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總覺得唿吸異常地困難,身體無法動彈。


    每當我一吸氣,芬芳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明明痛苦卻不會感到不快,我懷著那樣不可思議的感覺,微微睜開了眼。


    然後我大吃一驚,甚至忘了唿吸。


    ……唔!?


    眼前所見是白皙的肌膚。如初生嬰兒般柔嫩,散發出香氣的肌膚——豐滿的胸部包住了我的臉。


    「嗯……物部……」


    有人在我耳邊輕喚我的名字,看來我似乎正被某人抱住。


    至於那個某人——十之八九是伊莉絲吧。


    不用看長相,聽聲音我就馬上明白了。


    她是伊莉絲·芙蕾雅,和我同屬於布倫希爾德教室的同班同學,是一位擁有閃亮銀發的美麗少女。


    也是唯一讓我嚐到接吻滋味的人。


    不過那就像是謝禮一樣——我和伊莉絲雖是感情要好的朋友,卻不是能像這樣在床上熱情擁抱的關係。


    所以我頭腦一片混亂,盡管試著掌握狀況,可是思緒無法正常運作。


    伊莉絲的體香和柔軟的胸部,讓我頭腦一片空白。


    「啊……物部……嗯……」


    耳畔聽見伊莉絲的聲音,我的背脊一陣顫抖。


    感覺到頭發正被人用手指梳理著,看來伊莉絲似乎是醒著的。


    接著我聽到用鼻子嗅著味道的聲音。


    「果然物部的味道……令人感到很安心……」


    伊莉絲將臉埋在我的頭發裏,吐出火熱的氣息。


    我移動視線確認了一下,伊莉絲雖是敞開胸口,不過基本上衣服還是穿在身上,她穿著學園的製服。


    我的視野都被伊莉絲的胸部所占據,所以無法得到更詳細的情報。不過隨著剛睡醒的頭腦開始運轉,我想起這裏不是我的房間,而是位於醫療大樓的病房。


    我在五天前的戰鬥——也就是『藍』之赫卡同克瑞斯與奇力襲擊密得加爾的事件中負傷,因此正在醫療大樓接受治療。


    雖然受創較深的左肩仍然動不了,不過因傷所造成的發燒已退,從今天起我就會上學。因此如果沒有問題,預定今天就要出院了。


    「……物部也會安心吧……像這樣抱著你……你就會忘掉疼痛和苦楚了吧……」


    伊莉絲緊緊抱著我的頭,我的鼻尖埋在她胸部的山穀之間,隻感到非常地柔軟、溫暖、舒適——都快窒息了。


    我聽見伊莉絲的心跳聲,或者這是我自己的心跳聲呢?


    「沒事的,物部……隻要有人陪在身旁,你就不會作惡夢了……因為我那時就沒有作惡夢。」


    以前當伊莉絲被『白』之利維坦選上時,我為了讓她安心,曾經將背部借她倚靠,她大概是在說那時的事吧。


    ——說不定我先前作惡夢了吧。


    雖然我完全沒有印象,但恐怕就是那樣了。而且現在止痛劑的效果消退,我的左肩隱隱作痛,在這種狀態下也難怪我會作惡夢。


    我猜想伊莉絲是為了讓我安心,所以才會做這種事吧。明白原因後,我雖然不再慌亂,但是狀況仍未改變。


    或者該說因為少了需要分心思考的事情,我更強烈地意識到伊莉絲的體溫。


    這時伊莉絲抱住我的力道稍稍放鬆,她輕聲地喃喃自語道: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我明明心情平靜……身體卻熱了起來——有種心頭發癢的感覺……明明之前還不會這樣……總覺得不太對勁……好奇怪喔……嗯——」


    伊莉絲吐出的氣息帶有熾熱的溫度,她動了動身子,彼此緊密接觸的身體相互觸碰、摩擦,使我不禁屏息數秒鍾。因為如果不那麽做,我可能就會被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給吞沒了。


    「啊……嗯……物部……」


    伊莉絲不安分地動著身子,似乎語帶哀怨地唿喚我的名字。


    伊莉絲的心跳從剛才就很快,而我的心髒也跳得飛快。


    再這樣下去,我失去自製力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可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即使告訴她我已經醒過來了,我有預感仍會招致無可挽迴的事態。


    「呀……嗯……」


    伊莉絲吐出火熱的氣息,用柔軟的胸部夾住我的臉。我領悟到事態已經刻不容緩,於是決定發揮我生澀的『演技』。


    「唔……」


    我故意呻吟一聲,向伊莉絲暗示我即將清醒。


    「呀哇!?」


    伊莉絲隨即發出驚叫,放開了我的頭。一般來說,聽到她剛才的叫聲就該醒來了吧,不過我繼續假裝仍在睡夢中。


    「嗯……」


    「物、物部,還不可以醒來!別醒來喔!」


    伊莉絲手忙腳亂地爬下床。對於她的體溫離開我這一點,我雖然感到有點不舍,卻也沒有挽留。接著我在心中默數三十下之後,慎重地輕輕睜開雙眼。


    「早、早安,物部!」


    伊莉絲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笑容僵硬地向我道早。她的臉頰仍然暈紅,不過我故意裝作沒發現,對她迴應道:


    「早安,伊莉絲,為什麽在這麽一大早過來……?」


    見她原本敞開的胸前衣襟已經整理好,我心中鬆了一口氣,向伊莉絲這麽問道。此時放在病房床邊的電子時鍾顯示現在是早上六點。


    「啊,那個,物部從今天起就要上學了吧?所以我是來迎接你的呀!」


    「迎接我……你那樣做我是很高興啦,不過畢竟有點太早了吧?」


    雖然被伊莉絲抱在胸前的衝擊,將我的睡意一掃而空,但平常這個時間我應該還在睡夢中才是。


    「啊,對,其實我本來打算晚一點再叫你起床的。所以……對不起喔,如果你很困,可以再繼續睡哦?」


    伊莉絲一臉過意不去地說道。


    「不了,今天起床特別有精神,我已經不困了。這大概是因為——作了好夢吧。」


    「原、原來是那樣啊!」


    伊莉絲開心地說著,臉上綻開笑容。


    我之所以不記得惡夢的內容,大概是多虧了伊莉絲吧。一定是伊莉絲的心跳、體溫,替我驅走了那些痛苦的情感。


    可是假裝毫不知情的我也無法向她道謝,所以隻能撒個小謊,說我是作了好夢。


    不,事實上在睡醒之後,我是真的作了一場美夢。


    我不禁就要想起伊莉絲雪白的肌膚,於是趕緊搖頭驅趕這念頭。


    「物部,你怎麽了?你的臉好紅喔?」


    明明她自己也是滿臉通紅,伊莉絲卻是一臉訝異地問我。


    我忍住想迴嘴的心情,避開了視線推說「沒什麽」。


    「是嗎?那既然物部要起床,我就幫忙你換衣服吧。你左手不能動,一定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吧?」


    隻見伊莉絲從椅子上站起,取來用衣架掛在病房牆壁上的學園製服。這件製服是妹妹深月昨天從宿舍為我帶來的。


    「好,那可是幫了我的大忙——」


    然而我說到一半時停下了。我發現若是請她幫我換衣服,存在一個嚴重的問題。


    「——不、不對,還是算了!我自己可以換!」


    我不但才剛起床,而且又在醒來後便立刻近距離看到伊莉絲的柔嫩肌膚,這教我如何馬上就恢複平常心?要是在這種狀況下被脫去衣服,事情將會非常糟糕。


    「真是的,物部你是傷患,不可以跟我客氣啦。你要是勉強行動,傷口可是會破裂喔。」


    伊莉絲的話很有道理。除非告訴她真正的理由,否則伊莉絲是不會接受的吧。但是那樣做會使氣氛變得尷尬,這也是可


    以預見之事。


    「是、是那樣沒錯,可是……早上可能還要檢查身體,在那之後再換衣服也無妨……」


    我因為想不出借口,總之為了先讓自己平靜下來,於是嚐試拖延時間。


    「啊,那件事我有問過護士,她說隻要在上課前去保健室一趟就可以了。另外我也聽說早餐會在學園的自助餐廳用餐,換好衣服後我們就一起走吧。」


    伊莉絲臉上浮現百分百善意的笑容這麽說道。就粗心冒失的伊莉絲來說,這還真是設想周到,然而卻是毫不留情地封鎖了我的退路。


    「不,可是……」


    正當我流著冷汗,想著借口的時候,伊莉絲像是明白了什麽,窺視著我的臉。


    「物部你該不會是……對被我脫衣服感到害羞?」


    「嗚……」


    伊莉絲的指謫雖不中也相差不遠,讓我一時語塞。隨即伊莉絲的表情就像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輕聲笑了出來。


    「這樣啊,原來物部也會害羞呀!被物部看到裸體時,我也非常害羞,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或許是要報複那時候的事吧,伊莉絲喜孜孜地將手伸向我的衣服。


    「喂、喂,等一下!先等一下,一下就好了!」


    「不行,亂動會影響到傷勢喔?別亂動。」


    隻見伊莉絲爬上床,輕輕將我推倒,然後就這樣直接騎在我身上,開始解開我穿的淡綠色病袍。


    「喂、喂!?」


    「嗬嗬,感覺今天的物部有點可愛呢,嗯……奇怪?什麽呀……好像有東西頂到我的屁股——」


    「唔!?」


    正當情況萬分危急的時候,病房的門被大聲打開。


    「啊!伊莉絲你在做什麽!?」


    高聲大叫進入病房的,是頭上長角的嬌小少女。


    說她頭上長角並不是形容生氣狀態的比喻用法,而是如實地描述了她的外貌。她的名字叫蒂亞·萊特寧格,是一名『d』,原本應該是接受初等教育的年齡,卻因為許多因素,轉入和我相同的布倫希爾德教室。


    甩著因為光線而看似桃紅色的輕飄秀發,蒂亞奔到我的病床邊。


    「悠是要當蒂亞老公的人!所、所以不可以和老婆以外的人做色色的事!」


    蒂亞爬上床,把騎在我身上的伊莉絲往旁邊推開。


    「我、我們才沒有做色色的事,我隻是想要幫物部換衣服而已!」


    伊莉絲隔著我的身體,與蒂亞相互瞪視,不過她的臉頰卻泛紅。


    因為她發覺到騎在我身上、動手脫我衣服的那個模樣,看在他人眼中會是什麽景象了吧。


    「那蒂亞也要幫忙換衣服!因為照顧老公是老婆的工作呀!!」


    「蒂亞又沒有和物部結婚,沒有那種優先權啦!所以先到先贏,我今天可是很努力地早起了喔!」


    對於咄咄逼人的蒂亞,伊莉絲一步也不退讓,迴嘴和她抗辯。


    我好似看得見兩人之間迸出的火花,不,可能真的有出現火花。因為蒂亞有一個壞習慣,那就是一旦情緒激動,便會無意識地生成上位元素,將之轉換成電流。


    「…………」


    我沒有輕易插嘴,隻是靜觀她們的爭執。


    平常這時我應該已經出麵調停了,不過總之現在我需要的是時間。


    結果大約花了十分鍾,伊莉絲與蒂亞才終於達成協議,由她們相互合作,輪流協助我換衣服。


    而我趁著那段時間,總算是恢複了平常心。


    2


    二十五年前,日本上空出現了最初的龍——『黑』之弗栗多。


    在那之後,人類之中開始誕生擁有與弗栗多相同力量的小孩——上位元素生成能力者『d』。而他們所聚集的南海孤島,就是這個密得加爾。


    密得加爾在設立之初,作為隔離設施之用的意味很濃厚,如今則是成為一個自治組織,對世界擁有絕大的影響力。


    能夠將上位元素變換成任何物質,這樣的能力具有非常高的經濟價值。因此『d』借由接受委托生產稀少資源,為社會貢獻出他們的能力。


    然而密得加爾另外還有一個未公開的功用,那就是迎擊、打倒為追求而襲來的龍。


    被龍選中的『d』會因為和龍接觸,而變化成同一種類的龍。現在被當成目標的,正是坐在我膝上的蒂亞·萊特寧格。


    選中她的是紅龍——『紅』之巴西利斯克,它現在似乎也正為了追求蒂亞而橫越非洲大陸。不過大陸和密得加爾之間有大海阻隔,所以身體構造不適合遊泳的巴西利斯克,還不知道是否會越過大海而來。


    「來,啊——」


    蒂亞側身坐在我的膝蓋上——正確地說是坐在我的大腿上,她手上拿著三明治朝我遞了過來,臉上浮現天真無邪的純真笑容。


    她看起來雖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然而直到五天前,她還主張自己是龍,在自身與其他的『d』之間築起巨大的高牆。


    但是在同學們的溫柔對待下,蒂亞以自己的意誌,拒絕前來迎接她的龍信奉者團體『穆斯貝爾之子們』的首領奇力,選擇與我們在一起,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所以如今她才會待在這裏。


    最初蒂亞不肯離開我身邊,不過因為我住院的關係,她現在是和同班同學麗莎一起在學生宿舍生活。


    「悠,快點啦。」


    蒂亞以撒嬌般的聲音催促我張口。盡管已經和其他人相處融洽,她愛撒嬌的個性還是不變。雖然我向她提議,希望她別再坐在我的膝上,她卻堅持上課中她可以忍耐,但是現在要聽她的。


    「……真沒辦法。」


    我隻好放棄抵抗,乖乖咬了一口三明治。


    這裏是位於食堂大樓一樓的自助餐廳。當然也有其他人在看,做這種事情實在很丟臉,可是萬一我推辭,蒂亞和伊莉絲可能又會開始爭吵。


    方才在病房裏,蒂亞和伊莉絲取得共識,要輪流替我換衣服。但是在移動至自助餐廳後,兩人的照料仍然持續著。


    「物部,接下來換我了。」


    坐在右側的伊莉絲將身體靠近我,把三明治湊了過來。附帶一提,蒂亞給我吃的是雞蛋三明治,伊莉絲拿著的則是鮪魚三明治。


    我的右手能夠正常活動,所以連吃飯都要人幫忙這點,不免讓我感到過意不去。然而我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後,伊莉絲的迴答卻是「跟那種事無關呀」。


    「……開動了。」


    不去在意周圍的視線,我也吃了伊莉絲的三明治。


    「欸嘿嘿!」


    伊莉絲臉頰放鬆,露出開心的表情。我總覺得無法正視她的眼睛,口中嚼著三明治,視線不停地遊移。


    「快點快點,也吃吃蒂亞的。」


    看到這個情形,蒂亞也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再次將自己的三明治遞了過來。


    我在兩人的催促下,一口一口地依序吃著。然而隻吃三明治,我也難免開始感到口渴。


    但是由於三明治毫不間斷地交互送至我嘴邊,讓我遲遲找不到時機開口。


    「——蒂亞同學、伊莉絲同學,那樣不能稱為照料喔?」


    隨即一道語帶歎息的聲音響起。


    我迴頭往聲音的方向望去,立刻與一對清澈的碧眼對上了視線。


    「咕嗯……麗莎,早安。」


    我急忙把口中的三明治吞下肚,向同班少女麗莎·海渥卡道早。隻見麗莎一撩金色長發,板著臉迴答我。


    「早安,一大早就有兩個女孩子服侍你,你的身分真是尊貴呢。」


    聽到麗莎諷刺的語氣,我慌張地迴答辯解。


    「不是啦,我沒有讓她們服侍我,她們兩人是在幫助受傷的我——」


    「哦,是那樣嗎?但是你真的需要協助嗎?」


    「這個……」


    隻是吃飯的話,不需借助她們之手我也能辦到,所以我不禁為之語塞。


    「讓別人幫忙做不需要做的事,那等同於讓對方服侍你。而且蒂亞同學、伊莉絲同學——你們也錯得離譜。」


    「呀哇!?」


    「……麗莎好可怕。」


    聽到麗莎嚴厲的語氣,伊莉絲和蒂亞嚇得縮起肩膀。


    「過度的照顧有時反而會給對方帶來負擔喔?你們要設身處地為他著想,隻協助他做必要的事就好了。」


    麗莎這麽一說完,隨即將放在桌上的一杯水遞給我。


    「……你口渴了對吧?」


    「是、是啊,謝謝你。」


    我向她道謝,右手接過杯子,將水喝完。


    「物部悠,你要自己選擇求助的時機。如果是真正必要的事,我也會全力幫助你的。」


    盡管麗莎兇巴巴地別過頭去,口中卻說出這樣的話。


    而伊莉絲與蒂亞則是呆呆地望著那樣的麗莎。


    「麗莎好酷喔……」


    伊莉絲以崇拜的眼神這麽喃喃說道。


    「麗莎好了不起……」


    蒂亞也對她投以尊敬的目光。


    「我、我隻是說了理所當然的話。」


    見到麗莎難為情地謙遜表示,我也開口稱讚她。


    「麗莎果然是好女人啊。」


    仔細一想,麗莎早晨出現在學園是頗不自然的事情,說不定麗莎也是為了要幫助迴歸學園生活的我,所以才一大早來到學校吧。


    「你、你又說那種話!開我玩笑有那麽好玩嗎!」


    麗莎登時紅了臉,狠狠地瞪著我。


    「不,我並沒有開你玩笑,因為我想不到其他說法嘛。」


    「那我希望你好好念書,多增加一些語匯。」


    麗莎雙手盤胸,心情不快地說道,不過她的臉頰仍然紅紅的。


    看到麗莎那樣的反應,讓我不禁露出微笑,這次我倒是真想開開她玩笑了。


    可是正當我要開口揶揄她之前,從設有自動販賣機的交誼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低聲喧嚷。感受到聲音中帶有不尋常的氛圍,大家都停下了動作。


    「發生什麽事了呢?」


    伊莉絲感到不可思議地輕聲問道。


    和我們同樣在自助餐廳用早餐的職員也望著交誼廳的方向,不知發生何事,而交誼廳則是隱約傳出「喂,過來一下。」「這是怎麽迴事呀……」的說話聲。


    「悠……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隻見蒂亞一臉不安的表情,緊緊抓著我的製服。


    這麽說來我才想起,交誼廳除了自動販賣機,另外也設有播放衛星轉播的電視。


    「我們去確認看看發生什麽事了吧。」


    麗莎這麽說著,催促我們行動。


    我們四人於是前往交誼廳,隻見那裏有許多職員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電視,畫麵上映出從上空拍攝的某處海岸線的風景。


    「什麽……」


    我看到那個畫麵,頓時說不出話來。


    有一種新聞,不管是世界上哪一個國家,皆一律會優先報導的。


    那就是針對無視國境隨意移動的群龍,關於其所引發的龍災,以及進行災害預測的話題。


    現在播出的影像也是與龍災相關的新聞。


    但是像這樣的龍災,卻是我至今從未見過的。


    大海——染成一片純白。依照畫麵右端所顯示的地圖來看,現場是在非洲大陸的赤道附近,那是海洋不可能結冰的地方。


    而且實際上不管是畫麵上的文字,還是新聞主播口中,都沒有表示那是海洋凍結的現象。


    新聞是這麽報導的——


    巴西利斯克在非洲大陸移動,到達海岸線後,將周圍的海水全都變成鹽了。


    3


    「相信許多人都已經透過媒體知道這個消息了,那就是巴西利斯克終於開始渡海了。」


    站在講台上,語氣沉重地這麽宣布的人,就是我的妹妹,她同時也是密得加爾學園學生會長——物部深月。雖然個子嬌小,卻絲毫沒有不可靠的印象,從她繃緊的表情,可以感受到一股威嚴。


    「在肉體構造上被認為難以遊泳的巴西利斯克,它使海水鹽化,不經由歐亞大陸,而是以最短距離,持續朝密得加爾前進。大概在一個月之後,它就會橫越印度洋,通過印度尼西亞群島,到達這個地方了吧。」


    聽完深月說的話,學生們之間傳出些微的嘈雜聲。


    我迴歸學園的第一天,表定課程突然變更,改成召開臨時全校集會。原本頻繁前來病房探視我的深月,卻唯獨今天早上沒有出現,大概就是因為發生巴西利斯克這件事的緣故吧。而且集會場所也不是往常的體育館,而是在操場。


    日前,時鍾塔遭到赫卡同克瑞斯破壞時,時鍾塔的瓦礫似乎直接擊中了體育館的屋頂,所以體育館暫時禁止使用。我環顧周遭,看到從中折斷、傾斜倒塌的時鍾塔下半部。


    「不過這樣的事態也在我們的預料之內,密得加爾和尼福爾各自規劃了足以對巴西利斯克造成致命打擊的作戰計劃,並且做好了準備,我們擁有足夠的勝算。」


    或許是為了鼓舞大家吧,深月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數名學生也以毅然的表情點頭迴應。由於至今上課的內容都是以巴西利斯克之戰為前提進行訓練,因此大家似乎都有某種程度的覺悟和自信,沒有利維坦進犯時的悲愴氣氛。


    「詳細的計劃,預定將在為作戰而進行的龍伐隊選拔之後,再召集入選的成員作說明,請大家各自做好心理準備。」


    簡潔地宣布過必要事項之後,深月便從台上下來。


    現在雖說還不到中午,但已是日照強烈,或許她是判斷在這個處於熱帶氣候的密得加爾,於室外長篇大論地演說並非好事吧。


    在接著上台的教師宣布過一些連絡事項後,全校集會就此解散。


    「深月這麽一說,真的讓人覺得不會有問題了呢。」


    與我並肩而行的伊莉絲這麽說道。


    「深月好帥氣喔,不愧是悠的妹妹。」


    而在我另一側的蒂亞也這樣誇獎深月。


    「……是啊。」


    我雖然點頭附和兩人的話,但內心其實感到不安。


    利維坦進犯時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在對抗龍的時候,深月的心態同樣令人感到不安。


    剛才她雖然敦促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但是以深月的情況來說,似乎是準備過頭了。也就是說,我感覺她在精神上似乎缺少餘裕。


    深月過去曾親手殺死龍化的好友,深月也說過,她是為了贖那個罪孽而持續戰鬥。


    因此我也發誓,要為了終結她的戰鬥而賭上一切。


    即便深月不希望我幫助,我也不打算違背那個誓言。


    ——如果深月要做什麽衝動的事,那我就必須阻止她。


    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返迴我們的班級——布倫希爾德教室。在以3x3排列的座位中,我的位子是在最後方,夾在伊莉絲與深月正中央的座位。


    蒂亞在此之前一直把我的膝蓋當成座位,如今她則是在我前方的座位坐下,然後將頭轉過來,視線朝上地看著我問道「蒂亞乖嗎?」。


    「很乖很乖。」


    我撫摸她的頭,蒂亞便露出滿足的笑容,轉身麵向前方。


    坐在她兩旁的同學是紅發的天才少女蓮·宮澤


    ,以及男孩子氣的少女艾列拉·露。蒂亞很自然地與她們兩人閑聊起來。從後方看到這個情況,我知道她已經沒問題了,總算是能安下心來。蒂亞身為布倫希爾德教室的一員,已經融入這個班級了。


    坐在最前列兩端的,則是麗莎和總是在讀書的文學少女菲莉爾·克雷斯特,正中間的位子則是空位。在我轉入之前,正中間這一排全是空位,不過現在卻隻有那個位子是布倫希爾德教室的空隙。


    這時教室的門被打開,班導筱宮老師和深月一同進來。


    看到那個被突顯出來的唯一空隙,深月會有怎樣的想法呢,我對這一點感到非常在意。


    座號四號的筱宮都,她是筱宮老師的妹妹,也是深月的好友。


    如果她還活著,那教室的空位應該就全部填滿了吧。


    「——各位,請安靜。班會時間還沒結束,所以請讓我說一些話。」


    深月站上講台,環視我們一遍後這麽說道。大家都停止閑聊,將視線移向深月。


    筱宮老師則是坐在講台旁的椅子上,用手上的點名簿扇風。


    「這次作戰的龍伐隊成員,預定將以我們布倫希爾德教室為中心,恐怕幾乎全員都會被選上吧。所以我要先一步對大家說明作戰的概要。」


    幾乎全員……?意思是除了被巴西利斯克視為目標的蒂亞嗎?


    我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不插嘴,總之先聽深月說話。


    「巴西利斯克會從眼睛射出紅色閃光,利用閃光將注視的對象變成石頭、灰塵或鹽。射程將近五千公尺,我們不能直接與之對戰,需要能遮蔽其視線的物體。然而海上完全沒有遮蔽物,因此密得加爾判斷最有效的作戰,就是將巴西利斯克引誘至近海的無人島,連同島嶼一起,將巴西利斯克轟得灰飛煙滅。」


    聽到這裏,艾列拉舉手發問。


    「你說要引誘巴西利斯克,那是要怎麽引誘呢?」


    「將蒂亞同學暫時移送至那座島上。因為巴西利斯克的目標是蒂亞同學,所以它肯定會往那座島前進吧。當然在巴西利斯克到達之前,我們就會讓蒂亞同學撤退。」


    「哦,那樣的話似乎行得通呢。」


    艾列拉似乎接受了這個迴答,把手放了下來。感覺在某種程度上,她也預料到這個答案了。


    隨後菲莉爾舉手向深月發問。


    「……島在進入巴西利斯克視線範圍內時就被弭平的可能性呢?」


    「依照截至目前為止的資料顯示,巴西利斯克即使會將妨礙它前進的樹木化為塵土,也不會改變地形。或者應該說——即便受到紅色閃光的照射,大地也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那還真是不可思議呢。巴西利斯克的紅色閃光,並不是單純的高火力攻擊呀。」


    聽到菲莉爾這麽說,深月一臉嚴肅地點頭肯定。


    「是的。雖然對於巴西利斯克的能力,在此之前存在各種說法,不過因為這次得到許多資料,所以我們也正歸納出大致的方向。在作戰實行之前,應該就可以提出準確度較高的假說了。」


    看來巴西利斯克的能力似乎尚未完全解析透徹。一方麵也是因為自從出現後,這大約二十年間它一直都待在沙漠不出的緣故,所以缺乏數據資料也是很正常的事。


    巴西利斯克在此之前,都是一隻隻要不接近就不會有事的龍。當然,巴西利斯克所棲息的國家自是苦不堪言,不過就對策來說,隻要與之保持一定以上的距離就好,那樣就不會發生任何事。但也正因為不會發生任何事,所以收集不到它的資料,而如今就為此付出了代價。


    恐怕在此之前對巴西利斯克之戰的訓練,也是預設巴西利斯克不會離開沙漠而進行的吧。


    我以前曾接受過從一百公尺遠處擊穿鑽石的測驗,可是現在要接近巴西利斯克到那種距離,不管怎麽想都不可能辦得到。因為那是近戰訓練,是以具有沙丘等掩蔽物的沙漠地帶為戰場所想定的吧。


    「——其他還有什麽問題嗎?」


    深月環視我們一遍,然後這麽問道。


    我見似乎沒有人要舉手發問,於是決定提出我最初就感到在意的問題。


    「我。」


    我舉起右手,深月將視線移了過來。


    「請說,哥哥。」


    「剛剛深月說布倫希爾德教室幾乎全員都會被選入龍伐隊,所謂的,那也就是說有人會被排除嗎?」


    一開始我以為蒂亞會留下,但是依照深月所說,她卻是作戰的重心,絕對不可或缺。這就代表還有其他會被排除的候補人選。


    「這個嘛,雖然還沒有確定,不過……我打算讓哥哥留下。」


    「什麽……我?為什麽?」


    我驚訝地反問。


    「這是當然的吧?因為哥哥是傷患呀。」


    「不,等一下,距離巴西利斯克之戰還有將近一個月吧?在那之前,我的傷大概就會痊愈了,參加作戰應該也不會有問題才是。」


    我急忙提出抗辯,卻見深月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歎了一口氣。


    「勉強參加有什麽意義嗎?這次作戰需要的是高強的攻擊力。雖然哥哥擁有對龍兵裝,但哥哥也說過,那個無法在不安定的船上或空中使用吧?」


    「那是……是那樣沒錯。」


    被她說中痛處,我支支吾吾了起來。


    我借用他人的上位元素所做出的對龍兵裝,隻是名為馬爾杜克的這個遺失兵器的一部分。因此有許多功能不完全,若是在立足處不穩的場所,我沒有自信能準確瞄準,另外也不知道立足處是否能承受發射的後座力。


    「在將巴西利斯克連同島嶼一同消滅時,攻擊發射地點當然是在船上,所以沒有需要用到哥哥的地方。而且照顧蒂亞同學的人選,麗莎同學就足以勝任了。」


    「唔……」


    深月說的話合情合理,可是我無法坦率地認同。如果深月做出什麽傻事,我必須在她身邊阻止她才行。


    我絞盡腦汁,思考是否有什麽借口能用。


    這次的作戰沒有我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嗎?如果可以提出某個隻有我能做到、無法替代的方案的話——


    這時我突然想起,除了構築遺失兵器之外,目前還有一件事是隻有我能辦到的。


    「——不,深月,我認為應該有帶我一去的價值哦?」


    「咦……?」


    「深月也看過了吧?我在赫卡同克瑞斯之戰時生成了反重力物質。到了情況緊急的時候,這個力量或許能成為有用的王牌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為何我突然能夠做出反重力物質。在受到『綠』之尤克特拉希爾催促之前,我想都沒想過自己能做到那種事。


    雖然這種理由不明的獨特性隻會讓人感到詭異,不過現在我就是要利用這一點。


    「所以深月,請讓我加入龍伐隊吧。當有需要修正作戰計劃的時候,多一個選項也會比較好吧?」


    盡管我這麽勸說,深月卻是皺起眉頭,露出嚴厲的神情。


    「我明白哥哥想說什麽,但是不明的力量不能算是選項。目前關於那個貌似反重力物質能力的資訊實在太過缺乏,而且那還是因為……哥哥不肯透露的關係。」


    深月的語氣就像在鬧別扭一般,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並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也不清楚呀。」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依賴那樣的力量。」


    深月以強烈的語氣說道,她似乎有點固執起來了,不過這時筱宮老師插嘴了。


    「你冷靜一點,物部深月。資訊不足的話,隻要接下來取得資訊就好了吧?再說,我們本來就打


    算等他恢複後,再讓他接受檢查呀。」


    「檢查?」


    聽到我疑惑的語氣,筱宮老師轉頭麵向我。


    「是啊,物部悠——關於你成功生成的反重力物質,上層也很感興趣,所以想請你務必讓我們詳細調查和檢驗那個新物質。」


    我稍微斟酌了筱宮老師的話之後,開口向她問道:


    「隻要檢查的結果得知反重力物質有用的話……您就可以讓我加入龍伐隊嗎?」


    「我們也想提高勝算,就算隻有1%也好。隻要看起來有用,我們自然就會讓你加入。」


    聽到這句話,深月少見地對筱宮老師發出責難。


    「筱宮老師!」


    「這是合理的判斷,昧於私情不選擇最佳的方法而失敗,到時後悔痛苦的人會是你自己喔。」


    筱宮老師以平靜的語氣勸導深月。


    「………………我知道了。」


    隔了數秒鍾的沉默之後,深月不情願地點頭答應。然後她無言地瞪著我,隻是她的表情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害怕著什麽。


    4


    檢查就在當天放學後,在地下的特別演習場進行。


    演習場與平時用於能力實習時不同,牆壁上裝有各種像是檢測儀器的機器。天花板附近有一大麵玻璃窗,窗戶另一側則有穿著白衣的女性走來走去,那裏可能是解析各種數據的監控室吧。


    演習場內隻有我、深月和筱宮老師三人,班上其他同學不在。似乎是因為接下來在這裏測得的資訊全都會是機密情報,所以禁止一般學生進入。


    老實說,我本來沒有自信能再次做出反重力物質。畢竟我連要如何從上位元素變換都不知道,也無法在腦中模擬。


    然而——那樣的擔憂隻是杞人憂天。


    因為隻要我想著要做出反重力物質,上位元素就會自動地變質。


    反重力物質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出現在我手中。


    我嚐試的次數已經到達二位數,但一次也沒有失敗過。


    「……好,物部悠,再一次從頭開始。」


    「是。」


    我聽從筱宮老師的指示,在右手生成上位元素。


    ——虛構武裝·齊格菲。


    然後我維持上位元素的性質,隻是改變形狀成為大口徑的裝飾槍。


    經過多次嚐試,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比起直接從上位元素變換,透過虛構武裝較為利於控製細微的變換。


    放眼望去,演習場的白色地板上散落著十公分大小的小紅磚。這是為了讓反重力物質的效果,在視覺上能夠更清楚地呈現出來。


    我瞄準三、四十公尺遠的地麵,小聲地念道:


    「萬有斥力。」


    那是利維坦的能力名稱。要想像生成的物質,這是最合適的名稱。


    我注入想像,扣下扳機。


    隻見上位元素的子彈射出,在我瞄準的地點變換成反重力物質。在白光閃耀的同時,周圍的紅色磚塊飄起,宛如在水中一般。


    飄浮的磚塊波浪雖然往這邊湧來,不過在即將到達我腳下時停住。


    白色光輝大約十秒鍾就消失,隨即飄浮的磚塊也再度掉落地麵。


    「嗯……變換子彈一發的份量,能夠中和的重力範圍大約是半徑三十公尺,時間約為十秒。考慮到使出全力,能夠在三十秒內發揮半徑一百公尺的效力,這個數值算是合理吧。」


    站在後方的筱宮老師發表這樣的感想。


    「第二發嚐試變換為反重力物質密度較高的狀態。」


    「是。」


    我點頭答應,瞄準和第一發相同的地點,射出子彈。


    隨即,比剛才更為耀眼的白光射出,位於周圍的磚塊呈放射狀飛散。


    「……一提升密度,似乎就會產生強力的斥力場呢。但是不管是範圍還是持續時間,都隻有剛才的十分之一以下啊。」


    筱宮老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齊格菲最多能擊發三發的上位元素子彈。最後我反過來生成密度較低的反重力物質,結果一如預料,範圍和持續時間雖然延長,但隻有多少減輕重力的效果。


    就這樣,在我將所能想到的全部模式都嚐試過之後,檢查終於結束了。


    「我已經到極限了……」


    上位元素的變換會給腦部帶來負擔,肉體也會疲勞。


    持續製造反重力物質,我精疲力盡地背靠著牆,坐倒在地。


    「辛苦你了,物部悠,感謝你的協助。」


    筱宮老師慰勞癱軟乏力的我,視線落在掌上型電腦的畫麵上。


    「……龍伐隊的事結果如何呢?」


    我一邊調整紊亂的唿吸,一邊向她問道。


    「別急著做結論,資料尚未分析完畢。不過就我個人來說,我是覺得帶你去也不會有損失,因為斥力場能作為不依靠物理防壁的防禦手段。」


    筱宮老師這麽迴答後,便往監控室的方向走去。


    被留下的我,戰戰兢兢地看向站在身旁的深月。不管是在檢查中,還是在我來到她身旁之後,她都不發一語,讓我有點害怕。


    「……太好了呢,哥哥。」


    或許是發覺我的視線了吧,深月終於說話了。隻不過無論是她的語氣還是表情,都散發出不悅的氣息。


    「你就那麽不想讓我加入這次的作戰嗎?」


    「就隻是為了以備緊急之需……我可不想因為那種曖昧的理由,將受傷的哥哥帶到危險的場所。」


    「你為我擔心,我是很高興,不過我絕對要去。而且撇開私情,就算多一個備用人手,應該也不會有壞處才是。」


    我這麽斷言道,可是聽到我這麽說,深月表情嚴肅地搖搖頭。


    「不對,有壞處。萬一作戰失敗,演變成最壞的情況時——到時死者會多添一人。這次情況和利維坦之戰時不同。」


    「……與利維坦相比,巴西利斯克不是比較容易打倒嗎?」


    我對深月的話感到疑惑,於是這麽問道。


    以前利維坦進犯時,深月曾經說過,利維坦的棘手程度僅次於『黃』之赫拉斯瓦爾格爾,那麽巴西利斯克不就是比利維坦更容易應付的對手嗎?


    「利維坦確實是討伐難度非常高的龍……甚至可說是到了不可能的程度。與之相比,單是有辦法訂定討伐作戰方案這一點,巴西利斯克就比利維坦要好一些。然而說到戰鬥時的危險度,兩者就不可相提並論了。」


    「……危險度?」


    我像是鸚鵡學話般地問道,深月點頭肯定。


    「是,巴西利斯克的紅色閃光是以光速朝目標射出,當然不可能在看見後才迴避。由於直接與之對峙等於是自尋死路,因此站上前線的風險就高出許多,所以我才不想帶和作戰內容無關的哥哥去呀……」


    深月一臉不高興地這麽迴答,然後低下頭,繼續說道:


    「如果這次作戰失敗,隻要哥哥留在密得加爾,那或許還可以利用反重力物質,訂定出新的作戰計劃,借此挽迴局勢。然而哥哥與我們同行,萬一什麽事都沒做就被殺死,那就完全是白白犧牲了啊。」


    「可是也有可能因為多了我一人,讓全員都能得救呀。」


    「話是那樣說沒錯……」


    深月雖然肯定我的說法,但是語氣似乎頗為不滿,然而她卻沒有再繼續抗辯。應該是她認為這種有關可能性的話題,再怎麽爭辯也不會有結論吧。


    ——不過話說迴來,沒想到這次作戰有這麽危險。


    這樣就能明白,為何深月會那樣地過度緊繃。因為自己的判斷會左右他人的生死


    ,難怪她會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


    正因為如此……果然我還是非得在她身邊才行。


    隻不過,現在即使再繼續這個話題,很明顯地也隻會把氣氛變得更險惡而已,於是我找尋著不同的話題。而深月或許也有相同的想法吧,她側眼窺視著我的反應。


    對我們兄妹來說,這不自然的沉默少見地持續了一陣子。


    尷尬的氣氛令我感到焦慮,於是我言不由衷地說道:


    「深、深月,為什麽我會變得能做出反重力物質呢?」


    「誰、誰知道呢?哥哥不知道的話,我也不可能知道吧。隻是……最初我雖然很驚訝,不過說不定是和我那時候相同。」


    「和深月那時候?」


    我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所以這麽問道。


    然而這時有別的聲音加入我們的對話。


    「——意思就是,模仿龍的能力,你並不是第一人。」


    仔細一看,夏洛特·b·羅德學園長和她的女秘書瑪伊卡·斯圖爾特也在這裏。


    學園長飄逸著一頭金發走了過來,在頹喪倒地的我身旁停下腳步。她還是一樣,看上去隻像是個十來歲的少女,要是穿上製服,肯定會被誤認為學生吧。不過她確確實實是密得加爾的最高負責人。


    瑪伊卡小姐如往常般穿著女仆裝,學園長則是在便服上披著白衣。


    「……我在接受檢查時,學園長也在觀看嗎?」


    聽到我這麽問,學別長點頭承認。


    「是啊,就是在監控室呀。話說你要躺到什麽時候?那麽想看我的內褲嗎?」


    「咦?不、不是,對不起……」


    我慌張地站了起來。學園長身上披的白衣衣擺雖長,但是下麵穿的裙子卻是格外地短,從我的位置都快要看得到內褲了。


    「是家兄失禮了。」


    深月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後,恭敬地向學園長低頭道歉。


    「沒關係,別在意,因為我也很能理解受到女孩子內褲吸引的心情啊。」


    「……嗄?」


    見到深月驚訝愣住的表情,學園長刻意咳嗽一聲。


    「咳哼,沒什麽,隻是不小心說出真心話而已。」


    「……學園長,沒有下次了喔。」


    隻見瑪伊卡小姐露出異常可怕的笑容,學園長額上冒著冷汗,把視線移向我。


    「言、言歸正傳。照剛才的情況看來,你似乎不知道讓『d』可以造出秘銀或反物質的契機吧?」


    「契機……是嗎?我確實沒聽說過。」


    我隻知道那兩種物質被視為最強力的矛與盾。


    「說起來,不管是秘銀或是反物質,最初沒有任何人能夠創造出來。然而經過與能夠操縱那兩種物質的龍——『紫』之克拉肯交戰,『d』之中出現了能夠模仿擊出反物質彈的人。」


    「那不就是……」


    我望向深月。


    「沒錯,就是你妹妹。而且在討伐克拉肯後,開始陸續出現成功變換出秘銀的『d』。」


    「深月,那是真的嗎?」


    我向深月確認,而或許是話題談到克拉肯之戰的關係吧,深月的表情有些陰暗。


    「對,是真的。我是不自覺地就成功模仿出克拉肯的反物質彈。」


    深月這麽說道,似乎除此之外她也無從說明。


    我總算了解剛才說的和她『相同』是什麽意思了。深月和突然就能做出反重力物質的我,狀況是相同的。


    學園長看著驚訝不已的我,接著繼續說明。


    「也就是說,你之所以能做出反重力物質,觸發關鍵很有可能是與利維坦的交戰,或者是和打倒它有關。不過為何會變成這樣,這個最根本的理由仍是全然不明就是了。」


    學園長露出苦笑,稍微聳了聳肩。


    「呃,那才是關鍵吧……」


    「別那麽說嘛,光是知道有前例就足以令人安心了吧?這樣既不會因為特別而驕傲,也不用害怕自己是異端。」


    「這個嘛,確實如此。」


    含糊地點頭附和後,我才突然想到——


    學園長該不會是為了激勵我而來的吧?


    「雖說慎重其事地做了檢查,不過這樣你今後也不會被當成白老鼠看待。隻不過就如同你妹妹一樣,你可能也會多背負一些責任呢。」


    學園長一雙碧眼注視著我,露出別有含意的微笑。


    「如果能幫助深月或有困難的同伴,那樣反而正如我所願。」


    「……很好的心態,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學園長以滿足的語氣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


    「那麽我們走囉,瑪伊卡。」


    「是。」


    兩人就這樣開始往電梯的方向前進,然而學園長忽然在中途停步,迴過頭來。


    「啊啊——我現在才想到,說起來,所有的『d』應該都算是盜取弗栗多能力的人類吧。嗬嗬,從那些龍的角度看來,人類可能才是陸續奪走它們的特權、令它們感到害怕的掠奪者吧。」


    學園長愉快地笑了。


    「所以你們不必客氣,如果巴西利斯克有什麽可奪取的能力,那就奪迴來吧。因為你們不是龍的獵物,而是狩獵的一方啊。」


    像這樣對我們鼓舞之後,學園長這次就真的與瑪伊卡小姐一同離去了。她散發出的壓迫感與嬌小的身軀毫不相襯,果然所謂密得加爾的最高負責人這個頭銜,並不隻是擺著好看而已。


    「……那個人到底是什麽人物呢,深月知道些什麽嗎?」


    我目送著學園長的背影,向深月這麽問道。


    「不,我也是一點都不清楚。隻不過我聽過傳聞……密得加爾能夠獨立成為自治教育機構,急速擴展對世界的影響力,都是因為有她的存在。」


    「謎團變得更深了呢……而且也不知道她的年齡。」


    「這我也是聽說的,據說從密得加爾設立之初,她就在這座島上了……」


    聽到深月這麽說,我不禁露出僵硬的表情。


    「騙、騙人的吧?因為那樣她不就——」


    我差點不小心就說出推測年齡,趕緊又把話吞了迴去。


    因為我背上竄過一陣莫名寒意,那與我在戰場感到生命危險時的感覺相似。明明學園長不可能聽得見這段對話,我的本能卻否認了那種想法。


    「……不,我們還是別做無謂的追究吧。」


    結果,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我刻意出聲說出這句話。


    5


    在我接受檢查的兩天後,正式公布了這次作戰的參加成員。


    總數二十名,其中八名是布倫希爾德教室的學生,所幸其中也有我的名字。


    考慮到作戰的規模,這樣的人數比我想像中來得少。恐怕是為了預防最壞的情況,盡可能降低風險之後的結果吧。


    在發表的當天,我們便聽取正式的簡報,得知了今後預定的行程。


    為了引誘巴西利斯克,布倫希爾德教室的成員似乎要先行前往無人島。


    然後在匆忙地做好準備的隔天——我們已經在船上了。


    「物部你看,密得加爾已經變得那麽小了哦!」


    指著遠離的島影,伊莉絲語氣興奮地說道。


    「……從島外觀看那座島嶼,這種心情倒是很奇特。」


    我不禁心懷感慨,原來我們『d』的世界是那麽地小。


    無盡遼闊的天空與大海。單獨浮在空與海之間的小島,就是不久前我們還待在那裏的密得加爾。


    布倫希爾德教室的學生於今天中午搭上船,啟航前往引誘巴西利斯克


    的無人島。這艘船是密得加爾用來搬運物資的運輸船,並沒有什麽武裝。


    隻要向尼福爾請托,應該也可以借到速度更快的軍艦吧,不過那樣做很可能給予對方介入我方作戰的借口。身為此次作戰的指揮官,筱宮老師似乎相當提防尼福爾的插手。


    由於利維坦進犯時,尼福爾派遣部隊潛入密得加爾,兩者之間似乎產生巨大的鴻溝。雖然雙方無法攜手合作令我有點不安,不過至少比互扯後腿要來得好。


    ——希望這次不要演變成人類之間的鬥爭就好了。


    茫然眺望著逐漸消失在地平線彼端的密得加爾,我心裏這麽想著。雖然比起龍,我更擅長和人類戰鬥,但我並不喜歡那樣做。


    「啊,物部!那個不是海豚嗎?」


    伊莉絲搖晃著我的肩膀,指著船的斜後方喊道。隻見那裏有一群海豚,仿佛追逐著船似地遊著。它們用背鰭切開水麵,有時利用速度展現出巧妙的跳躍,畫出美麗的弧線。


    不過比起海豚,伊莉絲歡喜雀躍的側臉,更是吸引我的目光。


    「……我的臉上有沾到什麽嗎?」


    發覺了我的視線,伊莉絲感到不可思議地側著頭疑惑道。


    「啊啊,不是——我隻是在想,你看起來很開心。」


    「對呀,我很開心!感覺就像是大家一起旅行一樣,心情非常興奮!」


    伊莉絲臉上笑嘻嘻的,仿佛打從心底就是這麽想地迴答道。


    但是……我知道的,我以前曾聽伊莉絲本人說過。


    伊莉絲似乎是在和家人乘船旅行的途中遭遇龍災,由於利維坦從旁經過的關係,造成客船沉沒,伊莉絲的家人也因此而殞命。


    「……你沒有在勉強自己吧?」


    因為這樣,我非常在意這一點,向她這麽問道。


    「勉強?啊——物部該不會是因為搭船旅行的關係,所以在為我擔心吧?」


    「這個嘛……是有一點點啦。」


    我搔著臉頰點頭承認,卻見伊莉絲高興地綻開笑容。


    「謝謝你,物部。不過我一點也不在意,因為最後的家族旅行中也遇到許多快樂的事……而那些都是我非常珍惜的迴憶……所以雖然結局令人悲傷,但我並沒有因此討厭搭船旅行。」


    聽到她說得好似理所當然,我一時愣住了。


    一般來說,就算乘船旅行會因此成為心靈創傷也不足為奇,然而伊莉絲卻很篤定地說那是珍惜的迴憶。


    「伊莉絲總是輕易地超越我的想像呀。」


    我露出苦笑,對她這麽說道。伊莉絲個性冒失,做事時常失敗,也哀歎過自己的弱小,不過我認為她的本性遠比我還要堅強。


    「哼哼,因為我不是常識所能論斷的女孩子呀。」


    伊莉絲得意地挺起胸膛。


    「是啊,比方說不論生成什麽都能使其爆炸,那實在是充滿太多謎團了啊。」


    「那、那有什麽不好!就算仍然是謎,但也已經找到能派上用場的方法了,所以我才會像這樣被選入龍伐隊呀!」


    「是啊,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解開那個謎團,因為我想更了解伊莉絲。」


    說完這句無心之語後我才突然驚覺,這簡直就像是追求女生的台詞。


    伊莉絲最初雖然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她的臉色逐漸泛紅。


    「那、那個、我、我也……」


    伊莉絲仿佛要鼓起勇氣一般,注視著我的雙眼。


    桃紅色的雙唇盡管不停發顫,伊莉絲仍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如果是物部的話,那個……我也想讓你了解。」


    說到最後,音量幾乎是有如呢喃一般。


    「什麽——」


    這意想不到的發展,讓我的思考為之停止,我不知道再來該如何接話。


    看到我全身僵硬,伊莉絲有點不安地側著頭。


    「物部……?你該不會沒聽到……吧?」


    「不、不是,我有聽到……」


    聽見我這麽迴答,伊莉絲才鬆了一口氣。


    「那麽、呃……我現在就告訴你好嗎?」


    伊莉絲結結巴巴地小聲問我。


    「告、告訴我什麽……?」


    「就是那個……很多事啦。隻要是物部想知道的事,什麽事都可以。」


    伊莉絲好像很害羞似地,忸忸怩怩地迴答道。


    「你說什麽事都可以,那樣我反而會困擾呀……」


    我搔著頭這麽一說,伊莉絲往上看著我,躊躇不決地向我問道:


    「如果你一時之間想不到的話,總之……要不要來我的船艙房間?在這裏也不能談秘密的話題……」


    羞紅臉頰、如此提案的伊莉絲,看起來非常有魅力,讓我不禁吞了一口唾液。


    「這個嘛,如果伊莉絲不在意的話——」


    被氣氛衝昏頭,我差點就要答應,卻聽見有輕快的腳步聲接近這裏,我急忙收聲。


    「悠!蒂亞去繞甲板一圈迴來了!」


    仔細一看,蒂亞氣喘籲籲地奔了過來。蒂亞自從搭上運輸船後就非常興奮,一直到處奔跑。


    雖然她在被移送至密得加爾之際應該就是搭船,不過那時她恐怕沒有四處參觀的自由吧。


    「悠,再來我們一起在船內探險吧?」


    「蒂亞,你等一下,我正在和伊莉絲——」


    右手被蒂亞拉著,我用視線向伊莉絲詢問「怎麽辦?」。


    「啊,沒關係啦,你就和蒂亞去探險吧。我的事……那個、不是現在也沒關係。」


    伊莉絲害羞地送我和蒂亞離開。她的意思是說,叫我晚點再過去船艙房間找她吧。既然嚴禁不當男女交往,我就絕不會做壞事,但即使如此,我仍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悠,我們走這邊去看看!」


    蒂亞緊握我的右手,快步地走去。運輸船的甲板非常寬敞,為了搬運貨櫃,設置有數座起重機。


    起重機的附近,有正在進行作業的女性船員。恐怕和密得加爾的職員相同,駕駛這艘船的船員也都清一色是女性吧。


    進入船內,順著走廊前進,我們來到寬敞的交誼廳。這裏似乎是船員們的休憩空間,牆邊擺放著自動販賣機,也有自助式的食堂,雖然目前是關閉的。


    而在交誼廳的角落,我看到趴在桌上的同學身影。


    那是菲莉爾和蓮。


    菲莉爾一手拿著文庫本,整個人癱軟無力。蓮則是將手伸在筆記型電腦上,身體不住顫抖。


    「你、你們兩人怎麽了!?」


    蒂亞大吃一驚,往她們的身邊奔去。


    隻見菲莉爾身子一震,臉色蒼白地麵向我們。


    「……好難過。」


    然後以一句話痛苦地道出了她的現狀。


    「……嗯。」


    蓮也搖搖晃晃地抬起頭,隻是點了一下頭表示肯定,然後再度趴倒在桌上。


    「悠,怎麽辦!她們兩人生病了!」


    蒂亞焦急地拉著我的袖子,我也憂心地詢問兩人。


    「喂,到底怎麽迴事?上船之前你們都還好好的呀?」


    隻見菲莉爾和蓮麵無血色地轉向我。


    「我正在看書的時候,不知為何眼前就開始暈了起來……」


    「嗯……」


    菲莉爾指著手上的文庫本,蓮則是指著筆記型電腦,這樣我大概就了解情況了。為了讓蒂亞安心,我將手放在她的頭上。


    「蒂亞,不用擔心,她們兩人隻是暈船而已。」


    「暈船?」


    「是啊,因為船上和陸地不同,總是處


    於搖晃的狀態,有的人會因此而感到不適。」


    我對蒂亞說明之後,受不了地看著菲莉爾和蓮。


    「——我說啊,這也是因為你們明明不習慣搭船,卻還馬上就看起書及用起電腦來的關係喔?」


    做那種事本來就容易暈船,那是顯而易見的事,這完全是她們自作自受。


    「可是……我就是想看呀,還差一點就要找出事件的犯人……」


    菲莉爾讀的似乎是推理小說。盡管臉色蒼白,她仍是堅持要讀下去。


    「做那種事情,隻會讓暈船症狀更嚴重。真是的……這本書我暫時沒收了。」


    我無可奈何,隻好收走菲莉爾手上的文庫本。


    「啊!?還、還我……」


    「等到你的暈船症狀好轉,我馬上就會還你。再這樣下去你會連飯也吃不下,真的會生病喔。」


    「嗚嗚……原來你竟是這種人……」


    她忿恨地瞪著我,我雖然多少感到有些罪惡感,不過我不能把書還給現在的菲莉爾。


    看到這個情形後,蓮將筆記型電腦藏在自己的身體之下,用充滿警戒的眼神看著我。


    「嗯!」


    隻見蓮揮手叫我走開,但是她果然和菲莉爾相同,臉色蒼白。


    「不,我並不打算連蓮的電腦都強行沒收。隻要你別勉強使用電腦,待在自己的房間休息,我就什麽也不會做。」


    「……嗯。」


    聽到我這麽說,蓮似乎安心了,頻頻點頭答應。


    「是嗎,蓮是個好孩子。你一個人可以迴房間嗎?」


    我鬆了一口氣,摸了摸蓮的頭。


    「嗯……」


    蓮雖是不滿地鼓起臉頰,不過還是輕輕地點頭答應。


    「那你們兩人就好好休息吧。」


    「等你們身體好了,再和蒂亞一起玩吧!」


    我和蒂亞向菲莉爾與蓮打過招唿後,再繼續船內的探險。


    我們隨意地轉過轉角,向船的內部前進,卻是遇到了階梯。


    下一層是排列著居住用船艙的樓層,在上船搬入行李之際,我曾經下去看過。或許是也考慮到了vip級人物的搭乘吧,盡管這艘船不是客船,我們所分配到的房間仍是相當舒適。女生的房間在船首側,我的房間則是在船尾側的角落,雖是在同一層,卻有相當的距離。


    再下一層應該就是貨物室和輪機室。


    往上的方向我則是還沒去過,不過走上樓梯可能就會到達艦橋吧。


    「要往哪邊走?」


    聽到我這麽問,蒂亞稍做考慮之後,手指指向上方。


    「往上比較好。」


    「了解。」


    雖然或許無法進入艦橋,不過我就陪著蒂亞冒險,隻要是能去的地方都去吧。


    我與蒂亞循著漆成白色的鐵製樓梯而上。隨即——上方傳來細微的說話聲,每往上走一階,聲音就變得更大。


    盡管聽不清楚內容,從語調來判斷,像是在爭執什麽似的,而且那是我熟悉的聲音。


    「……是麗莎和深月的聲音耶。」


    蒂亞用力拉著我的手,加快了腳步。而我也心想發生什麽事,快步地走上階梯。


    走上兩層樓梯,說話聲變得清晰。從設置在平台處的告示牌看來,這裏是會議室之類的場所所在的樓層。


    「——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會到現在仍無法原諒你!」


    「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因為我就是做出了那種不可原諒的事!」


    麗莎與深月的聲音從轉角的另一邊傳來,而且在轉角處可看見艾列拉躲在那裏,窺視著走廊的情況。


    艾列拉一發現我們,立刻露出困擾的表情。


    「啊,是你們啊?呃,正如你們聽見的,深月她們沒空,有事要找她們的話,最好晚點再來吧。」


    「麗莎和深月在吵架嗎?你不勸阻她們嗎?」


    蒂亞帶著有些責備的語氣對艾列拉說道。


    「我也很想勸阻,不過看來這並不是我能插嘴的問題。」


    艾列拉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一副無法可施的樣子。


    我與蒂亞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麽事,於是豎耳傾聽吵架的聲音。


    「——深月同學就是堅持主張,不管是殺害都同學的罪孽,還是要為此贖罪的責任,都由你自己一個人承擔嗎?」


    「我當然就是那樣認為,我並不想把自己的責任推卸給他人!」


    「哼,說得是很好聽。可是隻要你仍獨占著那樣的覺悟,就沒有人能理解你,也沒有人能跟隨你。有許多事情,你是不是該勇於麵對一下呢?」


    「我、我有勇於麵對——」


    「你明明沒有想得到我的原諒,那就別輕易說出那樣的話!」


    「!」


    被麗莎這麽一喝,深月把接下來要說的話又吞了迴去。


    我從轉角悄悄地看過去,隻見麗莎雙手盤在胸前,跨開雙腳站立。深月則是在她麵前低著頭,肩膀不住顫抖。


    「麗莎……她非常生氣耶。」


    在我下方同樣探出頭的蒂亞小聲說道。


    正如蒂亞所說,我至今不曾見過麗莎散發出這樣的怒氣。雖然我也曾多次惹麗莎生氣,卻都比不上她現在憤怒的程度。


    吵架的原因似乎是為了筱宮都,這樣我也能明白為何艾列拉無法插嘴。因為不明詳情的人出麵勸解,隻會讓事情更加複雜。


    我所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深月親手殺害龍化的好友筱宮都,而且麗莎至今仍無法原諒那件事。麗莎以前也曾說過,雖然明知那是情非得已,她依然無法認同。


    「深月同學,你就說句話如何?」


    對於默不作聲的深月,麗莎這麽說道。


    「…………!」


    但是深月連一句話也無法迴她,逃也似地轉身離開。


    看到深月朝我們這邊而來,我們慌張地將背靠在牆上。幸好深月並沒有發現我們,朝著走廊的另一頭離去了。見到她似乎流著眼淚,我猶豫是否該隨後追去。


    「那邊的人,你們要躲到什麽時候?」


    然而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聽見麗莎對著這邊喊道。看來雖然沒被深月發現,麗莎卻是從眼角餘光發現了我們。


    「抱歉,我本來並沒有打算偷聽的……」


    艾列拉過意不去地走出,我們也跟隨其後。


    「抱歉,因為我聽到說話聲。」


    「因為聽到生氣的說話聲,所以很擔心……」


    見到我和蒂亞道歉,麗莎歎了一口氣。


    「唉,這下倒是一個接著一個跑出來……算了,聽見也沒關係。因為是我們自己要站在走廊上說話,我沒有立場責怪你們偷聽。」


    麗莎語帶疲憊地說完,注視著深月奔跑離去的方向。


    「……隻不過,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當作沒聽見剛才的談話。如果你們是擔心深月同學,那就不必了。因為傍晚開會時,她就會一臉沒事地出現,就如同往常一樣……」


    聽到麗莎以苦澀的語氣這麽說道,我對她提出疑問。


    「你說如同往常……你們時常這樣吵架嗎?」


    「偶爾啦。上一次我和她爭吵,是在利維坦接近時,我們為了迎擊作戰的事而起爭執,結果就演變成像剛才那樣的吵架了。這次也是一樣,本來隻是要討論今後的預定而已……」


    隻聽到麗莎小聲地說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那是——」


    我反射性地就要說出「因為麗莎至今仍不肯原諒深月的關係吧」,卻在途中打


    住。因為即使我責備麗莎,也隻會讓事情更複雜。看來見到深月的眼淚,似乎讓我失去了冷靜。


    「……有話想說的話,我希望你能說完呢。不過我大概想像得到內容就是了。」


    麗莎言詞尖銳地對我這麽說完後,便通過我們的身旁,走上樓梯去了。


    結果我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目送麗莎的背影離開。


    在看不見麗莎的身影之後,艾列拉才放鬆了肩膀說道:


    「才一開始就讓人感到前途多難呢。雖然以那兩人的個性,該做的事還是會好好去做就是了……不過總覺得讓人難以釋懷呢。」


    蒂亞也麵帶愁容地點頭附和。


    「對呀……維持吵架的狀態不好,真希望她們能和好。」


    「……是啊。」


    我盡管同意蒂亞說的話,卻也明白那並非容易之事。這個問題根深蒂固。因為深月與麗莎的爭執,可說是自兩年前筱宮都過世開始就一直持續到現在。


    看來我最好也別去找奔跑離去的深月吧。萬一弄巧成拙,可能會讓深月連要裝作『一如往常』都辦不到。


    可是我也不認為維持現狀就是正確解答。


    ——真想設法排解啊。


    總之試著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吧。


    因為如果能解決兩人的問題,或許也就能去除掉深月的不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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