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來臨。


    我在咖哩香圍繞的走廊醒來。


    昨天小桃拿來的咖哩還有剩。上學前得放進冰箱,不然會餿掉。


    我一起來,腰就痛。


    那是因為沒什麽肉的腰骨直接接觸地板的關係。


    倘若今後還要持續這種就寢方式,以免被心的差勁睡相波及的話,似乎需要再買一床棉被……


    話說昨天鏡做的‘褐色漿糊’該怎麽辦呢?


    雖然我也想過要不要吃吃看,但是這種高風險、零報酬的任務,根本連賭都不用賭了……


    “咦?恭也,你已經起來了嗎?”


    出聲招唿望著電鍋的我的人,是拿著浴巾的鏡。看樣子她正打算去衝澡。


    “對啊,在走廊果然沒辦法睡得很熟。”


    我一伸展手臂扭動身體,身體各處就發出喀嘰喀嘰的聲響。


    而且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還做了夢。可見睡得相當淺。


    “我要衝澡,你別偷看喔。”


    “我才不會偷看咧。保證又會被心出賣,被砍成碎片。”


    之前被心唆使,最後中暗箭被扔進浴室。


    那個小不點對我真的是毫不留情。


    “心不在喔。”


    “咦?”


    我看時鍾。指針顯示快七點,這時間去學校還太早。


    “她去哪了?”


    “天知道?我一起來就已經不在了喔,是去散步吧?”


    “散步、嗎……”


    不過幸好睡著時沒被襲擊。(傷害的意思〕


    “好了,你去那邊啦。還是你要一起洗?”


    鏡壞心眼地奸笑著對我說,她應該是猜我不會點頭才這麽說的。


    “喔,是啊,那樣也行。”


    所以,我故意裝出極其自然的樣子點頭。


    預料外的迴答嚇得鏡抖了一下肩膀,把浴巾拉向胸口。


    “喏,因為睡在這種地方的關係,我也睡得一身汗,而且兩個人一起洗比較省時。既然心也不在,好像也不會有人來打攪。”


    “啊嗚……呃……”


    聽了我的話,鏡紅著臉低頭小聲說了。


    “……恭也……你……是、是認真……的嗎?”


    “不是喔,是開玩笑耶。”


    我發出“哈、哈、哈”的笑聲,在臉前麵搖搖手。


    捅!


    搖動的手頓時停住。挨了一記宛如胃灼痛的突剌,我緩緩地趴下倒地了。


    “啊哈哈哈,既然還有一點時間,你可以再睡個迴籠覺喔!等時間到了我會叫你起來的。”


    我看著眼前鏡的赤腳,聽著她充滿憤怒的話語。


    要是我沒開她玩笑……是不是就能一起洗澡了呢……


    希望至少能做個好夢……


    有東西要弄醒我……


    戳剌、戳剌……戳剌、戳剌……


    戳剌、戳刺……戳剌、戳剌……


    總覺得……在手、大腿、肩膀、側腹部等部位,一陣陣令人冒冷汗的熟悉疼痛按照固定節奏竄過皮膚表麵。


    戳刺、戳刺……戳剌、戳刺……戳刺、戳剌……


    戳剌、戳剌……戳刺、戳刺……戳刺、戳剌……


    …………我剌!


    “痛死了————————!”


    刺下去了!剌進去了!剛剛那下刺進骨頭了!


    “啊,你終於起來了。”


    “‘你終於起來了’個頭!有人這樣叫人起床的嗎!連一絲溫柔也沒有!”


    “誰教你就是不肯起來,我又有什麽辦法。”


    已經換好製服的鏡用刀背敲著自己的肩膀,鼓著腮幫子。


    怎樣啦,講得好像錯都在我一樣。


    “既然你想用不一樣的方式叫人起床,那麽拜托選個更嫵媚的方法吧,要符合未婚妻設定才行。”


    “……試過了喔。”


    “咦?”


    隻見鏡紅著臉別過眼去。


    “我本來想是不是親一下就會醒來,於是試了一下,但是因為你沒起來才刺你的。”


    聽到鏡的話,手自然伸向嘴唇。


    吻……?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喔?可是看鏡這個態度……


    我吞了吞口水。


    “真、真的假的?”


    “沒有,騙你的。”


    死神發出“啊、哈、哈”的笑聲在臉前麵搖搖手。


    被騙了……應該說我被反將一軍……


    可惡!這教人相當懊惱。


    “你這不是醒來了嗎?”


    “是啊,是醒來了啊,媽的。現在幾點?”


    “七點五十分,再不出門就要趕不上公車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準備。”


    我慢吞吞地爬起來以後,因為精神創傷導致我走路搖搖晃晃,就這樣前往起居室拿製服。


    啊啊,心的確不在。到這個時間都還沒迴來,是不是就表示她直接去學校了呢?


    “鏡,心有沒有聯絡你?”


    “嗯——完全沒有呢。我還以為她馬上就迴來了。”


    “家門鎖上也沒問題——對吧,有需要的時候隻要死神化就能穿過去了。”


    我一邊忍受剛剛被鏡用刀刺胸的痛楚,換上製服。


    “她好像是帶著製服跟書包出門的,沒問題。”


    我看了一下,心用來掛製服的衣架的確沒掛任何東西。


    “而且那孩子很獨立的。”


    “既然你那麽說,就沒問題。”


    不過因為黑峰音訊全無的關係,教人不由得擔心。


    還有,昨晚卡車事故的人影。


    各種小小的不對勁加在一起,不安有如巨大的漣漪,在我心中擴散開來。


    希望到了學校,心在就好了……


    “恭也,再不趕快,公車就要來了喲。”


    “喔,我知道。”


    我一口氣扣好襯衫的鈕扣後,便拿起立在牆邊的書包,跑向鏡等待的玄關。


    公車顛簸了二十分鍾。


    沒發生劫持公車一類的事件,安穩地抵達學校。


    我和鏡從車站走到校門,盡管距離很短,皮膚卻已經稍微冒汗。


    “為什麽會這麽熱嘛……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現在才七月,之後會更熱。”


    汗水集中在書包肩帶接觸的部分,感覺很惡心。


    鏡用手拓著脖頸子,一臉倦怠地走在我身旁。


    “嘿!小恭!”


    冷不防從背後叫住我的人是安岡,盡管他一邊額頭冒汗一邊以爽朗的笑容向我打招唿,看了就熱。


    “你們今天也相親相愛地一起上學呢。”


    “是啊,你今天也一樣有精神呢。”


    “那是因為來學校就能見到小恭,當然有精神啦。”


    “可以不要講這種難以迴答的話嗎……”


    不用看也知道,鏡正不發一語地朝我投以冰冷的視線。


    ……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安岡恢複原本的愛好女色性向……


    我們和安岡一起通過校門前往鞋櫃。


    “話說那個新聞。”


    “怎樣?哪個名人被抓了嗎?”


    “哎呀?你沒看電視嗎?”


    “對啊,誰教我被迫睡到快出門的時間。”


    我瞥了鏡一眼。


    “怎樣啦,我又沒錯。”


    雖然的確稱不上百分之百錯,但原因果然在於鏡。


    “啊!好像有讓我嫉妒的理由!你們兩個一大早做了什麽!”


    “你不用在意


    !那麽,是什麽新聞?”


    我從鞋櫃拿出室內跬,扔在地上讓鞋子聽罾吧左右排好。


    然後直接換上,將殘留餘溫的運動鞋放進鞋櫃。


    “那個公車劫持事件的後續。喏,不是有個歹徒被車輾過送進醫院嗎?”


    “是啊,沒錯。”


    我迴想起事件,不禁皺眉。


    “聽說那個歹徒死掉了。”


    “原來是這樣嗎……”


    心情五味雜陳。 那個人本來應該當場斃命的。


    由於黑峰的失誤,他似乎逃過當下的死期,但依然是重傷。


    隻因為沒有當場喪命,而被死亡抓住腳踝。


    不過,最後他還是迎接死亡,就表示黑峰確實完成工作了嗎?


    ……假使是這樣,那麽前幾天的無故曠課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嗎?


    “啊,有點不一樣。”


    “嗯?”


    “正確來說似乎是被殺了喔!”


    被殺……了……?


    “據說是被刃器殺害的。因為是在警察醫院發生的事件,引起了大騷動喔。”


    我反射性地看鏡。


    鏡也跟我一樣表情驚愕地看著我。


    在她心裏想必也掠過了黑峰的身影吧。


    被銳器殺害就表示是……死神鐮刀……?


    不過,那應該無法傷害活人才對,還是那對壽命已盡的人有效呢?


    “斷罪之鐮……”


    鏡喃喃說出的那個單字,我並沒有漏聽。


    但是,本人似乎沒有開口的自覺,隻見鏡伸出手指按住嘴唇,低頭似乎陷入沉思。


    “嗯?你們兩個怎麽了?”


    看我跟鏡的樣子不對勁,安岡歪頭納悶。


    “沒有,沒事。喏,畢竟我們是事件當事人,感覺特別不一樣。”


    我重新拎好書包,稍微咬著嘴唇走向教室。


    鏡也跟在我後麵,但她表情凝重。


    “啊——啊——呃——話說——”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們心情凝重,安岡改變音調要轉換話題。


    原來這家夥意外地識相體貼。


    “昨天你去了班長家,對吧。結果怎樣?”


    ……踩到地雷了。


    不對,就打開話題而言並沒有做錯,況且他既然知道昨天的事,會這麽問反而是當然的。


    “昨、昨天雖然去了她家,卻沒見到麵。搞不好或許是在睡覺吧。”


    我盡可能裝作平靜地迴答。


    黑峰今天來學校了嗎?


    鑰匙她在這個時間點來了,我會不由得認為公車劫持犯的死是她乾的好事,所以我反而希望她別來。


    加上鏡剛才的喃喃自語。


    就算不是黑峰下的手,但我總覺得公車劫持犯的死,和死神一定脫不了關係。


    穿過走廊時,雖然安罔一直好心找話跟我聊,但我全部含糊迴應。


    不就抵達教室,我遲疑了一會兒以後開門。


    “早。”


    我向全班道早安。


    然後直接看向黑峰的位子。


    ——不在。


    主人不在的座位,讓我鬆了一口氣。身旁的鏡似乎也安心地深深吐了一口氣。


    接著我看向另一個在意的座位。這個座位的主人就在了。我因此放心。


    “喂,心。”


    我走到小小死神的位子,碰得一聲按在桌麵。


    “啊,早安。”


    “啊啊,早……誰跟你說這個,你一大早上哪去了。”


    “我有點事要辦。”


    心不改臉色,很幹脆地迴答。她的平靜讓我有點火大。


    “有事?什麽事?”


    “打掃屋子。雖然不住在那裏,但要是不偶爾打掃一下會積灰塵。”


    心果然還是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說了。


    但我實在聽不懂意思。打掃是打掃哪裏?剛剛這個小不點,是不是說了“雖然不住在那裏”?


    我湊近心耳邊, 一邊注意周圍一邊小聲問她。


    “難不成你……有死神世界安排的屋子供你在研修期間居住……?”


    “那當然,就是車站前的超高層大樓。”


    “還真豪華啊。喂,既然這樣你幹嘛住我家?”


    “當然是為了跟鏡姊姊在一起,請不要明知故問。”


    心似乎不高興起來,哼的一聲別過臉去。


    “既然這樣,你從今晚開始就去那邊睡吧。應該說換我去那邊睡也行,我想在走廊以外的地方睡覺了。”


    “你真是厚臉皮,突然就說要住別人家。”


    “是你不由分說就硬住進來!”


    這個臭小不點!不懂得見賢思齊!


    “請你差不多該迴自己的位子了,要是引來奇怪的謠言我會很困擾。”


    “什麽奇怪的謠言?”


    “我和恭也哥感覺氣氛很好……”


    心愈說愈小聲……


    “啊啊,光是想像就想死,鏡姊姊的精神力真是宛如鋼鐵。換作是我和恭也哥設定為未婚夫妻的話,我會殺了恭也哥。”


    最後她抱頭拄著桌子,吐出宛如詛咒的話語。因為她說得實在太過分,甚至顯得幹脆爽快。


    “唉……總之你下次出門時記得先講一聲,就算吵醒我們也沒有關係。”


    我瞥了掛在牆上的時鍾,早上的導師時間快要開始了。


    “我猜你應該是不好意思吵我們起來才偷偷出去的,不過要是你失蹤會造成更大的困擾。”


    “……真一呢……”


    “嗯?你說什麽?”


    心好像說了什麽,但我聽不清楚。


    我將視線從時鍾轉迴心,但她跟剛剛沒什麽變化,依然拄著桌子低頭。


    她看起來好像在笑,是我的錯覺嗎……?


    就在我露出狐疑的眼神時,小小死神不知道是不是發覺我的視線,抬頭看我。


    然後,浮現有些虛偽的笑容。


    “什麽事也沒有,以後我會先說一聲再出門。”


    看心格外老實地行禮,我盡管感到有些不對勁,還是迴自己的位子坐下。


    我把書包掛在桌子旁邊,再看了一次黑峰的座位。


    她今天會來嗎?要是來了,我該對她說什麽呢……


    到了午休時間,我跟平常一樣到屋頂曬太陽。


    拿著今天的午餐——在福利社買的咖哩麵包(辣味〕與鋁箔包咖啡,我茫然地望著天空。


    然後,鏡在旁邊用吸管喝紙盒裝紅茶,果然也同樣茫然地凝視天空。


    沒有對話……


    我從來不曾吃過這麽難吃的咖哩麵包。


    至於鏡,她的炒烏龍麵麵包連一口都沒動。


    我有件事想問她。早上聽安岡說公車劫持犯的下文時,鏡提到的字眼。


    ——斷罪之鐮……


    心也說過同樣的字匯。


    我瞥了瞥鏡。但當事人眯著眼睛,透露出“不許跟我講話”氣場。


    我隻好默默地吃我的咖哩麵包。


    忽然間我感覺到視線。方向跟昨天一樣,來自連接校舍的鐵門。


    我轉動視線一看,門果然跟昨天一樣打開一條不自然的縫隙。


    然後,該說是果然嗎?隻見三隻發光的眼睛排成直行。


    “原來如此,笹倉恭也和鏡同學的氣氛的確很僵硬,感覺就好像邁入倦怠期的夫婦一樣。”


    “女人果然無法成為心靈的避風港,小恭非我不可。”


    “唔唔~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有預感這是好機


    會——趁機給予溫柔的關懷是 理所當然的選項吧。”


    又是那三個人嗎?他們好像產生了讓人不快的誤解……


    “昨天好像沒吵架的跡象,今天是發生了什麽事?”


    杉村用中指調整眼鏡的位置低聲說道。


    安岡捂著嘴角,靜靜思考後皺起眉頭。


    “可見是昨天到今天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比方說晚上……”


    “畢竟哥哥……有時候非常狂熱……”


    然後,大概是小桃的話引發想像,偷窺狂三人組頓時僵住。


    “嗷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笹倉恭也!連那種東西都用嗎!”


    “小恭,就算是我也無法接受那種裝扮!”


    “哥哥下流!不過那個我有點感興趣!”


    啊啊,雖然不知道是怎樣,不過他們似乎做起天馬行空的妄想。


    我在那些家夥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是……


    “我說恭也……”


    鏡唿喚著意識被轉移到門那邊的我。


    我一轉頭,眼前是眼神有些虛弱的身影。


    “怎麽了?”


    “嗯……今天放學後,我希望你陪我一下。”


    “買東西嗎?”


    “嗯……有點事……”


    不知道是不是難以啟齒,她聽到我發問,竟然低頭了。


    然後含住紙盒裝紅茶——盒子凹陷變形,應該已經所剩不多——的吸管。


    那個舉動看起來,也像是把要說的話連同紅茶一起吞進肚子裏一樣。


    就算開始上課,鏡帶著憂慮的表情依然沒變。


    坐在我左邊位子的她一直看著窗外。


    我知道她有煩惱。但是因為鏡姿色出眾,托腮的模樣實在非常上相。


    她歎氣的模樣,就連我都不禁要發出讚歎。


    老實說,周遭的人都認為這個女孩是我的未婚妻,讓我感到不小的優越感。


    不過話又說迴——每逢這堂課,班上的家夥就變得特別愛傳紙條。


    隻要老師麵向黑板寫板書,對折兩次的活頁紙就會在某處傳遞。


    其中有的還折成紙飛機傳給距離四、五個座位外的人。接到紙條讀過的人不時握緊拳頭豎起拇指,顯得喜不自勝。


    基本上那似乎是男生間的密函,不知為何卻沒傳給我……霸淩嗎?其實我被班上排擠了?


    我冒出討厭的想法,陷入沮喪。


    這時冷不防有人拍拍我的右肩,用紙戳我的上臂。


    太好了……!我沒被排擠!


    我現在的表情想必是像‘憋了很久,終於來得及進廁所解放’,那樣暢快幸福的笑容。


    我稍微迴頭,把手伸向剌激上臂的紙條。


    還差一點就碰到了——就在這時候……


    “笨蛋,不用傳給笹倉啦!”


    有人悄聲說了。該怎麽說呢……要知道言語的利刃會引發胸膛物理性疼痛啊……


    “啊,對喔。”紙在即將到手時被收迴去。


    我保持要接過紙的姿勢僵住,渾身顫抖。


    克己……沒有你在的教室充滿惡意……


    冷靜想想看,信之所以不傳給我,應該是因為內容跟我有關。


    真要說起來,如果是在傳什麽有趣的事情,安岡或杉村不可能不傳給我。


    畢竟那些家夥很迷戀我!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自己想想都覺得憔悴……


    總之,我可不會就這樣被人當成不吭聲哭著入睡的男人。


    我把椅子往後拉,稍微提起腰部。


    杉村眼尖地察覺我的小動作。他趁老師重新麵向黑板的瞬間,在頭上交叉手臂比了一個大大的‘’。


    班上那些家夥見狀,立刻把紙條塞進自己的口袋或抽屜裏麵。


    我們班的男生還真有組織啊,喂!


    但是太嫩了,教室裏麵還有一封密函沒收。


    杉村似乎也發覺那封密函的存在,但為時已晚。他應該發覺,我為什麽要提起腰部才對。


    沒錯,那正以飛機的形態傻傻地飛過我斜前方。


    我一口氣伸直膝蓋,抓住飛過的紙飛機。同時寫完板書的老師也麵向我。


    “笹倉,你在做什麽。既然你不想專心上課,就去走廊鍛煉肌肉。”


    “是,我知道了。”


    我乖乖地點頭,前往走廊。我要在沒人打擾的地方仔細看個夠。


    我掐著紙飛機,朝懊惱地苦著一張臉的班上男生秀了一下後,便帶著得意的微笑關上門。


    那麽,密函究竟寫了什麽呢……


    我打開紙飛機一看,裏麵是原子筆寫的文章,篇幅並不長。呃——我看看……


    ——笹倉恭也和鏡同學進入倦怠期。大家應製造不利笹倉恭也的謠言,徹底拆散兩人。待鏡同學恢複單身之日,四十八小時後解禁開放追求。另外,偷跑為製裁對象,需吃完學校食堂 辣度三十倍咖哩不得配水——


    “呶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把紙撕成兩半扔掉。


    欺負人嘛!這絕對是霸淩!


    王八蛋!今天放學後我要手牽手迴家!我要閃瞎大家!


    放學後,我忽略班上男生討厭的視線,拿起書包。


    既然鏡剛好也要我陪她,那麽就算被跟蹤,看起來應該也像是約會才對。


    昨晚體驗過的情侶十指交纏,這次要在太陽下秀給大家看。


    “鏡,我們走。”


    “嗯,是呀。”


    鏡拉上書包的拉鏈,從位子上站起來。


    跟午休時間及上課中比起來,她的心情——該說是態度變得比較柔和。


    就氛圍來說,甚至可以說就是平常的鏡。


    總之在校內牽手,隻會被當作單純的閃光情侶,等換好鞋子以後再開始好了。


    兩人並肩一出教室,班上男生就從後麵跟上來,他們毫無躲藏之意,稱為跟蹤還太抬舉他們。


    我一轉頭,他們就開始吹口哨、假裝弄手機。從這點來看,姑且還是有所節製。


    ……不對喔,那個手機……有可能是假裝把玩,趁機錄影…… 不能大意&不能失敗。


    “恭也,你覺不覺得後麵很可怕嗎……?”


    就連鏡也不敢迴頭看負麵氣場逼人的背後。


    “喔,你別在意。我們班就是這樣,吃飽沒事幹的人太多。”


    我一邊這麽說,一邊稍微加快步伐走向鞋櫃。


    “話說心去哪了?”


    “那孩子早就離開教室了喔,她說要去買東西。”


    “哦——買東西是嗎……”


    我記得我們也是要去買東西……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遇到……


    我一邊想這些事,一邊在鞋櫃換鞋子。


    跟在後麵陰魂不散的一票人,若無其事地麵向其他方向。


    但又偏偏卻一直想往這邊看,於是就成了眼神相當討厭的一團人。


    “……你……做了什麽?”


    正用手指拉鞋跟、單腳站立以便穿鞋子的鏡,露出懷疑的眼神看我。


    這個設定為未婚妻的死神,隻要有事就會第一個懷疑我嗎?


    “你別在意。那些人不過就是滿腹嫉妒、悶氣和羨慕的人群。別說這個了,我們趕快走吧。雖然我不知道你要買什麽,不過要是弄到太晚,會耽擱到晚餐時間的。”


    “也對,我們走吧。”


    換好鞋子的鏡關上鞋櫃後,朝外麵走去。


    我走在她身旁。


    然後,裝作不期而遇的惡意化身又步伐整齊地跟在我們後麵。


    噠、噠、噠、噠……腳步聲有如軍隊行進。


    他們想必正钜細靡遺地觀察我們的一舉手一投足、走路的速度及彼此的距離,推測我們的親密度吧。


    嘿,太天真了。我就來告訴你們,你們的希望有多麽渺茫。


    在差不多要出校門時,我采取行動。


    我伸出左手,湊近走在左邊的鏡的右手,這是在重現昨晚的情境。不過,並不像昨晚那樣10 戰戰兢兢。我這次是毫不遲疑、充滿自信地采收行動。


    我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紊亂,還傳出“奇怪”、“沒聽說是這樣”等動搖的驚唿。


    然後我的左手——碰到鏡的右手背了——


    啪!


    挨打了……咦?


    “你突然這樣做什麽?”


    鏡不改走路速度,隻是半眯著眼瞥了我一下。


    手背刺痛。


    我的手沒得到溫暖,反而還嚐到火辣的疼痛。


    出乎意料的反應害我放慢腳步,反而是背後那幫人加快步伐靠近我。


    然後,他們在超越我之際,一個接著一個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背部。


    相對於那格外溫暖的觸感,那幫人對我的表情近乎嘲笑……


    朝我擺出勝利姿勢的人、拿隨身手冊寫下筆記的人、扳指頭算數的人。


    垂肩看著他們的我,毫無疑問是敗者……


    昨晚明明就是牽著手一起走的,今天就不行嗎?


    這是所謂的白天和晚上判若兩人嗎?有句話是怎麽說的……我想想,白天是淑女,晚上是什麽什麽……來著?


    ……真憂鬱……


    我拖著變重的腳步前進。


    判斷我和鏡之間有裂痕的班上男生已經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至於鏡依然筆直麵向前方,一次也沒看我。


    ……難道她在生氣嗎……?


    “啊——對了 ,鏡……你說要買東西是要去哪裏?”


    我試著問話排解難堪。


    “嗯——中央花園吧。”


    中央花園是本地最大的購物中心,集合了各種專門店,包括地下兩層、地上五層,共計七層樓。


    既有百圓商店,也有高級鍾表、書店及衣物、食品,隻要來到這裏,沒有找不齊的東西。


    既然要去那裏,是不是就表示鏡這趟買東西是相當嚴肅的正事?


    隻不過要去那裏的話,直接從學校走過去有點距離。雖然應該可以搭公車,但我也不清楚要搭哪條路線。


    而且跟家裏也不同方向,因此這趟買東西似乎會有點累人。


    製服黏著冒汗的背,感覺很惡心。


    就這樣背負著精神疲勞淡淡地走著走著,周圍再也看不到穿製服的人。


    一般會走路上下學的人,隻有住在徒步十五分鍾以內距離的學生。既然我們已經走超過二十分鍾,這樣的光景也是理所當然。


    住在這一帶的家夥早就騎腳踏車到家,此刻正在開著冷氣的屋內度過愜意的時間吧。


    忽然,有東西纏上了我的左手。


    是昨晚感受過的那個觸感——填滿指縫的暖意。


    我慌忙往旁一看,隻見鏡別過臉去握住我的手。


    “……鏡…… ?”


    “怎、怎。你不是想這樣嗎?”


    “沒有啦,是這樣沒錯,可是剛剛被你拒絕,所以我還以為你討厭這樣……”


    “……我並不討厭呀,隻是因為周圍有人……”


    最後的部分實在講得太小聲,我聽不見她說了什麽,不過簡單說就是害羞——


    “既然你不要,那我要放開喔。”


    終於看我的鏡滿臉通紅。


    我一句話也沒說,稍微使力握緊牽著的手。鏡似乎明白了這個意思,臉變得更紅並低下頭。


    真是的,就是這麽不坦率。盡管我在心裏這麽嘀咕,卻很滿足鏡害羞的反應。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炫耀吧。不管其他人怎麽想,隻要我自己清楚就夠了。


    隻是……嗯,流汗的手真是性感啊……


    然後,抵達中央花園時!


    雖然沒有學校那些人,但是因為購物中心的人潮比較多,於是手再度分開,讓我感到有些落寞。


    不過,鏡相當愉快地走在我身旁。


    購物中心內開著冷氣,吹得在戶外被曬得發燙的皮膚倍感舒暢。


    “那麽,你是來買什麽的?”


    “這個嘛……”


    隻見鏡張望四周後,緩緩地閉上眼睛,有如在探查般麵向上方。


    “嗯,三樓。”


    然後一副現在才想到的樣子這麽說了。


    我記得三樓是……少淑女服飾專櫃。這表示要買衣服嗎?


    “那,我們走吧。”


    我們走向電梯。


    雖然鏡的行動有很多令人在意的地方,不過像這樣在放學後一起逛衣服,還是讓人挺開心的。


    甚至想拉班上那幫人一起來逛。


    總之,如果是衣服的話,要是價錢不貴就我買單也行。


    畢竟她在家總是穿著我的t恤。啊,雖然t恤裝扮的鏡,感覺毫無防備的樣子也不錯……


    不過,打扮成更女孩子氣一點的模樣在房間走動也不賴。


    要選什麽好的期待,讓整顆心飄飄然。


    _但是幾分鍾後,我對這件事感到非常後悔……


    “呃……鏡小姐……這是哪門子欺負人的方式啊……”


    我眯著眼睛低頭哀號。


    “喏,現在是夏天,不是會想要可愛的款式嗎?”


    “有意義嗎?……那又不是給人看的,跟冬夏沒有關係……”


    “你真笨,就是因為看不見才需要講究嘛!應該說要是走光,不是就有眼福了嗎?不過就算這麽說,要是你敢看就砍你。”


    鏡一邊這麽說,一邊拿起陳列在架上或是色彩鮮豔,或是蕾絲質地、形狀特殊的布類。


    沒錯。這位死神小姐,好死不死竟然帶我這個男人到內衣賣場。


    周圍的女性顧客不時瞥向這邊……應該說看著我。


    這是故意要讓我害臊的遊戲嗎!隻要稍微抬起頭,胸罩或底褲就會映入眼簾。


    “你看這件怎樣?你不覺得花樣很可愛嗎?吊帶這邊的裝飾也很有夏天的感覺呢。”


    鏡在我眼前展示胸罩。


    我不小心反射性地抬起頭,胸罩剛好在鏡胸前攤開。


    至今在生活中,不小心遭遇過的鏡出浴或入浴中的鏡頭突然重現,使我產生她仿佛就這麽穿著那件胸罩的錯覺。


    “喂……你不要一直盯著看啦。總覺得你好像在想像什麽奇怪的事情,好惡。”


    “既、既然這樣就不要給我看!”


    應該說我已經想像了!


    我再度低頭,算起圓周率,讓內心平靜下來。


    鏡無視於我內心的糾葛,逐一物色內衣。


    可惡……這家夥絕對以這個狀況為樂……居然玩弄純情的我!


    這時,鏡冷不防停止物色。


    “決定好了嗎?那就趕快買一買離開這裏吧。應該說,請你快點讓我去別的地方。”


    我不想在這裏再多待一秒,連我自己都知道臉已經紅得發熱。


    “恭也,過來這邊。”


    “咦?”


    “好了,快點。”


    鏡伸出右手抓住我的衣袖,硬是把我往內


    衣賣場更裏麵拉。


    拜托不要再引導我深入這座秘境了!我好像快要覺醒了!


    倒是我們究竟要去哪裏?前麵是……試衣間……?嗄?難道這家夥想試穿嗎?


    仔細一看,她的左手不就抓著內衣嗎!


    鏡要試穿,等於我會被丟在試衣間外,就等於我要一個人杵在這個充滿女人的秘境……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這個女人是認真的嗎!想害我怎樣!


    “我、我、我到外麵去!我在外麵等你,你自己一個人去!”


    我慌忙甩開鏡的手,轉身要離開店內。


    但是就在那刹那,颼!熟悉的疼痛襲向我的背。鏡從我背後斜砍一刀。


    鏡抓住痛得再也無法逃走的我的領子,又強行拉走。


    “廢話少說,趕快過來這邊!快點!”


    是什麽讓這個死神做到這種地步……就這麽想羞辱我嗎?以看我羞得滿臉通紅的純情為樂嗎?


    雖然我早就隱約察覺到了,但是這家夥的s傾向非比尋常啊,可惡!


    我就這麽被拖到試衣間前。


    鏡猛力拉開布廉,把我扔進去——……咦?我在試衣間裏麵? 接著鏡也跳進來後,立刻關上布廉。


    我讓痛得發麻的身體,靠著最裏麵做成整麵鏡子的牆壁,癱坐下來。


    約一個榻榻米大小的密室〔?〕內塞了兩個人,鏡手裏是預備試穿的胸罩。


    這是怎樣?這是什麽狀況?因為要試穿,所以希望我幫忙看合不合適嗎?還是要我幫忙試穿?


    ‘恭也……我希望你幫忙確認這件內衣是不是真的適合我,所以你親手替我穿上。’


    ‘喂喂喂,這種東西應該要事先偷偷買好才對吧?像這樣突然揭開謎底,夜晚的樂趣都沒了。’


    ‘可是……要是跟你的喜好不一樣不是很討厭嗎?’


    ‘重要的是內在。我一向不講究外觀。’


    ‘笨蛋……我當然知道內在很棒。就是因為盡量弄得可愛一點,才問你的嘛。’


    ‘現在的你超可愛的。’


    ‘……笨蛋……’


    ‘來,轉過去。我來幫你扣上鉤子。’


    ‘你從前麵伸手扣。’


    ‘真是拿你沒辦法。’


    哈、哈、哈!開玩笑的,怎麽可能!雖然完全無法說明現在這個狀況,總之上述情節都不算數。


    我按著臉,自虐地搖頭。


    麵對我奇異的舉動,鏡翹起屁股背對我。


    ……這是要我摸她的沉默表現嗎?


    視線不自覺在自己的手與鏡的臀部間往來。


    不過仔細一看,鏡正把布廉拉開縫隙凝視外麵。而且表情相當認真。


    有人在賣場嗎?於是要把我藏起來?不對,既然那樣, 一開始別帶我來就好了。


    她帶我來果然是為了要我幫忙挑內衣?


    仿佛眼前有幅無法拚湊起來的拚圖般難受,我歪頭納悶。


    “我說,鏡。”


    “你安靜。”


    我一出聲,她就斷然製止我。外麵有這麽令她在意的東西嗎?


    管他的,我也用手指把布廉另一側稍微拉開縫隙,偷看外麵。


    映入狹窄視野內的當然是內衣賣場。那裏是充滿女性的秘境,不需要在意男人的眼光,毫無防備地拿起胸罩、底褲、吊襪帶。


    ……我做了不得了的事……要是被人發現我從試衣間偷看,就百口莫辯了……


    我重新意識到這個危機,冷汗沿著背流下。


    然而卻無法關上這道布廉縫隙的我,應該是正常青少年吧?


    “嗯?”


    有個眼熟的身影穿過我的視野。


    一頭黑發紮著小辮子,像個小學生,會想對她說“你來這種地方是不是還太早?”的人。


    她是我家的食客死神,二號小不點。


    鏡的視線捕捉到的人,看來就是心。


    鏡之所以躲起來,是不想被心知道她和我在這裏嗎?


    這番行動是出於想扮演好在心心目中的好學姊吧。和男生一起在內衣賣場買東西,的確隻是普通的閃光情侶。


    “那家夥居然跑來這種地方摸魚,她會不會太急於長大了?”


    我以鏡聽得到的音量小聲說道。但是鏡沒有迴應,一直盯著小小見習死神的行動。


    難道有什麽在意的事嗎?我也隻好跟著她注意心的動向。


    隻見心在店內走動,麵有難色。


    有時仰望掛在牆上的胸罩,按著自己的胸口搖頭;有時在成套蓮動內衣前認真地煩惱,與自己是小孩的現實戰鬥。


    不料,她接著看起吊襪帶或薄透的絲質性感睡衣,最後拿起怎麽看都像是決勝內衣的性感款式仔細端詳。


    腦子裏試著想像裝扮性感的心。


    胸部呈現平麵狀態的性感睡衣……鬆弛的吊襪帶……寬鬆到皺紋比蕾絲還多的內褲……


    ……不行,好想笑。


    心應該隻是看看而已吧,那家夥就算買了也沒辦法穿嘛。


    真要說起來,她在我家都是擅自拿我的衣服去穿。


    ……會不會是要穿到學校跟大家說“是恭也哥命令我穿的”……


    哈哈哈……不會啦、不會啦,她應該不會那麽大費周章地整我吧。大概。


    “不好意思,請給我這件、這件,還有那件。”


    嗚噢!真的假的!那個小丫頭是開了什麽竅!


    無視於我的動搖,心請店員小姐將指定的內衣包起來。


    啊!對喔,是禮物!那一定是要給鏡的禮物。


    就某種意義來說,那家夥挑那些內衣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


    假如鏡把那些內衣全部穿上……


    隱約透出胸部形狀的性感睡衣……繃緊的吊襪帶……貼合臀部及下腹部線條烘托性感的內褲……


    幹得好!心!要是鏡穿成那樣在房間裏麵走動,我會變成出柙猛獸啊!


    不對,鏡應該不會那樣……那也太誇張了。


    從店員手上接過裝了商品的紙袋,心走出店外了。


    “好像走了。”


    我從布廉移開目光,背靠著試衣間的牆壁雙手環胸。


    “恭也,之後就拜托你了。”


    鏡這麽簡短說完,眼睛就突然變成金色,披上黑鬥篷。然後沒有造成布廉任何晃動,以無視於物理幹涉的穿透方式出了試衣間。


    “……嗄?”


    我一頭霧水地突然被留了下來,地板散落了幾件鏡拿進來的內衣……


    然後——


    “小姐,試穿起來怎樣?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幫您測量尺寸。”


    店員小姐從布廉外出聲問道。


    前所未有的危機!不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超危險(關係到能不能在社會存活下去)!


    但是,這不是生命危險,所以死神不會來救我。應該說造成這個狀況的人就是那家夥!


    “小姐?您身體不舒服嗎?”


    這樣下去情況肯定隻會愈來愈糟。由於‘店員小姐擔心客人的善意’,我陷入致命危機。


    什麽都不做就不會有任何改變,以前的偉人說過一句話。


    ——“死中求活”。


    我看向掉在地上的底褲,吞下口水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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