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的期末考試似乎比一年級壓力更大。


    這一學期的最後一段時間,艾爾維拉感受到了一點兒愛麗莎在期末考試階段總會感受到的焦躁。複習變形術的過程中她時常會想起詹姆和西裏斯他們已經開始研究人體變形,以至於她的變形術期末論文寫了整整二十英寸,而麥格教授的要求隻有七英寸。


    “你已經寫過五稿了。”在艾爾維拉對著羊皮紙奮筆疾書時,坐在她對麵的雷古勒斯不由從麵前磚塊厚的書本中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瞥一眼她手邊作廢的羊皮紙。他已經完成了他的期末論文,哪怕是在備考期間,也還有多餘的時間用來閱讀他從□□區借出來的那些書籍。


    “前麵幾稿不行,已經作廢了。”她頭也不抬,努力將三年級將要學習的變形術內容也囊括進自己的論文中,“我得把我的新想法寫下來……要更完整、更有體係感一些。”


    “那這些我替你處理掉。”雷古勒斯對於她的拚命並無疑問,他徑自拿出魔杖,對桌上揉成幾團的廢紙念了一道消失咒。艾爾維拉握筆的手一頓,她抬起頭,眼看著紙團應聲消失,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你會消失咒了?”


    “沒錯。”他不慌不忙地收起魔杖。


    艾爾維拉感到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是o.w.l.水平的咒語。”


    她竭力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保持著禮貌和平靜。


    “是嗎?”雷古勒斯給了她一個毫無意義的反問,便接著垂眼翻閱他借來的□□,顯然對此並不在意。


    從那天下午開始,艾爾維拉的複習地點轉移到了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並且堅決隻同三個室友一起複習。


    六月底,期末考試的結束沒有帶給斯萊特林學院多少歡快的氣氛。格蘭芬多因為奪得魁地奇杯而改變了落後的分數,禮堂內記錄學院杯比分的沙漏在學期最後的這段日子每天都刺痛著斯萊特林們的眼睛,沒有人不希望詹姆和西裏斯這對最愛惹事的搗蛋鬼能在最後幾天造出點兒事端,好讓格蘭芬多的分數下降——就連艾爾維拉也情不自禁地關注起自己的這兩位朋友來,然而他們宿舍的四個男孩兒依舊忙忙碌碌,甚至沒在考試期間找過斯內普的茬兒。


    因此學期末的晚宴前,艾爾維拉是拖著沉重的腳步從圖書館走向禮堂的。她和愛麗莎一路無話,直到在二樓的樓梯平台遇上飛奔著下樓的詹姆。


    “嘿,維拉、威爾遜!”他身上披著一麵火紅的格蘭芬多旗,原本已衝過她倆身邊,卻又興衝衝地調頭跑迴來,驕傲如國王似的在兩個姑娘麵前轉了個圈,好讓旗子上耀眼的金色獅子閃一閃她們的眼睛。然後他咧嘴衝他們得意地挑了挑下巴:“你們在磨蹭什麽?不敢去掛滿格蘭芬多旗的禮堂嗎?”


    艾爾維拉和愛麗莎冷冷地看著他,隻字不語。而詹姆理所當然地把這種反應理解成了羨慕嫉妒,大笑著披緊他的格蘭芬多旗跑下了樓。那麵旗子在他身後晃眼地飛揚著,跟隨他得意忘形的歡唿聲一路飛進禮堂。


    跟在他後邊走下樓的三個男孩子也經過了她倆麵前,西裏斯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嘴邊明顯掛著誌得意滿而又嘲弄的笑;萊姆斯抱歉地笑著對她們點了點頭,麵色卻比平時紅潤許多,似乎心情很好;而彼得·佩迪魯目光躲躲閃閃,踏出的腳步卻輕快異常……


    等到他們都從自己麵前走過,艾爾維拉才冷哼道:“幼稚。”


    “自大狂。”愛麗莎幾乎是同時開了口,口氣同樣不屑。


    她們對視一眼,忍不住一笑。同仇敵愾讓這三個月以來兩人之間微妙的不愉快煙消雲散。


    第二天,在駛向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霍格沃茲特快上,艾爾維拉又同拉文克勞的姑娘們坐到了同一間包廂。沒有女孩兒在的包廂對於男孩子們來說當然自在得多,給禁閉的包廂門施過抗擾咒後,四個男孩子暢快地討論起了他們關於月圓和阿尼瑪格斯的大膽計劃。


    “我覺得還是太危險了,”萊姆斯說話時臉色一如往常的蒼白,格蘭芬多奪得學院杯帶來的喜悅已漸漸從他臉上褪去,“我們查過的書上都有提到,變形不僅存在走火入魔的風險,還可能因為變形失敗而無法恢複正常的人形。這是永久性的傷害,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別犯傻了,萊姆斯。”西裏斯正無所事事地拿劈啪爆炸牌搭城堡,“什麽事是沒有風險的?不冒險才沒意思呢。”


    “我都已經連著三個月夢到我變成火龍了,”詹姆停下拿護理工具擦拭飛天掃帚的手,抬臉躍躍欲試地道,“雖然阿尼瑪格斯沒法變魔法生物,但是想想吧,如果我能變成一頭威風凜凜的獅子——”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張牙舞爪扮出獅子的模樣,扭動脖子怪模怪樣地一吼。


    三個男孩兒都被他誇張的表演逗笑,詹姆自己也樂得捧腹笑起來,即便飛天掃帚從腿上滾了下去也不予理會。


    “很有可能。”西裏斯笑完便輕鬆地接著他的話說道,“每個巫師最適合的阿尼瑪格斯形態都跟自身的性格和體重有關,我們三個全是格蘭芬多,就算彼得變不成獅子,隻要有我和詹姆兩個,你也不用擔心滿月時出去逛逛會傷人了。”


    彼得激動地點點頭,滿懷期待地看向萊姆斯。雖說彼得清楚自己的變形術遠遠不及詹姆和西裏斯,但他一向都為能夠跟著他們幹這些很酷的事兒而感到自豪。


    萊姆斯嘴邊的笑容淡了些。滿月時變身野獸的孤寂和拘束是他最害怕也最厭惡的,那段時間模糊的記憶就像他心裏一塊不可碰觸的、腐爛的傷口,他總是避免去迴憶,因為他擔心哪天記起自己曾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襲擊過無辜的生命。但是……如果,如果能在朋友的陪伴下……如果那樣足夠安全……


    他幾乎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並且不受控製地陷入隱隱的期待之中。


    可是……真的值得嗎?萊姆斯的腦海裏時不時會出現這樣一個聲音。萬一他們在練習阿尼瑪格斯的時候遇到了意外呢?萬一他們沒能變形成功呢?他……還有詹姆斯他們,真的能承受這樣的後果嗎?


    他感到遲疑,也無法想象要是出現意外,詹姆、西裏斯和彼得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他們會後悔嗎?他們……會認為當初決定為一個狼人冒這樣大的風險,根本不值得嗎?


    “我……”萊姆斯正要說點兒什麽,就被忽而響起的推門聲打斷了。


    包廂的滑門打開,四個男孩兒警覺的視線齊齊投向門口。站在門邊的艾爾維拉被突如其來的關注弄得有些不自在,她走進包廂內,一麵關上身後的門,一麵奇怪地環視裏麵的四個男孩子。


    “怎麽了?”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你們在商量什麽秘密計劃嗎?”


    “沒有。”詹姆第一個矢口否認,“你怎麽突然過來了,維拉?”


    “噢,嗯……”出乎意料的是,艾爾維拉輕易就被他轉移了注意,微微紅了臉,略為尷尬地支吾一會兒,“嗯……我想問問你有沒有帶麻瓜的外套什麽的。”


    “外套?”他一臉迷茫。


    “對。”她簡短地迴答,“什麽樣的都行。”


    “你要外套幹什麽?”坐在車窗邊的西裏斯側著臉懷疑地審視她。他麵前的紙牌城堡爆炸了,劈裏啪啦一通亂響,層層建築化為廢墟。但他對此視若無睹,隻仔細觀察著艾爾維拉。他發現她的打扮很奇怪:穿著麻瓜的短袖上衣和牛仔褲,卻披著巫師的鬥篷,還將書包背在了前麵。


    “我剛才換了衣服才發現,我這幾個月長高了很多,去年夏天的衣服不太合身了。”她含糊地答著,“所以想找件外套穿在外麵。”


    詹姆又記起聖誕節那天的那個玩笑,不禁咧開嘴:“是前年夏天的衣服吧?”


    不隻西裏斯別過頭輕笑出聲,連萊姆斯都掩飾地低下了腦袋。艾爾維拉發誓她在彼得臉上也看到了憋笑的痕跡。


    “詹姆。”她警告地眯眼。


    壞笑著站起來,詹姆動手拿自己的行李箱:“我給你找找,我有一件薄的。”


    “那本來是條長褲嗎?”這時西裏斯的目光轉向艾爾維拉的牛仔褲:它看起來就像七分褲,露出了一段她蒼白的腳脖子。艾爾維拉沒吱聲,繃著臉點了點頭,似乎認為這個問題十分尷尬。


    “不過你好像是長高了不少。”西裏斯於是慢悠悠地起身來到她跟前,“我記得聖誕節的時候……”他抬手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又比了比艾爾維拉的腦袋現在所在的位置,已經快到他肩頭,“嗯,至少長了兩英寸吧。”


    在箱子裏找衣服的詹姆又背對著他們笑出了聲,而艾爾維拉仍然板著臉不為所動。


    “你最好把你的箱子收整一下,詹姆。”接過詹姆遞來的外套後,她語氣不善地這麽建議完,便丟下一句“謝謝”,抱著她累贅的大書包離開了包廂。


    詹姆轉過身對三個夥伴聳聳肩:女孩子真沒趣兒,玩笑也不能開。


    傍晚列車抵達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時,室外還是白亮如晝。西裏斯跟著詹姆一塊兒下車,打算在臨走前同波特夫婦打聲招唿。然而他們沒有像去年一樣很快在站台上等候的家長們之中找到波特夫婦的身影,遍尋無果之後,才與拖著行李一路找過來的艾爾維拉碰頭。


    “沒看到波特先生和波特夫人嗎?”她停在他們麵前的時候,還在扭頭四處張望。


    “沒……”詹姆喃喃,瞪大眼睛盯著她的衣服。


    西裏斯也在看她。艾爾維拉已經把書包正常地背在身後,她穿著詹姆的薄外套,將過長的袖口挽了好幾圈,因為太熱而沒有拉上拉鏈。這個時候完整地看到她的正麵,西裏斯才明白她為什麽非得向詹姆借外套:她穿的是去年暑假穿過的一件白色t恤,可是衣服下擺短了許多,她的一小節腰身、小腹和肚臍都露了出來。這不僅是身高的變化造成的,她那仿佛一夜之間隆起來的胸部似乎才是罪魁禍首,它讓這件原本並不貼身的t恤看上去有點兒緊,甚至在她走動時隱隱悶出肩帶的位置……


    怎麽……西裏斯感到訝異。她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維拉!”不等他迴過神,詹姆就不可置信地大唿小叫起來,“你居然開始發育了!”


    艾爾維拉一怔,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閉嘴,詹姆!”她低聲而又惡狠狠地警告,“你們在朝哪兒看!快找找你爸媽!”


    被一塊兒點名的西裏斯第一時間移開了視線,盡管他的腦仁此刻又熱又鈍。而詹姆還在瞪著艾爾維拉的胸口,就好像她身上突然長出了一顆巨怪的腦袋似的,直到艾爾維拉拔出魔杖作勢要對他施惡咒,他才配合地左顧右盼起來。


    “爸爸沒說今天不來啊……”詹姆嘟囔著,卻依然沒在熙熙攘攘的同學和家長間瞧見弗裏芒特和尤菲米婭。


    這會兒艾爾維拉則在窘迫地扯著外套。站台上太熱了,倫敦的夏季日落時間總是很晚,太陽還高高掛在萬裏無雲的天際,將地麵炙烤得熱氣烘烘。巫師的服裝大多十分保守,雖然麻瓜會穿露臍裝,但巫師見到女性把肚子裸/露在外還是會禁不住投去各種各樣的目光,此時就有許多注意到她服裝怪異的巫師有意無意地看向她的腰腹。這令艾爾維拉陷入了兩難的困境,她既想拉住拉鏈,又怕熱得中暑,便一個勁地在腦袋裏搜刮著能夠用得上的咒語。


    “可以把衣擺係上。”站在她身旁的西裏斯突然開腔。


    艾爾維拉扭頭去瞧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同她說話。他轉過臉對上她的眼睛,見她滿臉寫著疑惑和茫然,便幹脆放下手裏關小火龍的鳥籠,轉身走到她麵前,垂首給她把她身上那件長長外套安有拉鏈的兩角拉到合適的高度,係成一個簡單的結。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皮膚的指關節有些發燙,但他神色鎮定,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迴想他見過的那種係法,用他慣常漫不經心的口吻解釋:


    “有的麻瓜也會這樣穿,我在麻瓜雜誌上看到過。”雖然那張圖片上的麻瓜女人這麽穿是為了露出肚臍。


    結係好了,也遮擋住了她露在外麵的皮膚。


    艾爾維拉鬆了口氣,剛想要道謝,就見西裏斯後退兩步,挑剔地上下打量她:“模特這麽穿挺潮,你看起來怎麽就有點土呢?”


    “……謝謝。”她維持著禮貌的假笑。


    “西裏斯!”


    一道粗啞的喊聲從不遠處傳來,引開了他們的注意。艾爾維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瞅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正撥開擋路的學生,大步朝他們走過來。他黑色的頭發長至肩膀,皮膚被曬成一種小麥的顏色,四肢粗大、身材魁梧,身上穿的是巫師長途旅行時常穿的簡裝,腰間的皮帶上插著一根彎彎曲曲的魔杖,肩頭還挎著一個看上去沉甸甸、灰撲撲的旅行包。


    “阿爾法德!”西裏斯立刻迎了上去,臉上的神情可以稱得上是難得的驚喜。


    艾爾維拉聽見身邊的詹姆吹了聲口哨:“那個就是西裏斯的舅舅!”


    阿爾法德已經張開胳膊給了外甥一個重重的擁抱。西裏斯也使勁摟了他一下,眼裏的愉快擋也擋不住:“你什麽時候迴來的?”見到阿爾法德的驚喜讓他把馬上就要迴去格裏莫廣場12號的苦悶拋到了九霄雲外。


    “剛到不久,正好過來接你上我那兒去。”阿爾法德粗聲粗氣地說著,抓住肩頭旅行包的背帶,又將滑下來的包往背後一甩。


    “阿爾法德?”詹姆和艾爾維拉也走了過來,他興奮又好奇地端詳起了麵前這個有些風塵仆仆的男人,態度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你給西裏斯的雙麵鏡太好用了!超酷!”


    “啊,你肯定就是詹姆了,好小子。”照樣不見外地用力摟他一下,阿爾法德粗重的語氣裏染上了幾分笑意,“看來那兩麵鏡子派上了不少用場?”他說完又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艾爾維拉,一雙灰眼睛藏在胡子拉碴的臉上,透過稍嫌淩亂的頭發打量著她。


    艾爾維拉對他禮貌地一笑:“您好,布萊克先生。我是艾爾維拉·瓊斯。”


    “瓊斯家的斯萊特林,我聽說過。”阿爾法德似乎並不意外,兩手分別搭住西裏斯和詹姆的肩,沒有留意到自己身上的一股酒味讓外甥皺了皺眉,“那麽,你是他們哪一個的女朋友?”


    “什麽?”三個孩子都因為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吃了一驚,不過神色各異。阿爾法德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無所謂地聳肩:“好吧,看來現在還沒到時候。不要緊,以後就會知道了。你們這樣的組合我見過很多,姑娘最後無一例外都會跟其中一個結婚。”說罷他不再理睬他們的反應,而是轉頭朝另一個方向抬高了嗓門,“雷古勒斯,好久不見。”


    他們這才發覺雷古勒斯已悄無聲息地拖著行李來到他們近旁。


    “舅舅。”他在距離阿爾法德兩步外的地方駐足,禮貌而平靜地對阿爾法德頷首,好像沒打算上前像西裏斯那樣同舅舅擁抱,“您怎麽會來這裏?”


    “我來接西裏斯去我那裏住,已經跟沃爾布加說過了。”阿爾法德言簡意賅地解釋,然後像是早有打算似的,沒有絲毫停頓地對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過來,雷爾。”


    “謝謝,但我想我還是迴家比較好。”雷古勒斯好似也早料到他會邀請自己,不失客氣地迴絕了。他又轉向西裏斯,換上一種少有的嚴峻神情:“母親會希望你至少迴家看看。”


    西裏斯聞言冷笑:“那我們說的‘母親’可能不是同一個人,雷古勒斯。”


    旁觀的艾爾維拉不著痕跡地留意著這兩兄弟的表情。西裏斯的眼裏又浮現出了那種冷冰冰的、拒人千裏的陰冷神色,而雷古勒斯的眼睛似有黯淡,卻並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雷古勒斯看向了她,恰好與她四目相接。


    “九月再見。”他對她說,“你隨時可以給我寫信,艾爾維拉。”


    在艾爾維拉開口迴應以前,西裏斯毫無溫度的聲音便橫了進來。


    “你確定她的信不會被克利切拿給他最最敬愛的女主人嗎?”他嘴邊翹起譏誚的淺笑,毫不掩飾話語裏的刻薄和攻擊性,灰眼睛冷冷地將自己的弟弟鎖在眼仁裏,“艾爾維拉可不是你們純血派那邊的。”


    雷古勒斯微微皺眉,抬眼同他視線相撞。


    “我會寫信給你的。”艾爾維拉肯定的迴答讓雷古勒斯止住了嘴邊的話。她沒有去看西裏斯,自然也沒有發現他麵色明顯地一僵。


    雷古勒斯對她點點頭,又向阿爾法德告別,甚至還對詹姆略一頷首,才轉身獨自離開。


    艾爾維拉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到了這時才意識到布萊克家並沒有別的家長出現在站台。


    “看來你已經改主意了?”耳旁響起西裏斯諷刺問話,猛地拉迴了她飄遠的思緒,“覺得極端純血論也不錯,是嗎?”


    艾爾維拉迴過頭,望向西裏斯的眼睛。她發現他看她的眼神又恢複了從前的那種冷漠和厭惡,這樣的轉變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其實脆弱無比,不僅西裏斯對她幾乎沒有信任可言,她自己也一點兒不相信他會真正把她當做朋友那樣信任。


    “呃,西裏斯……”詹姆有些尷尬而慌亂,絞盡腦汁想要打圓場。


    “我認為我對你已經足夠坦誠了,西裏斯。”艾爾維拉打斷他,直直地望進西裏斯眼裏,“你又想跟我吵架嗎?”


    她疲憊地看到他譏諷地一笑。


    “是啊,我還因為你的‘足夠坦誠’,相信你跟他們那幫人相處並不痛快。”他完全沒有要退讓的意思,也不顧還有舅舅在場,神情冰冷地冷嘲熱諷道,“那麽剛才那又是什麽意思?斯萊特林之間的友好聯絡?有了威爾遜她們那幫聰明的拉文克勞還不夠,你還想跟我弟弟也當上至交麽?”


    目不轉睛地同他對視著,艾爾維拉一時沒有吭聲。她以為她做足了心理準備,便不會被這些刺人的話傷害,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捏緊了拳頭,她對自己很失望,因為她發現比起憤怒,這一迴她更多地感受到的是難過。


    上一次和西裏斯吵架的時候,艾爾維拉多少有故意激他的意思,可這迴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更何況……在此之前,在穆爾塞伯那件事上,他明明表現得那麽平靜,根本沒有懷疑她的跡象。她以為他們是能好好談的,可惜也隻是她以為而已。


    “好了西裏斯。”沉默已久的阿爾法德出聲製止,“對女孩子說話不要這麽刻薄。”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會傷心?”艾爾維拉幾乎是緊接著他的話反問西裏斯,“要是你永遠沒法接受任何一個斯萊特林,就不要再跟我說話了,西裏斯·布萊克。”她收迴落在他臉上的視線,拉上自己的行李、拎起艾德琳的鳥籠,對阿爾法德稍稍欠身,“抱歉,布萊克先生,我得先走一步。”


    語罷也不再看西裏斯一眼,拖著行李腳步極快地走向站台出口。


    “維拉——”詹姆被她說走就走的舉動嚇壞了,慌裏慌張地彎腰去抓自己的行李,匆匆抬頭看看神情冷硬的西裏斯:“我們雙麵鏡聯係,西裏斯。”而後他拎著行李急急忙忙跑出幾步,才又記起迴頭衝阿爾法德揮揮手,“下迴見,阿爾法德!”


    他們兩人都相繼穿過那麵通向國王十字站的牆,消失在布萊克舅甥倆的視野裏。


    阿爾法德低頭去瞧自己的外甥。西裏斯還站在他身旁,臉上沒有了剛才那種充滿敵意和攻擊性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頹喪的倦怠。


    “走吧。”他對阿爾法德說,漠然地迴過身去拿被自己拋下的行李。


    許多年以來,住到阿爾法德家都是能夠讓西裏斯心情愉快的屈指可數的幾件事之一。可這天與艾爾維拉發生的爭吵已經將這份喜悅衝刷殆盡,來到阿爾法德在倫敦的宅子後,西裏斯一直在被悻悻然的情緒拉扯著,他強打精神跟阿爾法德聊羅馬尼亞的火龍,卻掩飾不了神態裏的心心懨懨,和阿爾法德一塊兒做飯的時候也老出差錯,反常地打碎了好幾個盤子。


    吃過晚飯西裏斯就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仰頭倒上床,揉了揉始終沒能真正舒展開的眉心。


    房門被打開,阿爾法德握著門把站在門邊,另一隻手裏握著一隻酒瓶。


    “你今天不該那麽跟她吵的,西裏斯。”他終於談起這個話題,“你喜歡那姑娘,我看得出來。”


    “我不會喜歡一個斯萊特林。”西裏斯盯著天花板,口氣厭倦地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我和安多米達也是斯萊特林。”阿爾法德關上門走近床位,略微俯身展開胳膊撐住床柱,耐心地凝視外甥的眼睛,“你難道也討厭我們嗎?”


    “你們不一樣。”抬起胳膊搭到眼前,西裏斯冷淡而肯定地道,“而且你不了解艾爾維拉,她和瓊斯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不是真正的親麻瓜派。凡是對她有用的,隻要有必要,她都不會抗拒。她是那種善於投機的斯萊特林。”


    “既然你是這麽認為的,又為什麽要跟她走得那麽近呢?”阿爾法德依舊盯著他眼睛所在的位置,仿佛能穿過他的胳膊與那雙眼睛對視,“至少在今天吵架之前,你們是朋友吧?”


    西裏斯不再反駁。事實上,這幾個小時以來,一直盤旋在他腦袋裏的也是這個問題。不管他給自己找多少借口,他都不得不承認,今天是他太魯莽了。這段時間他老是處在焦慮的狀態裏,貝拉特裏克斯對安多米達下手的事遲遲無法從他腦中淡去,他試探過安多米達好幾次,想要搞清楚自己的父母究竟有沒有牽涉其中,卻總是被安多米達敷衍。西裏斯不信任父母,也不信任雷古勒斯。他很清楚他家人的秉性,他知道哪怕眼下他們沒有加入那個神秘的反麻瓜組織,也遲早會卷進其中。這讓西裏斯感到煩躁不已,他想要證明自己和他們不同,卻又時時被提醒他與其他的布萊克如此相像:多疑,偏執,冷酷,對被自己稱作“朋友”的人並不都是真正的上心……尤其是在對艾爾維拉·瓊斯的態度上,西裏斯與同樣身為格蘭芬多的詹姆完全不同。


    在上迴主動去找艾爾維拉和好之前,西裏斯以為自己已經想通了一切。但一看到雷古勒斯——一看到他與自己相似的臉——一聽到他提起他們共同的母親,西裏斯便失去了理智。他厭棄的人事物統統被擺到他麵前,他仇視他們、憎恨他們,他期待至少他的朋友能與他站在同一邊,卻聽見艾爾維拉給予了雷古勒斯迴應。


    西裏斯不指望艾爾維拉能理解自己對布萊克家的怨恨。她出生在和他完全相反的家庭,瓊斯一家再怎麽貧窮,也是自始至終團結一心、相互關愛的。漢特和艾麗西亞心中沒有對麻瓜的仇恨、沒有對血統和榮耀瘋狂到變態的追求,他們的兒女當然也不會有。


    但是西裏斯沒法控製自己。他控製不了自己對艾爾維拉的懷疑,也控製不了自己對她隱隱產生的期許。這兩種矛盾而強烈的感覺交雜在一起,又讓他開始對無法自控的自己感到厭煩。


    他到底在生什麽氣?他很清楚,卻又完全亂了。


    “你急於擺脫你身體裏屬於布萊克家族,以及屬於斯萊特林的那一部分,西裏斯。我明白你的想法。”阿爾法德鬆開撐在床柱邊的手,轉過身緩步走到靠牆擺放的一張椅子前坐下,“但是如果你已經選擇接受那個姑娘,就不能再對她心存懷疑。這樣對她是一種不尊重,對你自己也是。”說到這裏,他仰頭往嘴中灌了一口烈酒,“再說你要一直都這樣的話,是絕對追不到她的。”


    “我沒想追她。”西裏斯放下了擋在眼前的小臂,煩躁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子裏。


    “隨你怎麽說吧,年輕人總會有段嘴硬的時候。”阿爾法德並沒有把外甥否認的話當迴事,“但我剛才的話是認真的,西裏斯。我希望你能真正接受她,更希望你能真正接受你自己。”


    他頓了頓,再給自己灌下一口酒。


    “老實告訴你,我這次迴來不是突發奇想,而是迫不得已。”他緩慢地、嗓音低沉地說道,“魔法部在努力粉飾太平,可是戰爭已經不遠了。或者說,在更隱秘的地方,已經硝煙四起。你們這些孩子都沒有時間慢慢長大了。”


    胡須淩亂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抑製的疲態,阿爾法德垂眼望著手裏的酒瓶,神色萎靡。


    “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西裏斯。誰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活到可以彌補過錯的時候。”


    敏銳地察覺到他聲線裏的反常,西裏斯坐起來,反過身看向阿爾法德。這個男人疲憊地枯坐在對麵的牆邊,垂著腦袋,眼睛裏是此前從未有過的憔悴。隻一個瞬間的工夫,他仿佛老了幾十歲。


    “發生什麽事了?”西裏斯皺起眉。他不是問阿爾法德口中的“戰爭”,而是某件阿爾法德沒有提起的、真正令他如此頹喪而痛苦的事。


    阿爾法德抬手抹了把臉。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不是今天。今天我們都很累了,早點休息吧。”半晌,他站起來,不去看外甥的眼睛,自顧自走到了門邊。離開房間以前,他迴頭與西裏斯視線相接,嗓音低啞地告訴他:“好好想想我的話,雖然你不一定認同。”


    西裏斯坐在床上,直到阿爾法德關上門離開,也久久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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