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鳥嚶嚶鳴叫著。


    在朦朧恍惚中聽著鳥叫聲的彰子,覺得耳朵深處留著某人的聲音,茫然地張開了眼睛。


    「……誰?」


    好像作了夢,但完全不記得是怎麽樣的夢。


    她爬起來,按著額頭,閉上眼睛。


    有人叫著彰子,一次又一次重複叫著,但她想不起來是怎麽樣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所以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在喊彰子的名字。


    不過,就算喊的不是彰子這個名字,也的確是在叫她。


    她摸摸戴在左手上的瑪瑙飾物,偏起頭思考。


    是沒什麽不祥的感覺,但終究是個不折不扣的怪夢。


    「是不是最好告訴晴明大人或昌浩呢……」


    問題是,兩個人都去了道反還沒迴來,想說也不能說。


    梳洗整裝完畢後,彰子掀開竹簾,眼睛被陽光紮得眯了起來。


    「今天的天氣也很好。」


    不知道昌浩現在起床了嗎?


    「希望出雲也是晴天。」


    藍色的天空與全世界相連接,所以這裏的風也會吹到出雲吧?


    彰子望著藍天,突發奇想。


    如果不是夢見被不認識的人唿喚,而是被認識的人唿喚,該多開心啊!


    以前昌浩去出雲時,晴明曾教過她咒語。


    隻要念那個咒語,就可以見到想見的人。那時候,她不知道昌浩什麽時候才會迴來,坐立難安,最後終於忍不住使用了那個咒語。


    「昌浩,你什麽時候才會迴來呢?」


    當每天見麵成為習慣時,這個習慣消失,就會覺得寂寞。


    她知道這麽想太過奢侈,卻還是覺得有點寂寞。


    ※  ※  ※


    張開眼睛,四周一片柔和的光線。


    「天亮了……?」


    頭腦還沒完全清醒的他這麽嘟囔時,眼前突然冒出一張白色的臉。


    「天是亮了,可是你還不能起來。」


    孩子般的高八度聲音嚴厲地製止他。


    身體大小像小狗或大貓的白色怪物吊起夕陽色的眼睛看著昌浩。長長的耳朵和尾巴咻咻甩動著,額頭上紅花般的圖騰看起來特別清楚。像勾玉般的凸起環繞脖子一圈,讓人想起六合掛在胸前的紅色勾玉。


    仿佛畏光般眯起眼睛的昌浩,慢慢轉動脖子環視周遭。


    一張沒有靠背的長椅與昌浩躺著的床成直角擺放著,上麵鋪著長方形的被褥。伸直腳坐在那上麵的勾陣,手、腳都纏著白色繃帶。


    背靠著長椅坐在地上的太陰察覺昌浩的視線,鬆口氣,垂下了肩膀。


    天一就站在昌浩床邊,應該是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呃……我睡了多久?」


    好像應該先問自己為什麽躺在這裏吧?因為這之前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他茫然想著該從哪裏問起呢?還是先整理自己的思緒吧!


    於是,他閉上眼睛挖掘記憶。


    到達道反聖域是在半夜,與攻擊道反聖域的賊交手是在破曉時分,陷入險境是在天將亮時,然後——


    「啊!」昌浩張開眼睛問小怪,「那個在紅光裏的人是風音?」


    小怪困惑地眨眨眼睛,想到昌浩是在說哪時候的事,才點了點頭。


    「是啊!那是風音。好像因為種種緣故,靈魂待在六合身上的勾玉裏。」


    把道反大神深愛女兒的感人故事、烏鴉和大蜘蛛複活的過程,都簡單扼要地歸納成「種種緣故」的小怪舉起一隻前腳,又滔滔不絕地接著說:


    「後來你被真鐵他們抓走,我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找到你。總之,先把你帶迴來這裏,向道反女巫借了房間讓你休息。那之後又過了兩天,所以前前後後加起來,我們來道反聖域已經第三天了。」


    嗯嗯點著頭傾聽的昌浩,努力在大腦裏匯整概略的過程,以掌握現況。因為失血過多,頭還有點昏沉沉的,但大致上都了解了。


    他用力地籲了口氣。


    「太好了,可以平安迴來。」


    這樣的感歎,讓四名神將的心情都沉重了起來。


    「就是啊……勾他們拚了命到處找你,你要謝謝他們。」


    「啊,嗯。」


    昌浩乖乖點點頭,突然發現小怪的話有語病,皺起了眉頭。


    「咦?不對啊!你呢?小怪。」


    特地用「勾他們」的說法,意思就是小怪並不包括在內。


    被質疑的小怪,整張臉懊惱到了極點。


    「……因為種種緣故,我脫離了戰線。」


    「你嗎?小怪。」


    昌浩非常清楚,小怪的原貌是十二神將中最強的兇將,這樣的紅蓮竟然不在最前線。


    把夕陽色眼睛眯成細縫的小怪,不悅地喃喃念著:


    「那是不可抗拒的阻力啊……不……要怪勾,都是勾不好!」


    被狠狠指著鼻子罵的勾陣,一副深感遺憾的樣子瞪著小怪。


    「真過分,你謝我都來不及了,竟然還責怪我。」


    「都是你害我在湖底沉睡了一整天!」


    「要是沒那一天,你現在還不能動呢!」


    「那麽,你也去湖底沉睡呀!」


    「這個跟那個是兩迴事。」


    怒氣衝衝的小怪與四兩撥千斤的勾陣之間的對話,昌浩聽得一頭霧水。


    去湖底沉睡是什麽意思呢?難道是沉入那個湖底就能治好傷口嗎?他沒聽過這種事。


    還是等一下再問爺爺吧!他半認真地這麽想,然後砰砰敲打還鬼吼鬼叫著「都是你、都是你!」的小怪的頭。


    「那麽,呃……我一直都待在哪呢?」


    說真的,他並不記得被抓走的事,後來的記憶也是片片段段。


    隻記得好像是躺在某個地方,那裏有點昏暗,聽得到雨聲。不過沒有淋到雨,所以應該是在什麽東西底下。


    沉默許久的天一表情嚴肅地說:


    「昌浩,你是不是跟什麽人在一起?」


    小怪和勾陣都訝異地看著天一,太陰也張大眼睛等著聽她說下去。


    「白虎跟我說過的大腿和背部的傷,都用白布包紮起來了。不隻這樣,還明顯做過治療……你在那種狀態下,不可能自己那麽做……」


    而且用來包紮傷口的布,跟昌浩身上穿的衣服是不同的布料。


    昌浩眨眨眼睛,在模糊的記憶中搜索,想起了某個人。


    「呃,慢著……啊!對了,應該是比古。」


    「比古?」


    「嗯,比古,原來那個傳說是真的呢!」


    ※  ※  ※


    身旁響起火嗶嗶剝剝爆裂的聲音。


    靠近聲音那邊的手有股暖意,昌浩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在朦朧不清的意識裏,隻鮮明地映出火焰的顏色。


    他正覺得奇怪,怎麽會有火燃燒,就聽到一個活潑有力的聲音。


    「啊!你醒了?」


    昌浩以慢動作轉動脖子移動視線,看到火堆旁有個少年弓起單腳膝蓋,坐在地上。


    年紀應該跟自己差不多,身上穿的不是狩衣、狩袴,而是很像道反大神穿的那種衣服。


    「你冷不冷?要不要更靠近火堆?肚子餓不餓?不過,也沒東西可吃。」


    「啊……我還好。」


    這麽迴答後,昌浩趕緊確認自己身體的狀況。背部和大腿的傷勢應該很嚴重,連他自己都覺得還能活著很不可思議。


    他伸出重得像鉛一樣的手去摸大腿,發現傷口已經纏上了布。看到昌浩的動作,少年微微挑起眉毛製止他說:


    「不可以摸,好不容易才止血。」


    昌浩用力望向傷口,看到衣服外麵纏住了白布。在火光的照耀下,分不出是白色還是未經加工的布料。


    「放心吧!你的傷勢雖重,但不用擔心,因為我擅長治療這種傷。」


    為了安撫昌浩的心,少年說得很慢。可能是知道昌浩失血過多,腦袋還不清楚吧!


    「擅長……?」


    好像爺爺哦!昌浩這麽想。


    少年嗯地點點頭說:「就是借神的力量,使用咒語來治療,所以你不用擔心。」


    原來是這樣啊!昌浩恍然大悟,鬆了一口氣。


    高龗神有時候也會幫這種忙。不過,神都很自我,並不是隨時都會幫。


    幫助昌浩的神,應該隻是一時心血來潮吧!


    雨淅瀝淅瀝下著。在自己失去意識期間,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


    紅蓮他們怎麽樣了?真鐵他們跑去哪裏了?還有,紅光中那個身影是……?


    「你被咬得很嚴重,是野獸咬的嗎?」


    這麽說的少年,表情就像痛的是自己,昌浩敷衍地對他點了點頭。


    那的確是野獸,但不是一般野獸。而且,背部是被真鐵的靈力所傷,應該不像是被野獸咬傷的。他大概是沒看得那麽清楚吧!尤其


    是從內部爆開的傷口,更不容易看清楚。


    「這個季節不缺食物,野獸通常不會攻擊人類,你一定做了什麽吧?」


    少年苛責似的歎口氣,昌浩不能對他說實話,隻好保持沉默。少年把他的沉默當成肯定,邊折斷樹枝丟進火裏,邊苦笑著說:


    「果然是這樣,受到慘痛教訓,以後不敢了吧?算你運氣好。」


    「是、是啊……」


    運氣的確很好。到目前為止,他好幾次差點死掉,都熬過來了,但是不會永遠都這麽幸運。


    插圖1191


    「對了,我……」


    「嗯?」


    丟進火裏的樹枝發出爆裂聲。


    他結結巴巴地問轉向他的少年:「我不記得我為什麽在這裏……」


    光是說話而已,唿吸就變得很急促。身體連動都很困難,腦中一片空白,應該是失血過多的關係。


    「我正好看到你卡在這條河的岩石上,雨下得那麽大,水流又急,要不是我經過,你就沒命了。」


    昌浩邊聽他說,邊看著四周。


    看起來像是岩石層層堆砌起來的洞穴。


    腦海中浮現紅蓮、六合他們的身影,昌浩歎著氣說:「他們一定很擔心……」


    少年聽見,也麵帶愁容地說:


    「嗯,絕對很擔心,我也擔心他們。」


    昌浩驚訝地看著他,他垂下肩膀,微低著頭說:


    「我的兄弟外出打獵,一直沒迴來,我擔心他們會不會受傷了,所以出來找他們,可是……」


    少年深深歎息,望著洞口。


    「這場雨恐怕還要下很久,你的家人一定也很擔心你……對了,」少年轉向他,偏著頭說:「你叫什麽名字?」


    可能是突然想到還沒有問彼此的名字吧!昌浩喘著氣迴答他:「昌、浩……」


    「昌浩?」他嗯嗯地點點頭,眼神顯得平靜多了。「我叫比古。」


    比古?昌浩在心中複誦。


    神話裏有好幾個神的名字都有比古兩個字,出雲是彌漫著眾神氣息的地方,他身上說不定流著神的血。


    差不多撐到極限了。


    昌浩閉上眼睛,難過地喘著氣。其實還沒閉上眼睛前,腦袋就因為貧血昏沉沉了。


    說到神的血脈,他想到一件事。


    自己身上流著異形的血。那是上通天神的天狐之血,所以落入因雨水而暴漲的河川還能活下來,說不定是靠異形之血保住了性命。


    但是,不能掉以輕心。這個血會削弱自己的生命。天狐之血一覺醒,原有的壽命就會縮短。


    想到這裏,昌浩驚慌得張大眼睛,伸出右手在衣服上觸摸胸口一帶。


    「……還在……」


    他安下心來,鬆了一口氣。


    道反的丸玉和彰子的香包都還在。因為沾滿泥水,香味都不見了,但是裏麵滿滿的情感比什麽都重要,無可取代。


    他在心中為弄髒這些東西道歉,又閉上了眼睛。


    多少必須恢複一些體力才行。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閉上眼睛就可能再也醒不來的恐懼。


    比古說不用擔心的聲音,是不含雜質的言靈,聽起來很像晴明說的話。


    所以他覺得不用擔心,沒有產生絲毫的疑問。


    颼颼涼意襲來。


    張開眼睛看到的世界是黑漫漫一片。


    雨聲還是響個不停。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煙臭味,大概是木柴燒光了,火堆也熄滅了。


    身體一動,衣服就沙沙作響。除了雨聲和這個聲音外,什麽也聽不見。


    昌浩眨眨看不見的眼睛。


    「……比古?」


    沒有迴應。


    小心觀察四周的昌浩,聽到遠處傳來野獸的叫聲。


    那是狼嗥。


    他屏氣凝神,聽到好幾個腳步聲從雨聲前方慢慢接近。


    他護著還在痛的背部和大腿,靠手肘努力把身體撐起來,每動一下,劇痛就貫穿全身,痛得他唿吸困難,額頭直冒冷汗。


    身上的衣服被泥水衝洗過,所以稍微減弱了滲入衣服裏的血腥味。隻要風向對昌浩有利,就可能不會被野獸發現。


    然而,他想得太天真了。


    洞穴入口處,已經聚集很多野獸往裏麵窺探。人類聞不到的血腥味,野獸的嗅覺可以輕易捕捉到。


    「有人在嗎?」


    昌浩倒抽了一口氣,就這樣被對方察覺到他的存在。


    「不是珂神,是誰在那裏?」


    黑暗中浮現出閃閃發亮的眼珠子,是一雙烏黑的眼睛。


    突然,胸口撲通跳了起來。


    紅色螢火蟲……那蠢蠢欲動的紅色光芒,不是螢火蟲,而是什麽東西的眼睛吧?


    於是,他想起燃燒的紅色河川、想起成親作的夢。


    這裏是出雲——


    心髒怦怦跳個不停,後頸一陣涼意,昌浩瞪著黑暗,屏住了唿吸。


    無數的腳步聲在雨聲中慢慢逼近。


    比古是出去找兄弟了嗎?還是知道有野獸來襲,先逃走了?


    不管怎麽樣,昌浩都很慶幸他不在。


    火光照耀下的比古被染成了橙色,所以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是,可以在這種地方遇到差不多年紀的男孩,讓昌浩有種莫名的喜悅。


    如果精神再好一點,就可以跟他閑聊了。


    洞穴內響起威嚇的咆哮聲。


    「你是敵人!」


    靠得很近的烏黑雙眸映出昌浩的身影。


    就在這時候,無數的黑影撲向昌浩,那之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


    ※  ※  ※


    默默聽著昌浩說話的所有人竊竊私語,彼此互望著。


    才剛醒來就說了這麽多話,昌浩有點疲憊似的歎著氣。


    「昌浩,我去倒水給你吧?」


    天一關心地問,昌浩點點頭,轉向小怪說:


    「比古不在附近嗎?他不會有事吧……」


    小怪以詢問的眼神望向太陰和勾陣,但兩人都搖了搖頭,他們都沒看到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


    「會不會是看到魑魅狼群聚集,覺得危險就跑了?」


    「嗯,我也這麽想。」


    昌浩點頭表示讚同,小怪憤怒地聳起肩膀,齜牙咧嘴地說:


    「既然救了你,就該負責到底,展現成為你盾牌的氣魄嘛!」


    「小怪……這麽說太過分了。換了是我,也不想帶著一個受傷的人跟那群狼交戰呀!」


    「那麽,一開始就不要救呀!……不過,也幸虧他救了你。」小怪最後還是不得不認同這一點,半垂下眼睛說:「找到他是該跟他說聲謝謝,可是中途把你丟下不管,叫你怎麽辦呢,真是的……」


    昌浩苦笑地看著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長串的小怪,漫不經心地說:


    「看樣子,我恐怕沒辦法活太長。」


    老是受這麽嚴重的傷,總有一天會救不活。


    「總覺得每次都死裏逃生,應該會縮短壽命。」


    啊,可是這麽說,小怪會很生氣吧!


    想到這裏,昌浩抬頭看看小怪,心想要在它生氣前道歉才行。


    然而,看到小怪的眼睛,昌浩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小怪沒有生氣。眼眸裏沒有任何感情。張大到不能再大的夕陽色眼睛凍結了。白色四肢僵硬,一語不發地注視著昌浩。


    昌浩慌張到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他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內心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突然,他想到有勾陣在。


    但也隻能轉動脖子向她求助,嘴巴連張都張不開。


    勾陣和太陰都麵無血色,緊繃著臉。


    神將們都知道,人類是多麽脆弱、生命是多麽短暫無常,現在跟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其實是非常微渺的。


    在神將存活的時間裏,人類的生命隻是眨眼般的短暫季節;人類終究會棄神將而去。


    而人類本身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啊……呃……」


    拚命找話說的昌浩,用力扯開了僵硬的喉嚨。


    「對、對不起。」


    他隻能為自己說了很殘酷的話道歉。


    僵硬的小怪終於顫抖著肩膀說︰


    「你起碼要分清楚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顫抖的語調裏少了霸氣,昌浩聽得很想哭,嗯地點了點頭。


    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很可能會縮短壽命」的想法是有根據的,所以才會深深傷了小怪他們的心。


    語言會成為武器,這一點他絕不能忘記,他已經夠讓他們擔心了。


    抑鬱的沉默持續著。


    如坐針氈的昌浩看看室內說︰


    「……對了,六合跟玄武呢?」


    「玄武還在湖底呢!他的傷勢不輕,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搞不清楚是什麽湖的昌浩,隻能說「這樣啊」,含糊其詞地點點頭。心想等身體好一點,再把這件事問個清楚。


    就


    這樣,好不容易找到了別的話題。


    昌浩想起跟真鐵交手時救了大家的紅光,眯起眼睛說︰


    「原來……風音是在六合身上的勾玉裏啊!」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昌浩又滿臉困惑地問︰


    「為什麽?」


    刹那間,神將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昌浩皺起眉頭,望向天花板。


    「她是道反公主,應該待在這裏才對,怎麽會在那個勾玉裏呢?」


    以前問六合時,六合說那是替某人保管的東西。可見他是知道勾玉的秘密,卻什麽也沒說嗎?


    「為什麽不說呢?」


    看到昌浩一臉茫然的樣子,小怪舉手說︰


    「不,六合自己應該也不知道這件事。風音冒出來時,他也很驚訝。」


    「這樣啊!那麽……」昌浩的表情顯得愈來愈疑惑了。「那個勾玉為什麽會在六合身上?」


    「因為,」保持沉默的太陰終於開口說︰「六合喜歡風音。」


    昌浩瞪大了眼睛。


    「原來是這樣啊……」


    一旁的小怪驚訝得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太陰看到他們兩人的反應,才想起六合跟風音對峙時,這兩個人幾乎都不在場,就算在場也沒心情注意這件事。


    太陰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向幾乎每次都在場的勾陣確認說︰


    「是這樣沒錯吧?勾陣,風音怎麽想我不知道,可是六合……」


    勾陣點頭說沒錯。


    「哦,這樣啊!」驚歎不已的昌浩,又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為什麽呢?」


    「是啊!為什麽呢……」


    太陰也不由得點點頭。她從來沒有深思過這件事,現在才想到六合為什麽會喜歡風音呢?小怪好像還在埋頭苦思中,眉頭深鎖,沉默不語。風音做過的事,在它腦海裏浮現又消失,但是它自己也做過很多事,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六合他……」雙臂環抱胸前的勾陣這麽起了個頭,昌浩和太陰都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她深思熟慮地接著說︰「應該是從同情變成了愛情吧!因為他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感情這種東西很難用道理來解釋,恐怕六合自己都說不清楚。」


    「啊!原來如此。」


    算是有點懂了。


    就是情感轉移之類的現象。不過,後來聽說風音的身世、成長過程,昌浩也替她覺得難過。隻是風音實在做過太多讓人覺得「做得太絕」的事,所以昌浩沒辦法坦然接納她。


    但是,小怪就在他眼前滿臉嚴肅地思考著。他並沒有因此失去任何人,所以也沒有必要繼續苛責風音。


    「聽說她最後一直道歉呢!」


    「六合說的?」


    勾陣點點頭,微微一笑說︰


    「隻有那一次,六合自己提起了風音的事。」


    就在昌浩迴來,而小怪……紅蓮忘了所有事的那期間。六合會主動說,大概是認為必須把她最後的遺言傳達給大家吧!但是,真的隻有那一次,那之後,六合再也沒有提起過她的事。


    「是嗎……那就算了。」


    說她做得太絕一點也不為過,但是這麽說,隻會把自己傷得更深,最好還是想些更溫馨的事。


    「真的……就這樣算了?」小怪向他確認。


    他眨眨眼睛看著小怪,伸出手抓抓它的頭笑說︰


    「你又露出很痛的表情啦!不要這樣,痛的人是我啊!」


    痛的人自己都說算了,所以小怪不必表現得像是自己的疼痛。


    當昌浩搔著小怪白色的頭時,天一拿著水壺迴來了。


    太陰發現天一老是看著關上的門,疑惑地問︰


    「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隻是剛才在那裏遇到六合,我跟他說昌浩醒了,他說他知道,然後就走了……」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原來六合一直站在外麵聽?


    大概想進來也不方便進來吧?真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昌浩猛搔著自己的頭時,太陰突然「啊」了一聲。


    所有人都把眼光朝向她,問她怎麽了,她麵帶難色,心神不寧,眼神飄忽不定。


    天一把水壺放在床邊的桌上,訝異地看著她。


    太陰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對勾陣說︰


    「呃,勾陣,我剛剛才想到一件事。」


    「嗯?」


    太陰的視線從雙臂環抱胸前的勾陣、天一、昌浩、小怪的身上一一掃過,卻支支吾吾地不知從何說起。


    「怎麽了?太陰,有話就快說啊!」小怪催促要說又不說的太陰。


    在嘴裏咿咿唔唔半天後,太陰才下定決心似的說︰


    「風音一直在那個勾玉裏吧?」


    「好像是。」


    沒親眼看見風音現身的勾陣,根據聽來的話點著頭。天一也以眼神迴應。


    「六合隨時都把那東西掛在脖子上吧?」


    昌浩和小怪在記憶裏搜索。沒錯,從來沒看到他摘下來過。有一次天狐玩弄那顆勾玉,他還爆發出淒厲的鬥氣,現在昌浩和小怪才知道他會那麽激動的理由。


    撇開風音的靈魂不說,光是心愛女人的遺物,就足以激怒他了。


    「作戰時,他好像都會收進懷裏。」


    昌浩這麽說,太陰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也就是說……他一直把風音擁抱在胸前?」


    四雙眼睛都睜得很大。


    沒錯,風音在勾玉裏麵,而六合總是把勾玉掛在脖子上,讓那顆勾玉在胸前晃來晃去。


    但是風音在沉睡中,六合也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嚴格來說應該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不,不對,盡管他不知道,守護妖們還是對他充滿了敵意,就是因為真如他們想的那樣吧?不、不,這才真的是想太多了。該怎麽說呢,如果真是那樣,那些守護妖們不會輕易把風音交給他吧?……也可能是因為風音本人哭著要求,才交給了他。


    這種捕風捉影的想法席卷過所有人的大腦。


    「……不要想了吧!」


    就在大家快想破頭時,小怪冒出這麽一句話,大家立刻同意了。


    幽然佇立在山腰處的房子,是古老的建築樣式。


    周遭有看不見的壁壘守護著,自成一個連山之古比也進不去的空間。


    附在風音身上的真鐵,看著躺在其中一個房間的年輕身軀。


    「真鐵,時間差不多了。」


    真鐵迴頭看著在門口叫他的灰黑狼,笑著說︰


    「嗯,走吧,多由良。」


    他把鋼劍插在腰間,走出房間。


    「複活儀式結束,就可以迴到本體,你快解脫了,真鐵。」


    真鐵摸摸替他擔心的多由良的頭,瞥一眼最裏麵的房間說︰


    「珂神迴來了?」


    多由良點點頭,眯起了眼睛。


    「母親正陪著他,複活儀式結束後,荒魂就會現身了。」


    看到多由良作夢般的表情,真鐵輕笑著說︰


    「我們九流族的願望終於快實現了。」


    因此,將在這個破曉時分,把這個軀體獻給荒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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