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血穀位於魔哭領東部;這地方的西邊有座無名小山,山勢艱險峻峭,有洞窟又有懸崖。


    在山腰的某個洞窟入口,開著一朵奇妙的花,花的大小約可收入掌心,長著六枚花瓣,看起來雖然平凡,自然界卻找不出第二朵。這朵花總是似綻而未綻,含苞而待放,維持了千年之久。


    那朵花,正是從前持花聖者用來作為武器的花。


    千年前,與魔神決死奮戰的持花聖者,曾一度敗於此山;由於全身負傷與積勞過甚,最後終於不支倒下。持花聖者雖然是救世主,但絕不是全能又無敵的存在,一受了傷就會痛,一過勞就會倒下,與凡人沒有兩樣。


    持花聖者在倒下前,把用來當武器的那朵花插到地麵,築出抵禦魔神與兇魔的結界,花了三天痊愈傷勢後,重赴戰場再戰魔神。


    即使戰鬥終結,持花聖者的結界依然在原地發揮效果,阻止兇魔進入其中。


    這,就是〈永恆蓓蕾〉的由來。


    摩菈等人朝山腰處的結界前進。結界是個半徑五十公尺的球形,以洞窟為中心點,一旦兇魔與魔神進入其中,就會被裏頭的斥力反彈迴去。


    「芙雷米,你進得來嗎?」


    踏入的同時,摩菈詢問芙雷米,而芙雷米順利無礙地進到結界裏頭。


    「看來是沒問題。我以前連靠近都沒辦法,這次應該是托六花紋章的效果。」


    「那就好。要是留你一個人在外頭,也未免可憐了。」


    摩菈對著夥伴們巡視一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恰姆的身影;她靠在結界邊的岩壁上,正難過地呻吟著。


    「你不要緊吧,恰姆?……」


    摩菈湊過去一瞧,恰姆鼻水、眼淚、嘔吐齊流,白濁的吐瀉物裏,摻雜了銀色粉末。看來她正在替肚子裏的從魔洗去沾附的銀粉。


    「傷……大家的傷都痊愈不了……怎麽辦,恰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嗚惡惡。」說著,恰姆又吐了。摩菈雖然同情,但也愛莫能助。能治療從魔傷勢的,隻有恰姆她自己。


    「看來當代最強聖者,也沒想像的可靠嘛。」在摩菈身後的芙雷米消遣了一句。


    「……你說什麽!?」恰姆邊拭淚邊喊。


    「難道不是嗎?你要是應付不了那銀粉,接下來永遠也打不贏泰格狃的。」


    「……唔嗚!」恰姆邊哭邊槌著岩壁。


    「閉嘴閉嘴閉嘴!恰姆才是最強的!隻要寵物傷痊愈了,那種家夥根本沒什麽了不起的!恰姆一定把它撕裂吞掉!讓它斷手斷腳地活在恰姆的肚子裏!」


    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摩菈心想。恰姆雖然實力強大,心智卻是恰恰相反,既不成熟又傲慢任性,也缺乏團隊精神;她一占上風就得意忘形,屈居劣勢時則驚慌失措。


    沒能灌輸恰姆身為一名戰士應有的心理建設,是摩菈的失職。如今想來,真是悔不當初。


    「前提是你得克服那銀粉。」


    「嗚嗚嗚!」


    「芙雷米啊,你說得似乎有些過分了。」


    而在不遠處,葛道夫背對著恰姆,心不在焉地望著遠方。從那樣子來看,他似乎還沒走出低潮。


    摩菈從很久以前就認定葛道夫是第七人,認為那呆然的身影,大概也是演出來的。


    但先前與泰格狃之戰,葛道夫並沒任何可疑舉止,隻跟著韓斯及恰姆一同阻擋兇魔援軍,撤退時則幫大家扛了行李。他究竟是不是第七人,摩菈如今也沒了把握。


    「葛道夫,亞德雷呢?」芙雷米問道。葛道夫默默指了指洞窟。


    於是摩菈與芙雷米並肩進入洞窟裏。


    「芙雷米啊,你難道不曾懷疑過葛道夫嗎?」摩菈悄悄問道。


    「當然懷疑過。我不隻懷疑他,也懷疑你、蘿蘿妮亞、韓斯以及恰姆。」


    「可是韓斯與恰姆……」


    「我除了亞德雷,其餘誰也不信。」芙雷米以平靜口吻,毅然決然地斷言。


    「亞德雷沒事吧?」摩菈對著洞窟內吆喝。韓斯與蘿蘿妮亞就待在躺著的亞德雷身旁。亞德雷額頭敷了塊濕巾,蘿蘿妮亞正以〈鮮血〉之力為他療傷。


    而洞窟更深處,有塊高可及腰的岩石,上頭開了朵小花。那正是結界的中心〈永恆蓓蕾〉。而值得慶幸的,是洞窟裏有一泓湧泉。關於飲水問題,看來是無需擔心了。


    「原來你們沒事,我本來還打算去接你們的。」韓斯說道。


    「不必擔心我們,亞德雷他人如何?」


    「他沒事,不過頭蓋骨有些裂開,意識也還沒恢複。這些我治療不來。」


    蘿蘿妮亞的力量是操縱血液,雖然能治療刀傷與內出血,對於骨頭就沒轍了。


    「由我來接手照顧吧。我的山之力,就是療愈之力。」


    摩菈坐到亞德雷身旁,由山嶽吸收精氣,注入亞德雷頭蓋骨裏。人與生倶來的自愈能力得到活化,開始修複傷勢。


    「治得好咪?」


    「嗯,沒問題。」


    站在背後的芙雷米觀察著眼前一舉一動。她懷疑摩菈是想假裝治療,趁機對亞德雷下手;一旦見到可疑行為,芙雷米將迅速拔槍射殺她。


    「還真是被打得慘不忍睹啊。」摩菈說道,氣氛也隨著這句話凝重了起來。正麵交鋒如今吃了敗仗,而敵方甚至還沒派出全軍。像這樣的我方,有勝算可言嗎?


    「……如果隻有六人,我們搞不好已經贏咧。」韓斯說道。「我們可是邊打邊提心吊膽,不知何時會被誰出賣,從哪裏蹦出什麽偷襲伎倆,這樣根本發揮不了全力呀。我猜現在的我們,戰力可能連當初的六成都不到唄。」


    「……的確如你所說。」芙雷米答道。


    這次的失敗,你也有部分責任——正當摩菈暗自埋怨,韓斯卻突然笑了起來。


    「喵嘻嘻,有趣有趣,這下可真是麻煩大了喵。我就是為了享受這感覺才來魔哭領的。」


    「韓斯,你到底哪根筋不對勁?」摩菈似乎受不了他的輕浮,語氣激動了起來。


    「喵?難道你不覺得咪?難得遇上這等困境,要是不好好享受一番,可就白走一遭咧。」摩菈惱怒得不得了,也理解不了這男人的想法。


    「倒是,亞德雷那時是想幹嘛?瞧他先是沒頭沒腦地攻過去,然後渾身破綻地站著挨打,究竟怎麽迴事?」


    一邊替亞德雷療傷,蘿蘿妮亞接著開口。


    「唔……亞德他那時看起來,就好像勝券在握一般。」


    「可是泰格狃明明就活蹦亂跳的。」


    看著摩菈的納悶樣,韓斯開始解釋。


    「亞德雷當時看起來就像是想幹一大票,所以我也配合著,幫他逮住了泰格狃。隻是連我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般下場。」


    「總之,等亞德雷清醒,我們再問個清楚吧。」


    「他幾時才會醒?」芙雷米問了。摩菈邊注入精氣,邊檢查亞德雷的狀態。


    「我想大概過幾小時就會醒了,這小子的強韌度簡直不像個人類。」


    「……我真是受夠亞德雷了。」芙雷米突然說道。摩菈等人不知她所言為何,隻默默地瞧著她。


    「這已經是第三次差點送命了。真不曉得他到底要我們操心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說完,芙雷米歎了口氣。


    「你不說個明白,他哪知道你在為他操心呢?」


    「就算說了也沒用的。何況我現在不太想跟他說話……」


    一邊替亞德雷治療,摩菈一邊想起了昨天,自己差點就把亞德雷殺了。


    當時的她真心以為,亞德雷就是第七人;盡管當時的確有些不合理之處,但因為他脫逃時挾了芙雷


    米為人質,摩菈才會一口認定他為敵人。


    挾人質為盾,是無可饒恕的行為。為求勝利不擇手段雖然不算錯,但摩菈還是認為為,世事有可為有不可為。亞德雷持刀抵著芙雷米的身影,就宛如泰格狃的翻版。


    然而現在不同了。摩菈如今體認到,亞德雷是比誰都可靠的人物。


    「我們先等亞德雷醒來,再做其他商量吧。我相信這小子一定有辦法打破僵局。」


    聽了摩菈的決定,蘿蘿妮亞使勁地點了個頭,韓斯聳了聳肩,芙雷米默默看著亞德雷,臉上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在朦朧意識中,亞德雷隻想著這問題。


    在分不清現實或虛幻的空間裏,亞德雷正與泰格狃交手。


    亞德雷試著用煙幕彈製造破綻,泰格狃卻視煙幕為無物;射了毒針也不管用;朝他臉上扔炸彈,還是一樣無效;高高跳起,用盡全力舉劍砸去,依然被泰格狃輕易打飛。


    最後,亞德雷將聖者之釘剌到它身上,然而這張最終王牌,對泰格狃也不管用。


    為什麽?——亞德雷納悶著。這世上沒有,也不該有兇魔能承受住聖者之釘。要是連聖者之釘都不管用,亞德雷就無計可施,沒其他打倒泰格狃的方法了。


    (我說,亞德雷。)


    泰格狃的口氣,就像是在與朋友交談。


    (你到底要不要拿出真本事?)


    亞德雷大喊一聲,一躍而起。


    一起身,看到四周岩壁,一旁微光閃耀的花,以及包滿全身的繃帶,亞德雷很快就理解了目前所處的狀況:夥伴們救了自己,並來到這個〈永恆蓓蕾〉所在的山洞裏。


    「亞德,你醒啦?」在洞窟裏的蘿蘿妮亞說道。她手裏正拿著條濕巾。


    「大家都沒事吧?」


    「大家都很好,七人全都在這裏。」


    一聽說大家沒事,亞德雷抓起地上的劍,起身來到不知誰幫他扛來的鐵匣前,補充腰間小袋裏的秘密道具。


    「你怎麽了?」


    「我要再去找泰格狃打一場。」


    「等等!可是你現在還帶著傷呢!」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剛剛的夢深深烙進亞德雷的腦海裏;隻要一天不戰,一天沒裸,亞德雷就得永遠承受這坐立難安的煎熬。他正準備離開洞窟,卻被芙雷米攔了下來。


    「亞德雷,你要上哪兒去?」


    芙雷米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亞德雷。看著那雙眼睛,亞德雷這才總算恢複冷靜。


    「你要是真傻到挑現在去打,那麽我看死了也好。」


    「你說得對……抱歉,是我衝動了。」


    說著,他把劍插迴腰際,蘿蘿妮亞這才安心地唿了口氣。


    亞德雷露出笑臉。越是艱苦,越是該笑容以對。


    「大家都在那兒休息,吃東西,包紮傷口,還有保養武器防具之類,你不如就照著他們做吧。」


    「我不需要休息,我得想出打敗泰格狃的方法。」


    芙雷米歎了口氣,一臉受夠了的表情。


    「要想,也應該等之後再想。現在的你,神智迷糊不清,是想不出什麽好法子的。」


    「唔……」亞德雷什麽也反駁不了。


    「你這地表最強,還真是夠給人惹麻煩的。」


    芙雷米穿過亞德雷身旁,進到洞窟深處,卸下披風脫掉上衣。


    「芙雷米,你要做什麽?」


    「衝個澡。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


    說完,芙雷米單手持槍,並俐落地脫下衣服。亞德雷連忙離開洞窟……


    一出洞窟,韓斯正在一旁吃東西。他拿著熏肉與幹麵包,邊蘸水邊大口嚼著。


    「你醒啦?睡得還好唄?」


    「神清氣爽呢,恨不得立刻去收拾泰格狃。」


    「別再說那蠢話了,吃你的飯唄。」


    於是亞德雷從韓斯那兒接過一些熏肉。一拿到手,亞德雷發現這肉出奇地柔軟,肥肉部分光澤油亮,不帶任何腥臭;而包著肉的油紙,烙了個熟悉的印記。


    「韓斯,這玩意兒不是娜榭塔妮亞帶來的嗎?」


    「是呀,就是娜榭塔妮亞那家夥逃跑後留下的。想不到她吃的東西可真高級哪。」


    「……真服了你,連敵人留下的東西也敢吃。」


    「放心唄,沒人會傻到在自己食物裏下毒的。」


    說完,韓斯又豪邁地大嚼特嚼了起來。亞德雷正猶豫著該不該吃,蘿蘿妮亞就在這時從洞窟裏現身。


    「毒的話請不必擔心,我那兒有陶樂小姐……〈藥〉之聖者給我們的萬能解毒劑,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些解毒的力量。」


    「……抱歉,我看還是算了吧。我身為地表最強的男人,這方麵可是很謹慎的。」


    說完,亞德雷從腰間小袋裏掏出自己的口糧——一塊邊長四公分的小立方體。


    「那啥玩意兒?好吃咪?」


    「這可是我命名為地表最強口糧的食物。」


    「你這人還真是老樣子,命名品味爛到不能再爛了喵。」


    「它裏頭摻了精製麵粉,某種動物的內髒萃取物,十二種草藥粉,再用牛油凝結成塊。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這顆就夠我撐一天了。」


    「可是地表最強,應該跟食物沒什麽關係吧……」蘿蘿妮亞納悶地看著。


    「……所以它好吃咪?」


    亞德雷對著口糧端詳了一陣,並深唿吸了好幾次,讓情緒穩定下來。


    「你在幹什咪?」


    「吃這玩意兒需要些訣竅。首先,得把這輩子吃過的美食全都忘得一幹二淨。」


    他伸指抵著額頭,開始自我催眠。


    「接著,再想像它是世上最可口的食物。等到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


    他閉起眼睛,把方塊整顆扔進嘴裏,火速將它嚼得稀爛後,一口氣全咽下去。


    「要是心存猶豫,不夠一氣嗬成,之後將會有如身陷地獄,但隻要能當心這點,它就是不折不扣的最強口糧。」


    「……難道就沒有更輕鬆點的吃法喵?」韓斯簡直看傻了眼。


    「倒是,其他人都吃飽了嗎?」吃完自己的一餐,亞德雷問道。目前看得到在吃東西的,隻有韓斯與亞德雷。芙雷米人在衝澡,葛道夫與摩菈在結界的邊界處放哨,恰姆則閉著眼睛躺在岩石邊。


    「葛道夫剛剛一個人吃了不知什麽東西,女人則全都說她們不必吃,理由我也不太清楚。」


    「不必吃?」


    「我不需要吃飯,隻要控製血液裏的養分就行了。摩菈小姐能吸收山嶽精氣代替養分,所以也不必吃飯。」


    真是方便啊——亞德雷心想。


    「恰姆呢?」


    「恰姆小姐的話……抱歉,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不必吃飯。」


    這時,就在附近的恰姆開口了。


    「你們覺得恰姆會想吃正常人的飯嗎?」


    「……雖然不太懂你的意思,不過我大致理解了。」


    「恰姆呀,現在在替寵物們療傷,拜托你們不要跟恰姆說話。」


    說完,她又閉上眼睛;從她的肚子裏傳來些許從魔的呻吟聲。一想起從魔當時沾滿銀粉,痛苦打滾的模樣,亞德雷覺得現在還是照她所言,別打擾她比較好。


    「芙雷米的話……對喔,芙雷米她可是半個兇魔。」


    亞德雷從艾特洛那兒學過關於兇魔的生態:兇魔不會像人類一樣天天進食,頂多是十天吃一大頓,就可以撐上很久。


    「…………?」


    莫名的別扭感,令亞德雷一陣納悶。


    「怎麽了喵?」


    既然兇魔十天才吃一頓,為何泰格狃要隨身攜帶無花果呢?但疑念並沒推導出結論,從他腦海裏漸漸消散。


    看來是無須擔心了——此刻,摩菈人正待在結界邊,看著亞德雷從洞窟現身,從容地吃著東西的模樣。


    摩菈環視全山,監視兇魔的一舉一動。隻要人在山中,她就能使用千裏眼的能力,不過可視範圍僅止於自己所在的山中。目前〈永恆蓓蕾〉周遭集結了約兩百頭兇魔,以五頭為一組的小隊形式,分散在山裏各個角落。這群兇魔裏,似乎有不少擁有智慧的高等兇魔。


    這下簡直成了甕中之鱉——摩菈心想。看來泰格狃似乎打算將六花勇者封殺於此地。


    接著,摩菈開始探查有無陷阱。〈永恆蓓蕾〉幾乎可說是六花勇者的必經之處,敵方很有可能於此地設了陷阱。她不隻翻遍山中,甚至翻遍地底,尋找一切不自然之處,然而依她的搜尋,這座山裏並沒有陷阱。


    泰格狃並不在這附近,潛伏山中的兇魔,也不像是照著泰格狃的命令在行動,而它所說的剩下兩天,如今依舊真意不明。


    「………」


    當初選擇逃命真的正確嗎——摩菈迷惘了。她開始覺得,或許當初無論如何都該打倒它,哪怕犠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不對——摩菈轉念一想,要是自己失敗,宣妮菈也會同時喪命。帶著泰格狃同歸於盡,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


    「摩菈,情況如何?」吃完飯的亞德雷,這時前來問道。


    「這裏完全被包圍了,不過沒有即刻的危險。」摩菈暫停監視,向亞德雷闡釋關於千裏眼的能力。


    「看來接下來還有場硬仗得打,你也去休息一下唄。」韓斯說。


    「也是。那我就休息一下,洗個澡好了。」


    說著,摩菈進到洞窟裏,但她沒停下千裏眼,依然滴水不漏地監視周遭。


    在洞窟裏,一絲不掛的芙雷米,正擦著頭發上沾染的煤煙,一看到摩菈進入,立刻拿起一旁擺著的槍。


    「別激動,我沒要做什麽。」


    說完,摩菈脫掉鎧甲與法衣,身子浸入冷泉,泥沙也隨之揚起,但由於大家事前預留了飲水,所以沒什麽大礙。舒暢的沁涼滲入全身,趁著身子還沒冷透,摩菈離開泉水,洗掉指甲與手掌上的汙垢。


    「真是幸虧這兒水源豐沛。別的先不提,儀容方麵起碼是不必操心了。」摩菈籲了一聲。


    不論何時何處,淨身沐浴總令人心曠神怡。但摩菈雖然想好好休息,宣妮菈的事卻總是在腦中盤旋不去。


    「……請問,我可以一起洗嗎?」


    蘿蘿妮亞進到洞窟裏,花了點時間卸下鎧甲。


    「……三人同時入浴也太輕率了,要是碰上突發狀況該怎麽辦?」芙雷米問。


    「無所謂,反正光著身子也能打,被人看見了也不會少塊肉。」摩菈邊說著,邊掏水衝去汙垢。


    「蘿蘿妮亞啊,突然陷入這種局麵,你應該很驚訝吧?」


    「是、是的……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竟然會有假的六花勇者。」


    「我也一樣。當時看到你出現,我簡直心髒都快要停了。」說著,摩菈她笑了。


    「你也真是教人猜不透呢,蘿蘿妮亞。」芙雷米突然搭話,把鎧甲脫到一半的蘿蘿妮亞嚇了一跳。


    「請問,您指的是?」


    「看你當時就連遇到鹿都會怕,一碰上敵人卻大吵大鬧。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怯弱又優柔寡斷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蘿蘿妮亞。至於大吵大鬧嘛……怎麽說呢,算是屬於她的某種儀式吧。」摩菈代替蘿蘿妮亞解……答,但芙雷米似乎無法理解,納悶地歪著頭。


    「蘿蘿妮亞,我問你,你覺得誰最可疑?」


    「不知道,我覺得大家都不像是敵人。」被她這麽一問,蘿蘿妮亞瑟縮了起來。


    芙雷米瞪著蘿蘿妮亞。


    「以你的立場,最該懷疑的不是我嗎?我是兇魔的女兒,是泰格狃教育出來的六花殺手,還是殺了你朋友的犯人,為何你不懷疑我呢?」


    「這個嘛……」


    「你在打什麽主意?」


    「夠了,芙雷米,蘿蘿妮亞什麽主意也沒打,她本來就不懂得懷疑他人。」摩菈忍不住插口。


    「這可難說了。」


    「你難道就不能再和氣點嗎?再這樣下去,隻會落得被大家排擠的下場。」


    被摩菈這麽一講,芙雷米將視線瞥到一旁。


    「……我隻懂得這樣麵對別人。」


    「芙雷米小姐,」蘿蘿妮亞說道。「我也曾經想過,芙雷米小姐會不會是第七人,但是亞德跟摩菈小姐都很信賴您,所以我也不再懷疑了。」


    「……這樣。」


    「芙雷米小姐,您跟亞德感情很好嗎?」


    芙雷米沒迴答蘿蘿妮亞的疑問,開始穿起衣服。苗條的身子沒多久,就罩在黑色皮衣之下。


    「你都叫他亞德……是嗎。你們倆的感情,似乎也挺好的。」說完,她拿起槍,離開了洞窟。


    看著她的背影,不禁讓摩菈聯想起刺蝟:提防著逼近而來的一切,對凡事都戰戰兢兢;將己身的脆弱化為敵意,沒有其他與人交流的手段。也許真正怯懦的不是洛洛尼亞,而是芙雷米也說不定。


    原本提心吊膽的蘿蘿妮亞,這下終於鬆了口氣,繼續脫起身上的鎧甲。


    「真是難為你了,蘿蘿妮亞,她似乎挺排斥你的。」


    「看來的確是呢。」蘿蘿妮亞尷尬地笑著。「不過這下我也放心了,因為她比想像的還要善良得多。」


    經曆那番對話,真虧她還能如此樂觀——摩菈不禁佩服了起來。


    「倒是,我都不曉得你跟亞德雷早就認識。這世間可真小啊。」


    「是的。之所以沒提過亞德,隻是因為一直沒什麽機會。」


    「嗯。你喜歡他嗎?」


    脫著盔甲的蘿蘿妮亞,這下又停住了。


    「呃,唔……我不知道。」


    滑稽的模樣,把摩菈逗得笑了出來。


    「我想應該不是,大概不是吧,那應該稱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


    「不是的話那就好。亞德雷這人雖然靠得住,但也傻得無藥可救。要是迷上他,你可就有罪受了。」


    「是這樣嗎?可是我認為應該不至於……嗯,不對……」


    年輕人可真自由自在啊——摩菈心想。即使身處這等狀況,也還有談情說愛的餘力;看在摩菈眼裏,真是值得欣慰的事。


    而即使像這樣聊著天,摩菈心底依然惦記著宣妮菈,片刻不曾忘懷。


    接近傍晚時分,洗過澡、保養完武器防具的眾人,在洞窟前圍成一圈。會議的時刻到了。


    「亞德雷啊,你身體好了吧?」摩菈問道。坐在中央的亞德雷點了點頭。那超人般的體格,


    實在教人甘拜下風。


    「倒是現況究竟如何?泰格狃就在附近嗎?」


    摩菈使出千裏眼,但山嶽並沒有什麽變化。


    「沒看到泰格狃。」


    聽了摩菈的迴答,亞德雷陷入思索。


    「兩百頭兇魔是嗎。這數目真怪,不上不下的,若想困住我們,未免太少了些。」


    「山的外頭應該還有其他兇魔,想正麵突破應該不容易。」


    「就算贏不了,也還可以逃。隻要泰格狃不在,這數目其實沒什麽好怕的。」亞德雷說。


    「是啊,隻要泰格狃不在的話。」芙雷米重複了一次。


    「我想先問大家一件


    事。關於第七人的真麵目,有誰掌握了什麽線索嗎?我問的不是誰很可疑,或是誰舉止異常之類,而是指關鍵性的證據。」


    摩菈並沒有線索。而從現場的沉默看來,其他人似乎也沒有。


    「關於撤退戰,我當時昏過去了,什麽也不曉得。誰能告訴我當時的情況嗎?」


    於是摩菈與韓斯兩人交替為他說明了撤退至此的經過。亞德雷聽完,手扶著額頭並繃起了臉。


    「……我不懂。照你們倆所說的,除了我以外,應該任何人都有機會對誰下手才對啊。」


    摩菈點了點頭。若芙雷米是敵人,她現在早就死了。


    「要是葛道夫或蘿蘿妮亞當時造反,恐怕連我都應付不來唄。就算逃得掉,大概也保護不了亞德雷或恰姆;然後如果恰姆是敵人,我應該就死定了。」


    「不對,如果貓先生是敵人,應該是恰姆會死掉吧。」


    韓斯與恰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那麽為何第七人要按兵不動?難道是有什麽企圖嗎?」


    亞德雷百思不解,而摩菈也想著同樣的問題。第七人顯然放過了大好機會,而且還不隻


    一次。


    「其實我打算要是找出第七人,即使以生命交換,也非殺掉對方不可。」這時,芙雷米開口了。


    「咦?」


    「我已經準備了很久,也找第七人找了很久。也許第七人不是沒動作,而是怕我殺了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就算如此,連那麽好的機會都放過,也未免太不自然了唄?事實上要是第七人進退得宜,要滅掉我們大家搞不好都不成問題咧。」


    對於韓斯的說法,摩菈也持相同意見。


    「也搞不好有其他原因,例如泰格狃下了指示,要第七人待命。」


    「為了什麽?」亞德雷問了。


    「為了耍我們。」


    「什麽?」


    「泰格狃向來不太正經,從以前就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些對自身無益的事,教人摸不透它的居心。如今一想,也許他根本什麽居心也沒有。」


    確實如此。那嘻皮笑臉的口吻、玩世不恭的態度,以及毫無道理的戰鬥方式,怎麽看都是在耍弄我方。


    「也就是說,那家夥隻是在開玩笑?根本不是認真要收拾我們?」


    「……我不確定。也許它是玩笑之中暗藏計謀,也或許真的隻是在開玩笑。」


    若真是這樣,揣度泰格狃的行動,不就等於毫無意義嗎——摩菈不禁覺得,這角色可真是夠難纏的。


    「我們是在丘陵上遇襲的,也許那就是第七人的誘騙之計?」摩菈說道。


    亞德雷雙手叉胸,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可是摩菈,發現那丘陵的人不就是你喵?」韓斯說。


    「是我提議大家上丘陵談事情的。」接著輪到芙雷米說。


    就在這時,蘿蘿妮亞畏畏縮縮地舉起手。


    「那個……抱、抱歉,我可以說句話嗎?」


    在亞德雷催促下,蘿蘿妮亞這才終於開口。


    「我想第七人……可能不希望身分曝光吧……」


    「什麽意思?」


    「因為第七人不希望自己被人發現。既然這樣,他隻要什麽也不做,就絕不會被揪出來。我認為,第七人應該不想被人懷疑。」


    「這樣的話,第七人何必溜進來呢?要是為了隱藏身分而什麽也不做,滲透六花勇者豈不是毫無意義?」芙雷米否定蘿蘿妮亞的看法。


    「不,這似乎有幾分道理。」亞德雷說道。眾人的視線全匯集到他身上。


    「這隻是我的推測……但我認為第七人什麽也沒做,既沒誘騙我們上丘陵,也沒向泰格狃報告我們的動向。」


    「為何會這麽認為?」


    「我們要是想防範突襲,那個丘陵幾乎是必經之路,泰格狃也料到這點,因此事先埋伏在那兒。但發動突襲並不需要趁人停下,隻要等對方經過,再從身後攻其不備就行了。我們


    在丘陵上逗留,對泰格狃來說隻是偶然。」


    「第七人為何什麽也沒做?」


    「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做什麽。他的目的就是待在我們身邊,持續喬裝成我們的夥伴。」「什麽意思?」


    「第七人要的,是能確實將我們一舉殲滅的機會。要是撤退當時他出了手,最後大概免不了漏掉幾個人;光是殺掉一兩個六花,恐怕滿足不了他。」


    全員陷入沉默。


    「在遇上千載難逢的機會前,第七人恐怕不會有動作;沒有行動,就不會暴露真實身分。


    不過說是這麽說,以上都是我的推論就是了。」


    「……這樣的話,我們又該如何揭穿第七人的真麵目?」摩菈接著問道。「隻要第七人


    不妄動,我們就得不到線索;但要是對方有所行動,屆時我們勢必也身陷危機。這教我們該如何是好?」


    「喵喵?這下可慘咧,我們該不會早就被逼得山窮水盡了唄?」韓斯開心地拍著手。


    「看來瘋癲的不隻泰格狃,連這小子也一樣。」


    聽摩菈不悅地說道,韓斯一臉意外。


    「我可是很正經的。遊戲要是不正經地玩,豈不就沒意思了嗎?」


    真是無可救藥——摩菈心想。一旁的亞德雷,繼續說了下去。


    「照芙雷米所說的,我認為泰格狃的行動無從預測,他的目的不是勝利,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而第七人的行動模式,我想也是一樣的。」


    「你不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咪?怎麽沒兩下就投降了?」


    「我們現在身陷重重包圍。亞德雷啊,你覺得這該如何突破?」


    「逃的話隻是讓狀況更加惡化,我們要有根本的解決方法。」


    正當大家眾說紛紜,亞德雷靜靜地說了。


    「要突破這狀況,隻能從某一點著手。」


    「是什咪?」


    「解開泰格狃的奧秘。」


    聽了亞德雷的話,眾人噤聲不語。奧秘指的是什麽,摩菈實在是不懂。


    「各位,請看看這個。」


    說著,亞德雷從懷裏掏出長約二十公分的釘子,外觀就跟當時剌進泰格狃身上的釘子一模一。


    「那啥咪玩意兒?」


    亞德雷於是向大家說明這隻聖者之釘:它的前端鑲上聖者血液結晶化而成的毒,隻要剌中兇魔,毒素會瞬間傳遍全身。


    邊聽他的說明,摩菈邊想,她以前一直以為艾特洛?史派克隻是個了解兇魔的戰士,看來似乎是天大的誤解。摩菈從來沒想過聖者的血液也能應用在武器上,更不曉得血液裏能萃取有毒成分。


    「所以……你拿它剌中泰格狃了嗎?你確定剌中了嗎?」


    聽摩菈這麽問,亞德雷肯定地點了頭。


    「我的確是拿釘子剌中泰格狃的身體,也見到毒性擴散至全身,可是泰格狃卻依然活著。」


    竟然有這種事——不隻摩菈這麽想,蘿蘿妮亞與芙雷米神情也跟著變色。


    「隻要能查出為何對它無效,應該就能突破困境,打倒泰格狃。」


    「喵,這點真有那麽重要嗎?」不隻韓斯發問,恰姆也一臉納悶。兩人並不明白關於兇魔對聖者之毒免疫,是多麽反常的現象。


    「這方麵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既然兇魔種類那麽多,擁有各式各樣的能力,泰格狃應該隻是剛好身強體健不怕毒唄?」


    「……看來你還是沒搞懂,我再詳細說明一次。」亞德雷歎了口氣。


    「兇魔是憑著自我意識,自由進化的生命體。你過去一定也看過很多兇魔,但從來沒看


    過有兩頭一模一樣的,對吧?」


    「嗯喵。」


    「它們想要獠牙就能有獠牙,想變得巨大就能變巨大;進化可能得花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偶爾會有失敗的時候,但基本上兇魔隻要存有意誌,什麽能力都有辦法獲得。」


    「是喵?那麽它們沒辦法進化成對聖者之毒免疫喵?」


    芙雷米接著說明下去。


    「但進化還是有限製。有些進化——關於命核的進化,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命核?」


    芙雷米又為他解釋了命核,說那部位相當於兇魔的腦部,存在於體內某處,是兇魔的最大要害。


    「命核才是兇魔的本體,甚至就算把其餘肉體部位稱作附屬品也不為過。兇魔雖然能進化肉體這個附屬品,卻無法進化命核本身。而聖者的血液,破壞的就是那顆命核。」


    韓斯與恰姆,似乎還是一頭霧水。


    「聖者血液裏含的毒,是來自於神之力,本質與其他毒素完全不同,一旦侵入體內,瞬間就會抵達命核。這就算肉體再怎麽進化也無法抵禦,而且深入命核的毒也無藥可解。」「也就是說?」


    「對各種兇魔一概管用的劇毒——這就是聖者的血液。」


    「……喵?原來這玩意兒這麽厲害?」聽完講解,韓斯這下總算開了竅。


    「我也有個招式,能送血進兇魔體內。艾特洛先生說過,隻要對上兇魔,這招就一定管用。」蘿蘿妮亞說。


    「亞德雷啊,那個艾特洛……史派克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是怎麽得到那些技術的?」


    亞德雷歪著頭。


    「抱歉,這我也不清楚。師父他幾乎沒提過自己的過往經曆。」


    「什麽怪武器,什麽艾特洛的,怎樣都無所謂啦。恰姆才懶得管呢。」恰姆興致缺缺地說道。


    「恰姆大概知道那武器有多厲害了,但是它對泰格狃根本不管用吧?不管用的話還要它做什麽呢?恰姆會打倒泰格狃,會把它撕得稀爛吞進肚子裏,當成恰姆的玩具。」


    「你還沒了解嚴重性嗎,恰姆?一定奏效的攻擊,如今竟然失效了啊。」亞德雷說。


    「那又怎樣?」


    「它被你的從魔撕爛就會死嗎?被蘿蘿妮亞放光血液就會死嗎?被韓斯跟葛道夫砍殺,被摩菈連續痛毆,被芙雷米射穿身體,泰格狃就會死嗎?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了啊。」


    「不管,反正恰姆隻要好好修理它一頓就對了。」


    「我們得確實地消滅泰格狃不可。要找出確實消滅它的方法,就得先解開它身體的謎團。j


    亞德雷對著恰姆沒完沒了地說著,讓摩菈看得很是擔憂,心想恰姆要是脾氣一上來,搞不好又要大鬧一番。


    「……不然該怎麽辦才好嘛?」


    出乎意料的是,恰姆竟然不情不願地讓了步。


    「我要解開泰格狃的奧秘,找出方法打倒它。你也照自己的方式,想出該怎麽打倒泰格紐吧。眼r最重要的,是克服那銀粉。」


    「好吧,恰姆也有些點子,會想辦法試試看。」


    恰姆率直的態度,讓摩菈頗為驚訝。恰姆正一步步邁向成長—盡管步伐不大,足跡卻清晰可見。


    「但這樣還是沒能解決問題。就算解開泰格狃的謎團,我們還是不知道第七人是誰。」芙雷米說。


    「要是能把泰格狃逼入絕境,到時第七人應該也會露出馬腳。」


    「怎麽說?」


    「我想第七人應該與泰格狃有些關連……至少肯定是與兇魔為伍,與我們為敵。我們要是除掉泰格狃,對第七人肯定也是一大打擊,所以一旦泰格狃被逼得走投無路,第七人就會展開行動保護它。這是我的看法。」


    「原來如此。也就是不處於被動,而是主動進逼,讓第七人不得不有所行動,是嗎。」摩菈說。


    「要是泰格狃身陷困境,第七人依然無動於衷,那該怎麽辦?」


    「那直接打倒泰格狃就行了。要是能夠選擇,我還更樂於見到這種狀況呢。跟揪出第七人相比,打倒泰格狃的戰果要來得高太多了。」


    「要是能一箭雙雕,那就更好不過了喵。」韓斯點了點頭。


    「我們連泰格狃跟第七人有什麽打算都不清楚,這樣風險好像太大了。」蘿蘿妮亞持反對意見。


    「師父曾經教過我,最壞的決定,就是欠缺周詳的保守策略;而直入險境,有時反而風險最低。雖然他說這種事得看情況,但我認為傾全力打倒泰格狃,就是目前的上上之策。」


    但蘿蘿妮亞臉上,依舊滿是不安。


    「放心吧,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


    「又來了。」韓斯一臉倦膩地說道。


    「好吧,、我相信亞德是地表最強的男人。」


    蘿蘿妮亞點了頭,其他人看來也同意亞德雷的策略。


    對摩菈而言,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決定。打倒泰格狃是拯救女兒的唯一手段,摩菈說什麽也要打倒它不可。


    「我有個提議。」摩菈舉起手。


    「怎麽?」


    「我有個秘計。基於未雨綢繆,我曾花上好幾年準備了術法,如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不知你們覺得怎樣?」


    「是怎樣的術法?」


    「我可以用臨時結界籠罩這座山,把泰格狃關在這裏頭;這樣既能攔下兇魔援軍,又能堵住泰格狃的退路。術法雖然隻能使用一次,但應該值得一試。」


    聽了摩菈的計策,蘿蘿妮亞圓睜著雙眼。


    「請等一下,摩菈小姐,那結界太危險了。」


    「關於風險我心知肚明。你忘了亞德雷剛剛怎麽說的嗎?」


    蘿蘿妮亞反駁不了,隻好噤口不語。


    「那結界撐得了很久嗎?」


    「不,頂多維持六小時。不過要打倒泰格狃,我想應該綽綽有餘了。」


    「好,那就做吧。」亞德雷一口同意。


    「亞德雷,接下來要是發現泰格狃,我就會通知你,由你決定要不要啟動結界。」


    亞德雷點頭答應。


    「好,那麽方針就這麽決定了。我來解泰格狃的奧秘,找出聖者之釘無效的原因,以及打倒它的方法。芙雷米,你也一起來幫我忙吧。」


    「……好吧。」


    「韓斯與葛道夫,你們負責收拾山裏的兇魔,盡量削減它們的數目。辦得到吧?」


    「這有什咪問題,我就算一個人也應付得來。」韓斯笑著說。葛道夫雖然一聲不吭,看


    來似乎也答應了。


    「摩菈用千裏眼監視整座山,一察覺有異就立刻通知我們。除此之外,韓斯他們也麻煩你支援了。」


    「了解。」


    「恰姆負責想法子對付銀粉。要是我解不開謎團,恰姆你將會是我們的主力,所以千萬別摸魚啊。」


    「那還用你說嗎,你自己也要加油喔。」


    「請問……那我呢?」蘿蘿妮亞問道,但亞德雷卻一陣語塞。


    「蘿蘿妮亞你是〈鮮血〉聖者,是血液方麵的專家,到時一定有你幫得上的忙。」


    聽摩菈一說,亞德雷也點點頭。


    至此,大家以為指示告一段落,準備分頭行動時,亞德雷又叫住大家。


    「最後我有句話要說……對這裏頭的第七人說。」


    亞德雷環顧周遭同伴。


    「你要是想贏,就先想想該怎麽除掉我吧。要是再不快點,到時可就太遲了。」


    現場鴉雀無聲,沒人迴答亞德雷。


    「我猜你可能想耍帥,但這實在不怎麽帥喔。」


    恰姆說得一點都沒錯。聽了這番


    話,摩菈與韓斯忍不住噗哧一聲,蘿蘿妮亞垂下頭塢著嘴,芙雷米也把臉撇到一旁,就連葛道夫,仿佛也露出一抹淺笑。


    大家應該是頭一次像這樣笑吧——摩菈心想。看來這群夥伴,的確是點滴累積起了革命情感。亞德雷這男人的本領實在了得。竟然還懂得扮演醜角,調和夥伴間的氣氛。


    會議一解散,亞德雷迴到洞窟裏,坐下來靠在岩壁上。由於剛剛被恰姆糗了一句,害他現在麵紅耳赤。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他心裏暗罵。


    接著,芙雷米與蘿蘿妮亞也進入洞窟,兩人隔了段距離坐了下來。芙雷米麵無表情,蘿蘿妮亞則尷尬得坐立不安,兩人目光沒有交集。


    「我知道你們倆彼此提防,但拜托好好相處吧。要是大家不合作,泰格狃的謎團永遠也解不開的。」


    「也、也對。那麽接下來請多指教了,芙雷米小姐。」


    「說得也是,我們就攜手合作吧。」


    但兩人的距離,依然不見縮短的跡象。


    「我點個燈吧。」


    說著,芙雷米在光線漸弱的洞窟裏放了顆小小的寶石,接著誦了句咒語,寶石便發出光芒。


    「這是什麽?是你的力量嗎?」


    「不,這是摩菈分給我的,說是〈光〉之聖者做的東西。我這裏還有不少,分幾個給你吧。」


    亞德雷接下寶石以及咒語。三人以寶石為中心,圍成圓圈而坐。


    「……抱歉,亞德雷,」芙雷米說了。「我不認為泰格狃的謎團能解得開。我們隻跟泰格狃打了三十多分鍾,對它的了解實在太少。」


    「為何這麽說?芙雷米,你應該更了解泰格狃不是嗎?」


    「關於這點,你最好還是別太指望我。」芙雷米搖搖頭。


    「我根本不知道泰格狃的弱點,也不懂為何聖者之釘會對它無效。泰格狃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在利用完之後把我殺了,不可能告訴我什麽寶貴的情報。」


    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啊——亞德雷心想。


    「你曾經覺得,泰格狃瞞著你什麽嗎?」


    「……沒有。」


    「重點就在這兒了。泰格狃打算除掉你,所以不讓你知道任何寶貴情報,這正是謎團的突破口。」


    「什麽意思?」


    「想對自己身邊的人隱瞞些什麽,可是件累人的事,若要連『隱瞞』都不被對方察覺,就又更加麻煩了。要背棄真實,撒謊掩飾,喬裝自然的態度,過程一定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亞德雷直視芙雷米的雙眼。


    「那家夥撒了哪些謊——隻要能將那些一一挑出來,要推導真相並不困難。」


    「就算如此,我們的線索還是不夠。」


    這時,蘿蘿妮亞誠惶誠恐地介入兩人對話。


    「嗯,亞德,能把你的劍借我一下嗎?」


    亞德雷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還是把劍連鞘給了她。蘿蘿妮亞拔劍出鞘,看了看劍身。


    「啊,原來你已經保養過了?擦劍的那塊布還留著嗎?」


    於是亞德雷又從扔在洞窟入口的垃圾堆裏找迴一塊破布。蘿蘿妮亞一接下,便將它含進嘴裏。


    「喂!」


    「……真肮髒。」


    兩人都皺起眉頭。蘿蘿妮亞帶著難堪的表情,吸著那塊被血沾濕的布。


    「這把劍砍過六頭兇魔。」


    一吐出嘴裏的布,蘿蘿妮亞接著又拿出自己的鞭子,同樣舔了起來。


    「這隻鞭子沾了十九頭兇魔的血,但隻有一種味道與亞德雷的劍重複,那就是泰格狃的血了。請稍等一下,我再詳細分析一次。」


    蘿蘿妮亞交互舔著鞭子與劍,看來似乎是在調查沾在上頭的,泰格狃的血液。


    「你這麽做,能查得出什麽呢?」


    「血液內含有各種訊息,不管是吃過的東西,肉體的特征,迄今為止的經曆,幾乎都能透過嚐血來了解。」


    蘿蘿妮亞就這麽舔了好一陣子。隨後,又閉起眼睛思考著什麽。


    「……我懂了。」


    「懂什麽?」


    「首先,泰格狃是混合型兇魔,借由吸收其他兇魔的軀體來強化自我。它以蜥蜴型兇魔為骨幹,但強大的能力全都是來自其他兇魔。」


    「你的分析很了不起……但這些事連我也知道的。」


    「它融合的兇魔一共有八頭。首先與巨猿兇魔融合,讓它得到強勁的腕力;然後後與章魚兇魔融合,給了它伸縮手臂的能力;然後還有烏鴉兇魔帶來的視力,犬兇魔帶來的的敏銳聽覺與嗅覺,以及天鵝兇魔帶來的敏捷性……」


    蘿蘿妮亞維持閉目,分析著泰格狃的血液。


    「……真是驚人。原來它還吸收了原始的兩棲類兇魔,得到非凡的再生能力;另外還有蛇兇魔,帶來的是基本體能與恢複力的強化。與泰格狃融合的兇魔,種類就是這些了。」


    聽了蘿蘿妮亞連珠炮般的說明,亞德雷與芙雷米雙眼睜得鬥大。


    「……看來我的詳細度比不上你,連融合過的兇魔種類都分辨得出來。」


    「你這能力是從哪兒學來的啊?」


    蘿蘿妮亞難為情地垂下頭。


    「這……是摩菈小姐訓練的。她要我學會嚐血分析,說這在治療與解毒各方麵都派得上用場。因為艾特洛先生也教過我兇魔的生態,我想這應該能應用在分析上,所以……」


    芙雷米轉而麵對亞德雷。


    「亞德雷,她的能力你早就曉得了嗎?」


    「不,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蘿蘿妮亞可真是讓人驚奇連連啊。」


    聽了他的話,蘿蘿妮亞開心地笑了。


    亞德雷等人迴洞窟後,韓斯與葛道夫也離開〈永恆蓓蕾〉,前往討伐群聚的兇魔。


    另一方麵,摩菈以千裏眼觀察著他們的動靜。兇魔集團很快就察覺韓斯他們,並發動攻


    「喵喵,葛道夫,你負責收拾那些蝦兵蟹將,裏頭的那個大家夥就交給我料理。」韓斯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摩菈的千裏眼不隻能夠目視,也能接收聲音。


    太陽如今已沉入山後,連山邊透出的晚霞也早已消散。進入魔哭領後的第一個夜晚,星辰與月光照著摩菈與其他人身上。


    看來今晚可不平靜了——摩菈心想。千裏眼所及之處,如今盡是兇魔。一聽說戰鬥即將開打,兇魔也接連湧入山中。


    「韓斯,東邊來了五頭,南邊來了十頭,全都朝你們那兒去了。」


    摩菈控製著群山的迴聲之力,隻在韓斯四周發出聲浪,其餘兇魔聽不見摩菈的聲音。


    「葛道夫,你收拾完那些家夥就往北邊去唄,否則要是被包圍,到時可就棘手了。」眨眼間,韓斯等人收拾了兇魔群,並轉進至他處。隻要能像這樣保持下去,應該是無須擔心——摩菈以千裏眼持續監視著周遭動靜。


    看著看著,摩菈的視線不經意地偏向一旁,發現恰姆把狗尾草伸進喉嚨,吐出好幾頭從魔。


    「恰姆,你想做什麽?」


    「阿姨,你不必幫忙,恰姆自己一個人來就行了。」


    看著從魔奔出〈永恆蓓蕾〉的結界,摩菈還以為它們要去對付兇魔,沒想到以千裏眼一看,卻見到它們從岩洞裏抓出穴兔,接著又捕捉了鬆鼠與野兔,銜著戰利品迴到結界裏。


    「很好很好,大家都是乖孩子。」


    恰姆撫摸從魔的頭,並啃起它們抓迴來的野生動物。隨著肉塊下肚,她的嘴角也被血染得一片鮮紅。


    「……真搞不懂。」


    雖然不明白恰姆用意何在,但她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吧——摩菈想了想,決定順其自然。


    另一頭,韓


    斯等人開戰的消息,似乎傳入兇魔陣營裏。山頭頓時變得喧騰,其中還聽得到高等兇魔的對話聲。


    『他們有動作了。』


    『……難不成是想逃嗎。』


    『不,隻有兩人有動作。』


    兇魔的對話裏,也許會透露敵方策略——摩菈不隻要注意其他事,還得聚精會神地監聽,看來今晚是片刻也閑不得了。


    『倒是,泰格狃呢?』


    即使以千裏眼看了又看,摩菈還是看不到泰格狃的身影,也沒看到有兇魔遵從泰格狃的指示展開行動。真不曉得它現在在何處,正在做些什麽。


    『別放過他們。』


    『敵人隻有兩個,韓斯與葛道夫。』


    就連兇魔的對話裏,也沒提到泰格狃的名字。


    但泰格狃不可能這麽安分,一定會有所行動,也搞不好泰格狃早就準備就緒,正等著發動攻擊。


    這時,蘿蘿妮亞來到摩菈身旁。


    「摩菈小姐,抱歉打擾一下。」


    說著,他抓起摩菈的鐵甲舔了又舔,突如其來的舉止,把摩菈嚇了一跳。「我知道了!」舔了一會兒,她又折迴洞窟裏。


    「怎麽連她也一樣,這麽怪裏怪氣的?」摩菈納悶地看著她。


    「結果如何?」見到蘿蘿妮亞歸來,亞德雷上前問道。


    「摩菈小姐的鐵甲上,也沾了些泰格狃的血液。」


    「那麽有嚐出什麽嗎?」芙雷米也問了。


    「泰格狃的血液裏,含有聖者之血的成分,我才舔第一口,就能清楚地嚐出味道。」


    「這樣啊……」


    既然毒素確實傳至泰格狃的全身,這下就排除了聖者之釘失效的可能性。


    「蘿蘿妮亞,泰格狃的身體結構,也能透過血的味道來了解嗎?」


    「是的,大致上都行。」


    「泰格狃的體內有命核嗎?」


    「有的,這隻要嚐了血,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數目呢?」


    「隻有一個。」


    亞德雷皺起眉頭。


    「抱歉,亞德,我很想多幫你一些,但我實在嚐不出聖者的血液對它無效的原因……」蘿蘿妮亞垂著肩膀,沮喪地說道。


    「這是什麽話。距離解開泰格狃的謎團,隻剩最後一小步了。如今得到這麽多有用的線索,我這地表最強的男人哪還有解不開的謎團呢!」


    當然,這隻是逞強之語。蘿蘿妮亞的分析非常可貴,但也讓謎團變得更加複雜。現在的亞德雷,其實正傷著腦筋。


    對於泰格狃身體的奧秘,亞德雷立了許多假設,例如兇魔之中可能有分裂型,能切割自己的身軀造出分身,而泰格狃或許就是分裂型兇魔,能把肉體分割為二個或多個,並隱藏命核所在的本體,隻派無核的分身進行攻擊。


    這樣一來,毒素無效的現象就有了合理解釋:既然體內沒有命核,對其起作用的聖者之毒自然也不管用。


    然而這種假設,卻被蘿蘿妮亞的分析給推翻了:泰格狃體內有核,並不是分裂型兇魔。何況這假設本來就有些牽強。分裂型兇魔能造出的分身,頂多與低等動物或寄生蟲相當,不可能像泰格狃那般強大。


    或者還有另一種假設:泰格狃隻是偽裝成單一兇魔,其實是由複數兇魔合體而成,頭、軀幹、手、腳全都是獨立的個體。聖者之釘打倒的隻是其中之一,其他部分依舊安然無恙。


    然而這也跟蘿蘿妮亞的分析矛盾:泰格狃是單一的混合型兇魔,體內隻有一顆命核。亞德雷不得不舍棄第二種假設。


    除了上述,還有第三種可能性:蘿蘿妮亞的分析是錯的。然而膽小心細的她,不太可能說出沒把握的話。那分析應該是可信的。


    「看來分裂型與複數兇魔合體,兩種可能性都被推翻了。亞德雷,你有什麽不一樣的見解嗎?」


    看來芙雷米所想的,跟亞德雷一模一樣。既然想法重疊,亞德雷也隻好搖頭迴應她。


    「真是越來越教人納悶了。要是蘿蘿妮亞的分析正確,照理說泰格狃應該沒有其他隱藏能力才對。」


    「對……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吧——亞德雷心想。


    「蘿蘿妮亞,我想請你暫時迴避一下。」


    「咦?」


    芙雷米唐突的要求,把兩人都愣住了。


    「快點。」


    「好、好的,抱歉,我馬上迴避。」


    說完,蘿蘿妮亞快步離開洞窟,芙雷米則定睛凝視,確認她是否真的離去,而不是待在洞外偷聽。


    「芙雷米,你幹嘛突然這樣子……」


    「你相信蘿蘿妮亞剛說的那番話嗎?」芙雷米盯著亞德雷問道。


    「那還用說嗎。她可是挖掘泰格狃身上謎團的唯一管道啊。」


    「第七人會在暗地裏保護泰格狃,這可是你推理出來的。也許蘿蘿妮亞正在誤導你,把你引到錯誤的方向。」


    「事情又不見得就是這樣。」


    「我是就可能性來分析。」


    「我有考慮過可能性。但是在確定蘿蘿妮亞真是敵人之前,我願意相信她。」


    「你的警覺心太低了!」芙雷米拉高了音量。聽到聲響,洞窟外的蘿蘿妮亞探頭窺視。芙雷米揮揮手,示意她離遠一點。


    「拜托你慎重行事,對其他同伴多些戒心。否則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死在對方的欺瞞之下。」


    「第七人要是衝著我來的話那正好,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憤怒與些許哀傷,自芙雷米的臉上浮現。但亞德雷並不明白她心中懷抱的想法。


    「你才不是地表最強。」


    「……什麽?」


    「你比我弱多了……不對,是七人當中最弱的。請你認清自己的斤兩,別再這樣自命不凡了。」


    堅信自己是地表最強,這是亞德雷向來的信念。要是不能相信自己,亞德雷將會變得什麽也不是。


    「我是地表最強的男人,總有一天會打倒魔神。什麽第七人,根本就不足為懼。我會守護你、守護夥伴、守護所有人。」


    芙雷米什麽也沒迴答,隻哀傷地搖著頭。


    「我也有話想對你說,那就是多信賴夥伴一些吧。我總覺得,你簡直把我以外的人全都當敵人似的。」


    「……你說對了,他們在我眼中的確是敵人。既然分不清敵我,就該劃清界線不是嗎?」


    「錯了,夥伴之間要建立互信,齊心協力,才能打倒魔神。要是我們失去團結,那才是讓第七人漁翁得利。」


    芙雷米沒點頭,隻凝視著亞德雷。


    「……我不要。什麽互信團結,我已經受夠了。」


    「你……」


    「要是可以,我真恨不得把你以外的人全殺掉,這樣就不必再煩惱什麽第七人了。」


    「芙雷米!」


    與娜榭塔妮亞之戰結束時,亞德雷一度以為兩人心靈互通,然而如今看來,那或許隻是一廂情願罷了。亞德雷感受到自己與芙雷米之間,有一堵高聳的隔閡。


    彼此理解,互信互賴——唯獨這兩樣怎麽也辦不到。每次與芙雷米相處,總讓亞德雷感到心痛。


    「蘿蘿妮亞,迴來吧。我們繼續討論泰格狃的事。」


    情緒紛亂的亞德雷,把蘿蘿妮亞召迴洞窟。


    「怎麽迴事?氣氛好像不太和諧的樣子……」


    「……沒什麽,隻是一段沒結果也沒意義的對話罷了。」


    對於這句話,芙雷米並沒表示些什麽;她的視線從亞德雷身上挪開,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地麵。


    三人重新迴歸討論,亞德


    雷對蘿蘿妮亞提出疑問。


    「蘿蘿妮亞,泰格狃真的沒有暗藏什麽特殊能力嗎?」


    「……是的,我很確定泰格狃沒有什麽隱藏能力,否則我嚐血時應該就會曉得。」


    「也就是說泰格狃擁有的能力……」


    「強大的臂力、生命力、再生力,以及柔軟又強韌的身軀,除了這些沒別的了。」


    若隻有這樣,泰格狃不該有辦法抵消聖者血液的毒性。


    「莫非讓聖者之毒失效的,並不是泰格狃的力量?也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想,有沒有其他人物,能透過什麽力量保護泰格狃?」亞德雷說。


    「可是,當時戰場上隻有泰格狃在。」


    「這倒不見得,搞不好當時有誰潛伏在地底下也難講。那也許是其他兇魔……或是聖者。」


    「聖者?」蘿蘿妮亞很是詫異。


    「這的確該納入考量。畢竟娜榭塔妮亞都出賣我們了,很可能還有其他聖者投靠兇魔那一方。」


    「話是這麽說沒錯……」


    「不過統率聖者不是摩菈的工作嗎?真不曉得她的管理出了什麽問題。」芙雷米歎氣道。


    「我、我想那應該不是摩菈小姐的錯……」


    「我隻是發發牢騷,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聽了芙雷米冷冰冰的迴應,蘿蘿妮亞的肩膀沮喪地垂了下來。


    「也許都得怪我也說不定。」


    「怎麽說?」


    「摩菈小姐帶我修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很努力在精進自我……她當時為了教我戰鬥,把統率聖者的工作交給別人。要是我當時能更上進一點……」


    「你還真是愛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這樣自艾自怨實在很累人,請你別再這樣了。」


    「對、對不起。」


    蘿蘿妮亞的身子又變得更瑟縮了。


    在那之後,大家彼此交換意見,談了好長一陣子。


    究竟什麽樣的能力,才能抵消聖者之毒——亞德雷搬出一切艾特洛教過的知識,芙雷米,也說出自己認識的兇魔名字與能力,蘿蘿妮亞則是從僅有的知識裏,思考與聖者有關的能力。


    然而討論卻得不到結果,種種可能性接連遭受否定。關於聖者之毒為何對泰格狃無效,答案依舊是個未知數。


    韓斯等人與兇魔的戰鬥仍未停歇,殲滅的兇魔數目達到二十頭。摩菈靠著千裏眼,觀察著他們的戰場。


    『葛道夫往那裏去了!』


    『可惡的韓斯,死吧,死吧,把你給吞了。』


    兇魔扯開嗓子,企圖包圍韓斯。一邊聽著聲音,摩菈一邊以迴音指示韓斯。


    「韓斯,再這樣下去會被包圍。你現在先前往山頂,繞到西邊去。」


    「嗚喵喵!我們逃唄葛道夫!跟著我來!」


    兩人邊斬殺兇魔,邊忙著撤退。


    韓斯的武藝實在教人讚歎不已。若扣掉恰姆,他的實力在夥伴當中可說是出類拔萃,不隻實力超群,精確的狀況分析更是驚人。即使有摩菈的支援,要想跟,兇魔混戰而不被包圍並非易事,何況他們現在置身黑夜,連一盞亮光都沒有。


    葛道夫也同樣不簡單。他照著韓斯的指示穩紮穩打。看來在戰鬥方麵,應該是不必為他們操心了。


    「葛道夫,要是累了就說一聲唄。你還打得動喵?」


    葛道夫的抑鬱無語看來依舊沒變。他不但沒迴答,甚至連頭都不甩一下。


    「韓斯,等戰況平息些,能幫我看看山外頭的狀況嗎?我的千裏眼,隻看得到山裏頭的樣子。」


    「嗯喵。」


    韓斯與葛道夫來到山頂,朝山腳方向望去。


    「看不到一點燈火,也沒有大軍進攻的跡象。」


    「是嗎。好,那就麻煩你繼續打吧。」


    摩菈開始著急了。泰格狃至今尚未現身,用來關住它的結界自然也派不上用場。這家夥到底在耍什麽花樣?——摩菈暗罵在心。


    泰格狃與第七人為何按兵不動?時間隻剩兩天,指的又是怎麽迴事?腦中的疑問紛至遝來,但就是沒有答案。


    「………」


    讓摩菈憂心的還有另一件事。從被霧幻結界關住的那一刻起,事情就一直壓在她心頭上。第七人會不會早就知道摩菈與泰格狃的密約呢?泰格狃當時雖然承諾過不會泄漏密約,但要是當天有其他人竊聽到那番話,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雖說是情勢所逼,但摩菈畢竟答應為泰格狃殺人。這件事一旦曝光,夥伴們將會質疑她的人格,芙雷米甚至有可能當場殺了她。就算最後沒死,夥伴們也不會再相信摩菈所說的一切。何況先前霧幻結界之戰,摩菈已經在夥伴麵前出過醜,失去了相當的信賴。對第七人而言,這理應是絕佳的下手機會。


    然而目前看來,與泰格狃的密約並沒有走漏的跡象,而除了芙雷米,其他人對摩菈也沒有太強烈的戒心。


    第七人與泰格狃,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摩菈,你睡昏頭啦?我接下來該往哪兒去才好?」


    山頂傳來韓斯的聲音。摩菈連忙撇除雜念,以千裏眼環顧周遭,對韓斯下達指示。


    「你先從那兒下山,接著往南邊繞。那一頭的兇魔戒備鬆散多了。」


    「遵命喵。」


    就在這時,一個主意從摩菈腦中閃過,但她隨即否定了那個可能性。


    不可能,我絕不會是那第七人——她心想。


    討論了約兩小時,三人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抵禦聖者之毒的各種能力與可能性,已經全被他們研究過一輪;關於泰格狃可能隱瞞的事,芙雷米也迴想了一遍又一遍,然而泰格狃泄漏給芙雷米的線索本來就極為有限,推導不出什麽結果。


    在沉悶的氣氛裏,亞德雷等人麵麵相覷。


    「……也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思考。」受不了這樣原地打轉,亞德雷提出新的看法。


    「怎樣的角度?」


    「我們別再去想有什麽能力能抵禦聖者之毒,改由泰格狃做過的奇行怪舉來著手。」


    但芙雷米與蘿蘿妮亞反應薄弱。


    「它的奇行怪舉太多了,不但從地底蹦出來,又說什麽打招唿是生活第一步,說起話來又那麽粗俗……」


    蘿蘿妮亞說得一點也沒錯。


    「芙雷米,泰格狃從以前就是那樣了嗎?」


    「是。它從以前就常說,打招唿是美好生活的第一步。泰格狃派的兇魔要是忘了打招唿,還會挨它的罵。」


    這家夥到底怎麽搞的啊——亞德雷心想。


    「那它胸膛上的嘴呢?那該不會是什麽口袋之類的吧?」


    「是的,那裏頭的確裝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比方說什麽東西呢?」


    「它常帶著筆記本、筆記用具、羅盤與地圖……有時還有人類製造的玩具或糖果。」


    「想不到裏頭裝的東西意外普通呢。」


    這時,亞德雷想起了泰格狃的奇行怪舉當中,曾有一件格外古怪。


    「泰格狃它……為何要帶著無花果?」


    「?」


    「兇魔不是不太需要進食嗎?為何那家夥要隨身攜帶食物?」


    「泰格狃是個進食很頻繁的兇魔。它曾經說過,自己比一般兇魔更容易餓肚子。」


    「這是真的嗎,蘿蘿妮亞?」


    「……進食頻繁的體質嗎?這我不太清楚……」


    亞德雷想起了八年前,泰格狃來到村莊,與村人對桌談判,當時桌上也是擺了大量的食物。


    「那個無花果,也許藏了什麽秘密。」


    「無花果的秘密?」


    「泰格狃平時都吃些什麽?」


    「它不管人類、動物、蔬菜或水果,幾乎什麽都吃,不過最常吃的還是水果。它要抓來的人類為它種水果,然後裝在那胸前巨嘴裏隨身攜帶。」


    「……它吃水果啊。」


    「我剛剛嚐血液時也發現,泰格狃的確是什麽都吃。」蘿蘿妮亞說。「它不但吃過無花果,也吃動物的肉或野草,而且……」


    話還未完,蘿蘿妮亞卻頓了一下。


    「連兇魔也吃。」


    亞德雷頗感詫異,芙雷米倒是麵不改色。


    「沒錯,泰格狃會吃兇魔,例如派不上用場的小嘍囉,以及疑似德茲派的兇魔,它都曾經吃過,還說吃了能補身什麽的。」


    「連同類都吃嗎……聽起來還真惡心。」


    它的大胃口的確令人在意,但那進食意味著什麽,甚至到底有沒有意義判斷,但他並不認為泰格狃當時從胸前掏出、吃掉無花果,隻是毫無意義的多餘之舉。


    「……但是過去的文獻裏,可沒提到泰格狃是個大胃王。」亞德雷不經意地說了。


    「過去的文獻?」芙雷米納悶地問。


    「你不知道嗎?就是巴納戰記,第一代六花勇者的悻存者所寫下的紀錄文獻。」


    「這我從來沒聽過。那裏頭有提到泰格狃嗎?」


    亞德雷點點頭。立誌成為六花勇者的人,肯定都讀過巴納戰記。


    「我也有看過巴納戰記。」蘿蘿妮亞也舉手說道。


    「英雄王弗爾曼真的很帥對吧?特別是挺身與卓弗雷單挑對決的那一幕。」


    「我最喜歡的是〈火〉之聖者璞迦。可惜她是六人之中第一個死的。」


    亞德雷與蘿蘿妮亞閑聊到一半,芙雷米插了句話進來。


    「聽起來挺耐人尋味的。那份紀錄如何描述泰格狃?」


    「泰格狃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書裏,但魔王卓孚雷的麾下,有個外表幾乎跟泰格狃一模一樣的兇魔。」


    「魔王卓孚雷?」


    你連這也不知道嗎——亞德雷頗感意外。


    「卓孚雷是在最初的六花大戰中極為活躍的兇魔,據說是當時所有兇魔的領導者。因為它的地位僅次於魔神,因此戰記的著者巴納給它冠上魔王的稱號。」


    「原來有這一號兇魔?我從來沒聽過。」


    「就如大家所知,初代六花乘船由魔哭領西邊逼近,將兇魔調離別處,並趁著防禦脆弱之際上岸,一舉突襲落淚鄉。而當時擋下他們的,就是魔王卓孚雷與二十二頭手下。卓孚雷擁有孔雀般的羽毛,與不可思議的身形,既不像鳥也不像貓。寫戰記的巴納也在文獻中寫道,那是他一生當中看過最美麗的存在。」


    「你記得可真清楚。」


    「我讀巴納戰記讀到都會背了。我繼續說明下去。卓孚雷是擁有特殊能力的兇魔,巴納稱它為支配種。」


    「那是怎樣的能力?」


    「是支配、操縱其他兇魔的力量。卓孚雷的手下當時以有條不紊的默契挑戰六花勇者,彼此既沒有對話,也沒有眼神交流,卻能完美地攜手合擊。文獻上提到,隻要卓孚雷活著,二十二頭手下就算死了也會再次複活。」


    「支配種……」


    「而據說卓孚雷並沒有命令手下,而是完全控製它們。被控製的手下失去自我意識,隻是卓孚雷的一部分。我記得,卓孚雷是把自己的部分肉體分給手下,借此控製它們。總之雖然一切都是巴納的推測,不過這就是支配種的力量了。」


    「並且,據說卓孚雷還能強化其他兇魔。紀錄裏曾記載,當卓孚雷一死,手下的兇魔也跟著急遽弱化。」蘿蘿妮亞隨後加上補充。


    「所以,它們最後怎麽樣了?」


    「六花勇者裏的三人擋下卓孚雷,剩下的則勇闖落淚鄉擊敗了魔神。魔神被打倒後,卓孚雷向當時還是六花領導者的英雄王弗爾曼要求一對一對決,弗爾曼接受了。兩人經曆一番殊死決鬥,最後同歸於盡。」


    「第二代六花勇者留下的紀錄裏,並沒有出現卓孚雷,也沒有與卓孚雷能力相同的兇魔。曆來的支配種兇魔就隻有它一個,所以的確是堪稱為魔王呢。」


    「泰格狃是在何時登場的?」


    「卓孚雷的手下裏,有個貌似泰格狃的兇魔。世上除了巴納戰記,本來還有其他六花勇者留下來的文獻,但有提到泰格狃的,就隻有這一本了。」


    「在那戰記裏,泰格狃做了什麽?」


    「也沒做什麽。它跟六花戰鬥然後遭擊敗,如此而已。」


    「……原來有這種事。這跟我所知道的六花大戰完全不同,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麽魔王卓孚雷。」


    真是怪了——亞德雷心想。卓孚雷毫無疑問是史上最強的兇魔,從前不久的戰鬥來看,甚至連泰格狃都遠不及它。這麽有名的兇魔,它們的後繼者竟然沒傳誦下去。


    「你沒聽過關於從前那場大戰的事嗎?」


    「聽是有聽過,但是內容跟剛剛的完全不同。泰格狃說第一次六花大戰,兇魔因為缺乏領導者,遭六花勇者各個擊破。」


    「……這可真怪。」亞德雷說。泰格狃顯然不願讓芙雷米知道卓孚雷的存在,但這是為了什麽?


    進食、問候,以及對芙雷米瞞著卓孚雷的存在——種種的疑點,又跟泰格狃的謎團有什麽關連呢?


    一切線索太過朦朧,亞德雷什麽也看不出來。


    「……看來,非得重新迴那地方找找不可了。」


    亞德雷所指的就是先前遇襲的丘陵。要是加快腳步,從這裏大約花三十分鍾就能到得了。


    「我看應該不容易。我們目前已經被兇魔包圍,何況要是那裏真有什麽線索,泰格狃一定會去阻撓你的。」


    在解開謎團之前,亞德雷實在不願再遇上泰格狃,畢竟先前僥幸逃過,接下來可就不見得逃得掉了;然而若要尋找線索,除了那裏別無他處,他勢必得想辦法前往丘陵。


    「我看我去吧,你們倆就留在這裏。」說完,芙雷米站起來。


    「你要一個人去?」


    「一個人比較沒有牽掛,反而更能施展得開。」


    「不行,我也要去,蘿蘿妮亞你也一起來。」


    「你的傷根本還沒完全康複。蘿蘿妮亞就更不用說了,我可不想把一個敵我未明的人帶在身邊。」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摩菈的唿聲。


    「泰格狃來了!」


    於是,三人一同奔出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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