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峰、颯峰,你振作點……!」


    昌浩大驚失色,颯峰有氣無力地迴他說:


    「你是陰陽師……不要為這點事……大驚小怪……」


    颯峰用雙手撐起身體,慢慢地爬起來。布滿裂痕的麵具發出聲響,裂成兩半掉下來,露出了黑白顏色與人類相反的眼睛,血從額頭流下來。


    「異教法術怎麽樣了……疾風大人怎麽樣了……」


    看著這種時候還先想到疾風的颯峰,昌浩不由得怒吼:


    「笨蛋!你為什麽替我擋……!」


    搖搖晃晃站起來的颯峰,開始不停地咳嗽。咳到發出喀的嘔吐聲,血從掩住嘴的手指淌下來。


    每唿吸一次,從未有過的痛楚就會貫穿胸口,可見傷勢不輕。


    昌浩站起來,攙扶步履蹣跚的颯峰。


    「麻……煩……你了……」扶著人類肩膀站穩腳步的天狗,瞪著異教法師說:「我知道……這股……力量。」


    「颯峰?」


    把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還不停咳嗽的颯峰又接著說:


    「那是我伯父的……」


    昌浩的心狂跳起來。


    聽說很久以前,愛宕天狗們總動員討伐淪為天狗的異教法師。當時,伊吹失去了一隻手臂。


    他轉頭望向異教法師。


    以驚人速度不斷改變外貌的異教法師,隻有背上的翅膀沒改變,依舊是羽毛幾乎掉光的悲慘模樣。


    昌浩吞下一口唾液。


    「天狗的……翅膀……」


    好大的翅膀。又大又勇猛的黑色翅膀,跟異教法師的體格一點都不相配。


    酷似獨臂天狗伊吹的翅膀。


    悲痛的感覺湧上心頭,昌浩沉著臉說:


    「你把伊吹的……手臂……」


    異教法師嗤嗤獰笑。


    貪圖天狗力量的異教法師,為了取得更強大的力量,不惜付出生命,奪走天狗的強壯手臂,吃下了肚子。


    這樣還不滿足,又把林林總總的妖怪都納入體內延續生命,不斷累積汙濁的邪惡力量與超乎尋常的強大力量。


    「我要……毀滅……愛宕的所有天狗!」


    肉片從異教法師低吼的喉嚨掉下來。響起了咯咯聲響,是異教法師在笑,但喉嚨已經破損,發不出聲音來。


    那樣子連怨靈都稱不上,變成隻是被執迷與欲望附身的可怕異形,既不是異教法師也不是天狗。


    颯峰緩緩抬起頭,怒視著異教法師。


    「你要……毀滅所有天狗?」


    隻因為這樣,就對最脆弱的雛鳥下了毒手?給雛鳥無盡的折磨,把愛宕的天狗們推入悲傷與絕望的深淵,打算等淩虐到滿意後,再奪走雛鳥的生命。


    颯峰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著。


    「我絕……不放過……你這個邪魔外道!」


    颯峰放開昌浩的肩膀,踏出步伐,但還是站不穩,搖搖欲墜。昌浩在它倒下前撐住它,結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氣喘籲籲的昌浩,幸好有颯峰替他擋住了衝擊,但也不是毫發無傷。


    連身體的傷勢都會消耗靈力,反彈迴來的詛咒就更不用說了。


    詛咒如同雙麵刃。根據因果報應,不管什麽詛咒,都會產生反作用力。


    昌浩原本打算讓反作用力彈迴到人偶身上,沒想到異教法師的力量這麽強大。如果早知道他取得了獨臂大天狗伊吹的力量,昌浩會再想其他辦法。


    但是,詛咒的確侵蝕著異教法師逐漸崩潰瓦解的身體。他現在的形體可能隻是因為納入了太多的怪物,靠怨念支撐住而已。


    昌浩把颯峰扶到一旁躺下,再按住膝蓋猛力站起來。


    身體好久沒有這麽沉重的感覺,也真的好久沒有這種疼痛、靈力撐到極限的感覺了。


    這麽緊張的時刻,昌浩卻差點噗哧笑出聲來。


    「沒錯,真的好疲憊……」


    痛得緊皺眉頭的昌浩,從懷裏抽出了護身符。


    當他的視線與異教法師對麵的朱雀交會時,淡金色的眼睛給了迴應。


    昌浩蹬地躍起。


    「嗡阿比拉嗚坎、夏拉庫坦!」


    他注入念力,拋出符咒。


    「縛鬼伏斜、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拋出的符咒變成光芒閃爍的猛禽,貫穿異教法師的胸口,伴隨著閃光爆裂四射。


    異教法師的垂死慘叫聲響徹雲霄。


    朱雀的鬥氣迸射出來。


    接近橙色的火焰緊貼著地表竄燒,纏住異教法師,瞬間蔓延,遍布全身。


    神將的大劍轉眼縮短了距離,將異教法師的身體一劍砍成兩截。


    四散的火焰擴大了延燒範圍,無數的火花躍動,點綴著黃昏的天空。


    昌浩結過手印的神咒破風而去。


    「萬魔拱服——!」


    還在附近蠢蠢欲動的斑駁漩渦,全被火焰吞噬散去了。


    飄舞從大樹上看著昌浩收伏異教法師。


    沒多久,昌浩確定妖氣已經完全消失,全身癱軟地坐下來後,飄舞就轉身返迴了異境之鄉。


    ◇  ◇  ◇


    冬天的黃昏來得比較早。


    抱著布包的藤原敏次,急匆匆地走在京城的大路上。


    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結束工作,之後又忙著做私事,所以完成時,月亮都高掛在天上了。


    「要快點趕去……」


    他邊焦躁地嘟囔著,邊從拐角彎過去。


    沒有雲遮擋的月光清楚照出了前方的身影。


    往前走的敏次,看出那是安倍成親。


    「成親大人!」


    成親舉起一隻手,招唿驚訝的敏次。


    「喲,你現在才離開陰陽寮?」


    「是的,正要去拜訪行成大人……成親大人要迴家了嗎?」


    行成大人府邸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敏次猜想,成親應該是已經去過,正要迴家。


    看到成親點頭,敏次有點緊張地問:


    「那麽,成親大人,小姐和公子怎麽樣了?」


    成親眨眨眼笑著說:


    「比今天早上好多了。大概是藥師的藥起了作用,公子慢慢退燒了。」


    「是嗎……」


    敏次放心地鬆了一口氣,表情卻有點複雜。


    「怎麽了?」


    成親訝異地問,敏次慌忙展露笑容,掩飾剛才的失態。


    「啊,沒事……我想多少會有點用處,所以收集了靈驗的神水、護符帶過來,可是聽您這麽說,應該是用不上了……」


    原來他小心翼翼抱在懷裏的布包,裏麵是裝著那些東西。


    對方如果是大人,可以把祭拜過神明後撤下的神酒直接拿給對方喝。三歲的小孩不行,所以他特地準備了神水來替代神酒。


    「這是從賢所要來的神水吧?」


    賢所是皇宮裏的祭殿,祭祀三種神器之一的八咫鏡。每天都會供奉祭品,直到天黑才撤走。


    凡是用來祭拜神器的東西,都有神的庇護。


    「你居然拿得到。」


    成親真的很驚訝。敏次惶恐地說:


    「是有個宮女無意間知道這件事,替我準備的,她說她很樂意為行成大人的孩子這麽做……」


    光從這件事,就可以知道藤原行成這個男人多麽得人緣。幾年前他失去嫡長子時,差點悲傷得出家當和尚,大家都還記憶猶新。


    誰也不想再看到他那麽憔悴的模樣。


    不過,將他視為政敵的貴族們或許很希望再看到那樣的他吧!


    在宮中,除了人之外,還有很多妖怪,以及披著人皮的妖魔。成親暗自期許,在那些人當中,至少行成可以抱持理想繼續從政。


    「那麽,成親大人請慢走。」


    「嗯,你也是。還有,盡可能早點迴家,好好休息。」


    「謝謝您的關心,再見。」


    敏次行個禮,立刻向前奔馳。想到小公子,他就心急如焚。


    目送他背影離去的成親也轉身迴家。今天再不早點迴家,太座大人一定會鬧脾氣。迴家後還得費盡唇舌討她歡心,不然又會被孩子們埋怨。


    三個孩子的臉一一浮現眼前。


    成親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張開眼睛就看到金色月亮。


    颯峰眨了眨眼睛。不對,它以為是月亮,其實是反射月光的金色頭發。


    那是十二神將的天一。


    夜幕低垂的天空,已經出現了月亮和星星。


    「有沒有哪裏痛?」


    「沒有……」


    颯峰滿臉訝異,不知道微笑的神將為什麽這麽問。


    「那就好。不用擔心了。」


    後麵那句不是對颯峰說的。往她說話的地方望去,看到了伸直雙腳靠在樹幹上的昌浩。朱雀合抱雙臂,盤坐在昌浩旁邊,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可怕。


    颯峰感覺到他視線中非比尋常的殺氣,不寒而栗。


    「我到底是……」


    它慌忙爬起來


    環視周遭。


    在森林一角被挖出一個大洞的地方,還殘留著前幾天激戰後的餘韻。


    「颯峰,都結束了。」


    昌浩笑著說,那張臉看起來很疲憊,卻很滿足。


    颯峰在腦中做了整理,赫然想起剛才的事,怒視著昌浩說:


    「你竟然解除了替身的法術!」


    颯峰氣勢洶洶地逼向前,一副要揪住昌浩的樣子。朱雀默默站起來,按住了它。


    「放開我!還不快放!」


    「怎麽辦?」


    朱雀征詢昌浩的意見,昌浩苦笑著說:


    「可以的話,先這樣按住它吧,我真的有點累了。」


    然後昌浩喘口氣,說服颯峰坐下來。


    「為了殲滅異教法師,我不得不那麽做,但還是很抱歉。」


    昌浩很有誠意地道了歉,颯峰還是不接受。


    「我才不相信!異教法師怎麽樣了?飄舞在哪裏?迴答我!」


    它擔心不見蹤影的同胞。


    朱雀迴答齜牙咧嘴的天狗說:


    「飄舞看到異教法師被殲滅,就轉身離開了,應該是迴去愛宕了。」


    「那替身呢?疾風大人呢?」


    颯峰連連逼問,昌浩看它那麽兇,用眼神向天一求救。


    天一笑盈盈地說:


    「有我在,解除法術時,異教法術就不會迴到疾風大人身上,不用擔心。」


    「什麽意思?」


    颯峰還是無法理解,按住它的朱雀用可怕的聲音陰沉地告訴它:


    「這位天貴就待在很靠近愛宕鄉的地方,她已經做好準備,萬一異教法術迴到疾風身上,就由她承受所有的一切。」


    天狗轉頭看著神將。


    「什麽……?」


    昌浩看颯峰還是滿頭霧水,一臉困惑的樣子,就親自向它說明。


    十二神將的天一會移身法術,可以承接他人的病痛、傷勢或詛咒,再加以淨化。使用這種法術,會對天一的身體造成無法想象的負擔,但是她從來沒有擺過臭臉,總是欣然完成任務。


    這次異教法術還沒迴到疾風身上,事情就解決了,所以朱雀隻有那麽一點點的、大大的、非常的不開心,但還不到大開殺戒的程度。


    原本天一也說要承接颯峰的傷勢,可是朱雀的眼神實在太嚇人,隻能靠靈力已經消耗到極限的昌浩,拚命施行痊愈的咒術與法術。


    幸好天狗的生命力夠強,把斷裂插入肺部的骨頭拔出來,放迴原來位置,施行痊愈的法術後,骨頭就漸漸接合,皮膚也長出來了,隻剩下淡淡的傷痕。


    有昌浩的法術從旁協助,複元的速度特別快。不過,天狗本來就有強韌的生命力,所以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會比一般人恢複得快。


    因為長壽,所以身體必須夠強壯吧?看著颯峰,昌浩不由得這麽想。


    記憶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颯峰,陷入了沉思中。


    「……」


    大腦逐漸清醒,終於想起發生了什麽事。


    對了,為了阻止昌浩解除替身的法術,自己使出了全力迎擊。它拚命閃躲直撲而來的無數法術,試圖保住替身。然而,力有未逮,雛鳥被昌浩變迴原來的替身模樣,異教法術卷起了漩渦——


    光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真的嗎……」


    聽到颯峰嘶啞的聲音,昌浩眯起了眼睛。


    颯峰甩開朱雀的手,逼向昌浩。


    「真的嗎?你真的殲滅了異教法師嗎?疾風大人和那個人類的孩子都獲救了嗎?」


    揪著昌浩的衣襟像連珠炮般逼問的颯峰,被神將從背後伸過來的手抓住,用力拉開了。


    昌浩被勒得不停咳嗽,淚眼汪汪地迴答:


    「嗯,沒事了。剛才我請朱雀迴去看過,實經公子退燒了,斑疹也慢慢變淡了。」


    颯峰的白色眼眸震蕩著。


    「那麽……」


    天狗的麵具在它衝到昌浩前麵擋住咒力時碎裂了。現在,人類與神將都看到了它的真麵目。


    它卻一點也不介意,滿腦子都隻想著疾風的安危。


    「疾風應該也複元了。我進不去愛宕異境,所以沒辦法確認……」


    上次穿越濃霧,強行進入愛宕鄉,幾乎耗盡了體力。昌浩可不想再經曆那樣的痛苦,他暗自下定決心,下次再發生非去不可的事件時,一定要先取得總領天狗的同意,受邀後再進入愛宕鄉。


    昌浩直視著颯峰的白色雙眸,以正經八百的口吻說:


    「愛宕天狗族的下任總領護衛颯峰,我陰陽師已經履行了承諾,殲滅了異教法師,解除了異教法術,救迴了下任總領。」


    「——」


    颯峰緘默不語。


    雖是被異教法師脅迫,然而昌浩看似突然背叛的行為,還是很難讓颯峰諒解。但是,他的心從來沒撒過謊。


    他不能說出真相,但也沒有欺騙颯峰。


    同胞飄舞說,人類撒謊就跟唿吸一樣稀鬆平常。


    所有人類都是這樣嗎?不,絕對不是。


    所有被稱為魔怪的天狗都會攻擊人類嗎?不,沒這種事。


    颯峰站起來。


    「我要先看過疾風大人的狀況,才能確定你是不是真的履行了約定。」


    昌浩露出無奈的苦笑。


    「嗯,這樣也行。總之,快點把小怪他們放迴來。」


    異教法師已經被殲滅,沒必要再把小怪和勾陣囚禁在愛宕了。


    小怪現在一定氣得七竅生煙了,不知道會不會跟天狗們吵起架來。萬一怒不可遏,摧毀了附近的建築物或是縱火泄恨,該怎麽辦呢?


    有勾陣在,應該還不至於鬧到那種地步。可是,聽說勾陣被逼急了,也會失控抓狂,沒人能製止她。所以昌浩還是很擔心。


    颯峰背對著三人說:


    「那是飄舞的決定,不過,我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嗯,拜托你了。」


    天狗的雙手緊緊交握,昌浩望著它的背影叫喚:


    「颯峰。」


    天狗的肩膀出現些微反應。


    「謝謝你剛才替我擋住那一擊,幫了我很大的忙,真的很感謝。」


    颯峰稍稍轉頭瞥了昌浩一眼,就張開翅膀,飛上了天空。


    昌浩默默注視著天狗展翅離去的背影。


    朱雀和天一彼此點個頭,在昌浩前麵跪下來說:


    「昌浩,我們也該迴家了。」


    「天空翁應該很擔心我們,而且還要修理壞掉的木門……」


    「啊!」


    差點忘了這件事。


    昌浩煩惱地抱住了頭,該怎麽向父母解釋才好呢?不過,他們好像不怎麽在意這種事。之前老實地告訴父親,是天狗來時弄壞的,所以天狗修好了,吉昌隻迴了一句:「是嗎?」沒再追問任何事。


    母親隻說,鬧得太兇會吵到附近鄰居,交代他小心一點。從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很難判斷她是已經死心了,還是假裝沒看見。


    又被破壞的木門,恐怕得自己修了。自己修是沒關係,可是昌浩真的很喜歡天狗們獨具匠心的雕琢。這次隻有木門被破壞,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昌浩一站起來,朱雀就伸出手來,把他扛在肩上。


    「啊……」


    對了,來時是這麽來的,迴去時也必須這麽迴去。


    「抓緊了。」


    「是……」


    昌浩含淚迴應。


    ※  ※  ※


    往愛宕鄉前進的颯峰,念頭一轉,改變了路線。


    它飛越京城上空,降落在某戶人家。


    人類看不到天狗,但小心謹慎的它,還是變成了一隻烏鴉。


    它記得對屋是在這一邊。


    在庭院走了一會,就聽到小女孩的聲音。


    「原來還有個小千金啊。」


    烏鴉飛上高欄,不經意地望向對屋,看到一個年輕人與端坐在床上的小千金麵對麵坐著。


    看起來比昌浩大幾歲的年輕人,解開了放在前麵的布包。


    興致勃勃的小千金看到裏麵的東西,眼睛亮了起來。


    「鳥,是鳥,大隻的鳥。」


    折成各種形狀的咒符,有鳥、有花、有魚、有蝴蝶,都是寫著除魔咒語的護身符。


    開心的小千金透過燈台的光線觀賞著,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年輕人對她說:


    「小姐,請聽我說,這些都會保護你。如果再發生昨天晚上那種事,我會再做新的給你,請隨時吩咐我。」


    小千金抬頭看著年輕人,神采奕奕地點點頭。


    「嗯,敏次好厲害,會保護我。」


    「是的,隻要小姐不嫌棄,我願意用生命保護小姐。」


    小千金立刻豎起小拇指,伸到前麵。


    「打勾勾。」


    搞不清楚狀況的敏次眨了眨眼睛。


    看著他們兩人交談的侍女咯咯笑著說:


    「就是勾小拇指啦,敏次大人,快跟她約定吧!」


    「哦……


    啊,是,對不起,我太遲鈍了。」


    年輕人滿臉尷尬地苦笑起來,笨拙地豎起了小指。


    在小千金的教導下,年輕人跟小千金完成了正式的約定。


    颯峰從高欄飛下來。


    人類都是這麽輕易地許下承諾嗎?


    「我要保護你」之類的話,不是可以隨便對任何人說的吧?或者對那個年輕人來說,那個小千金是他不惜犧牲生命也要保護的對象?


    就像疾風對颯峰的重要性。


    颯峰甩甩頭,飛向它要去的對屋。


    悄悄拉開木門,往裏麵瞧,看到了幾個侍女圍繞在床邊。


    從它站的地方,也聽得見她們的交談。


    「實在太好了……」


    「是啊,原本還擔心會怎麽樣呢……」


    「應該是神明保佑吧!」


    「也不能忘記成親大人的努力啊……」


    颯峰眨了眨眼睛,覺得侍女們看起來都很沉著。


    從烏鴉站的地方看不見那個孩子,不過,看情形是不用擔心了。


    颯峰放心地離開了對屋。


    現在隻要迴去等疾風痊愈就行了。


    還有……


    恢複了天狗原貌朝愛宕飛去的颯峰,緊緊抿住嘴巴。


    等事情平息後,再帶著工匠去安倍家修木門吧!


    迴到了愛宕鄉後,颯峰從後門進入屋內。


    疾風住在後棟的房間,後門比前門更接近那裏。


    首先,要去向總領報告異教法師被殲滅的事。


    「對了,還要去找飄舞,把變形怪大人們放出來……」


    想到這裏,颯峰搔了搔頭。既然飄舞先迴來了,應該向總領颶嵐報告過了吧?


    最好別去打攪還沒完全康複的總領。颯峰這麽一想,又繼續往前走。


    精神振奮起來,腳步也變得輕盈了。


    走到疾風的房間附近時,感覺到一股熱氣,颯峰猛然停下了腳步。不,不是刻意停下來,而是不由得停下來。


    「好安靜……」


    鴉雀無聲的靜寂,包圍著建築物。


    平常會有警衛巡視,即使三更半夜,也到處都有天狗的氣息。


    「……」


    心中忐忑不安的颯峰,自然加快腳步,最後跑了起來。


    腳步聲趴躂趴躂震響。怎麽都沒人出來呢?這種時間跑得這麽大聲,通常會有人出來破口大罵。


    看護的侍女、颯峰的母親,應該都在後棟的疾風房內。


    颯峰調整唿吸,壓抑聲音中的顫抖。


    「母親……」


    它隔著紙拉門,對沒有點燈的屋內叫喚。


    沒有迴應。


    「母親、母親,您在嗎?或是有其他侍女在嗎?」


    再也忍不住的颯峰,粗暴地推開了紙拉門。


    隻有一個天狗佇立在黑暗中。


    颯峰認得那個背影。


    它的唿吸急促起來,心跳聲狂亂得刺耳。


    「飄舞……?」


    身影凝然不動。走進房內的颯峰,感覺腳下滾落著什麽東西。


    熱氣在房內卷起漩渦。


    颯峰蹲下來,伸手去摸。異常的熱氣,透過衣服傳到它手上。


    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到處都是又淺又急促的唿吸,此起彼落。


    「這到底是……」


    定睛注視的颯峰,發現躺在地上的某個身影的衣服很眼熟。


    「母親!?」


    颯峰摸黑抱起了母親,屏住唿吸,全身僵硬。


    母親動也不動。高熱透過衣服散發出來,從垂落的袖子露出來的手,也布滿了壞死的顏色。


    房內處處可見倒地不起的侍女,全都發著高燒,脖子、臉部、手腳都在逐漸壞死中。


    「異教法術……!」


    愕然驚叫的颯峰緩緩移動視線,不禁瞪大了眼睛。


    躺在床上的雛鳥不見了。


    颯峰放下母親,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疾風大人、疾風大人!」


    它猛然轉向依然背對著它的飄舞。


    「飄舞,這是怎麽迴事?到底怎麽了……」


    飄舞悄然無聲地轉過身來。


    颯峰忽然覺得腹部一陣悶痛。


    「……飄……舞……」


    張得鬥大的眼睛,震驚地動蕩著。


    溫熱的液體從腹部流出來,弄濕了颯峰按在那裏的手掌,鐵鏽般的血腥味衝鼻而來。


    「為……什麽……」


    雙腿癱軟無力,抓著飄舞手臂的手,也從指尖開始發冷僵硬。


    ——你想增加失敗的紀錄嗎?


    ——不!這次我一定會贏!


    這樣的交談,不是前一刻的事嗎?


    不支倒地的颯峰,聽到冷酷無情的聲音說︰


    「你又多了一次失敗的紀錄。」


    在意識逐漸模糊中,颯峰掙紮著轉動脖子。


    看到飄舞摘下麵具的那張臉。


    眼眸的顏色是——


    在這之前,沒有任何人看過飄舞的笑容。


    現在它笑著。


    低頭看著躺在地上,下半身被鮮血染紅的颯峰,飄舞有生以來第一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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