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茲城堡的活動樓梯上充滿學生們的歡聲笑語,皮皮鬼的尖笑在某間教室迴蕩,偶爾有打鬧聲從遠處傳來,到處都籠罩著周末輕鬆的氣氛。然而校醫院門外的走廊靜悄悄的,站在這兒的三個學生一言不發,沉默仿佛將這條走廊與城堡裏的其他地方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西裏斯靠在緊閉的校醫院大門邊,兩手插在校袍的衣兜裏,沒什麽表情地注視著對麵牆壁上的壁龕。他的頭發和袍角還在滴水,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雨水和濕潤泥土的氣味,但他對此不管不顧,無數的細節在他腦子裏反反複複地打轉,他正思考著整件事的經過。雷古勒斯和克裏瓦特就站在他的斜對麵,他們手裏都還拿著各自的掃帚,已在等待的時間裏用烘幹咒整理過儀容,臉上神色各異,並沒有交談。


    斯拉格霍恩被派去通知瓊斯夫婦,麥格在城堡裏尋找不見蹤影的小巴蒂·克勞奇。約莫二十分鍾前,鄧布利多帶著瓊斯姐弟走進了校醫院,龐弗雷夫人把跟過來的閑雜人等都趕出門,因此西裏斯他們隻能聽從鄧布利多的吩咐,在門外幹等。


    沒過一會兒,走廊盡頭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西裏斯扭頭看過去,恰巧瞧見艾麗西亞·瓊斯匆忙從走廊盡頭跑來的身影。她身上穿著的還是聖芒戈的深綠色袍子,蒼白的臉肌肉緊繃,那雙藍眼睛一看到倚在門邊的西裏斯,她便愈發加快了腳步。


    “艾麗西亞。”西裏斯直起身迎上去。


    艾麗西亞在他麵前停住腳步,用力捉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神色緊張而關切:“你沒受傷吧,孩子?”


    西裏斯一愣,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會關注他。


    “我沒事。”他說。


    “好,那就好。”艾麗西亞說著,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然後徑自推門走進了校醫院。她的動作太快,西裏斯甚至沒能從門縫看到裏麵的情形。


    兩三分鍾後,漢特也出現在走廊盡頭,斯拉格霍恩挺著大肚子氣喘籲籲地跟在他身邊。還沒有走到西裏斯跟前,漢特已經揚聲喊起了他的名字:“西裏斯!”他快步走過來,神態焦急,“你怎麽樣?”


    “我沒受傷。”對上他的視線,西裏斯飛快地說,“漢特,我想跟你們一起進去。”


    漢特沒有猶豫,果斷地點一下頭,便揮一揮手打開門:“來。”


    門內很安靜,西裏斯跟著漢特走進去,第一眼就望見了艾爾維拉。她坐在一張病床的床尾,身上的巫師袍已脫下,隻穿著一件無袖的背心,裸露的左肩血肉模糊,龐弗雷夫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給她的傷口滴藥。綠色的煙霧在藥劑接觸到傷口的瞬間騰起,艾爾維拉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眼睛直直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奧利弗,嘴唇依舊沒有血色。


    奧利弗還在昏迷,他腳踝上的傷已被包紮好,艾麗西亞蹲在病床邊緊緊攥著他的手,而阿不思·鄧布利多站在病床的另一邊,正收起自己的魔杖。


    “怎麽樣了?”漢特大步朝他們走去。


    “沒有大礙。”鄧布利多平靜地說。艾麗西亞還握著奧利弗的手,她看起來很疲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奧利弗喝了藥,還要過一陣才會醒。”


    西裏斯看一眼不遠處拉著床簾的那張病床,隔著白色的簾子,他看不到病床上的穆爾塞伯。慢慢走到奧利弗的床尾,西裏斯伸手扶住艾爾維拉未受傷的右肩。她輕輕顫了一下,沒有抬頭看他,隻是抬起一隻手摸向肩膀。兩個人的指尖剛剛相碰,手便握在了一起。這時沒有人注意他們,龐弗雷夫人的藥劑起了作用,艾爾維拉左肩上的傷不再流血,新的皮膚一點一點在血紅的嫩肉上長出來,看起來就像傷口已經愈合了幾天。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漢特彎腰確認過奧利弗的唿吸,又轉頭看向鄧布利多。


    “請稍等,漢特。”鄧布利多轉向一旁的斯拉格霍恩,這個矮胖的老教授還唿唿喘著氣,手裏拿的方帕不住擦著額角的汗珠,“霍拉斯,麻煩你通知菲利烏斯和波莫娜,馬上召集所有的學生去禮堂。米勒娃這個時候應該還在找克勞奇先生,所以也請你替她召集格蘭芬多的學生——我想你可以找級長們幫忙。”


    斯拉格霍恩似乎有些驚慌,他胡亂把方帕塞迴口袋,喉音虛軟:“我這就去通知他們。”說完他轉過身,用一種與他那累贅的肚子十分不協調的敏捷腳步走向大門。


    直到校醫院的門再次合上,鄧布利多那雙清澈的藍眼睛才從半月形鏡片上麵望向了艾爾維拉。他不再像上次他們見到的那樣滿臉笑容,盡管他的表情依然平靜、安詳。“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孩子?”他問她。


    其他人的目光也朝她投來。兩個年輕人的手早已分開,不過西裏斯的右手依舊搭在艾爾維拉肩上,這讓她終於有了種清醒的真實感。她點一點頭,麵無血色,卻神情鎮定。鄧布利多凝視著她的眼睛,鼓勵地頷首:“那麽,請你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艾爾維拉沒有立刻開口。她微微轉過臉,視線移向那張拉著床簾的病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當下,這個動作顯得格外的突兀而令人不解。有那麽一個瞬間,就連西裏斯都以為她要直接說出對穆爾塞伯的懷疑,或是提醒鄧布利多不要讓“外人”聽見這場談話,可她什麽也沒說。


    她重新對上鄧布利多的眼睛,選擇了一個看似奇怪的時間點作為開頭:“我們學院球隊的守門員穆爾塞伯,因為身體不適,沒法參與今天的訓練。所以昨天晚上隊長克裏瓦特找到我,讓我頂替穆爾塞伯的位置參加訓練。”


    接下來的敘述就常規多了。艾爾維拉描述了奧利弗出現在球場以後發生的事,隻是那個時候現場太過混亂,她能夠迴憶起來的大部分隻有奧利弗的反常表現,還有關鍵時刻他似乎在與什麽力量做抗爭的細節。


    “……西裏斯的鐵甲咒幫我們擋開了咒語,雷古勒斯的昏迷咒打中奧利弗,然後我們帶他去找鄧布利多教授。”


    “當時瓊斯先生身上沒有被奪魂咒操控的跡象,因此我把他們帶來了校醫院。”鄧布利多語氣平和地接過她的話,而後抬眼看著西裏斯的眼睛,彬彬有禮地說:“現在,布萊克先生,請你說說為什麽你當時會出現在球場,我想這對我們了解事情的經過十分重要。”


    “奧利弗平時都會跟他的朋友一起去吃早餐,今天我沒看到他,阿米莉亞·博恩斯說他跟著小巴蒂·克勞奇一起去了魁地奇球場。”西裏斯早有準備,他不躲不閃地迎著鄧布利多的視線,簡短地迴答:“這兩個人不經常打交道,我擔心有什麽事,就跑過去查看,正好撞見斯萊特林的魁地奇球員在圍攻艾爾維拉和奧利弗。”


    龐弗雷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她顯然沒有料到在霍格沃茲的魁地奇球場會發生這樣驚險的事件,聽到第二個目擊者的證言才敢真正相信。艾麗西亞閉著眼睛不說話,漢特則盯著兒子的臉一語不發。


    “看來我們還得請博恩斯小姐來一趟。”鄧布利多冷靜地說,“波比,麻煩你了。出去的時候再幫我把門外的那兩位先生請進來吧,謝謝。”


    龐弗雷夫人點點頭,腳步匆匆地離開。不過半分鍾,雷古勒斯和克裏瓦特便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們的說法與艾爾維拉描述的大同小異。


    “奧利弗·瓊斯的反應很敏捷,用的又是黑魔法。他在不斷攻擊雷古勒斯,甚至攻擊自己的姐姐,所以我和其他球員的第一反應都是反擊和自衛。”克裏瓦特一點兒也沒有怯場,他思路清晰、振振有詞,“我們沒有用違禁的咒語,但是有的球員慌亂之中使用了攻擊性較強的魔咒,很抱歉。”


    他向瓊斯夫婦欠了欠身,以表歉意。


    漢特和艾麗西亞都沒有表態。


    “克裏瓦特說的是實話。”艾爾維拉從幹澀發緊的嗓子眼裏推出聲音,“他們在正當防衛。”


    她餘光瞥見克裏瓦特對她點了點頭,但她沒有去看他。艾爾維拉心裏清楚他們確實是在防衛,可她無法忘記他們幾個高年級生一起圍攻奧利弗的恐怖場景。而且除了雷古勒斯,其他人用的都是傷害性魔咒。她現在不願意與克裏瓦特維持表麵的友好。


    “你們沒做錯。”她聽到漢特生硬地說。


    “布萊克先生。”鄧布利多的目光落在雷古勒斯的眼睛裏,“瓊斯先生和你單獨談話的時候,你們說了些什麽?”


    雷古勒斯遲疑了一瞬。在這位老巫師仿佛帶有穿透力的注視下,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可能隱瞞或撒謊。“他問我是不是在和艾爾維拉交往。”因此他鎮靜地迴答,“我告訴他我們隻是朋友。”


    艾爾維拉感覺到肩膀上的那隻手稍稍收緊了一些。她和西裏斯都明白這足以證明奧利弗中了奪魂咒,因為他是少數幾個知道他們關係的人之一,不可能懷疑雷古勒斯在跟她交往。


    “請見諒。”這時克裏瓦特突然出聲道,“先生,現在能夠確定奧利弗·瓊斯當時中了奪魂咒嗎?”他皺著眉頭盯住鄧布利多,“我這麽問可能不大禮貌,但是如果他真的問了雷古勒斯這個問題,那麽他的攻擊行為也很可能是報私仇。畢竟我們都知道奧利弗·瓊斯一直以來都對斯萊特林人有不滿情緒,而且不願意他姐姐跟我們交好。”


    他的態度不卑不亢,卻讓瓊斯家的三個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認為一個一年級生會懂那麽多魔法,在你們六個人的夾擊下還能撐過一分鍾嗎?”西裏斯幾乎是在克裏瓦特話音落下的同時開腔,冷冰冰的語氣裏滿是嘲諷,“我不知道你們幾個高年級生的水平原來這麽低下。”


    克裏瓦特想要迴嘴,而鄧布利多溫和的聲音先一步打斷了他。


    “除非是當即解咒,否則施咒者停止施咒後,奪魂咒是不會留下痕跡的,克裏瓦特先生。”鄧布利多說,“另外,我同意布萊克先生的看法。我不認為一個一年級的學生能做到你描述的那些事,即便他的父親是一名傲羅。”


    他臉上的神情仍舊平和,眼神裏無形的威嚴使得克裏瓦特閉上了嘴。


    “我也認為奧利弗·瓊斯當時中了奪魂咒。”雷古勒斯平靜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向了他,“在我們單獨談話的時候,他的表現就很奇怪。眼神空洞,表情僵硬——這些都是身中奪魂咒的跡象。他發動攻擊時的反應也很不正常,沒有任何生氣的征兆,突然就拔出了魔杖。”他不慌不忙,邏輯清晰且頭腦冷靜,自始至終隻看著鄧布利多的臉,“他的樣子與其說是對我不滿,倒更像是在服從什麽命令。”


    克裏瓦特側眼瞪著雷古勒斯,表情看上去就好像他這是第一次認識他。


    “謝謝你的觀點,布萊克先生。”鄧布利多與雷古勒斯對視,淺淺頷首。


    雷古勒斯點頭。


    “我有義務實話實說,先生。”他說。


    他們的談話沒能繼續,因為米勒娃·麥格推開門疾步走進來,她背上背著小巴蒂·克勞奇,他的胳膊和腦袋都無力地垂下來,明顯已經失去了意識。“他躺在二樓的女盥洗室裏,阿不思。”麥格教授臉色發白,一進門便抬高了嗓門,腳步不停,“我問過了桃金娘,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去的……”


    “艾麗西亞。”鄧布利多轉過身。


    不等他開口,艾麗西亞已經站了起來,繞過病床跑向麥格,幫助她把不省人事的小巴蒂·克勞奇安置在旁邊那張病床上。“沒有魔咒傷害的痕跡。”拿出魔杖給他做了檢查,艾麗西亞又撚一撚他沾濕一大片的領口,將手指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得出結論:“應該是服用了過量的緩和劑。”


    “這件事很嚴重,鄧布利多。”漢特沉著臉望向鄧布利多,“使用不可饒恕咒是重罪,更何況事情發生在霍格沃茲,我們必須馬上……”


    校醫院的大門再一次被推開,龐弗雷夫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她的身後跟著顯得有些迷惑不解的阿米莉亞·博恩斯。“阿不思,你該馬上去一趟禮堂!”龐弗雷夫人焦急地說道,“巴蒂·克勞奇帶了十幾個傲羅過來,他們已經在城堡開始搜查,而且還要檢查學生的魔杖!”


    漢特比鄧布利多更快地反應過來,他的語氣近乎惱火:“我沒有給他指令!”


    “漢特。”鄧布利多問他,“霍拉斯通知你的時候,你旁邊有沒有其他人?”


    臉上惱怒的神情僵硬下來,漢特似乎想起了什麽,迅速恢複了冷靜。


    “那麽,很顯然……克勞奇繞過你向法律執行司司長申請到了緊急搜查令。”鄧布利多表現得從容不迫,“剛好我記得,前段時間魔法部已經通過新的法令,搜查令不再同時需要司長和傲羅辦公室主任的簽名。”


    他環顧一眼校醫院裏的人,目光最後定在米勒娃·麥格身上。


    “米勒娃,現在學生們都集中在禮堂,我想請你去安撫一下大家的情緒,配合傲羅的檢查;漢特,我希望你留下來。既然已經有你的同事在城堡的其他地方尋找肇事者,那麽我認為你理所當然應該負責排除這裏所有人的嫌疑——用合法的方式。”他強調。


    “按照規定,必須有至少兩名傲羅在場。”漢特說。


    “現在是兩名了。”一道刻板的聲音忽然橫進來。


    所有人都朝門口看去:老巴蒂·克勞奇步伐沉穩地踱進敞開的大門,他神態冷漠,視線掃過校醫院內每一個人的臉,在自己昏迷不醒的兒子那兒隻停頓了片刻,便移向站在兩張病床中間的鄧布利多。


    “克勞奇。”鄧布利多對此好像並不意外:“我正想請你過來,好告知你小巴蒂·克勞奇先生發生的事。”他對米勒娃·麥格微微點了點頭,她會意,昂首闊步地經過老巴蒂·克勞奇身旁,前往城堡一樓的禮堂。


    老巴蒂·克勞奇在他兒子的床尾停下腳步,他的臉上沒有表情:“我不知道我的兒子也牽涉其中。”


    “我們恐怕得從頭說起了。”鄧布利多說,“我的建議是,先聽聽博恩斯小姐的證詞。”


    這一迴他們選擇用更正式的方式進行調查。漢特和老巴蒂·克勞奇把阿米莉亞·博恩斯帶進龐弗雷夫人的辦公室,鄧布利多作為未成年巫師的教師同去旁聽。阿米莉亞·博恩斯出來以後,他們又把克裏瓦特叫了進去。


    博恩斯沒有馬上離開校醫院。她來到奧利弗的病床邊,沉默地看了會兒還在昏睡的奧利弗,然後看向坐在床尾的艾爾維拉:“他要多久才能康複?”


    “不會太久的。”艾爾維拉擠出一個疲憊的微笑。


    阿米莉亞·博恩斯點點頭,麵色灰白。


    “我很抱歉。”她說,“如果我早一點發現不對勁……”


    艾爾維拉搖搖腦袋,堅定地打斷她:“那隻會多一個受害者,博恩斯。”


    “維拉說的沒錯,孩子。”幫著龐弗雷夫人給小巴蒂·克勞奇喂藥的艾麗西亞迴過頭,安撫地撫了撫女孩兒的肩膀,“這件事裏你完全沒有責任,不要責怪自己。”


    博恩斯不再說話,她又多待了一會兒才離開。病房裏隻剩下兩個昏迷的男孩兒、兩個忙碌的大人、床簾後麵不知是睡是醒的穆爾塞伯、艾爾維拉和布萊克兄弟。西裏斯一直站在艾爾維拉身旁,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都放在了穆爾塞伯的病床那裏,沒有去看雷古勒斯。而從克裏瓦特被叫進辦公室開始,雷古勒斯就沒再開過口。


    艾爾維拉想說點兒什麽打破沉默,卻發現自己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克裏瓦特走出來,換雷古勒斯進去。她終於鬆了口氣。克裏瓦特沒有理由逗留,衝他們點了一下頭便離開。


    校醫院的門輕輕合上,艾爾維拉感到身側一熱,是西裏斯坐到了她身邊。他盤著一條腿,撐在床上的胳膊支住了她的後背。僵直的背部放鬆下來,艾爾維拉往後靠了靠,右肩正好能倚在他肩前。


    “還痛嗎?”西裏斯低聲問她。


    艾爾維拉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好多了。”


    “嗯。”西裏斯思索片刻,低下頭貼近她的耳朵,“不可能是小巴蒂·克勞奇。”


    艾爾維拉望著窗外一角灰蒙蒙的天,用同樣輕的聲音呢喃:“我知道。”盡管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小巴蒂·克勞奇。


    有那麽一會兒,他們誰也沒有吱聲。


    雷古勒斯出來得很快,他走到辦公室門外,沉穩的聲線有些沙啞:“西裏斯。”


    最後跟艾爾維拉交換一個眼神,西裏斯站起身,向辦公室走去。兄弟倆擦肩而過,雷古勒斯迴到病床邊,同艾爾維拉對視了幾秒。


    “好好休息。”他說。


    艾爾維拉勉強支起笑容。


    “謝謝你。”她指的是他替奧利弗說話。


    雷古勒斯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他好像有話想說,最終卻隻是點了點頭。


    “我會再來看你。”他告訴她。


    龐弗雷夫人的辦公室內,西裏斯又將不久之前才說過的那番話重複了一遍。


    站在他對麵的老巴蒂·克勞奇從頭到尾都在拿審視的目光打量他。“隻是因為奧利弗·瓊斯和他的同學走在一起就覺得奇怪,而且立刻跟了過去,”老巴蒂·克勞奇的眼神和他的語氣一樣冰冷,“這顯然有些說不通。”


    “我和奧利弗是朋友。”西裏斯冷著臉脫口諷刺,“你大概不明白朋友之間總會有那麽點兒愛管閑事。”感受到身邊鄧布利多的目光,他撇一撇嘴,又補充道:“先生。”


    “西裏斯沒有嫌疑,克勞奇。他跟我的兒子和女兒都是朋友。”漢特從自己麵前那幾份長長的筆錄裏抬起頭來,扭頭篤定地告訴老巴蒂·克勞奇,“而且我們剛才已經梳理過整件事的時間線了。”


    “隻是推測出了大致的時間區間,瓊斯。”克勞奇口氣冷硬地糾正他,“我承認我的兒子嫌疑最大,但我們不能因此排除其他人的嫌疑。”他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西裏斯,哪怕是在提到自己的兒子時,臉上也沒有流露出絲毫多餘的感情,“布萊克兄弟都出現在了現場,一個是受害者,一個是過去救人的證人,這未免太巧了一點。再者……”


    他沒有說下去,但西裏斯知道他想說什麽。


    布萊克家族。


    提到這支古老而高貴的血脈,沒有人不會聯想到純血和黑魔法。西裏斯雖然討厭老巴蒂·克勞奇的懷疑與論調,但是他沒法否認這一點。他神情陰冷地注視著克勞奇的眼睛,扯動嘴角一笑。


    “你要是有懷疑,可以給我灌一整瓶吐真劑。”無所謂地聳聳肩,西裏斯一手攏進兜裏,眉眼間滿是輕蔑,提議的語氣卻格外友善,“不過如果最後證明我無辜,你準備為此付出什麽代價,克勞奇先生?”


    老巴蒂·克勞奇麵無表情地望著他,沒有張口。


    “該問的都已經問完了。”漢特站起身,從衣兜裏掏出自己的魔杖,“西裏斯,把魔杖拿出來,我們要做個簡單的檢查。”


    西裏斯不再多話,抽出魔杖給他檢查。


    漢特使用的是閃迴咒,這似乎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唯一可選的檢查方式。兩根魔杖對接在一起,漢特低念一聲“閃迴前咒”,一道灰色煙霧般的屏障從魔杖相接的地方冒出來,它顯然是鐵甲咒的縮影。


    “消失無蹤。”漢特又說。


    煙霧消失,他放下自己的魔杖:“好了,西裏斯。你可以迴去了。”他抬起一條胳膊用力摟一下西裏斯,拍拍他的背,“我得感謝你,你又救了維拉和奧利弗一次。”


    西裏斯有點兒不自在。“沒什麽。”他挪開視線,撞上老巴蒂·克勞奇的目光,灰眼睛的色彩又迅速冷下來。


    “還需要我喝吐真劑嗎?”西裏斯冷淡地諷刺,難掩臉上的厭煩。


    “對未成年巫師使用吐真劑是違法的,布萊克先生。克勞奇先生也很清楚這一點。”佇立在角落的鄧布利多平和地說,“我想在事情調查清楚以前,克勞奇先生有立場懷疑任何人。當然……根據我們的法律,隻要存在無罪的可能,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被定罪。”


    老巴蒂·克勞奇緊繃的臉抽動一下,他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便聽見辦公室的門板被叩響的動靜。龐弗雷夫人推門跨進來,看看屋子裏每一個人的臉,像是拿不準該對誰說話。“兩個孩子都醒過來了。”她輕聲說。


    克勞奇第一個邁開腳步走了出去,漢特緊跟其後。西裏斯跟上鄧布利多的腳步,在他走出辦公室前壓低聲音叫住他:“先生。”


    鄧布利多停下來,側過身耐心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


    西裏斯注視著他半月形鏡片上方的那雙藍眼睛,在短暫的兩秒鍾時間裏,有衝動要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這件事就是穆爾塞伯幹的。但是西裏斯很快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沒有證據,而鄧布利多也未必值得信任。


    於是西裏斯考慮一秒,隻說:“我認為這件事跟穆爾塞伯有關。”


    鄧布利多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麵不改色,西裏斯沒法從那雙藍眼睛裏判斷出他在想什麽。


    “我知道了。”片刻之後,鄧布利多說,“走吧,去看看你的朋友。”


    他們走向那兩張病床的時候,剛剛清醒過來的小巴蒂·克勞奇正臉色煞白地坐在床上,恐懼地瞪著快步來到他床邊的老巴蒂·克勞奇,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父親……”老巴蒂·克勞奇一聲不吭,他粗魯地把自己的兒子從病床上拽起來,拖向那間此刻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克勞奇!”漢特的麵龐上寫滿了不讚同,他隻能轉過身跟著克勞奇父子倆原路折返。


    經過他們旁邊的時候,西裏斯清楚地瞥見小巴蒂·克勞奇哆哆嗦嗦、兩條虛軟無力的腿幾次錯亂地糾纏到一起,最後幾乎是雙腳離地,被他臉色嚇人的父親拎進了辦公室。西裏斯心裏對老克勞奇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他現在有點同情小克勞奇,隻是那點兒同情在眼下也是冰冷的。


    鄧布利多不得不跟他們一道迴去,留下西裏斯獨自趕到奧利弗的病床邊。


    奧利弗靠在枕頭上,表情震驚而茫然。他的臉色不比小巴蒂·克勞奇好看。


    “你感覺怎麽樣?”艾麗西亞摟著奧利弗的肩膀,柔聲問他。


    “我……”奧利弗張了張嘴,木然地盯著艾爾維拉受傷的左肩,身體情不自禁地發起了抖。


    “我不是故意的……維拉……”他失神地喃喃。


    “我知道,奧利弗。”坐在床尾的艾爾維拉伸出手,握住他擱在膝頭的右手,安撫地望著他的眼睛,輕輕問:“你還記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


    奧利弗猛地震顫一下,好像瞬間清醒了過來。“奪魂咒……”他眼神發直,陷入那段模糊而又清晰的記憶,“是克勞奇……他突然對我施了奪魂咒……我聽到他的聲音,他讓我去攻擊西裏斯的弟弟……”


    他的話被門板狠狠摔向牆壁的巨響打斷了。老巴蒂·克勞奇一把拖出死死抱著門框的兒子,他額角的青筋暴突,因狂怒而充血的眼球仿佛要脫離眼眶。一時之間,男孩兒的尖叫響徹整個房間。


    “父親!不是我,父親!我沒有用過那個咒語!”小巴蒂·克勞奇瘋狂地掙紮、尖叫著,爬滿淚水的臉上全是恐懼和絕望,“真的不是我!父親!父親!求求你、求求你!”


    龐弗雷夫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唿,眼看著這個黃頭發的瘦小男孩兒被他父親拽出校醫院。鄧布利多和漢特先後從那間辦公室裏走出來,跟在這對父子後麵消失在了門外。小巴蒂·克勞奇的尖叫聲還在外麵的走廊迴響,其他人都驚愕地看著這一幕,久久沒能迴過神。


    許久,西裏斯收迴視線,不動聲色地深深看了眼穆爾塞伯病床周圍緊拉的床簾。


    這麽短的時間,他們不可能問出什麽。西裏斯想。老巴蒂·克勞奇或許什麽也沒問,他直接檢查了兒子的魔杖。


    結果顯而易見,那根魔杖最後施出的魔咒,是一道不可饒恕咒。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快。


    瓊斯姐弟都得到了足量的藥劑和緩和劑,龐弗雷夫人堅持認為他們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因而他們沒有來得及同父母告別,就沉入了無夢的睡夢中。意識昏昏沉沉的那段時間裏,艾爾維拉依稀記得有人來看過他們。她似乎聽到了詹姆和莉莉的爭吵聲,又好像聽見了愛麗莎和莫林的談話聲。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校醫院的燈光已經熄滅,四下裏一片漆黑。


    漸漸從混沌的狀態中抽離之後,一種冰冷的恐懼忽然匯入艾爾維拉的血管。她在枕邊摸到自己的魔杖,剛從床上爬起來,便瞧見床簾外有一團明亮的黃光一閃。簾子被拉開,提著一盞煤油燈的龐弗雷夫人輕吸一口冷氣。


    “你想對我做什麽,瓊斯小姐?”她驚訝而憤怒地瞪著艾爾維拉手裏的魔杖。


    “……抱歉。”放下舉著魔杖的手,艾爾維拉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


    “看樣子我的判斷沒錯,你還是需要一杯緩和劑。”將另一隻手裏的三個小水晶瓶擱到她的床頭櫃上,龐弗雷夫人一手叉腰,無可奈何地看著她,“你在校醫院,沒什麽可擔心的,明白嗎?”


    艾爾維拉乖巧地點頭,拿過一隻小水晶瓶,拔出塞子慢慢喝下藥劑。在龐弗雷夫人背過身替她整理被子時,艾爾維拉悄悄把那瓶能讓她睡個好覺的藥水倒進了床頭的花盆。


    直到龐弗雷夫人的腳步聲遠去,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裝作早已熟睡的艾爾維拉才在黑暗中張開眼。校醫院門外的城堡被靜謐的黑夜籠罩,遠處的禁林隱隱有狼嚎聲劃破濃濃的夜色。她睜著眼望著一動不動的床簾,藏在枕頭底下的手依舊牢牢握著魔杖。


    校醫院裏很安靜。隔壁床上傳來奧利弗輕微的鼻鼾聲,通常白天太過勞累的話,他晚上就會打鼾。艾爾維拉靜靜地聽著,沒有在黑暗裏捕捉到斜對麵那張床上穆爾塞伯發出的任何響動。


    擺脫了藥劑的控製,她的頭腦在此時變得無比清醒。


    白天被搜集到腦中的信息紛紛湧現,肩膀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卻讓艾爾維拉更加清楚地確定了答案。


    是穆爾塞伯幹的。她很肯定。小巴蒂·克勞奇隻是替罪羊,他沒有動機,也不可能辦到這一切。博恩斯家族、布萊克家族、克勞奇家族……還有瓊斯家族。這件事裏牽涉的全都是純血家族,穆爾塞伯的目的很明顯,他想挑撥四個家族的關係,把他們一一孤立起來。


    可是,這個主意究竟是誰出的?艾爾維拉背脊發涼地想。穆爾塞伯嗎?不,不可能,他沒有這麽聰明。


    他又是怎麽做到讓奧利弗認為施奪魂咒的是小巴蒂·克勞奇的?修改奧利弗的記憶?那需要十分高深的魔法,穆爾塞伯不可能做到……那麽,他有幫手嗎?是食死徒嗎?他們偷偷潛進了霍格沃茲,就在鄧布利多教授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完成了這個計劃?


    想到這裏,艾爾維拉已經手腳冰冷。


    不,不會,他們做不到。如果連食死徒都能辦到,伏地魔應該早就打敗了鄧布利多教授……


    大門的方向忽地傳來一聲極小的響動。艾爾維拉的唿吸靜止了。她攥緊魔杖,感覺到太陽穴在突突直跳。一陣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在靠近。她的手心在冒汗,腳趾蜷縮,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那道腳步聲在她的床邊止住了。簾子被輕輕拉開,艾爾維拉猛然坐了起來,拿魔杖指向聲音傳來的位置,張開嘴就要念咒。什麽東西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她心頭一跳,聽見黑暗中有個熟悉的喉音在耳邊響起:“是我。”


    腦子裏那根繃得過緊的弦倏地斷開,艾爾維拉扒下嘴邊那隻無形的手,瞪大眼看到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滑動了一下:西裏斯扯下隱形鬥篷,在昏暗的光線裏出現在她麵前。他抽出魔杖,對床簾的四麵都扔下抗擾咒,才摸黑走到床邊,曲起左膝跪到床沿,湊過去端詳她的臉:“你怎麽還沒睡?”


    “這是我想問你的。”艾爾維拉顫抖地說。她努力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臉,但她失敗了。


    “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西裏斯幹脆爬上床,摸到她背上的冷汗,不由皺起了眉頭:“怎麽了?一身的冷汗。”


    艾爾維拉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西裏斯特有的、甘草般清爽的氣味……也可能是沐浴露的氣味。她說不出話來,隻能摸黑胡亂地抱住他,右手沒有鬆開魔杖,左手則緩緩挪動,發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頭發。是西裏斯,她告訴自己。是西裏斯。


    不是食死徒……也不是伏地魔……


    “艾爾維拉?”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西裏斯的眉頭又收緊了幾分,“怎麽了?”


    艾爾維拉仍然說不出話。她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西裏斯,隻能更緊地抱著他。


    過了會兒,西裏斯好像明白了什麽。


    “行了,放鬆點。”他輕拍她的腦袋,又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什麽可怕的,我還在這裏。”


    埋著臉點點頭,艾爾維拉還是沒法說話。她的心咚咚跳著,恐懼扼住了她的腸胃,遲遲沒有鬆開。她感覺到西裏斯的手挪向她的背,他似乎拿不準該怎麽做,思索了一會兒,才一下一下地給她順起了背。


    “艾爾維拉?”他放低聲音,嚐試叫她。


    艾爾維拉沒有迴答。西裏斯於是沉默下來,繼續給她順著背,動作有點兒生疏,卻又輕又慢。他溫暖的掌心緩緩滑過她的背脊,一次又一次,耐心得不可思議。黑暗的視界裏,艾爾維拉終於感覺到肚子裏絞起的腸胃逐漸放鬆,劇烈的心跳也緩緩平複。


    “西裏斯。”她從嗓子眼裏擠出自己的聲音。


    西裏斯的手停下來。


    “好些了?”


    “嗯。”艾爾維拉點頭。


    輕出一口氣,西裏斯低下頭,下巴擱到她沒受傷的肩膀上,玩笑似的咬一下她的耳垂。


    “斯萊特林的膽小鬼。”他懶洋洋地貼著她的耳朵取笑。


    幸好他過來了,他想。不然夠她擔驚受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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