侍神的人，才能理解那壓倒性的存在，不過其實就連艾莉絲也不算完全了解，克裏斯福就更不用提了。
像這樣討論叛變的計劃，艾莉絲就怕得想逃，隻是巧妙地隱藏起自己的情緒。要是克裏斯福發現這件事，肯定會笑她軟弱，她無法忍受這種嘲笑。她把克裏斯福當成沒用的仆人使喚， 希望能持續不斷地捉弄他。
這麽說來，他今天和伊爾彌打了一戰，兩人不曉得打得如何。
就艾莉絲的印象來看——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實力堅強，超乎當初預料。這麽說不太對，正確來說，他們是愈戰愈強。
自從被喬斯卡往肚子揍了一拳，艾莉絲還沒看過自己因為受傷流血，尤其喬斯卡那時候毫無預警就是一拳，她體內的靈魂數量也遠比現在少上許多。
伊爾彌和卡蘿蕾娜的實力明顯不及艾莉絲，但遭到他們攻擊的手臂至今仍隱隱發麻。
再這麽放任他們自然發展下去，他們也許能有更進一步的成長。如此一來，伊爾彌的靈魂將更加美味，卡蘿蕾娜也會更像神的女兒。
「克裏斯福，你和伊爾彌打了一戰，有什麽感想——」她隨口問道，子宮突然從內側遭到踹踢。
「……」
「艾莉絲大人？您怎麽了嗎？」
克裏斯福訝異地凝視著她，她隻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打發克裏斯福，讓他離開。
「沒事，今天已經很晚了，差不多是該睡覺的時間了。你也快去睡吧。」
「是，遵命……您真的沒事嗎？」
「嗬嗬，用不著擔心。再說我想和麻裏再玩一會兒，你還是趕快出去吧，真是遲鈍。」
「麻裏再乖巧，讓您這麽玩弄個幾天，總有一天也會發火。」
「生氣的麻裏也很可愛呢。」
「好吧，那我走了，晚安。」
「晚安。」
克裏斯福鞠躬致意後離去，艾莉絲留在房內鑽進被窩，在頭後麵墊了個枕頭，盡量放鬆全身力氣。
接著，子宮又傳來疼痛。
「——唔！居然連克裏斯福也察覺到異狀，可見我實在痛得不得了，都快哭出來了……」
在圖書館村與伊爾彌等人纏鬥時，也有同樣的疼痛襲來。在那之後，腹部就一直有種怪異的感覺，像是有生物在肚子裏蠢動，而且隻要一提到伊爾彌，那東西就會失控抓狂。
「真受不了……你還真是喜歡伊爾彌呢，你也該放手讓自己的弟弟獨立了吧？在吉拉喀米山上的時候，我不是已經透過龍之主的細胞讓你和伊爾彌講過話了嗎？你的個性實在不像弟控，喬斯卡——啊！」
這一擊相當猛烈，艾莉絲忍不住扯開喉嚨哀嚎，在床上弓起身體，猶如卡蘿蕾娜受到拷問時的情形一般。
艾莉絲冷汗直流，濡濕了睡衣。
「唿……唿…………討厭啦，居然動腳踢女孩子。」
即使如此，她依然繼續挑釁。
她有身為女孩子的堅持，就算對方是男人，隻要在她的子宮裏就不能違抗女人，不得破壞她的尊嚴。
(吵死了，死丫頭。什麽女孩子嘛，這個吃人靈魂的怪物，快放我出去，可惡！)
「呃！」
腹中傳來破碎聲響，聽來實在不像從人體內聽見的聲音。
繼續待在床上恐怕會吵醒麻裏，艾莉絲如此判斷，於是逃了出去。途中，她的雙腳間滲出鮮血，在絨毯上留下斑斑血跡。
痛楚如洪水般一波波攻來。艾莉絲眼眶泛淚，把手按在肚子上施展治愈術，一邊打開窗，摔到陽台上。
她彎著身體，全身輕微痙攣，差點沒昏過去。
由於攻擊來自體內，無法防禦，她作夢也沒想到，有人在靈魂被吃了之後還能保有自我意誌。
看我來製伏你，要是我做不到，又如何贏過那位大人。
(欸欸欸，要是你不放我出去，我就繼續踢。如果你不想被踢破肚子，就快把我帶到那家夥身邊，讓我戰上一迴！)
「……那、那家夥？你是指伊爾彌嗎？」
(哼，我才不是說伊爾彌，你這死丫頭。我說的是你老是到上頭偷偷見麵的那個小鬼！)
喬斯卡又踢得更用力，踢得艾莉絲快無法唿吸，體內傳來骨盤碎裂的可怕聲響，用手按住的肚子裏被割下一塊塊肉。
「你、想見、那位大人……嗬嗬、真是自不量力……」
在這種情形下，艾莉絲臉上依然不忘保持微笑。身為淑女，就算淚水盈眶，汗流不止，也要麵帶微笑。
絕對要阻止喬斯卡，而且是以從容自若的態度。
然而——
「無妨。」
天上傳來無視艾莉絲思慮的說話聲，她睜著模
糊的目光往上一瞧，在滿天的星空深處發現格外閃亮的紫色光點。
「迪亞馬特……大人。」
「你用不著硬逼自己忍耐疼痛，那男人既然說要和我一戰，我這就實現他的心願。反正我閑著也是沒事做，就陪他打發一下無聊時間吧。」
創造這世界的創世主。
那位大人答應讓區區一介人類做為自己的對手，因為勞煩她出馬，艾莉絲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深切絕望。
「……請恕小的沒用。」
「我說過沒關係。」迪亞馬特的語氣溫柔，嗓音如母親將自己輕擁在懷中，隻是這樣，就讓艾莉絲忘記身上所有痛楚，感到幸福洋溢，讓人眼前一片空白的快感竄遍全身，於是她認定那位大人果然深愛著自己。
「那麽——你叫做喬斯卡，對吧？來吧，我將招待你到星辰之間。」
艾莉絲覺得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痛楚一閃即逝，什麽也沒留下，踢踹子宮的劇烈疼痛消失了，也聽不見喬斯卡的聲音。
那位大人真的帶走了喬斯卡。
「……喬斯卡也真是可憐，希望你在那位大人麵前還能保持鎮定。」
艾莉絲整理了下淩亂的睡衣，同情起折磨自己的對手。
那位大人不能以常識來判斷，即使是仰慕她的艾莉絲，每次見麵也都是緊張萬分。她很清楚，隻要稍微一鬆懈，心靈無法承受壓力，隨時都有可能發狂。
不過，那位大人並非惡意展現威勢，隻是她的存在與人類不同，光是現身就能殺死對方。
神就是這樣的存在。
「艾莉絲姊姊，你還好嗎……？喬斯卡離開了嗎？」
麻裏的聲音突然從房間裏傳來。
她站在房間靠近陽台的位置，不曉得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緊抓住睡衣下擺。她的唇色慘白，瞳孔充血。
結果我還是吵醒她了。
艾莉絲站了起來，輕撫麻裏的臉頰。她告訴麻裏，說毀滅她家鄉的人是咲夜和喬斯卡，但實際上咲夜隻是在場，真正動手的兇手隻有喬斯卡。
麻裏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無法討厭咲夜，隻是一知道喬斯卡的靈魂在活動就嚇得渾身發抖。
「不要緊，那位大人帶走喬斯卡了，你用不著擔心。」
「可是……你那麽痛苦，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害怕得動不了……」
鬥大的淚珠滾落，一想到那是為自己流下的淚水，艾莉絲不禁萬般疼惜。
「麻裏，你不用在意，我沒事。」
「嗯……可是你流血了……」
陽台的大理石上到處是由艾莉絲身上流出的血，景況淒慘，即使不是小孩子，也會忍不住別開視線。
居然能毫不猶豫地傷害女孩子，艾莉絲佩服地想著，仿佛不關己事一般。
「嗬嗬，我被喬斯卡欺負了呢。」
「我去叫克裏斯福先生過來吧……？」
「別叫他，我不想讓他看見這副悲慘的模樣。」
這話是真心話。
她希望能永遠把克裏斯福踩在腳下，不想讓他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
「……克裏斯福先生也說過一樣的話呢。」
「克裏斯福嗎？」艾莉絲不解地迴問。
「嗯，在圖書館村的時候……他說覺得丟臉，不想讓艾莉絲姊姊看見自己輸給伊爾彌的樣子。」
「克裏斯福說過這種話啊，嗬嗬，真可愛。」艾莉絲想像起那時的情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嗬嗬，其實我也有點這麽覺得呢。」麻裏也跟著笑了出來，因為喬斯卡而感到害怕的她，總算展露了笑顏。
艾莉絲見狀鬆了口氣。
她能接受小女孩們因為被她欺負而哭泣，但絕對不願意讓她們為了其他原因悲傷難過。
未來永世，艾莉絲也會繼續保護小女孩，深愛著她們。
「不過我也真的嚇了 一跳，沒想到艾莉絲姊姊會痛成那樣……」
麻裏笑得羞澀，像個惡作劇被抓到的孩子，艾莉絲則是因為弱點被人發現而感到難為情，認為有必要稍微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麻裏真是個壞孩子，我要懲罰你和我一起洗澡。」
「咦，現在嗎？可是我剛剛才洗過……？」
「我身體弄得這麽髒，要是你不一起來，我怎麽能洗澡呢。」
她硬是抱起困惑的麻裏，一邊磨蹭麻裏的臉頰一邊邁開腳步。
麻裏起初掙紮了一下，又隨即認命地不再亂動。然後，她輕聲開了口。
「艾莉絲姊姊……」
「怎麽啦，你今天不想洗刷刷，想來個捏捏樂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洗刷刷和捏捏樂是什麽？不對，我要問的是……那個迪亞馬特大人比艾莉絲姊姊還厲害嗎？」
「對啊。」
「有多厲害？」
麻裏看來既好奇又害怕。
原來如此，她也會在意啊。
在新迪亞馬特教裏，隻有艾莉絲見過那位大人，既然是教徒，當然會想知道教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我也不清楚呢。」艾莉絲隻答了這麽一句。
「……你不知道嗎？」
「對，我和那位大人見過好幾次麵，不過她的實力如何我也不清楚。」
麻裏的眼神充滿疑惑，艾莉絲不禁苦笑。
「例如說，你知道自己和我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大嗎？」
「唔……不知道。」
要知道自己與對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在某種程度上兩人必須勢均力敵。如果麵對的是遠勝過自己的壓倒性力量，實在難以估計對方的實力究竟有多麽強大。
「不知道，對吧？我和那位大人的等級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雙方的實力或許比艾莉絲和麻裏相差更遠，畢竟對方是創世主，是神話裏提到的真神。
艾莉絲迷戀她的存在，希望她能把自己看在眼裏。艾莉絲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她，因此希望自己的力量更加強大，有一天足以與她並駕齊驅。
兩千年來，她一心抱著這樣的念頭，磨練自己。
事情已經沒有挽迴的餘地，這場戀愛勢必得成功，必定得讓她屈服、讓她從屬於自己，聽自己使喚。
——因為，我隻知道這麽一種愛人的方法。
9
喬斯卡在一座白骨形成的島上著地，那是整片無邊無際的白骨平原。
剛才他還困在艾莉絲腹中，一聽見說話聲馬上就移動到此地。他理應隻有靈魂，此時卻連肉體也存在。不對，仔細一瞧會發現，手臂之類的地方有些透明。雖然搞不清楚是怎麽迴事，看來是靈魂化成了人形。
總之，他總算恢複自由了，眼前又有求之不得的對手。
「終於見到你了。」
骸骨堆積的高台上有座巨大的椅子，一位少女坐在上頭，慵懶地支起臉頰。
銀白長發如鏡，紫色眼瞳散發睥睨萬物的光輝。
她身穿純白洋裝，手中錫杖有如撐起天地的支柱——那是和龍之主一樣的配色。
「嗬，在我麵前還敢如此大膽，有意思。」
少女不過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卻能笑著應對喬斯卡的怒目瞪視。不，不隻如此，感到害怕的人反而是喬斯卡，光是瞪著對方就讓他差點沒吐出來，隻是站著就耗盡他全身力氣。
「你這家夥……是什麽東西！」
「你不知道嗎？不知道我是誰還敢來下戰書，真是頭亂咬人的狂犬，這樣的生存方式也挺有趣的就是了。」
她的嗓音悅耳，如鳥兒鳴唱，散發出的氣氛卻像是威嚇。
不管別人如何出言恐嚇威脅，喬斯卡有生以來從沒感到過害怕，但少女的聲音卻讓他忍不住驚恐。
少女又接著說：
「我的名字是迪亞馬特·龍主，你們遵奉我為神。我是菲黎亞和席歐斯以及整個太陽係的創世主，不過，你無須害怕，我統治的領域頂多隻有這個太陽係，從整個宇宙看來不過是滄海一粟。因此你如果自認贏得了我，大可上前挑戰。現在的你能夠發揮生前所有的實力，我就坐在這裏不動，在你發動第一次攻擊之前，我不會防禦，也不會主動攻擊。」
絕對優勢下的挑釁，明指喬斯卡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過去沒有人膽敢瞧不起他，喬斯卡的自尊心受到剌激，戰勝了恐懼，簡單來說就是這話惹火了他。
管他對方是神還是鬼，隻要惹我生氣就難逃一死。
「別小看我，你這死小鬼！」
他伸出雙臂，展開六芒星陣，形成火焰。由於溫度過高，火焰呈現青藍，而非火紅。
轟聲一響，青藍火焰同時射出。喬斯卡的左眼閃耀紫光，監視迪亞馬特的動向。
迪亞馬特正如自己宣言，既沒有防禦也沒有展開攻擊。
火焰正中迪亞馬特，發出眩目閃光，火焰卷起漩渦，宛如青藍大蛇纏繞著她的身體。火焰擁有能瞬間蒸發人類的火力，除非目標死去，或是喬斯卡的注意力分散，否則不會消失。
在青藍火焰深處，迪亞馬特依然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冷笑，衣服與頭發完全不見燃燒跡象。
她張起防禦結界了嗎？喬斯卡左眼定睛凝視，完全沒察覺類似的魔力流向，但火焰卻怎麽也攻擊不到她身上。
「你就這麽一點本事嗎？不過，從人類的角度來看，我不得不讚賞你確實厲害，隻是你的能力也就僅限於此，馬上消失在我麵前吧。」
迪亞馬特站了起來，隻是這麽一個小動作，就美得不像這世間事物。
銀發在青藍火焰中閃耀，白色薄紗搖曳。嬌細的手臂舉起錫杖，往喬斯卡指去，霎時光芒四溢，形成五芒星陣。
五芒星陣的直徑約與迪亞馬特同高，密度卻是非比尋常。喬斯卡不自覺看傻了眼。
——這家夥很強。
灌注入錫杖的魔力強大得嚇人，就算是編給小孩子聽的故事也還保留有一點真實性，一般兒童根本無從想像這魔力有多麽驚人。
由於曾經藉由吃下人類心髒吸取魔力，喬斯卡很明白，迪亞馬特體內存有複數以上的靈魂。這一點其實艾莉絲也是一樣，兩人唯一的差別是在靈魂的數量。
即使吸收菲黎亞上頭所有生物的靈魂以獲取魔力——不，這樣還不夠，即使吸收人類所知的所有存在的靈魂，魔力也無法與之抗衡。
強大這個字眼不足以形容她的力量，也找不到辭匯可以形容。
喬斯卡的牙關打顫，有股衝動想要馬上從這裏逃出去。不過，他抗拒了自己的本能。
他沒有退讓的打算，即使處於逆境也不屈服，堅持貫徹自我。「別得意忘形了，小鬼頭……要反擊就快一點……」他跨出腳步，逼近少女。
雖然站在遠處所感覺到的龐大壓力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不過他還是刻意靠近。他這行為沒有什麽深遠的含意，隻是故意挑釁，和小孩子叛逆期的情形相同。
——我絕對要殺死這家夥。
喬斯卡發動六芒星的原動力，就來自於這個念頭。
「哈哈哈！真是驚人呢，艾莉絲第一次見識到我這副模樣都嚇得不敢動了，一個毫無防備的靈魂居然能這麽有骨氣。為了嘉許你的勇氣，就由我親自攻擊，做好心理準備吧。」
——來吧，我會接住攻擊，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的心髒挖出來吃下肚。
這一擊對迪亞馬特來說就像玩耍，銀光頓時吞噬喬斯卡的靈魂和六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