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第五天。
颯太還是無法在床上入眠。
話雖如此，裹著棉被坐在房間角落的他，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短短幾十分鍾就醒了。從背後被捅刀的惡夢、被推落電車月台的惡夢、宿舍起火陷入火海的惡夢……死亡旗標從黑暗深淵拖出不幸的無數詭異夢境，正一步步削弱著他的睡眠與精神。
「……！」
剛才，他就夢到在遊泳池和茜等人嬉戲的時候，被死亡旗標變成的長發女子從水底纏住他的腳而痛苦掙紮，再度被惡夢逼迴到現實。
……這時……
「「「「「「……」」」」」」
颯太跟彎身盯著自己看的茜等冒險寮全體住宿生對上眼。『嗚哇！』颯太嚇得要倒退，後腦勺就「碰！」的一聲狠狠撞上後方的牆壁。
「啊！啊！阿颯，要不要緊？」
菊乃慌忙抱住颯太的頭，輕柔他的後腦勺。
「我上次就有點想問了，為什麽颯太不睡床上呢？」
「沒錯。而且颯太同學還夢囈得很厲害。躺在床上睡不是比較好嗎？」
「難道你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樣睡的嗎！你是不是做惡夢了，阿颯？」
「啊，人家懂。人家可以理解唷。人家小時候也是這樣，一擔心會不會有人從床底下伸出手，就害怕得不敢睡床上唷。」
『『『『『(((小惠)))((惠))真可愛……』』』』』
看到惠有點害羞地一邊動來動去一邊這麽說，除了琉璃以外，所有人都抱持相同印象。
「既然颯太同學那麽害怕，果然還是大家一起在起居室打地鋪睡吧！像合宿一樣，那一定很有趣！」
「汝本來就很想那麽做哪……不不不，汝再怎麽說都是千金小姐，男女混房不好吧……」
「為什麽？」
「汝問我為什麽……汝……這當然是……如果颯太這個呆子趁睡著侵犯汝怎麽辦哪？」
「颯太同學不會做那種事。」
不知道為什麽，茜對颯太的信賴異常的高。應該說，茜基本上本來就是不懂得懷疑別人的千金小姐。
「男生都是禽獸！」
「小惠也是嗎？」
「…………」
「…………」
辯論起來的茜和菜波，一齊沉默地看向可愛地歪著頭表示『？』的惠。
「「小惠除外(哪)(吧)。」」
兩人的話稍微有出入。要達到像颯太和菜波那樣的默契似乎還得練上一陣子。
「颯太是禽獸！要是被那家夥侵犯……汝大概無所謂，但要是連凜學姐或菊乃或小惠都一並慘遭狼吻的話該怎麽辦哪！」
菜波當然完全無意跟颯太一起睡。
茜極其罕見地認真沉思了一陣子，然後迴答：
「…………菜波的國家不是一夫多妻製嗎？」
「不要把犯罪者送到別人的國家喵——！！」
茜大小姐被菜波公主的汪手捏扁臉頰。汪手(one hand)是英文「單手」的意思，不是狗的手。
「阿颯是好孩子，他不會那種事的，菜波。」
「就是唷。人家相信颯太同學唷。」
「嗯。畢竟颯太他……是個禁欲的家夥，甚至到了該稍稍縱欲才比較健康的地步。」
隻有凜一瞬間想起差點被颯太奪吻的事，但她判斷那都要怪她在颯太心靈脆弱的時候刺激他，結果最後還是忍不住袒護颯太。
「汝等到底有多高估颯太哪……」
因為颯太完全沒發言，於是菜波不經意垂眼看向坐著不動的颯太，眾人也跟著看過去。
「睡著了……」
「是因為有大家在，所以才放心了嗎？」
「好口愛的睡臉唷……」
「那麽，大家就牽著颯太同學的手陪他吧。」
「喂，不要擅自把本宮的手抓過去！」
「噓——會吵醒颯太同學。」
「……！」
菜波盡管一臉忍不住想怒吼的表情，最後還是保持沉默；菊乃等人覺得菜波真是好孩子，對她下了跟颯太同樣的評價。
……不過——
「唿哇！？這是某種神秘儀式嗎！？」
將颯太趕到房間角落、大家一起牽著手的怪異狀況，把從門外探看的深雪老師嚇壞了。
「……話說，為什麽我睡著的時候，大家會在我房間呢？」
竟然不小心就睡了幾個小時，而且事後還得知那段時間大家一直牽著他的手，出於害羞與慚愧鞠躬說『非常謝謝大家』的颯太，好一段時間都抬不起頭。
嚐過羞恥y後，颯太吃著時間不太正常的早餐，忽然在意起這件事，因而提問。這時茜迴答他：
「因為琉璃說颯太同學好像沒睡好……」
「於是姐姐有備無患地用了備份鑰匙喔？」
「之前發現的時候明明就已經沒收了吧！？」
「畢竟姐弟之間不應該有事情瞞著對方吧？」
「…………」
聽到姐姐理直氣壯地這麽說，颯太就幾乎被說服了，可以說他的頭腦構造已經屈服與姐姐的支配力了。
「那麽，姐姐也不應該有事瞞著弟弟哪。菊乃也把房間的鑰匙交出來如何？」
菊乃啞口無言。
接著她羞怯地說：
「早就放在阿颯的書桌抽屜裏麵了……」
「不要擅自放進去好嗎！？我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國內初次公開的情報讓颯太收到強烈打擊。
弟弟房間的東西，想來可以在姐姐打掃時任意拿進拿出。
那就是溺愛流姐姐的做法。真恐怖。
「不過琉璃真不是蓋的。颯太同學真的沒睡好。」
「我的感應器有時會感應到颯太先生的清醒程度定期下降，再者，腦波波形跟睡眠不足的人的資料有百分之九十四點三相符。」
跟琉璃擺著一張撲克臉，淡淡地且機械性地說道，這下颯太終於猜到最近一連串風波跟琉璃有很深的關係。
『對啊……難怪總覺得最近大家格外關心我，原來是琉璃幹的好事嗎……』
跟隻要開口就很容易敷衍過去的茜她們不一樣，對方要是做科學精密檢查搬出數據，連要反駁都很困難。
颯太察覺到，必須要讓琉璃停手，不再把他列為觀察對象才行。
「我有話跟你說。」
颯太設法甩掉了整天跟著他的茜等人，總算找到機會將琉璃帶出宿舍。他打算稍微走得遠一點，尋找沒有人的地方談論此事。
「是秘密輸入事項嗎？(y/n)」
「對……」
「衛星攝影機捕捉到這裏以西兩百一十一點二公尺，以北三十八點八公尺處有無人設施，要切換為導航模式到那裏去嗎？(y/n)」
「……拜托了。」
在琉璃引導下抵達的地方，是農林水產園藝社過去使用的溫室玫瑰園，如今已棄置不用。
西洋風格的圓筒形玻璃，假使有人走進也能馬上察覺，感覺更適合講秘密。
颯太在低矮的花壇邊緣坐下，與站的筆直挺挺
的琉璃對著看。
「……這句話我對茜也說過……雖然結果形同被駁迴，到我希望琉璃不要管我，也不要再提供我的資料給茜她們。」
對颯太這句話，琉璃瞬間導出正確答案。
「我是機械。我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幫上人類的忙。」
「你不需要幫我。隻要幫茜她們就行了。」
本來以為琉璃對人類唯命是從的颯太，聽到琉璃語帶模糊的迴答，忍不住皺起眉頭。
「隻要幫上颯太先生的忙，腦部掃描就會測出茜小姐等人的腦部分泌了幸福物質。那就是幫上茜小姐等人的忙。」
「…………」
簡單來說，她似乎不打算聽颯太的命令。
看颯太臭著臉，琉璃掃描他，經過演算處理導出他臭著臉的理由以後，發出幾乎聽不到她曾掃描的合成語音說：
「從每個人的行動模式計算出冒險寮群組的階序的結果，颯太先生位於最下層，因此係統的對人應付追求程序的優先順位，會將颯太先生排在最後處理。」
「你說什麽！？」
颯太早就隱約發覺這點，因此聽到靈魂客觀數值處理的結果時，他的叫聲其實不帶魄力。
「…………」
但，既然這樣，隻要脫離那個階序就好了——像這樣不正麵解決問題或許是因為他折騰過無數旗標的消極思考根深蒂固使然。
「……琉璃，你能保密嗎？」
「當然。取得個人機密資訊時，將保存在三重保護的揮發性記憶體中，萬一有人抵觸保護時，係統就會瞬間切斷該迴路的電源。另外，如果是撞見換衣服或洗澡等的情況，該部分不會留下資料。要換衣服嗎？(y/n)」
「話題怎麽會扯到換衣服！」
「判斷為n。」
「……既然你能夠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要我說也行。聽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甚至不配呆在那個什麽階序的底層。」
「我不會違背跟人類的約定。別看我這樣，我的嘴巴很堅固。」
「這樣啊……」
既然是機械，應該不會反複無常。颯太也點頭信賴她。
「因為嘴巴是鋼鐵製的。」
「…………」
不必要的耍冷搞笑動搖了信賴。
「剛才是重現了茜小姐的行動模式類推出來的舉動。茜小姐有百分之四十一的機率說出剛才的話……這是用與緩和場麵氣氛，營造優質聊天的係統解決方案。」
「…………」
琉璃秉持機器人特有的麵無表情迴答，颯太大大地喟了一口氣，並於依舊僵硬的氣氛中娓娓道來……話雖如此，內容基本上很簡潔。
「我就快死了。」
「死……意思是消滅嗎？」
「對。所以不需要理我。我很快就要消失了，所以正想盡可能地跟茜她們保持距離……」
說出口的同時，漸漸真實體認到那是事實，颯太的口氣緩緩地、確實地表現出一種病態的疲倦，就連他自己也感受到了。
『死……』
琉璃在處理器內，針對僅透過資料所知的『死』跑演算法。
『我的死是什麽？是機體損失嗎(y/n)。隻要有備份資料，就算軀體消失，還是能夠以新機體重新運作。那麽，是資料完全消失嗎？(y/n)。那相當於人類喪失記憶，隻要保持同型軀體與初始資料，就能夠以近乎相同狀態重新啟動。全軀體消失、全資料消失、製造工廠消失——滿足上述所有條件，我就算是迎接完全死亡狀態。』
琉璃優先於所有行程解析這個問題；由處於外界的颯太來看，琉璃仿佛是完全停止了動作。
『人恐懼那個狀態。恐懼。這是沒有感情的我所不知道的概念……』
琉璃一動也不動的狀態持續了數分鍾颯太耐心等待。
那是因為颯太一心以為琉璃在盤算跟他斷絕關係——他認定能夠下合理判斷的琉璃八成會選擇舍棄。
經過宛如靜止的片刻時光之後，琉璃走近颯太一步說:
「沒有辦法迴避死亡嗎？」
「……沒有。」
這麽斷言的颯太最清楚這點。
『我已經試過各種折旗的辦法，可疑的旗標全部都……』
「不對……」
隻有一件事。
他其實一直很掛心。
「公主騎士、魔法師、聖職者、忍者……」
菜波·knight·布列德費爾德公主。
魔法澤茜。
然後是忍者林琉璃。
雖然沒有聖職者，但他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
「……琉璃？」
隻見琉璃的眼眸閃燦，映出劇烈流竄的電子光輝。
喀鏘！ 喀鏘！ 喀鏘！在琉璃內部，同時響起某種開關打開的聲響與馬達全力運轉的聲音。
然後，琉璃本來就偏機械性的聲音，更加重了電子合成聲色。
「『公主騎士、魔法師、聖職者、忍者』第一旗標暗碼，輸入確定。開啟白帽駭客模式。直接連結伺服器。可以直接幹涉核心空間。」
就連琉璃本人都不曉得，那是與七德院的伺服器直接連結的瞬間。
構成她的程序被巨大的資料海吞沒了。
經過壓縮的龐大封印程序逐漸侵蝕她的軀體。
內部的振動聲到達頂點時，看著空中顫抖的琉璃雙眸，竟然滾下發亮的水珠，沿著臉頰滑落。
這下就連颯太都擔心是不是大事不妙，微微起身窺探琉璃的情況。
「唔、喂……琉璃……？」
颯太正要伸出手，卻看到琉璃將多餘的能量接地釋放，電流猛地四竄，這下子又嚇的把手縮迴去。
「…………」
「…………」
琉璃應聲跪地，頭和手無力垂地；颯太始終跟她保持一定距離觀察情況。就在他眼前，琉璃猛然抬起臉，整個人抖了一下。
隻見一度抬起臉的琉璃，以人類不可能辦到的動作與速度，由下而上畫弧般麵向颯太，直視他說:
「請問第一旗標暗號輸入者:判斷第一旗標暗碼輸入者想去世界的背麵要輸入訂正嗎？(y/n)」
她的語調變得比先前柔和……不如說是恢複成琉璃原本的機械口氣，颯太雖然稍感安心，卻也偏著頭納悶這句話的意思。
「這……背麵……？世界的背麵……？是指巴西嗎？」
颯太因為用常識思考的關係，做了很蠢的答複。
表情嚴肅的琉璃，讓主係統全力運作，在判斷過要搭腔還是忽略以後說道:
「……高舉王旗的四名勇者開啟的第一道門，其通往世界的背麵，毀去王旗之中的吊旗之人在那裏等待……從資料庫輸出以上資料。」
結果她選擇忽略了。
但，這句話讓颯太無法忽略。
「等一下……！你說毀去吊旗之人！」
「那或許是某種比喻或隱語，因為更詳細的資訊群集不存在，所以無法迴答。要變更搜尋詞匯嗎？(y/n)」
颯太感覺到心跳的聲音變得快、更為激烈。
『毀去吊旗……也就是能消除死亡旗標的意思
嗎……？所以那封信才要我去找什麽騎士……不對，可是，是誰為了什麽目的那麽做……？』
沉思的颯太不是沒有頭緒，隻有一個人……就隻有一個人有這個可能。隻不過，如果那個人真實存在，就表示那場連夢還是現實都不曉得的事件恐怕是真實存在的。
「……名叫櫻的少女跟那有關係嗎？」
「找到接近輸入詞匯的相符資料的痕跡進入追蹤語音等級a＋＋的安全碼。要輸入安全碼嗎？(y/n)」
「不……」
很遺憾他並沒有那種驗證碼……但是——
「痕跡……是嗎？」
那已經足以讓颯太確信櫻確實存在。
「琉璃，還有其他資料嗎！？湊齊騎士等人打開的門在哪裏！」
「……查到可閱覽的群集。要透射立體影像嗎？(y/n)」
「拜托你了。」
「輸入y。實行全像投影程序。」
沉默地點頭的颯太，一邊迴想夢中的話語，一邊在心裏喃喃自語:
『世界的背麵……世界的真理就在那裏……意思是這樣嗎，櫻？』
想不到……
琉璃的眼眸放映的立體影像發出驚人的閃光，颯太的意識被吞沒進去了……
………………
…………
……
颯太站在冒險寮前。
隻不過，那是非常非常古老的木造冒險寮……接近颯太最初造訪時的腐朽狀態。
異狀不隻這樣。剛才明明身處白天之中，等到發覺時，周圍已經籠罩在夜晚的黑暗下。
「怎麽了，颯太？」
「咦……？」
對他說話的人，是菜波。
而且，眼前的菜波穿著類似洋裝的暴露服裝，加上從胸口覆蓋至腰際的銀色盔甲，宛如過膝襪般從腳尖包到裙子略下方的足部護具也散發銀色光輝，腰際的短劍與手持的盾牌亦同樣是銀色金屬製。
見菜波的模樣，就算是颯太以外的人也會發覺到那是騎士的裝束吧。
「沒事。隻是感覺到有些異動的動靜。」
颯太吃驚的是，自己無視於自己的意誌說話了。
不光是這樣，身體也擅自動起來，跟在菜波後麵走去。
簡直就像是進入了別人的身體。
「拜托汝了，颯太。汝再怎麽說都是王旗哪。」
『王旗……』在內心喃喃自語的颯太眼前，除了打扮成騎士的菜波以外還有三個人。
樣式簡單的白色女用襯衫與黑色迷你裙上披著深藍色鬥篷，戴著深藍色寬邊尖頂帽，帽頂有點塌塌的……是魔法師裝束的茜。
穿著無袖短和服，背上背著小太刀……是忍者裝扮的琉璃。
穿著像修女的嬌小少女披肩的兜帽戴得很低，看不出是誰。
『這家夥就是聖職者……嗎？』
颯太雖然想要探頭看少女的臉，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把鐵絲插進門鑰匙孔的琉璃站起來。
「……鎖打開了。要進入嗎？(y/n)」
「那當然。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哪。」
菜波率先邁步前進，颯太不聽使喚的身體過去，茜等人也跟上來。
『要去哪裏……？』
仿佛要迴答颯太的疑問般，不久菜波掀開一樓樓梯下的地板。
『這裏可以通往地底……？』
隻見地板下有豎坑，邊緣搭著梯子。
菜波取出提燈點火，在交給颯太以後，率先爬下梯子。
就著燈光往下爬了約五公尺後，他們抵達一處橫坑。
橫坑和豎坑一樣都是人工開鑿而成，以開鑿的岩石補強壁麵和天花板，大小約容兩人並排行走。
所有人下到橫坑後，取出的並非地圖，而是寫著移動路徑的羊皮紙在無數岔路與彎道形成迷宮的橫坑中前進。
等到漸漸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的時候，跟岩壁迷宮不相稱的西式皮雕門映入眼簾。
「說是房門……不如說是門扉哪。」
「不會錯的。這就是稱為第一道門的東西。」
琉璃肯定地迴答菜波的疑問。
「那麽，就走吧。」
菜波把手伸向門，所有人點頭。
嘰……伴隨著軋然聲響打開的門後……
在那裏，少女與少年玩著類似西洋棋的遊戲。
少年與少女……這是櫻和颯太相互對峙的地點，颯太當然有印象。
『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
冷不防一陣轟然振動，搖晃了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的船體憑空竄出的火焰逐漸包圍船內。
『和櫻對戰的颯太』離開房間，逃離火焰，而颯太看著逐漸他遠去的背影，發覺先前隱約感覺到不對勁的原因。
『……死亡旗標還沒有豎起？』
那同時又勾起了另一個疑問。
『那說起來，為什麽我的頭上會豎起這麽強大的死亡旗標？』
不管他努力迴想多少次，他的記憶都與沉入大海的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一同沉眠在海底。
『意思是，死亡旗標豎起的原因就在與這起船難，隻要能化解原因，死亡旗標就會消失嗎……？那也就是在第一道門後的東西嗎……而且……或許也能解開姐姐從我以外的人的記憶或記錄徹底消失的謎。還有她的下落……』
這時發生一陣特別大的振動，眼前的光景即將從颯太的意識消失。又或許是颯太的意識即將從這個地方消失了。
『什麽……還沒……我還還沒弄懂半件事……這艘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一下……別消失……！』
在颯太伸出指尖前方，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逐漸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愈來愈白……愈來愈白……
………………
…………
……
「！」
颯太拚命集中精神，拉迴意識時——眼前出現了琉璃，她正在察看颯太的臉色。
他伸出顫抖的手用力抓住琉璃的肩膀。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我穿越到哪裏去了！那間像舊冒險寮的建築物，到底是……！」
「颯太先生人在這裏，直接進入了立體影像視覺感知狀態。影像放映沒有沒有問題，觀看影像的颯太先生的覺醒程度也是一般值。還有其他疑問嗎？(y/n)」
「……剛剛是白日夢一場……是這個意思嗎？」
「我無法理解您想表達的意思。要追加資訊群集，繼續問答嗎？(y/n)」
「……你剛才播了什麽？」
「要重播嗎？(y/n)」
颯太點頭再看了一次影片，但影片隻到裝扮成騎士的菜波等人在冒險寮的地底打開門的部分而已。
「……這段影片是什麽？」
「最後更新日期是昭和十三年。記錄者是忍者林琉璃。」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嗎……等一下，琉璃，你那麽久以前就在了嗎……你是怎麽運作的……？」
麵對若無其事淡淡敘述的琉璃
，颯太有些啞口無言地這麽問她。
「不，我是從兩個月前剛開始測試運作的製造編號0001。」
「那麽剛才的記錄者是……？」
「判斷是同名同姓的別人。我的演算法以百分之九十七點三三的機率判斷為最合理解。」
颯太不得不啞口無言，但不管怎樣，世上隱藏著某種難以理解的秘密，而那是讓他活下去的唯一線索。
既然如此，就從手上的資訊之中，可能查明的部分問起。
「既然我追問你也不知道就算了。那麽，高中部有沒有人的姓氏或名字是聖職者的意思？」
「搜尋旗穀學園高中部全關係者名冊……符合者為零。」
既然四人之中自然而然就湊齊了三人，那麽剩下的一人想必也能輕鬆找到，但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看來需要從別的方向找起……是嗎？暫時不管這件事，先找門吧。」
「…………」
琉璃用主攝影捕捉思索的颯太側臉，她的各種感應器感覺到他的異狀。
「颯太先生的精神等級上升。茜小姐等人的感情值預測將會修正＋12~＋18。」
琉璃的分析讓颯太展露苦笑。
到了這個地步，本來因為因為恐懼死亡而產生裂痕、即將滑落地獄深淵的心，勉強把持住了……但是，颯太知道這一線希望同時也是雙麵刃。
因為他已經刻骨銘心感受到，萬一希望褪色時，等待他的將會先前無法比擬的無底絕望。
所以，他馬上就不再盲目相信即將出現的一線曙光，浮現一如往常的自嘲笑容，輕聲歎氣。
畢竟本來就不見得能順利折斷死亡旗標。不對，以失敗為前提，做好心理準備行動比較好，颯太如此斷定。
就算到了這個地步，名為旗立颯太的少年依然是消極思考的生物，這點不會動搖。
「颯太先生的精神等級稍微下降了。茜等人的感情值上升預測更新為＋5~+12。」
「……我說過不必管我吧。不對，等一下。雖然不需要管我……但是我需要琉璃。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嘰……！琉璃眼眸的主攝影機的變焦機能故障的馬達聲響起。
「需要……需要，我……」
琉璃稍微斷句，語氣更加機械性地複述颯太的話，仿佛要一個字一個字上鎖烙印在記錄區一樣。
琉璃把颯太點頭的影片，保存在儲存媒體的不可侵領域。
「對了。既然叫第一旗標，想必還有第二、第三吧。屆時我應該會需要琉璃提供資訊。」
突然間……至今不脫造物領域的琉璃的氛圍，好像變得更為接近人類了。
「……我明白了，從我開始測試運作至今1512小時，容許我存在的人很多，但需要我的人——旗立颯太，你是第一個。」
「……唔！」
琉璃頭上冷不防豎起、16x16點陣圖友情旗標，颯太雖然很想折斷，卻又考慮到拉攏琉璃成為夥伴才是上策，因此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信帶來了這些效應——
至今始終麵無表情的琉璃，嘴角上揚了。
「包在我身上。我忍者林琉璃，將尊颯太同學為王之禦旗，發揮百分之九十九的功率為你效力。」
「……謝謝。」
剩下的百分之四要做什麽呢……？雖然颯太不是沒有這樣的疑問，但總之還是點頭了。
「不過，原來琉璃也會笑啊。我第一次看到琉璃的笑容。」
「……我，剛剛，笑了……嗎？」
「原來你沒有自覺嗎……這……」
「記錄剛才的運作資料，待測出類似數值時進行驗證。」
在兩人困惑地相視時，颯太心想:
『不曉得琉璃的旗標是從哪來的……因為她是機械人嗎……？或許是因為沒有感情起伏的關係，不容易出現旗標的征兆。總覺得這家夥好像會不小心豎起奇怪的旗標，真恐怖啊……』
要是菜波在場，大概會吐槽『汝才恐怖哪』……
得到一線光明的颯太，與有如此忠心的隨從般跟在後麵的琉璃迴到冒險寮；茜眼尖地發現兩人，問道:
「啊！是颯太同學和琉璃！你們去哪了？做了什麽？」
「颯太先生說他需要我。」
「咦！？那是什麽意思！？颯太同學從來沒對我說過那種話！！」
「…………」
領悟到就快愈描愈黑的颯太想要逃離現場，但是茜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阻斷他的退路。
「我呢？請問！颯太同學需要我嗎！？」
「沒問題。颯太先生對茜小姐與菜波小姐的需要度，是我的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是這樣嗎！？」
琉璃插嘴，這讓茜扯了颯太的衣服。
颯太思考一瞬間，發現琉璃指名那兩個人的意思……是指公主騎士與魔法師是必要的人材，於是歎著氣苦笑。
「我百分之兩百需要你們，」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颯太的話，茜發出了宛如從胸口深處響起、好似高頻波的歡喜之聲，仿佛快要升天般與興奮得渾身顫抖。
「是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都無所謂吧……」
徹底要求精密的琉璃，弄得颯太嘴角抽動。
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在看而轉頭望去，隻見菜波等人從玄關隔壁的食堂稍微探出頭來。
他們正是臉紅不知所措的菜波、臉上寫著「哎呀哎呀」的菊乃、羨慕不已的凜和惠，四人分別跟颯太對上眼的瞬間，宛如潰決般向颯太各自主張。
「隻隻隻、隻有茜就夠了吧！為什麽連本宮都卷進去！什麽百分之兩百哪？」
「是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都無所謂啦！」
徹底要求精密的琉璃，惹得菜波發飆。
順便一提，在茜看來，氣的快哭出來地罵「颯太笨蛋笨蛋」的菜波，從某種角度看也像是喜悅的表現。(※注:這是茜的主觀視角。)
「居然會對女生說『我需要你』，原來阿颯變得這麽有氣概了……姐姐有點感動……」
姐姐為弟弟的成長而感動得眼眶含淚。凜搖了搖這位姐姐——菊乃的肩膀，要她清醒過來。
「你在說什麽，阿菊！颯太就沒對我這麽說啊！」
「對了，阿颯也沒對姐姐這麽說！等一下，阿颯，這是怎麽迴事！」
就某種意義來說，兩人都還神智不清。
「人的關係並不是隻有需要不需要而已吧。」
「「！」」
聽到颯太喃喃自語說出的話語，凜和菊乃如夢初醒。
「就、就是說呀，阿颯！」
「我、我和颯太的死黨關係，超越了需要不需要的境界，是這個意思嗎？是這個意思嗎？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這個嘛……就是那樣……吧。」
兩個肩膀分別被菊乃和凜一把抓住，不敵兩人氣勢的颯太點頭。
另外，凜頭上又豎起新的攻略完成旗標。
「咦
……這就表示，我和菜波雖然被認定為需要，在颯太同學心中卻並不怎麽重要嗎？」
因為先前受到需要而發現自己根本不受需要，讓茜轉眼間沮喪起來。這句話好饒舌。
漸漸覺得不管說什麽都會有人不滿意的颯太，開始埋怨勝利旗標的條件太難達成。
這時，始終保持沉默的惠走上前說:
「人、人家覺得……颯太同學現在應該很頭痛，希望大家差不多可以放過他了。人家覺得一定隻是颯太同學很笨拙，沒辦法清楚表達而已，其實他是非常重視大家的唷。」
「「「「「……」」」」」
惠雙手在胸前握拳，拚了命可愛地主張，眾人沉默地凝視他。
「所以……就是……」
眼前惠在眾人注視下愈來愈小聲，茜上前握緊惠的雙手，這讓惠嚇了一跳。
「小惠是好孩子！」
「嗯，惠說的沒錯。我太沒度量了，我要猛烈反省。所謂『※懺悔著的背後有著美麗的極光』。」(譯注:日本詩人秋原朔太郎的名句。)
溫柔與互相理解的心飽和到滿出來的冒險寮住宿生根本不需擔心，轉眼間就往正麵方向解決問題。
對自己欠缺的美德感到可貴而浮現微笑的颯太，與琉璃眼神交流。
琉璃花了零點六秒將颯太的目標優先順位至第兩百六十五名，從第四名開始付諸行動。
她從背後掀起茜的裙子。
「呀啊啊啊！你、你做什麽，琉璃！？」
「實行颯太先生潛在欲望第四名。」
但颯太站在茜正麵，從他的位置根本看不見臀部那邊的裙底風光。
「是、是颯太同學想看嗎……那、那就沒辦法了……」
「居然這樣就算了！？還有，第四名是怎樣！？不要搞這種不上不下的排名！」
颯太大範圍吐槽茜與琉璃，凜帶著親昵舉動意味地用拳頭碰了颯太一下。
「颯太小時候也常常掀裙子啊。不管到幾歲都還是小孩子，真拿他沒辦法。」
「對了，姐姐也被掀過好幾次呢。好懷念喔。」
不同於年長組的寬大為懷，菜波用看到髒東西的眼神看著颯太退到後麵。
躺著也中槍的颯太蹣跚地步過走廊。
琉璃如影隨形般跟上去，對他耳語:
「潛在欲望第一名，去看地下通道對吧。」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還要實行第四名的行動！」
颯太再度吐槽了琉璃額※1/f波動電腦思考實行係統。(譯注：能量與頻率成反比的波動。據說會讓人感到舒適和諧。)
兩人不停向前走的同時，琉璃附在颯太耳邊迴應:
「是這樣的，他們在地下通道選擇的路徑相當沒有效率，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我從影片製作地圖解析過了。」
「？」
「他們疑似依循特定路線前進，該路線的形狀，跟我的資料庫上稱為『所羅門的大鑰匙』的魔導數抄本上記錄的某個魔法陣，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二點四。」
「漸漸帶有神秘學色彩了啊……」
琉璃展露了跟人形機器人的資料庫最不相稱的軟知識，颯太不禁苦笑。
話說，至今兩人之所以交頭接耳地悄悄討論，是顧慮到在一段距離外說著『感情真好。好好喔、好好喔。』『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呢』興致勃勃地跟過來的茜等人。
其中顯得特別羨慕的人是凜。
「我也想跟颯太說悄悄話……」
少女們的視線集中在喃喃自語的凜。
「沒、沒有啦，我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雖然凜很心慌，不過這裏當然沒有人會取笑她。
「我、我懂！那樣很棒呢！」
「說悄悄話就像是感情很要好的證明唷。」
「姐姐有跟阿颯說過悄悄話唷，嘻嘿嘿~」
不同於刻意裝作沒有聽到的颯太，琉璃瞥向後方一眼，跟颯太拉開距離說:
「那麽，下一位輪到說悄悄話的人，請上前。」
「輪流嗎！？」
難掩震驚的颯太身旁，一眨眼就排成隊伍。
這時，颯太等人正好來到即將成為工具放置場的樓梯旁，撞見了貼完壁紙收工的匠。
正把裝修工具搬下來的匠看到浩浩蕩蕩而來的謎樣集團，偏著頭表示納悶。
「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隻見先前排在隊伍最前麵的凜在颯太耳邊呢喃，颯太也附在耳邊迴應，很高興講到悄悄話的凜吃吃笑起來。
「你們感覺超惡劣的！」
盡管沒有惡意，但不知道原委的匠不僅被當麵密談還被笑，有點快要哭出來。
「啊，不是啦，我們不是在說匠學姐的壞話……」
「更重要的是，事情是這樣的……」
颯太製止正要辯護的凜，稍微猶豫以後，還是把心一橫，決定問一問可能是現在最了解冒險寮這棟建築物的人。
他擷取重點，如此這般說完後，匠皺起眉頭。
「地下通道？」
抬起下巴沉吟尋思的匠，看到茜和颯太當麵講悄悄話竊笑，心裏非常受傷，背對他們掩麵蹲下，經過茜解釋「學姐誤會了」之後，匠才重新振作起來，說:
「這麽說來……老子記得以前的設計圖上有。要看看嗎？」
性急的匠不等颯太迴應，就動手拆起樓梯下的地板。
圍觀的一行人之中，輪到惠過來跟颯太說悄悄話:
「在做什麽？」
「有點事……」
地板掀起的光景，在颯太心裏，與白日夢中的他們打開地板的畫麵重疊。
然而……
地板下隻有沙礫，白日夢的畫麵煙消霧散。
「看來埋起來了。」
這麽說的匠，仰望神情苦澀的颯太。
琉璃的眼睛發射細細的雷蛇光掃過匠的腳下。
「地層掃描結果，有一度被挖開又埋起來的痕跡。」
「被刻意埋起來的可能性有多高？」
已經深信其中必有陰謀的颯太這麽問道，琉璃的眼底閃爍著電子光。
「因為資料不足，隻能說機率為百分之五十。」
颯太隻是姑且問問而已，不以為忤地點頭迴應她的迴答。
匠不知道怎麽解讀兩人的對話，隻見她放下地板，站起來說:
「你想要地下通道嗎？」
「咦？對……如果方便的話。學姐有辦法挖嗎？」
「你、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為什麽要講兩遍呢？為什麽要講兩遍呢？颯太和琉璃如此心想。
「真、真拿你沒辦法！雖然跟你沒關係，是老子本來就打算蓋地下避難所，但是老子就順便挖吧，這跟你的要求一點關係也沒有。」
颯太知道，匠本來就想蓋遊泳池、電扶梯、蒸汽浴機和自家發電設施，問她為什麽想蓋地下避難所是很不識趣的疑問，所以他坦率地鞠躬道謝。
「謝謝你了，匠學姐。希望盡管你能以最優先的程序處理。」
「再、再說一遍！」
這真是太神奇了，匠居然拿出手機打算錄音。
「……謝謝你了，匠學姐。」
隻見匠把颯太半不情願地說出的話錄下來，『謝謝你了，匠學姐。』『謝謝你了，匠學姐。』重播了好幾次，羞怯一笑。
……但是，匠赫然發覺颯太等人盯著自己看，當場刷紅了臉。
「你、你的聲音好怪！……你的聲音好怪！因為你的聲音實在太奇怪，老子就錄下來了！……怎、怎樣啦，傷到你的心了嗎？傷害到……你……了嗎？」
「不，那倒沒有。我的聲音很奇怪嗎？」
颯太並不是受到打擊，隻是客觀地想知道答案而已，於是轉頭問背後的琉璃。
「我的聲音比你奇怪百分之一百二十一。」
『『居然不甘示弱！』』
對於琉璃帶著機械聲，說出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打圓場的發言，颯太和匠不知該做何反應。
xx
xx
總而言之，內在存在著奇妙的高昂感，仿佛原本封閉的未來稍微出現生機。
因為那麽做是冒險，雖然感覺值得挑戰——
然而，颯太已經隱約察覺，「下定決心挑戰」這個分歧旗標的難易度有多高……
颯太還是無法在床上入眠。
話雖如此，裹著棉被坐在房間角落的他，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是短短幾十分鍾就醒了。從背後被捅刀的惡夢、被推落電車月台的惡夢、宿舍起火陷入火海的惡夢……死亡旗標從黑暗深淵拖出不幸的無數詭異夢境，正一步步削弱著他的睡眠與精神。
「……！」
剛才，他就夢到在遊泳池和茜等人嬉戲的時候，被死亡旗標變成的長發女子從水底纏住他的腳而痛苦掙紮，再度被惡夢逼迴到現實。
……這時……
「「「「「「……」」」」」」
颯太跟彎身盯著自己看的茜等冒險寮全體住宿生對上眼。『嗚哇！』颯太嚇得要倒退，後腦勺就「碰！」的一聲狠狠撞上後方的牆壁。
「啊！啊！阿颯，要不要緊？」
菊乃慌忙抱住颯太的頭，輕柔他的後腦勺。
「我上次就有點想問了，為什麽颯太不睡床上呢？」
「沒錯。而且颯太同學還夢囈得很厲害。躺在床上睡不是比較好嗎？」
「難道你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樣睡的嗎！你是不是做惡夢了，阿颯？」
「啊，人家懂。人家可以理解唷。人家小時候也是這樣，一擔心會不會有人從床底下伸出手，就害怕得不敢睡床上唷。」
『『『『『(((小惠)))((惠))真可愛……』』』』』
看到惠有點害羞地一邊動來動去一邊這麽說，除了琉璃以外，所有人都抱持相同印象。
「既然颯太同學那麽害怕，果然還是大家一起在起居室打地鋪睡吧！像合宿一樣，那一定很有趣！」
「汝本來就很想那麽做哪……不不不，汝再怎麽說都是千金小姐，男女混房不好吧……」
「為什麽？」
「汝問我為什麽……汝……這當然是……如果颯太這個呆子趁睡著侵犯汝怎麽辦哪？」
「颯太同學不會做那種事。」
不知道為什麽，茜對颯太的信賴異常的高。應該說，茜基本上本來就是不懂得懷疑別人的千金小姐。
「男生都是禽獸！」
「小惠也是嗎？」
「…………」
「…………」
辯論起來的茜和菜波，一齊沉默地看向可愛地歪著頭表示『？』的惠。
「「小惠除外(哪)(吧)。」」
兩人的話稍微有出入。要達到像颯太和菜波那樣的默契似乎還得練上一陣子。
「颯太是禽獸！要是被那家夥侵犯……汝大概無所謂，但要是連凜學姐或菊乃或小惠都一並慘遭狼吻的話該怎麽辦哪！」
菜波當然完全無意跟颯太一起睡。
茜極其罕見地認真沉思了一陣子，然後迴答：
「…………菜波的國家不是一夫多妻製嗎？」
「不要把犯罪者送到別人的國家喵——！！」
茜大小姐被菜波公主的汪手捏扁臉頰。汪手(one hand)是英文「單手」的意思，不是狗的手。
「阿颯是好孩子，他不會那種事的，菜波。」
「就是唷。人家相信颯太同學唷。」
「嗯。畢竟颯太他……是個禁欲的家夥，甚至到了該稍稍縱欲才比較健康的地步。」
隻有凜一瞬間想起差點被颯太奪吻的事，但她判斷那都要怪她在颯太心靈脆弱的時候刺激他，結果最後還是忍不住袒護颯太。
「汝等到底有多高估颯太哪……」
因為颯太完全沒發言，於是菜波不經意垂眼看向坐著不動的颯太，眾人也跟著看過去。
「睡著了……」
「是因為有大家在，所以才放心了嗎？」
「好口愛的睡臉唷……」
「那麽，大家就牽著颯太同學的手陪他吧。」
「喂，不要擅自把本宮的手抓過去！」
「噓——會吵醒颯太同學。」
「……！」
菜波盡管一臉忍不住想怒吼的表情，最後還是保持沉默；菊乃等人覺得菜波真是好孩子，對她下了跟颯太同樣的評價。
……不過——
「唿哇！？這是某種神秘儀式嗎！？」
將颯太趕到房間角落、大家一起牽著手的怪異狀況，把從門外探看的深雪老師嚇壞了。
「……話說，為什麽我睡著的時候，大家會在我房間呢？」
竟然不小心就睡了幾個小時，而且事後還得知那段時間大家一直牽著他的手，出於害羞與慚愧鞠躬說『非常謝謝大家』的颯太，好一段時間都抬不起頭。
嚐過羞恥y後，颯太吃著時間不太正常的早餐，忽然在意起這件事，因而提問。這時茜迴答他：
「因為琉璃說颯太同學好像沒睡好……」
「於是姐姐有備無患地用了備份鑰匙喔？」
「之前發現的時候明明就已經沒收了吧！？」
「畢竟姐弟之間不應該有事情瞞著對方吧？」
「…………」
聽到姐姐理直氣壯地這麽說，颯太就幾乎被說服了，可以說他的頭腦構造已經屈服與姐姐的支配力了。
「那麽，姐姐也不應該有事瞞著弟弟哪。菊乃也把房間的鑰匙交出來如何？」
菊乃啞口無言。
接著她羞怯地說：
「早就放在阿颯的書桌抽屜裏麵了……」
「不要擅自放進去好嗎！？我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國內初次公開的情報讓颯太收到強烈打擊。
弟弟房間的東西，想來可以在姐姐打掃時任意拿進拿出。
那就是溺愛流姐姐的做法。真恐怖。
「不過琉璃真不是蓋的。颯太同學真的沒睡好。」
「我的感應器有時會感應到颯太先生的清醒程度定期下降，再者，腦波波形跟睡眠不足的人的資料有百分之九十四點三相符。」
跟琉璃擺著一張撲克臉，淡淡地且機械性地說道，這下颯太終於猜到最近一連串風波跟琉璃有很深的關係。
『對啊……難怪總覺得最近大家格外關心我，原來是琉璃幹的好事嗎……』
跟隻要開口就很容易敷衍過去的茜她們不一樣，對方要是做科學精密檢查搬出數據，連要反駁都很困難。
颯太察覺到，必須要讓琉璃停手，不再把他列為觀察對象才行。
「我有話跟你說。」
颯太設法甩掉了整天跟著他的茜等人，總算找到機會將琉璃帶出宿舍。他打算稍微走得遠一點，尋找沒有人的地方談論此事。
「是秘密輸入事項嗎？(y/n)」
「對……」
「衛星攝影機捕捉到這裏以西兩百一十一點二公尺，以北三十八點八公尺處有無人設施，要切換為導航模式到那裏去嗎？(y/n)」
「……拜托了。」
在琉璃引導下抵達的地方，是農林水產園藝社過去使用的溫室玫瑰園，如今已棄置不用。
西洋風格的圓筒形玻璃，假使有人走進也能馬上察覺，感覺更適合講秘密。
颯太在低矮的花壇邊緣坐下，與站的筆直挺挺
的琉璃對著看。
「……這句話我對茜也說過……雖然結果形同被駁迴，到我希望琉璃不要管我，也不要再提供我的資料給茜她們。」
對颯太這句話，琉璃瞬間導出正確答案。
「我是機械。我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幫上人類的忙。」
「你不需要幫我。隻要幫茜她們就行了。」
本來以為琉璃對人類唯命是從的颯太，聽到琉璃語帶模糊的迴答，忍不住皺起眉頭。
「隻要幫上颯太先生的忙，腦部掃描就會測出茜小姐等人的腦部分泌了幸福物質。那就是幫上茜小姐等人的忙。」
「…………」
簡單來說，她似乎不打算聽颯太的命令。
看颯太臭著臉，琉璃掃描他，經過演算處理導出他臭著臉的理由以後，發出幾乎聽不到她曾掃描的合成語音說：
「從每個人的行動模式計算出冒險寮群組的階序的結果，颯太先生位於最下層，因此係統的對人應付追求程序的優先順位，會將颯太先生排在最後處理。」
「你說什麽！？」
颯太早就隱約發覺這點，因此聽到靈魂客觀數值處理的結果時，他的叫聲其實不帶魄力。
「…………」
但，既然這樣，隻要脫離那個階序就好了——像這樣不正麵解決問題或許是因為他折騰過無數旗標的消極思考根深蒂固使然。
「……琉璃，你能保密嗎？」
「當然。取得個人機密資訊時，將保存在三重保護的揮發性記憶體中，萬一有人抵觸保護時，係統就會瞬間切斷該迴路的電源。另外，如果是撞見換衣服或洗澡等的情況，該部分不會留下資料。要換衣服嗎？(y/n)」
「話題怎麽會扯到換衣服！」
「判斷為n。」
「……既然你能夠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要我說也行。聽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甚至不配呆在那個什麽階序的底層。」
「我不會違背跟人類的約定。別看我這樣，我的嘴巴很堅固。」
「這樣啊……」
既然是機械，應該不會反複無常。颯太也點頭信賴她。
「因為嘴巴是鋼鐵製的。」
「…………」
不必要的耍冷搞笑動搖了信賴。
「剛才是重現了茜小姐的行動模式類推出來的舉動。茜小姐有百分之四十一的機率說出剛才的話……這是用與緩和場麵氣氛，營造優質聊天的係統解決方案。」
「…………」
琉璃秉持機器人特有的麵無表情迴答，颯太大大地喟了一口氣，並於依舊僵硬的氣氛中娓娓道來……話雖如此，內容基本上很簡潔。
「我就快死了。」
「死……意思是消滅嗎？」
「對。所以不需要理我。我很快就要消失了，所以正想盡可能地跟茜她們保持距離……」
說出口的同時，漸漸真實體認到那是事實，颯太的口氣緩緩地、確實地表現出一種病態的疲倦，就連他自己也感受到了。
『死……』
琉璃在處理器內，針對僅透過資料所知的『死』跑演算法。
『我的死是什麽？是機體損失嗎(y/n)。隻要有備份資料，就算軀體消失，還是能夠以新機體重新運作。那麽，是資料完全消失嗎？(y/n)。那相當於人類喪失記憶，隻要保持同型軀體與初始資料，就能夠以近乎相同狀態重新啟動。全軀體消失、全資料消失、製造工廠消失——滿足上述所有條件，我就算是迎接完全死亡狀態。』
琉璃優先於所有行程解析這個問題；由處於外界的颯太來看，琉璃仿佛是完全停止了動作。
『人恐懼那個狀態。恐懼。這是沒有感情的我所不知道的概念……』
琉璃一動也不動的狀態持續了數分鍾颯太耐心等待。
那是因為颯太一心以為琉璃在盤算跟他斷絕關係——他認定能夠下合理判斷的琉璃八成會選擇舍棄。
經過宛如靜止的片刻時光之後，琉璃走近颯太一步說:
「沒有辦法迴避死亡嗎？」
「……沒有。」
這麽斷言的颯太最清楚這點。
『我已經試過各種折旗的辦法，可疑的旗標全部都……』
「不對……」
隻有一件事。
他其實一直很掛心。
「公主騎士、魔法師、聖職者、忍者……」
菜波·knight·布列德費爾德公主。
魔法澤茜。
然後是忍者林琉璃。
雖然沒有聖職者，但他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
「……琉璃？」
隻見琉璃的眼眸閃燦，映出劇烈流竄的電子光輝。
喀鏘！ 喀鏘！ 喀鏘！在琉璃內部，同時響起某種開關打開的聲響與馬達全力運轉的聲音。
然後，琉璃本來就偏機械性的聲音，更加重了電子合成聲色。
「『公主騎士、魔法師、聖職者、忍者』第一旗標暗碼，輸入確定。開啟白帽駭客模式。直接連結伺服器。可以直接幹涉核心空間。」
就連琉璃本人都不曉得，那是與七德院的伺服器直接連結的瞬間。
構成她的程序被巨大的資料海吞沒了。
經過壓縮的龐大封印程序逐漸侵蝕她的軀體。
內部的振動聲到達頂點時，看著空中顫抖的琉璃雙眸，竟然滾下發亮的水珠，沿著臉頰滑落。
這下就連颯太都擔心是不是大事不妙，微微起身窺探琉璃的情況。
「唔、喂……琉璃……？」
颯太正要伸出手，卻看到琉璃將多餘的能量接地釋放，電流猛地四竄，這下子又嚇的把手縮迴去。
「…………」
「…………」
琉璃應聲跪地，頭和手無力垂地；颯太始終跟她保持一定距離觀察情況。就在他眼前，琉璃猛然抬起臉，整個人抖了一下。
隻見一度抬起臉的琉璃，以人類不可能辦到的動作與速度，由下而上畫弧般麵向颯太，直視他說:
「請問第一旗標暗號輸入者:判斷第一旗標暗碼輸入者想去世界的背麵要輸入訂正嗎？(y/n)」
她的語調變得比先前柔和……不如說是恢複成琉璃原本的機械口氣，颯太雖然稍感安心，卻也偏著頭納悶這句話的意思。
「這……背麵……？世界的背麵……？是指巴西嗎？」
颯太因為用常識思考的關係，做了很蠢的答複。
表情嚴肅的琉璃，讓主係統全力運作，在判斷過要搭腔還是忽略以後說道:
「……高舉王旗的四名勇者開啟的第一道門，其通往世界的背麵，毀去王旗之中的吊旗之人在那裏等待……從資料庫輸出以上資料。」
結果她選擇忽略了。
但，這句話讓颯太無法忽略。
「等一下……！你說毀去吊旗之人！」
「那或許是某種比喻或隱語，因為更詳細的資訊群集不存在，所以無法迴答。要變更搜尋詞匯嗎？(y/n)」
颯太感覺到心跳的聲音變得快、更為激烈。
『毀去吊旗……也就是能消除死亡旗標的意思
嗎……？所以那封信才要我去找什麽騎士……不對，可是，是誰為了什麽目的那麽做……？』
沉思的颯太不是沒有頭緒，隻有一個人……就隻有一個人有這個可能。隻不過，如果那個人真實存在，就表示那場連夢還是現實都不曉得的事件恐怕是真實存在的。
「……名叫櫻的少女跟那有關係嗎？」
「找到接近輸入詞匯的相符資料的痕跡進入追蹤語音等級a＋＋的安全碼。要輸入安全碼嗎？(y/n)」
「不……」
很遺憾他並沒有那種驗證碼……但是——
「痕跡……是嗎？」
那已經足以讓颯太確信櫻確實存在。
「琉璃，還有其他資料嗎！？湊齊騎士等人打開的門在哪裏！」
「……查到可閱覽的群集。要透射立體影像嗎？(y/n)」
「拜托你了。」
「輸入y。實行全像投影程序。」
沉默地點頭的颯太，一邊迴想夢中的話語，一邊在心裏喃喃自語:
『世界的背麵……世界的真理就在那裏……意思是這樣嗎，櫻？』
想不到……
琉璃的眼眸放映的立體影像發出驚人的閃光，颯太的意識被吞沒進去了……
………………
…………
……
颯太站在冒險寮前。
隻不過，那是非常非常古老的木造冒險寮……接近颯太最初造訪時的腐朽狀態。
異狀不隻這樣。剛才明明身處白天之中，等到發覺時，周圍已經籠罩在夜晚的黑暗下。
「怎麽了，颯太？」
「咦……？」
對他說話的人，是菜波。
而且，眼前的菜波穿著類似洋裝的暴露服裝，加上從胸口覆蓋至腰際的銀色盔甲，宛如過膝襪般從腳尖包到裙子略下方的足部護具也散發銀色光輝，腰際的短劍與手持的盾牌亦同樣是銀色金屬製。
見菜波的模樣，就算是颯太以外的人也會發覺到那是騎士的裝束吧。
「沒事。隻是感覺到有些異動的動靜。」
颯太吃驚的是，自己無視於自己的意誌說話了。
不光是這樣，身體也擅自動起來，跟在菜波後麵走去。
簡直就像是進入了別人的身體。
「拜托汝了，颯太。汝再怎麽說都是王旗哪。」
『王旗……』在內心喃喃自語的颯太眼前，除了打扮成騎士的菜波以外還有三個人。
樣式簡單的白色女用襯衫與黑色迷你裙上披著深藍色鬥篷，戴著深藍色寬邊尖頂帽，帽頂有點塌塌的……是魔法師裝束的茜。
穿著無袖短和服，背上背著小太刀……是忍者裝扮的琉璃。
穿著像修女的嬌小少女披肩的兜帽戴得很低，看不出是誰。
『這家夥就是聖職者……嗎？』
颯太雖然想要探頭看少女的臉，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把鐵絲插進門鑰匙孔的琉璃站起來。
「……鎖打開了。要進入嗎？(y/n)」
「那當然。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哪。」
菜波率先邁步前進，颯太不聽使喚的身體過去，茜等人也跟上來。
『要去哪裏……？』
仿佛要迴答颯太的疑問般，不久菜波掀開一樓樓梯下的地板。
『這裏可以通往地底……？』
隻見地板下有豎坑，邊緣搭著梯子。
菜波取出提燈點火，在交給颯太以後，率先爬下梯子。
就著燈光往下爬了約五公尺後，他們抵達一處橫坑。
橫坑和豎坑一樣都是人工開鑿而成，以開鑿的岩石補強壁麵和天花板，大小約容兩人並排行走。
所有人下到橫坑後，取出的並非地圖，而是寫著移動路徑的羊皮紙在無數岔路與彎道形成迷宮的橫坑中前進。
等到漸漸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的時候，跟岩壁迷宮不相稱的西式皮雕門映入眼簾。
「說是房門……不如說是門扉哪。」
「不會錯的。這就是稱為第一道門的東西。」
琉璃肯定地迴答菜波的疑問。
「那麽，就走吧。」
菜波把手伸向門，所有人點頭。
嘰……伴隨著軋然聲響打開的門後……
在那裏，少女與少年玩著類似西洋棋的遊戲。
少年與少女……這是櫻和颯太相互對峙的地點，颯太當然有印象。
『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
冷不防一陣轟然振動，搖晃了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的船體憑空竄出的火焰逐漸包圍船內。
『和櫻對戰的颯太』離開房間，逃離火焰，而颯太看著逐漸他遠去的背影，發覺先前隱約感覺到不對勁的原因。
『……死亡旗標還沒有豎起？』
那同時又勾起了另一個疑問。
『那說起來，為什麽我的頭上會豎起這麽強大的死亡旗標？』
不管他努力迴想多少次，他的記憶都與沉入大海的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一同沉眠在海底。
『意思是，死亡旗標豎起的原因就在與這起船難，隻要能化解原因，死亡旗標就會消失嗎……？那也就是在第一道門後的東西嗎……而且……或許也能解開姐姐從我以外的人的記憶或記錄徹底消失的謎。還有她的下落……』
這時發生一陣特別大的振動，眼前的光景即將從颯太的意識消失。又或許是颯太的意識即將從這個地方消失了。
『什麽……還沒……我還還沒弄懂半件事……這艘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一下……別消失……！』
在颯太伸出指尖前方，普雷米安·安比利爾號逐漸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愈來愈白……愈來愈白……
………………
…………
……
「！」
颯太拚命集中精神，拉迴意識時——眼前出現了琉璃，她正在察看颯太的臉色。
他伸出顫抖的手用力抓住琉璃的肩膀。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我穿越到哪裏去了！那間像舊冒險寮的建築物，到底是……！」
「颯太先生人在這裏，直接進入了立體影像視覺感知狀態。影像放映沒有沒有問題，觀看影像的颯太先生的覺醒程度也是一般值。還有其他疑問嗎？(y/n)」
「……剛剛是白日夢一場……是這個意思嗎？」
「我無法理解您想表達的意思。要追加資訊群集，繼續問答嗎？(y/n)」
「……你剛才播了什麽？」
「要重播嗎？(y/n)」
颯太點頭再看了一次影片，但影片隻到裝扮成騎士的菜波等人在冒險寮的地底打開門的部分而已。
「……這段影片是什麽？」
「最後更新日期是昭和十三年。記錄者是忍者林琉璃。」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嗎……等一下，琉璃，你那麽久以前就在了嗎……你是怎麽運作的……？」
麵對若無其事淡淡敘述的琉璃
，颯太有些啞口無言地這麽問她。
「不，我是從兩個月前剛開始測試運作的製造編號0001。」
「那麽剛才的記錄者是……？」
「判斷是同名同姓的別人。我的演算法以百分之九十七點三三的機率判斷為最合理解。」
颯太不得不啞口無言，但不管怎樣，世上隱藏著某種難以理解的秘密，而那是讓他活下去的唯一線索。
既然如此，就從手上的資訊之中，可能查明的部分問起。
「既然我追問你也不知道就算了。那麽，高中部有沒有人的姓氏或名字是聖職者的意思？」
「搜尋旗穀學園高中部全關係者名冊……符合者為零。」
既然四人之中自然而然就湊齊了三人，那麽剩下的一人想必也能輕鬆找到，但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看來需要從別的方向找起……是嗎？暫時不管這件事，先找門吧。」
「…………」
琉璃用主攝影捕捉思索的颯太側臉，她的各種感應器感覺到他的異狀。
「颯太先生的精神等級上升。茜小姐等人的感情值預測將會修正＋12~＋18。」
琉璃的分析讓颯太展露苦笑。
到了這個地步，本來因為因為恐懼死亡而產生裂痕、即將滑落地獄深淵的心，勉強把持住了……但是，颯太知道這一線希望同時也是雙麵刃。
因為他已經刻骨銘心感受到，萬一希望褪色時，等待他的將會先前無法比擬的無底絕望。
所以，他馬上就不再盲目相信即將出現的一線曙光，浮現一如往常的自嘲笑容，輕聲歎氣。
畢竟本來就不見得能順利折斷死亡旗標。不對，以失敗為前提，做好心理準備行動比較好，颯太如此斷定。
就算到了這個地步，名為旗立颯太的少年依然是消極思考的生物，這點不會動搖。
「颯太先生的精神等級稍微下降了。茜等人的感情值上升預測更新為＋5~+12。」
「……我說過不必管我吧。不對，等一下。雖然不需要管我……但是我需要琉璃。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嘰……！琉璃眼眸的主攝影機的變焦機能故障的馬達聲響起。
「需要……需要，我……」
琉璃稍微斷句，語氣更加機械性地複述颯太的話，仿佛要一個字一個字上鎖烙印在記錄區一樣。
琉璃把颯太點頭的影片，保存在儲存媒體的不可侵領域。
「對了。既然叫第一旗標，想必還有第二、第三吧。屆時我應該會需要琉璃提供資訊。」
突然間……至今不脫造物領域的琉璃的氛圍，好像變得更為接近人類了。
「……我明白了，從我開始測試運作至今1512小時，容許我存在的人很多，但需要我的人——旗立颯太，你是第一個。」
「……唔！」
琉璃頭上冷不防豎起、16x16點陣圖友情旗標，颯太雖然很想折斷，卻又考慮到拉攏琉璃成為夥伴才是上策，因此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信帶來了這些效應——
至今始終麵無表情的琉璃，嘴角上揚了。
「包在我身上。我忍者林琉璃，將尊颯太同學為王之禦旗，發揮百分之九十九的功率為你效力。」
「……謝謝。」
剩下的百分之四要做什麽呢……？雖然颯太不是沒有這樣的疑問，但總之還是點頭了。
「不過，原來琉璃也會笑啊。我第一次看到琉璃的笑容。」
「……我，剛剛，笑了……嗎？」
「原來你沒有自覺嗎……這……」
「記錄剛才的運作資料，待測出類似數值時進行驗證。」
在兩人困惑地相視時，颯太心想:
『不曉得琉璃的旗標是從哪來的……因為她是機械人嗎……？或許是因為沒有感情起伏的關係，不容易出現旗標的征兆。總覺得這家夥好像會不小心豎起奇怪的旗標，真恐怖啊……』
要是菜波在場，大概會吐槽『汝才恐怖哪』……
得到一線光明的颯太，與有如此忠心的隨從般跟在後麵的琉璃迴到冒險寮；茜眼尖地發現兩人，問道:
「啊！是颯太同學和琉璃！你們去哪了？做了什麽？」
「颯太先生說他需要我。」
「咦！？那是什麽意思！？颯太同學從來沒對我說過那種話！！」
「…………」
領悟到就快愈描愈黑的颯太想要逃離現場，但是茜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阻斷他的退路。
「我呢？請問！颯太同學需要我嗎！？」
「沒問題。颯太先生對茜小姐與菜波小姐的需要度，是我的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是這樣嗎！？」
琉璃插嘴，這讓茜扯了颯太的衣服。
颯太思考一瞬間，發現琉璃指名那兩個人的意思……是指公主騎士與魔法師是必要的人材，於是歎著氣苦笑。
「我百分之兩百需要你們，」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颯太的話，茜發出了宛如從胸口深處響起、好似高頻波的歡喜之聲，仿佛快要升天般與興奮得渾身顫抖。
「是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都無所謂吧……」
徹底要求精密的琉璃，弄得颯太嘴角抽動。
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在看而轉頭望去，隻見菜波等人從玄關隔壁的食堂稍微探出頭來。
他們正是臉紅不知所措的菜波、臉上寫著「哎呀哎呀」的菊乃、羨慕不已的凜和惠，四人分別跟颯太對上眼的瞬間，宛如潰決般向颯太各自主張。
「隻隻隻、隻有茜就夠了吧！為什麽連本宮都卷進去！什麽百分之兩百哪？」
「是百分之兩百一十六點一。」
「都無所謂啦！」
徹底要求精密的琉璃，惹得菜波發飆。
順便一提，在茜看來，氣的快哭出來地罵「颯太笨蛋笨蛋」的菜波，從某種角度看也像是喜悅的表現。(※注:這是茜的主觀視角。)
「居然會對女生說『我需要你』，原來阿颯變得這麽有氣概了……姐姐有點感動……」
姐姐為弟弟的成長而感動得眼眶含淚。凜搖了搖這位姐姐——菊乃的肩膀，要她清醒過來。
「你在說什麽，阿菊！颯太就沒對我這麽說啊！」
「對了，阿颯也沒對姐姐這麽說！等一下，阿颯，這是怎麽迴事！」
就某種意義來說，兩人都還神智不清。
「人的關係並不是隻有需要不需要而已吧。」
「「！」」
聽到颯太喃喃自語說出的話語，凜和菊乃如夢初醒。
「就、就是說呀，阿颯！」
「我、我和颯太的死黨關係，超越了需要不需要的境界，是這個意思嗎？是這個意思嗎？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這個嘛……就是那樣……吧。」
兩個肩膀分別被菊乃和凜一把抓住，不敵兩人氣勢的颯太點頭。
另外，凜頭上又豎起新的攻略完成旗標。
「咦
……這就表示，我和菜波雖然被認定為需要，在颯太同學心中卻並不怎麽重要嗎？」
因為先前受到需要而發現自己根本不受需要，讓茜轉眼間沮喪起來。這句話好饒舌。
漸漸覺得不管說什麽都會有人不滿意的颯太，開始埋怨勝利旗標的條件太難達成。
這時，始終保持沉默的惠走上前說:
「人、人家覺得……颯太同學現在應該很頭痛，希望大家差不多可以放過他了。人家覺得一定隻是颯太同學很笨拙，沒辦法清楚表達而已，其實他是非常重視大家的唷。」
「「「「「……」」」」」
惠雙手在胸前握拳，拚了命可愛地主張，眾人沉默地凝視他。
「所以……就是……」
眼前惠在眾人注視下愈來愈小聲，茜上前握緊惠的雙手，這讓惠嚇了一跳。
「小惠是好孩子！」
「嗯，惠說的沒錯。我太沒度量了，我要猛烈反省。所謂『※懺悔著的背後有著美麗的極光』。」(譯注:日本詩人秋原朔太郎的名句。)
溫柔與互相理解的心飽和到滿出來的冒險寮住宿生根本不需擔心，轉眼間就往正麵方向解決問題。
對自己欠缺的美德感到可貴而浮現微笑的颯太，與琉璃眼神交流。
琉璃花了零點六秒將颯太的目標優先順位至第兩百六十五名，從第四名開始付諸行動。
她從背後掀起茜的裙子。
「呀啊啊啊！你、你做什麽，琉璃！？」
「實行颯太先生潛在欲望第四名。」
但颯太站在茜正麵，從他的位置根本看不見臀部那邊的裙底風光。
「是、是颯太同學想看嗎……那、那就沒辦法了……」
「居然這樣就算了！？還有，第四名是怎樣！？不要搞這種不上不下的排名！」
颯太大範圍吐槽茜與琉璃，凜帶著親昵舉動意味地用拳頭碰了颯太一下。
「颯太小時候也常常掀裙子啊。不管到幾歲都還是小孩子，真拿他沒辦法。」
「對了，姐姐也被掀過好幾次呢。好懷念喔。」
不同於年長組的寬大為懷，菜波用看到髒東西的眼神看著颯太退到後麵。
躺著也中槍的颯太蹣跚地步過走廊。
琉璃如影隨形般跟上去，對他耳語:
「潛在欲望第一名，去看地下通道對吧。」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還要實行第四名的行動！」
颯太再度吐槽了琉璃額※1/f波動電腦思考實行係統。(譯注：能量與頻率成反比的波動。據說會讓人感到舒適和諧。)
兩人不停向前走的同時，琉璃附在颯太耳邊迴應:
「是這樣的，他們在地下通道選擇的路徑相當沒有效率，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我從影片製作地圖解析過了。」
「？」
「他們疑似依循特定路線前進，該路線的形狀，跟我的資料庫上稱為『所羅門的大鑰匙』的魔導數抄本上記錄的某個魔法陣，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二點四。」
「漸漸帶有神秘學色彩了啊……」
琉璃展露了跟人形機器人的資料庫最不相稱的軟知識，颯太不禁苦笑。
話說，至今兩人之所以交頭接耳地悄悄討論，是顧慮到在一段距離外說著『感情真好。好好喔、好好喔。』『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呢』興致勃勃地跟過來的茜等人。
其中顯得特別羨慕的人是凜。
「我也想跟颯太說悄悄話……」
少女們的視線集中在喃喃自語的凜。
「沒、沒有啦，我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雖然凜很心慌，不過這裏當然沒有人會取笑她。
「我、我懂！那樣很棒呢！」
「說悄悄話就像是感情很要好的證明唷。」
「姐姐有跟阿颯說過悄悄話唷，嘻嘿嘿~」
不同於刻意裝作沒有聽到的颯太，琉璃瞥向後方一眼，跟颯太拉開距離說:
「那麽，下一位輪到說悄悄話的人，請上前。」
「輪流嗎！？」
難掩震驚的颯太身旁，一眨眼就排成隊伍。
這時，颯太等人正好來到即將成為工具放置場的樓梯旁，撞見了貼完壁紙收工的匠。
正把裝修工具搬下來的匠看到浩浩蕩蕩而來的謎樣集團，偏著頭表示納悶。
「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隻見先前排在隊伍最前麵的凜在颯太耳邊呢喃，颯太也附在耳邊迴應，很高興講到悄悄話的凜吃吃笑起來。
「你們感覺超惡劣的！」
盡管沒有惡意，但不知道原委的匠不僅被當麵密談還被笑，有點快要哭出來。
「啊，不是啦，我們不是在說匠學姐的壞話……」
「更重要的是，事情是這樣的……」
颯太製止正要辯護的凜，稍微猶豫以後，還是把心一橫，決定問一問可能是現在最了解冒險寮這棟建築物的人。
他擷取重點，如此這般說完後，匠皺起眉頭。
「地下通道？」
抬起下巴沉吟尋思的匠，看到茜和颯太當麵講悄悄話竊笑，心裏非常受傷，背對他們掩麵蹲下，經過茜解釋「學姐誤會了」之後，匠才重新振作起來，說:
「這麽說來……老子記得以前的設計圖上有。要看看嗎？」
性急的匠不等颯太迴應，就動手拆起樓梯下的地板。
圍觀的一行人之中，輪到惠過來跟颯太說悄悄話:
「在做什麽？」
「有點事……」
地板掀起的光景，在颯太心裏，與白日夢中的他們打開地板的畫麵重疊。
然而……
地板下隻有沙礫，白日夢的畫麵煙消霧散。
「看來埋起來了。」
這麽說的匠，仰望神情苦澀的颯太。
琉璃的眼睛發射細細的雷蛇光掃過匠的腳下。
「地層掃描結果，有一度被挖開又埋起來的痕跡。」
「被刻意埋起來的可能性有多高？」
已經深信其中必有陰謀的颯太這麽問道，琉璃的眼底閃爍著電子光。
「因為資料不足，隻能說機率為百分之五十。」
颯太隻是姑且問問而已，不以為忤地點頭迴應她的迴答。
匠不知道怎麽解讀兩人的對話，隻見她放下地板，站起來說:
「你想要地下通道嗎？」
「咦？對……如果方便的話。學姐有辦法挖嗎？」
「你、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為什麽要講兩遍呢？為什麽要講兩遍呢？颯太和琉璃如此心想。
「真、真拿你沒辦法！雖然跟你沒關係，是老子本來就打算蓋地下避難所，但是老子就順便挖吧，這跟你的要求一點關係也沒有。」
颯太知道，匠本來就想蓋遊泳池、電扶梯、蒸汽浴機和自家發電設施，問她為什麽想蓋地下避難所是很不識趣的疑問，所以他坦率地鞠躬道謝。
「謝謝你了，匠學姐。希望盡管你能以最優先的程序處理。」
「再、再說一遍！」
這真是太神奇了，匠居然拿出手機打算錄音。
「……謝謝你了，匠學姐。」
隻見匠把颯太半不情願地說出的話錄下來，『謝謝你了，匠學姐。』『謝謝你了，匠學姐。』重播了好幾次，羞怯一笑。
……但是，匠赫然發覺颯太等人盯著自己看，當場刷紅了臉。
「你、你的聲音好怪！……你的聲音好怪！因為你的聲音實在太奇怪，老子就錄下來了！……怎、怎樣啦，傷到你的心了嗎？傷害到……你……了嗎？」
「不，那倒沒有。我的聲音很奇怪嗎？」
颯太並不是受到打擊，隻是客觀地想知道答案而已，於是轉頭問背後的琉璃。
「我的聲音比你奇怪百分之一百二十一。」
『『居然不甘示弱！』』
對於琉璃帶著機械聲，說出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打圓場的發言，颯太和匠不知該做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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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內在存在著奇妙的高昂感，仿佛原本封閉的未來稍微出現生機。
因為那麽做是冒險，雖然感覺值得挑戰——
然而，颯太已經隱約察覺，「下定決心挑戰」這個分歧旗標的難易度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