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數天前靠岸的薩拉列基軍港,依舊處於蕭索的狀態。那裏跟商港不一樣,停靠的都是軍艦,因此色彩不夠鮮豔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是其中有一艘特別顯眼的船艦。


    “之前並沒有看到那麽華麗的船艦呢。”


    等待著我們的,是做好萬全準備、金碧輝煌的小西馬隆王旗艦。


    位於船首那祈禱航運安全的女神像麵帶微笑,船尾則飄揚著標示船籍的西馬隆旗幟。船身的顏色是跟海浪很搭的深綠色,窗戶跟邊緣則是以手工雕成的黃金鑲邊。要是再把現在還卷著的黃藍相間船帆在打磨得有如琥珀般的木造桅杆上揚起來的話,這艘船艦應該宛如馭行海上的蝴蝶那麽美麗吧。而停靠在旁邊的另一艘船則搖搖晃晃的,更顯出旗艦的美麗。看來那艘貨船也要一同前往聖砂國。


    “交涉時得準備好各式物品才行。”


    這麽說的話,貨船上載的是賄賂的東西或是貢品嘍?不愧是順利修完帝王學的人,會在事先想到帶著伴手禮同行。他就跟我不一樣,樣樣準備得很周到。


    跨上架在岸邊的長長舷梯時,我不斷稱讚船艦的氣派豪華。我不過是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對薩拉列基來說,他當然也不會覺得不高興。


    “好漂亮哦——有名字嗎?是不是叫什麽什麽皇後號來著?”


    “是金鮭號。”


    “啊?”


    “它叫金鮭號喲.這名字很棒吧?”


    金鮭……老實說我比較喜歡紅鮭呢,它的天敵應該是生活在阿拉斯加一帶的熊吧。


    正當眾人被帶進豪華客輪船身的時候,惟獨偉拉卿謝絕搭乘金鮭號,他一個人選擇其他交通工具。


    “我搭那艘貨船就行了。”


    “那艘?那兒的船艙已經堆滿貨物了喲,而且在貨物上麵睡醒的感覺,一定不會好到哪裏去,搭旗艦不是舒適多了嗎?”


    “我不在意搭乘的感覺是否舒適,畢竟我既不是王族也不是貴族。”


    來自大西馬隆的使者不發一語地往破船走去。


    “……他好奇怪哦,是不是不想跟我們搭同一艘船呢?”


    我突然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身冷汗,還以為他已經發現偉拉卿的來曆。因為剛剛雲特突然發飆,讓薩拉列基得知了他原來的國籍;但是有關他的出身,薩拉列基又知道多少呢?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當我們並肩爬上舷梯的時候,薩拉列基直盯著我看。


    “你打算穿這個樣子開始這次的海上之旅嗎?”


    雖然不至於不衛生,不過我到現在還是一副專屬廚師的模樣。長到小腿的長型圍裙雖然不太方便走路,不過對我的腿部跟膝蓋卻有保暖的效果。


    “真抱歉,我不是穿著燕尾服。如果是軍服的話,我們的船上應該找得到合適的。隻是沃爾夫拉姆穿軍服倒還名正言順……問題是我並不是軍人。”


    “沒什麽好道歉的,隻不過海上旅行的時候天候很容易變化,不管是風或陽光的強度都跟陸地不同喲!因此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準備一件能夠包住全身的外套。”


    但是現在已經沒多餘的時間到停靠在港口另一邊的寒茲莫亞艦拿換洗的衣物了。其實我也很想迴船上看看澤塔跟茲夏的情況,然而既然人家都說現在是適合開船的漲潮時間,缺乏地理感的我們也隻能表示讚同。


    這時候,薩拉列基將他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然後往我胸前塞。


    “不嫌棄的話就披上它吧。這是我平常穿的披風,如果再戴上帽子就能達到完美的防風效果了喲。我們倆的身材差不多,我猜穿在你身上一定也很適合,反正我還有好幾件披風呢。”


    他遞給我的淺水藍色被風是用富有光澤又滑順的質料裁剪成的,光用摸的就知道這是上等貨。


    “真的可以嗎?傷腦筋!老是讓你為我費心!”


    “我很高興能幫上你的忙哦。糟糕,不好意思,史托洛伯在叫我。船馬上就要開了,你可以先上去等我嗎?”


    被軍人屬下叫住的薩拉列基正小跑步地迴到陸地上。途中他還迴頭看了我一眼,瞼上則掛著像小孩般的笑臉。


    “對了有利,在出港以前你可以站在舵手的後麵觀摩喔!當船首切出狹窄的港口時,那股震撼力可是讓人百看不厭呢,我就常常站在後麵看哦!”


    “真的喔——”


    “然後再開葡萄酒讚美艦長跟舵手的技巧,這就是出航的慣例。”


    “原來如此啊——”


    雖然是船艦,不過離岸靠岸應該就跟飛機起飛降落一樣困難吧。一但順利完成任務就立刻予以褒獎,身為專家的他們一定很開心吧。原來他是用這種方式攫取部下的心啊!想不到待在薩拉列基身邊竟然會發現許多令我敬佩的地方呢。


    這時候跟他擦身而過的馮比雷費魯特卿,正皺著眉看他離去。他大概覺得這趟基於重大理由而成行的航海之旅,並不值得讓他這麽開心吧。


    “雲特叫我拿上衣給你,尺寸可能不太合。”


    沃爾夫拉姆也還是一身廚房學徒的打扮,掛在他的手臂上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厚夾克。不管是袖子、衣擺、配飾都超大的。


    “喔!我不用了。剛剛薩拉列基才把他的披風借給我。況且我們身高差不多,尺寸應該比雲特的衣服還要合……要看嗎?”


    沃爾夫拉姆把借來的披風裏裏外外地仔細端詳著。甚至把鼻子湊上去,像小兔子似地聞著布料。


    “嗯——”


    “沃爾夫……你在聞什麽啦!人家薩拉列基可是有洗過澡的喔!”


    “這件給我用。”


    “咦,為什麽?這是人家特地借我的耶!”


    我上下打量著三男。他有著未被曬黑的光滑臉頰,以及宛如湖底般翠綠的眼睛。跟時常從事產外練習的我不同,皮膚白得似乎禁不起陽光直接照射。


    “……說的也是,或許給你穿比較好。好吧,嗯,你拿去吧,反正我也打算多曬點太陽。”


    因為他皮膚白,我叫他把帽子戴上,還幫他把金發整個都遮好。眼前的他看來就像淡藍色的晴天娃娃,我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


    “怎樣啦?你笑什麽笑,有利?”


    “因為你超可愛的……不是啦,我覺得天氣應該會變好才對。要是把你當吉祥物掛起來的話,這趟旅程應該會一路放睛喲!”


    “你想拿我當活祭品,祈禱旅行一帆風順嗎?”


    “不是活祭品,晴天娃娃不是活祭品啦!”


    此刻我丟下滿臉不高興的沃爾夫拉姆,跑去觀摩這艘小西馬隆的第一戰艦。照理說主力艦的裝備與兵力算是國家機密喔,可是這裏根本沒有派人監視,薩拉列基真是心胸寬大的國王呢。


    “哇塞——連炮口都有耶,可是怎麽沒有火藥呢…………”


    路過的小西馬隆年輕船員還親切地告訴我,船上還有小型的投石機呢。他們在二十年前雖然是我們的敵國,但實際上卻是一群親切的人喔。


    金鮭號的船員全都是由小西馬隆的士兵所組成。他們穿的是我熟悉的藍黃相間製服。還頂著我更熟悉的推剪馬尾巴發型。大家都勤快地幹活著。


    正當眾人正忙著出航前的準備時,晴天沃爾夫信步走了過來。


    “你不冷嗎?看你是要進去船艙還是要加一件上衣,否則雲特鐵定會緊張兮兮的把你帶迴去哦!”


    “雲特他怎麽了?輸給了肯拉德……那個一一他很沮喪嗎?”


    “沒有啊,他心情反而好得很呢。好像是因為你衝上前保護他,讓他相當開心呢。”


    “什麽嘛,他恢複得很快嘛!”


    沃爾夫拉


    姆用力摩擦他那凍僵的手指。以便獲得暫時的溫暖。可能是靠近水邊的關係吧,縱使不是隆冬氣候也相當寒冷。


    “他興奮地說等他一拿到航海圖就立刻過來……有利,還是進去船艙比較好吧?”


    可是薩拉列基說過在通過港口以前最好待在甲板上看。還說舵手後麵是最佳位置呢。


    “他說在這裏欣賞船艦出港可以感受到極大的震撼,還說那是船旅的慣例,也是它的高潮之處。既然機會難得,我們還是按照前輩的指示吧。”


    正當我穿上雲特那配件過多的夾克時,銅管樂器頓時響起嘹亮的音樂,感覺像是連續晌了好幾百次的鹿威(注:引一管水,流進可以擺動的半截竹筒中,竹筒水滿時會向前傾倒,等水倒光後竹簡又迴到原來位置,繼續接水。原用在農田中,用以威嚇小鹿及野豬等生物。)一樣。在港灣裏的人們紛紛抬頭看,還用敬畏的眼神目送小西馬隆王的旗艦——金鮭號出航。


    卸下了纜繩與舷梯,隨著低沉的震動,船錨慢慢地收了上來。


    船艦做了簡短的滑行之後,就順著港內的海潮流動。剛開始是靠前方的人力船拖曳。後來多虧了設置在港灣內的調整閥,才得以讓船首立刻轉向外海。


    “咦,薩拉列基已經上船啦?剛剛他不是被部下叫迴陸地嗎?我還擔心他會來不及上船呢。”


    “拜托。船艦怎麽可能丟下主人出發呢?”


    “對喔.你說的沒錯!”


    金鮭號以感受不出其龐大身軀的順暢感,開始在沉穩的海麵上航行。那不隻是隨波逐流那麽簡單而已,還得靠舵手的掌舵技術,才能讓船艦從停泊的船隻中央直線通過。從我眼沃爾夫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舵輪的細微動作。


    眼在我們後麵的,則是載著偉拉卿與貨物的貢品船。


    “奇怪……”


    “怎麽了?”


    我收起變冷的拳頭用力揉著右眼四周。因為有一艘中型艦正從海灣正前方朝我們接近。


    “是不是我太多心啦……應該不是才對。我說舵手先生。那艘深棕色的船艦好像往我們這邊航行過來耶。”


    “你並沒有多心喲。不過請放心,雙方還隔著一段距離。不過大副沒有發出警告倒是很奇怪呢……”


    中年舵手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照理說大副人在比艦橋還要高的位置,在發現前方有障礙物時理應會率先發出警告才對。


    我代替舵手看了一下擔任這個職務的士兵所在的地點,但是我隻看到隆起的黃色布塊。


    “人類?那是人類嗎?那應該是在睡覺或病發昏倒的物體吧?”


    不過不起眼的中型船艦仍舊以飛快的速度直衝而來,雙方的距離已經近到用肉眼都能確認其規模跟裝備的程度。以真魔國海軍的說法,那算是中型級的巡洋艦。穿著與金鮭號同樣製服的人在甲板上排排站著,還有幾名哨兵正緊緊抓住降下船帆的桅杆。


    慘了。這並不是在演“捍衛戰警2”,看來對方是來真的,而且情況很不妙呢。


    “哇——刹車!司機先生快刹車啊!”


    “冷靜點,有利。”


    當我心想“要撞上了”並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船身終於開始往右迴轉。原來舵手早就轉舵以便讓船首轉向了,不過直衝而來的巡洋艦卻沒有轉向的打算。而我們為了要往右閃躲,隻好用船身側腹麵對他們。


    “那艘艦艇打算硬衝過來!”


    “抓緊,把身子壓低,一定要抓住東西!”


    在驚慌失措的船艦上,某個聲音洪亮的男子大叫了好幾次。


    “對方要撞過來了!大家抓緊哪——!”


    我跟沃爾夫立刻趴在木紋甲板上。這時候發生了與地震同類型的垂直式搖晃。害我們彼此肩撞肩,是中型艦撞向金鮭號深綠色的船腹所產生的衝擊。緊接著是左右方向的搖動,這股晃動愈來愈劇烈,巨木發出折斷的咯吱聲把劇情帶到了最高潮。


    琥珀色的桅杆因為船腹浸水而傾斜。


    “這是怎麽”迴事?


    “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麽同樣隸屬子小西馬隆船籍的巡洋艦,會衝撞國王的旗艦?舵手先生,喂——舵手先生……不過船撞成這樣,我看舵也毀了吧。”


    舵輪早已經開,位於前方不遠處的船艙入口也破了個大洞。為了順利從傾斜到難以行走的甲板上起身,我們勾住對方的手臂互相支撐。這才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士兵們在我們四周跑來跑去。有的忙著拿劍,有的掄動手臂做引導的工作,還有人拿著水桶到處跑。拿水桶?


    “陛下,您沒事……呀唿!”


    雲特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海浪打在傾斜的甲板上,讓行走變得更困難,結果他還不小心踩到長袍的下擺而摔得人仰馬翻。想要站起身時卻又再度倒下!彎著腰的他盯著手掌看,隻見超級美形男臉色大變。


    “那不是水,是油!油流進來了!”


    我往傾斜的上方看去,發現有個男人正把木桶一個接一個地踢了下來。是出港前順口告訴我炮口跟投石機的那名年輕士兵,他高舉著拳頭還興奮得不知道在唱些什麽。


    “……為什麽?”


    聽到粗粗的鋼索被砍斷的聲音之後,我感到奇妙的空氣流動著。帶著熱度逼近身體的那股壓力並不是來自自然而沉穩的風。


    “雲特!脫衣服,把衣服脫掉!”


    “什、什麽?陛、陛下您難道要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情?”


    雲特用手護住兩邊的胸部。都年紀一大把了,沒什麽好害羞的吧。


    “快脫!否則會燒起來,會引燃的!”


    彌漫在半空中的鮮紅火球正劃著弧形朝我們逼近。


    那不是魔術也不是法術。上百支的火箭從天而降,迅速點燃甲板上的油,使船上陷入一片鮮紅的火海當中。


    老兵發出幾近慘叫的聲音。至於比他年輕,綁起來的馬尾也比較短的士兵則是歌頌某男子的名字。


    “是馬奇辛,馬奇辛來了——!”


    “馬奇辛大人終於來了!”


    ……推剪馬尾怎麽了?


    奇怪的是中型艦上的船員並沒有人試著登上我們這艘船。既然都對旗艦做出如此大膽的攻擊了。卻反而沒有展開短兵相接的肉搏戰,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你那邊沒事吧,雲特?”


    沃爾夫拉姆一麵緊抓住我的上衣,一麵用手捂著嘴巴。


    “你、你真脫啊?”


    超絕美形男把衣服一件件地脫掉,而且脫得還真起勁。


    “您怎麽這麽說呢?我一向都很認真的!就像我字典裏的認真是念mazo(注:受虐狂masochism)一樣!這是陛下教我的呀!沃爾夫拉姆,在我趕到陛下身邊以前要好好保護陛下。陛下,塞茲莫亞艦馬上就趕來了,在那以前請小心不要摔到海裏……”


    對喔,真魔國自豪的“海上朋友號”正停靠在薩拉列基軍港裏。要是看到這熊熊大火,塞茲莫亞艦長鐵定會立刻趕過來的。不過是火而已,要滅掉也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根本不需要動用我的超級魔王模式……


    “說的也是,畢竟他是海上勇者兼黃昏海怪塞茲莫亞對吧……”


    原本我打算拉高最後的尾音,以便征求身旁的沃爾夫拉姆的讚同。但是在最後的結尾音還沒從喉嚨抵達嘴唇以前,我的唿吸就停止了。


    隻見一道黑色線條正瞄準我的眉間直衝而來。


    如果用我的數位指針式g—shoc來測量的話,根本就不到一秒的時間。不過它卻像以慢動作播放的老舊錄影帶一樣,慢慢劃破四周的空氣逼近著。


    我以為自己會被擊中;我以為不可


    能存在的槍發射出來的子彈將貫穿我的額頭,因此我動也不動地等著被打穿腦袋。


    我以為那是在瞄準我。


    但是一一


    緊接著一種很像是拿棍棒插進海灘沙的聲音發了出來,這種聲音很難形容。


    那不是槍擊聲,也不是鐵製子彈擊碎骨頭、穿過血肉的聲音。也沒有血液飛濺的聲音。


    我全身上下都沒有中彈的跡象。


    倒是左眼角落出現一片水藍色的餘光。


    “……沃爾夫?”


    原本緊握住我的手突然鬆開,在我旁邊的身體也慢慢傾倒。


    “沃爾夫?”


    他的背慢慢倒向陷入一片火海的甲板上。


    “沃爾夫?沃爾夫!沃爾夫拉姆!”


    隻見他胸膛中央略左的位署正插著一支鐵箭。


    “怎麽會……沃爾夫拉姆……?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才好……”


    “……小心……前……”


    他用著舉不大起來的手,指著中型船艦的桅杆。雖然隨即無力地垂了下來,不過就在剛剛指的方向前方有個持弓的男人,他在任務完成後就用小刀將綁在桅杆眼身上的繩索割斷。


    原來是從那個高度,那個距離狙擊的。


    雖說不太可能,但我看到他的臉了,應該是我自己認為我看到了吧。因為我隻看到相貌醜陋的三白眼,至於發色眼長相都沒看清楚。


    很奇妙的是我並沒有生氣,光隻是因為害怕失去而顫抖不已。


    “是那個男人嗎?”


    我讓沃爾夫平躺在我膝上,然後像趴在他身上地將耳朵湊近。


    沒事,他還有唿吸!還在唿吸呢。


    “……奇……南……”


    “咦.什麽?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啦?這可以撥掉嗎?我可以把箭拔掉嗎?”


    箭尾處有著棕色與黃色的條紋圖案。雖然身處在大火中,但握在手心的鐵箭卻格外冰冷,淺水藍色的披風並沒有沾到血。但要是隨便亂拔的話,很可能會造成大量出血,反而會危害到他的性命。


    沃爾夫拉姆吃力地吸著空氣。卻因為透不過氣而一臉痛苦的模樣,臉色也漸漸慘白得像紙一樣。


    “……怎麽辦……哪個人快叫醫生過來……雲特!雲特!”


    偏偏這個時候雲特被火牆擋住而看不見人影。


    我把手伸向直立的箭尾處,問著自己是否能做些什麽。但又怕即使隻是稍微觸碰,他淺淺的唿吸就會立刻停止。


    “沃爾夫,不要這樣!你別鬧了………不要在這時候跟我開這種玩笑啦……”


    魔力不就是為了這種情況而存在的嗎?我那無法用理論解釋的力量不正是為了救他而存在的?


    快集中精神,忘掉周遭的吵雜聲吧!


    我開始想像沃爾夫拉姆的傷,準備慢慢接受他的痛苦。我感覺到手、肩膀跟胸部流動的血液,並且把心跳的節奏調整得跟他一樣。


    光是張開眼睛是沒用的。於是我透過指尖傳來的體溫與心跳,感受他血液微弱的流動。


    這時候連我的唿吸也開始變慢了,兩人與外界之間仿佛隔著薄幕,連火焰的熱氣都消失不見了。


    “……沃爾、夫……!”


    馮比雷費魯特卿大大吐了一口氣,然後頭部整個癱軟無力。原本因為痛苦跟緊張而痙攣的臉頰與眼皮慢慢停止動作,嘴巴則發出感受不到痛苦的唿吸。


    但是我的手跟心髒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沃爾夫!等一下啦!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我沒有感覺到你的痛楚跟血液的流動呢?喂,迴答我啊!快說話啊你!你快罵我是窩囊廢啊,盡管罵沒關係!快點罵我是窩囊廢啊!”


    我用原先擺在雙膝的手抓住他的肩膀準備搖醒他,而這時候在我視線落下的前方,有雙沾滿煤灰的軍靴踩在燃燒的地板上。


    “是!”


    原本我想大喊“是誰“,卻又把話吞下去。


    “怎麽會這樣?那件被風……不是國王穿的嗎幹”


    消瘦無內的白色臉頰被火焰照得通紅。我仔細望著那雙細長的單眼皮,那家夥也正在凝視我們。他不變的深棕色頭發有點散亂地貼在額頭上。


    “……耐傑爾.懷茲.馬奇辛!”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臉!


    而且死也不會原諒你!


    ※※※※※


    “是你!”


    這時候我的四周變成純白色,既不是火焰的紅色也不是煙霧的灰色。


    我覺得仿佛獨自置身在暴風雪的山穀,背後還有被風卷起的白雪。


    而且一點熱度都沒有,就算身體燃燒起來我也不知道吧。就算被白茫茫的環境與冰雪劃傷,也隻是空有傷口而沒有流血。


    我再也不想等待任何人的引導。


    就算沒聽到某人的聲音也無所謂;他不在我的背後催促我也沒關係。我隻是因為心中的憤怒.而想發揮一己之力而已。


    “你竟然幹出這種……!”


    我對著目標揮出緊握的拳頭。


    “耐傑爾.懷茲……馬奇辛!”


    我的語氣怪到口齒不清,聯係腦細胞的神經元突觸在各個部分激起火花。


    “汝為了報複小西馬隆王的態度,竟然率兵鼓動內亂,這等行徑簡直膽大妄為!世風日下,世人卻是公私不分,即使是樁象(注:半翅目昆蟲)也不能不提出忠告!”


    “……你、你還是一樣老講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推剪馬尾在一瞬間倒退了幾步。


    驅使著平常未使用的大腦部分,我繼續朗讀著有如曆史劇般的台詞。


    “而且今天,朕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非常非常ma—imum!你就親自感受這能源填充到p20%的絕招……唔嘎!”


    “別鬧了,有利!都告訴過你別在人類的土地使用魔力了,到底要我講幾次你才懂啊!”


    唿吸恢複正常的沃爾夫拉姆,往進入超級魔王模式的有利頭殼用力k了下去。


    “搞什麽啊,你這個任性鬼沒死啊?”


    “別想隨便咒我死,我隻是被那道衝擊撞得喘過不氣而已!我們都還沒結婚,我怎麽能死呢!”


    難怪連有利都無法治愈他的傷。


    “沒想到你胸口插著一支箭也能活蹦亂跳的,難不成你有矢魔族的血統……唔唔唔唔,又發現一種新的生物還真令人高興呢!”


    “才不是呢!”


    馮比雷費魯特卿握著拔起來的箭,然後把右手伸進懷裏。厚厚的文庫版小說中間被射出一個很深的洞。


    “看,是毒女救了我這條命呢。我雖然忘了擺在旅館幫忙傳教,不過這可是每戶都有一本的量產型毒女呢,出門的時候可別忘了攜帶哦。”


    過於驚訝的馬奇辛露出稍顯感歎的表情。


    “真是好狗運……噗嘎!”


    忘記自己是內亂主謀者而摸著胡須的馬奇辛,因為背後的衝擊而飛了出去。結果他連甲板的欄杆都還來不及抓住,就以倒栽蔥的姿勢直接摔到海裏。


    “唔喔喔喔喔——!”


    充滿懊悔的慘叫聲拖著高亢的尾音。


    火牆在一瞬間消失,眼前隨即出現穿著一條內褲。單腳跪地的雲特。從他雙手抱住的圓筒中噴出大量的白色泡沫。


    “哎呀,我把火滅了。”


    “唔……嗯……原來是代替過時的waterboys,守滬世人遠離火災的fireboys啊……但無論是魷魚還是章魚,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如果還掛著boy的稱號也未免太可笑了……幹脆從今天起叫做fireoldboys………”


    “恢複理智啊,有利!快變迴窩囊廢的你!”


    不過可能是爆發未遂的關係,我一直無法脫離超級魔王的模式。就算廚房製服的衣領整個被抓起來,也隻是拚命咳嗽而已。


    “咳噗!就這麽決定!咳咳!沒有異議!”


    不耐煩的沃爾夫拉姆,用如果是平常的澀穀有利,一定會用眼淚在網球場寫下縮寫字母的威脅方式說:


    “你要是再不恢複原狀。我就用王子的親吻讓你清醒哦!”


    “今天的清醒方式……噗咻——”


    這時候從我的耳朵跟鼻子都發出空氣泄漏的聲音之前高吊的眉尾則順利迴到原來的位置。而原本威風凜凜的年輕將軍模樣,也變迴平常的棒球小子。


    “喂,等一下。你就那麽討厭跟我接吻啊?這樣我會覺得有點受傷耶。”


    “你在說什麽啊,沃爾夫拉姆?陛下當然不喜歡跟你接吻啊!”


    雲特丟下噴出滅火劑的圓筒,把有利從前任王子殿下的手裏搶了過來。


    “……咦……沃爾夫……你怎麽沒事了啊……哇——雲特,你怎麽一絲不掛啊——?”


    “啊啊,陛下您發現到了啊?請放心,我馮克萊斯特.雲特基於紳士的禮貌還留下最後一件呢。當然,這都是為了陛下……”


    “既然是為了我就不要穿綁帶式的性感內褲,改穿四角褲啦!”


    “同誌褲(注:把日文的繩子himo念成同誌的ho一mo)?四角褲(注:跟《七龍珠》裏的特南克斯同音)?這兩個同時出現的名詞是指男人嗎?”


    明明剛才還麵臨生死交關的緊急狀況,但是會錯意的冷笑話功力卻還是毫無影響。


    “是男的沒錯!但不是同誌褲,是綁帶式的性感內褲啦!”


    此時船身突然間傾斜,士兵們開始異口同聲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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