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天亮囉哥哥


    哥哥正在叫我。


    「早安囉~天亮囉~?」


    當然,這時踩著跳舞般腳步踏進房裏的哥哥所看到的並不是『我』。


    我們家裏,我那打通牆壁後變得極為寬敞的房間當中。


    除了自己組裝的幾台電腦之外,還有滿是布偶的床鋪與觀葉植物。


    「不快點起床的話,哥哥就要扮演小紅帽裏的大野狼,說出『這都是……為了要吃掉你啊!當然指的是性方麵的意思!』這樣的台詞囉哈哈哈!我要用妹妹來舍棄自己的童貞啊!」


    「哇呀!」


    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的,是一名站在全身鏡前麵換衣服的嬌小女孩。


    根本不用人叫,早就乖乖起床的她正脫下睡衣,一隻手拿著櫻花咲夜學園的製服,然後裸著上半身站在那裏。


    她在可愛的肩膀與鎖骨完全外露的情況下,以僵硬的手勢扣著扣子。


    「哥、哥哥,你一大早就在做什麽啦——」


    滿臉通紅的女孩把製服拿到身體前麵來擋住肌膚。


    這名少女的外表與我一模一樣。


    發現平常總是要人大聲喊叫才會起床的『我』竟然已經醒了,哥哥隻能露出「咦、咦?」的疑惑表情。


    女孩一邊歎息一邊看著這樣的哥哥,然後微笑著說:


    「不用特別跑來叫我起床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說的也是呢。」


    哥哥慢慢走到房間角落並且蹲坐在那裏。


    「你已經是高中生了……哥哥已經是不被需要的哥哥了……」


    「嗚哇,感覺好麻煩!」


    好不容易換好衣服的少女走到鬧別扭的哥哥身邊,然後摸著他的頭。


    接著露出溫柔的微笑。


    「放心吧,哥哥。我永遠不會有『不需要哥哥』的想法喔。」


    「日留女……」


    哥哥這麽叫著她。


    兩人換好衣服後就和樂融融地吃著早飯,然後共乘一台腳踏車前往學校。


    家門口熟悉的門牌上——


    『月讀 神臣


    日留女』


    過去哥哥看見並排的姓名後曾經高興地說著「好像夫婦一樣」的話,但並排的名字現在已經產生些微變化了。


    「抱歉哦——老是要你送我。」


    「不是說好別這麽客氣了嗎~」


    腳踏車就在這樣的閑聊下不停地前進。


    為了引起原本不可能發生的奇跡,我把自己的位置讓給日留女,開始以『眾神』的身分貢獻自己的能力過了許多天。


    目前沒有什麽問題發生。


    日留女在無意識中需要著哥哥,而哥哥為了迴應她的願望也保持著存在。為了維持這樣的奇跡,我則是不停地輸送著『德』——也就是靈力。


    這是相當安定且沒有任何問題的理想係統。


    ——但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就一邊抱著扭曲的不安,一邊過著平凡的每一天。


    第十五話/最後大魔王登場


    這是我之後才聽說的事情。


    「哼……」


    在天沼矛町的住宅區裏。


    情雨傲慢地用鼻子發出冷哼——然後靠在自動販賣機上把雙手交叉在胸前。


    「真讓人不爽。」


    她像是感到很無趣般,看著和哥哥一起去上學的日留女。


    「犧牲自己來幫助可憐的女孩子?你是連心腸都變得跟神仙一樣了嗎?那根本不適合你嘛,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你是那麽好心的家夥嗎?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笨嗎?原本還覺得可以稍微認同一下你的實力呢——」


    站立在原地的她不停地低聲自言自語著。


    「你這個笨蛋……」


    情雨發出低沉的呻吟。


    「明明可能是被毗濕奴給騙了,也可能是遭遇到什麽事故,但現在根本無法保證能恢複原狀——結果你還拚命地引發奇跡,然後把一切全奉獻給他人,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大小姐』。」


    情雨身邊忽然出現一名嬌小的少女。


    那名少女——玉藻前拿出與她和風服飾完全不搭的塑膠傘來。


    「開始下雨了,請用雨傘吧。不然會淋濕的……」


    把傘遞過去後,情雨便點了點頭。


    「媽媽,我之前還覺得滿高興的呢。」


    她像是要把事情帶過般迅速地說道:


    「那個女孩比任何人都軟弱,而且也知道自己很丟臉——但是她最根本的部分卻不可思議地堅強喔。不論我用多少惡意來攻擊她,她都能輕鬆地躲開,而且不知不覺就握住我的手,之後,我就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情雨一邊接過雨傘,一邊靜靜地纏上母親的手並把她拉了過來。


    這時天空落下宛如眼淚般的雨滴。


    「再也找不到那樣的女孩子了……」


    「你真的很喜歡鎖鎖美呢。」


    玉藻前靜靜地拿出手帕擦拭情雨臉上滑落的水滴,但是馬上又有眼淚冒了出來。


    情雨像在鬧別扭一樣開口表示:


    「才沒有呢,那家夥是我的宿敵——除此之外就什麽也不是了。」


    「情雨啊……」


    玉藻前叫了她的名字。


    應該是身為母親的她要真心地教導女兒了吧。


    「在殘酷的命運裏,你沒辦法倚靠任何人,為了活下去隻能沾染上憎恨。就隻能過著像你父親一樣的人生。但是呢,我覺得已經夠了。」


    玉藻前真摯地繼續說道:


    「這是你的人生。我想守護的不是『荒霸吐』的延續,而是你啊。你是我無可取代的情雨——所以不要再繼續過著這種不斷殘害自己的生活了。」


    母親凜然的發言讓情雨像是大受打擊般保持著沉默。


    她靜靜地打開雨傘,從冰冷的雨下保護自己與母親,然後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說道:「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情雨露出迷路小孩般的表情,而玉藻前則是用溫柔中帶著嚴厲的態度對她說:


    「你得自己考慮啊。不要按照他人的指示,創造自己的人生吧。像我這樣充滿失敗的妖怪也成功獲得幸福囉,所以你一定也辦得到。」


    「媽媽,我——」


    情雨抬起臉來,就像是聚光燈下的舞台劇主角一樣。


    當她把手放在胸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


    忽然間……


    一名與舞台毫無關係的觀衝了進來,把所有的氣氛都破壞殆盡。


    立刻有一股無法忽略的狂暴氣息衝擊兩人全身。


    她們同時把視線移了過去——


    接著,她們看見一名奇怪的人站在那裏。


    那是一名皮膚略黑且身材高大的男人,全身還罩著鮮紅的雨衣。


    雨就像要避開那名男人般直接落到地麵上,導致他身上的雨具幾乎沒有弄濕。穿著的雨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透過半透明的雨衣可以看見底下是一件有點惡心的粉紅色西裝,他雖然有點肌肉,不過身材卻偏向消痩。


    男人有著老人般的白色頭發。


    散發出死亡氣息的紫色眼睛與口紅。


    他大步走過來後,隨即往下瞪著情雨和玉藻前看。


    他身上強大的存在感讓人無法忽視。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但隻要短短幾句話,就讓情雨和玉藻前知道他的身分了。


    「你長大了不少呢,情雨。」


    那是有些大舌頭且女性化的奇怪語調,應該說是人妖語調才對。


    「你是不是縮水啦——阿金。」


    以不可思議的昵稱來稱唿玉藻前的是——


    男人抬起頭來。


    他那眼鼻相當深邃的臉龐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日本人。


    而且額頭還長出肉色的鬼角。


    擁有深切執念與怨恨的人會變成鬼。


    這就是與累積善行而變成神佛的我完全相反的邪惡證明。


    「怎麽可能……」


    情雨像是缺氧的金魚般不停地開闔著嘴巴。


    連玉藻前都像快昏過去一樣,臉孔失去了血色。


    「讓你們久等了啦。」


    男人用奇妙的語氣——毫不停頓地說道。


    「哼哼哼,我利用伊奘冉尊違反規定的機會複活了~」


    接著,他露出相當婀娜多姿的笑容。


    「我已經可以看到令人討厭的『月讀巫女』浮現驚訝表情的模樣了——那個以為擊潰『荒霸吐』並把我殺死就能解決問題的笨女孩。其實隻要靈魂不滅,我就不會死亡的說~」


    他用著有些懷念的口氣說道:


    「咒咒她總是在最後關頭太過掉以輕心了呢。」


    「……是爸爸嗎?」


    不知道是因為雨水太冷還是受到衝擊的緣故——隻見情雨一邊顫抖一邊這麽問道。


    她應該是不想再次因為發現太晚而失去這名最愛的家人。


    「除了我還會有誰呢~?」


    當男人有些不滿地抱怨完後,不知道是因為放心還是恐懼,情雨便像腰骨斷掉了一樣整個人癱坐到地上。


    ——而玉藻前則是代替她撲了過去。


    「當家的!!」


    情雨的父親當然就是玉藻前的丈夫了。


    隻見玉藻前緊緊抱住了對方。


    「您、您還活著,不對——應該說,恭喜您複活……不是這樣!我這個玉藻前從來沒有相信過當家的會滅亡!啊啊,您還是那麽無謂地性感與惡心……哎呀,當家的——舔舔、舔舔……」


    「不要舔我!」


    男人用有些粗暴的語氣,斥責抱著自己展露出動物愛情表現的年輕妻子。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讓你受苦了,阿金。」


    他以稍微溫柔些的口氣這麽宣告。


    那種與情雨極為相似的——笨拙的關心表情,讓人感覺他果然是情雨的父親。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正是邪惡神秘組織『荒霸吐』的上一任首領。


    這個神秘組織把『神』以及它們所附身的人稱為超人,然後與『月讀神社』敵對,進行各種惡事,而這個男人便是他們的首領。


    誌願是征服世界,統合異端的『惡神』,到處散播破壞與恐懼的世紀大惡人——


    不過,他外表看起來隻是個可疑的人妖。


    「不會,聽你這麽說,我的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玉藻前擦拭了一下眼角,接著往後飛退,像個仆人般當場跪了下去。


    「歡迎迴來,當家的?」


    「哼……」


    相對於玉藻前,情雨卻像在鬧別扭似的,一站起來就用高壓的態度瞪著父親。


    「為什麽這麽晚才迴來,我看一定又是到哪個女人那裏去了吧——這個又沒用又愚蠢的爸爸,你這麽久沒出現,害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但情雨到這裏就再也撐不下去了,隻見愛撒嬌的她眼眶已經含著淚水並且抱怨著:


    「所以我才覺得必須負起責任——必須代替爸爸努力守護『荒霸吐』!但你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才又厚著臉皮跑迴來……!」


    「抱歉喔。」


    前任『荒霸吐』首領把女兒抱到自己胸前。


    「你真的很努力呢~」


    「嗚嗚……」


    情感到達極限的情雨再也無法故作堅強,直接就抱著父親……


    哇哇大哭了起來。


    「爸爸——沒錯,我真的很努力了。多誇人家一下嘛,笨蛋!我好幾次都差點死掉,而且還有許多讓人害怕與摸不著頭腦的事情,但是、但是……」


    「情、情雨啊,小力一點——快、快死啦!」


    被充滿怪力的情雨使盡全力抱住之後,男人的背脊似乎快被折斷了。


    這時玉藻前像是很無奈般說道:


    「當家的,看來您變弱很多呢。」


    「那還用說嗎~我死過一次了啊——雖然很想報複咒咒,但是現在最多也隻能驅使妖怪而已喔?」


    這樣聽起來,前幾天——假借教學參觀的名義把母親叫出來,然後準備利用大量『妖怪』來抹殺她的幕後黑手似乎就是這個男人了。


    另一名『真犯人』的毗濕奴似乎不知道『妖怪』聚集到學校的原因,而她的部下加魯達甚至還和『妖怪』發生戰鬥。


    那種情況其實是相當複雜的三角關係所造成的啊……


    男人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報複殺掉自己且毀滅組織的母親——月讀咒咒。


    「但我可不會放棄的喔~」


    這個鬼以強勁的目光瞪著整個世界。


    「我會擊潰『月讀神社』,獲得『神』——最後支配整個世界。」


    他的目的果然是要征服世界嗎?


    和為了實現父親的心願而不斷在失敗中學習的情雨不同,原本就有這個願望的男人應該會毫不猶豫地——以更不擇手段且更具體的方式來實現願望吧。


    「爸爸會破壞這個讓你傷心的世界。」


    這時男人靜靜地撫摸到剛剛都在哭的情雨的頭,並且露出微笑。


    如果是稍早之前,情雨應該會很高興地幫助父親吧。


    但是現在,她似乎有些不安——也有些迷惘。


    「你打算怎麽做?」


    一問之下,男人便握緊拳頭。


    「我也不是白白死掉的唷~我得到在死後世界裏被人遺忘,而且完全不受到注意的『舊神』了。」


    他張開手——


    「我會讓大家清楚地知道,我才是鬼、我才是惡人、我才是沒被祭祀的神之王——我會讓那些什麽都不懂的駑鈍的善人們,了解什麽叫做真正的惡意~」


    他的手上出現宛如原始宇宙般的漆黑在旋轉著。


    「就用這個被遺忘的『惡神』·『伏行之混沌*阿波亞克』……」(編注:傳說中存活於奇陶爾加爾的勝利之塔中的幻想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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