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陛下。


    他漆黑的雙眸因陽光映照而燦爛,那有如鷸鴕幼鳥濕潤羽毛的禦發則在月光下閃耀亮麗光澤。


    從粉紅色嘴唇吐露出的聲調,如同從演奏家的弦樂器所發出的旋律一般。


    還有那被海浪衝刷過的貝殼般光潔的指甲、以及纖纖如白色木棉的指尖……


    嗚唿,我美麗的魔王陛下呀(噴鼻血)!


    我將奉獻我的身、我的心隨侍在您身邊(猛噴鼻血)。


    我願意將這一生的愛與敬意全部獻給陛下您一人(鼻血噴泉爆發)!


    咦?


    陛下您怎麽說不需要呢,請不要講出這麽冷淡的話嘛!


    雖然有點突然,但我交女朋友了。


    真的很突然,事前沒有任何征兆。一直以來我的愛情氣象報告明明都是下雨天啊。


    坐在我麵前這位笑容可掬的女孩,將以女朋友的身份跟我交往,雖然不至於說是奇跡發生了,但我還是很懷疑。畢竟,我不受女生歡迎的日子實在太久了。十六年耶,長達十六年喲!打從我出生到現在從不曾經曆過所謂完美的戀愛狀態這種時期。雖然也有過“這次鐵定釣到手了。的時候。但最後仍然是以。我跟棒球你到底喜歡哪一個?”的方式收場。


    就算我拚命解釋說人跟棒球是無法做比較的,對方還是會硬逼我做選擇。村田對此的迴應是:。說謊也罷,直接給她一個迴答不就好了嗎]”而老媽的建議則完全派不上用場,她說:“小有,煩惱能幫助你長大哦。”要是真能讓我長高的話,那我早就超過一九0了。


    從過去的痛苦經驗中,我隻學到自己很不適合在初秋談戀愛。


    因為八、九月是職棒例行賽的最後關鍵時刻,結束之後接著就是日本聯盟冠軍係列賽。我根本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在這一點上,這次的時機就非常恰當。


    時值十月底,所有的賽程勝負已定。


    我已經是萬念俱灰,有如行屍走肉般失魂落魄,絕口不提任何有關棒球的話題。我甚至還燃起非現實的念頭,想躲進深山隱居到春天,在沒有電視與收音機的場所安靜生活呢。


    那種生活應該不錯吧。


    村田對這種情況看不下去,把我拉去參觀他們學校的校慶,結果國中時代的同學突然出聲叫住我。


    “你是澀穀同學吧?”


    沒錯,我的名字是澀穀有利,但我同學居然沒有接著說原宿不利,而是接同學這兩個字,真是太難得了。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前”同學。她穿著縣北某教會女子學校的製服,以偏差值(注:將個人分數與團體平均分數間的差距以數值來表示的評比方式)來說的話,她的落點比我高上十點,微妙地刺激我的自卑感。


    “你……”


    “你正在猜我是誰對吧?”


    站在旁邊的村田健則語氣悠哉地反問:。你該不會是橋本吧?”


    他正以攤位店員的身份工作著,身上罩著一件家裏帶來的花色圍裙。


    國二、國三都和我同班的眼鏡仔,記憶力實在比我好太多了。全國模擬考前幾名一定有他的名字,現在則就讀東京都內屈指可數的明星學校,甚至還被吹捧為創校以來難得一見的高材生呢。


    而且不光是村田健的人生清楚地留在他腦子裏,就連前一世、更遙遠前世的記憶,都像電影大綱似的保存在他大腦皺褶之間。


    村田的存在對我來說有些特別,但是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察覺到。因為他可是熟知兩個世界曆史的大賢者,這件事說出來大概沒有人會相信。


    總之隻要我有什麽不懂的事情,我就會想到要問村田,而我們倆也開始習慣這樣的關係。所以我把臉轉向友人,打算跟平常一樣開口問他時——


    “橋本是……”


    “直接問我不就好了?”


    對方的語氣有點責備我的意味。這是個很正確的提議,於是我直接問她:


    “橋本你以前是哪個社團啊?”


    “等一下,你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喔!?一般不都是問對方的名字或班級嗎?”


    她把手指伸進短發說了句:。算了。”


    “我是網球社的喲,不過因為阿基裏斯腱受傷所以退出社團。”


    “我想起來了!你是三樓班級的橋本麻美嘛!就是大家傳說被教練橫抱起來的那個女生,”


    “討厭啦,你就隻記得那段插曲啊?”


    因為那件事在當時被炒得沸沸揚揚的。實際上隻是傳說有一名選手在跟別校進行友誼賽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阿基裏斯腱,然後教練兼顧問的數學老師就開自己的車載那名選手到醫院。就指導老師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行為,但因為顧問既年輕又單身,加上外表又長得還算過得去,所以她當然就成了部分女生嫉妒的對象。


    這件事跟我毆打球隊教練的時間差不多,不過謠言散播的方式完全不同。因為後來還被加油添醋地說她跟教練有一腿,甚至還說兩人有了婚約什麽的,對她而言應該是相當厭惡的迴憶。


    “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我不會在意的。”


    “我說了這麽白癡的話。”


    “真的沒關係啦!”


    “怎麽會沒關係?要是我是因為這種事情被人記住,我鐵定會氣炸的。”


    橋本麻美把貼在耳朵上的頭發往後撥。可能是改不了練網球時的習慣吧,她頂著一頭看得見衣領的短發。


    “我真的不會在意啦!”


    “啊你們兩位!”


    穿著花色圍裙的村田健用家長會長的架勢以手指把鏡框往上推。


    “別老是在走廊上低頭聊天,進去那家咖啡店捧個場嘛!進去咖啡店坐坐啊!難道你們不願替本校的校慶貢獻一點業績嗎?”


    “咖啡店?”


    雖然我們不過在幾分鍾前重逢,默契倒是挺十足的。


    超級明星學校的校慶一點也不貴氣,整排的攤位根本沒有咖啡店應有的氣氛,反而很像站著吃的蕎麥麵店呢。


    “是的,女仆咖啡店。”


    “女仆咖啡店!?”


    我們從門口往教室裏麵看,沒有看到任何穿著女仆裝的員工,隻有幾名學生穿著突兀的圍裙閑閑沒事地發呆。


    “一點也沒錯。難得參加我們的校慶,總得為我們的業績貢獻一下吧。”


    橋本踩著運動選手特有的步伐,大步走進室內。這時候場內幾名店員舉起右手說:


    “人客來坐喔”。……結果是‘人客來坐’咖啡店啊?”


    “我要喝歐蕾咖啡,澀穀同學呢?”


    在靠窗的位子坐定之後,橋本迴頭看我。


    “喔,我要喝牛乳。”


    “牛乳?菜單上寫的不是熱牛奶嗎?不過你說牛乳也行啦,這很像你的作風。那麽我們點歐蕾咖啡跟牛乳,啊,這個‘森林裏的熊親手做的神秘物體’……是不是鬆餅或烤餅啊?”


    “這可是神秘物體喲!”


    立刻從圍裙口袋拿出點餐單的村田,把我們點的東西寫了上去。


    “那也來一份這個。”


    明知道是神秘物體還點啊?可見她有超乎我想像的挑戰精神。拉開學校的椅子,我在她對麵坐了下來。草率鋪上的桌布還殘留前一位客人的杯子痕跡。


    “好了”


    橋本把雙手擺在膝上,麵帶笑容地正襟危坐。由於我很少跟同年齡的女生坐在一起,所以她的每一個動作對我來說都很新鮮……重新再跟你打一次招唿,澀穀同學。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這樣感覺好像是廣播節目的主持人哦,我一直都很好啊。那麽……橋本你呢


    ?”


    “我也很好。”


    問題是接下來的對話。


    幸虧現在的我沒有力氣自顧自地聊起棒球經想借此吸引對方注意。但也無法提出任何有趣的話題,所以隻能夠失禮地看著對方,別扭地等飲料送上來。


    不過橋本跟我過去認識的女生不一樣,是屬於握有主導權那一型的。


    “你的製服……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這種學生製服呢。我記得你是念縣立高中嘛,怎麽樣?校規不嚴格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耶,我並不是很關心周遭的事情。反而是你,念的是千金小姐學校對吧?會說‘願主賜你心平安’嗎?”


    “對啊,不管早晚都要這麽說呢。我們每個周末都要固定望彌撒,修的第二外語還是法語呢。”


    “第二外語!甲明明隻是高中生而已,除了念英文還得念其他外語啊?偏差值高的學校果然不是蓋的。”


    結果她大笑出聲,就像普通高中生誇張的驚訝方式一樣。我心裏悄悄說:“雖然可愛,但是……”


    雖然可愛,但是卻少了一箭射穿男人心的性感。而且她也跟我在另一個世界見過的女性不同,沒有她們那種充滿冶豔、知性、慈愛跟活潑的感覺,反倒是從她薄薄的嘴唇中不斷吐出的直率爽朗言詞。而一般日本人特有的近乎黑色的眼珠,則在長短適中的睫毛下方骨碌碌地轉動著。到處可見的水藍色罩衫和格紋裙,讓長久以來沒交過女朋友的我不至於心生畏懼。


    多虧她欠缺成熟女性的性感魅力,才能讓我這個跟女人無緣的男生安心跟她相視而坐。


    “我的法語老師叫做瑪麗安,雖然是個美女,但是超好笑的。她說自己在學生時代一直認為留腋毛是一種流行。”


    “她是指男性嗎?”


    “不是,是女性。我是因為跟瑪麗安女士越來越麻吉,所以就加入法語研討會。澀穀你呢?最近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有趣的事情啊……”


    村田以一副就要吹起口哨的表情,把飲料分別擺在我們麵前。


    我無法判斷那是否有趣,不過我在幾個月前就遭遇了有如天方夜譚般的體驗。


    事情發生在我剛入學的五月。


    放學途中在公園遇到被找麻煩的村田,我本想幫助他,沒想到卻意外地從衝水馬桶前往異世界!當我被超級美形男與金發美少年,以及在天空飛翔的骨骼模型團團圍住之後,竟然對我說出以下這句極具衝擊性的真相——什麽。您是我國的國王,現在終於迴到靈魂所屬的地方了。,總而言之就是我迴到自己的國家了。我在國內擁有許多臣子,因此不是學生總經理,而是學生總裁誕生了。


    而且我還不是隨處可見的總裁哦,雖然我的女人緣不及島耕作(注:漫畫《課長島耕作》係列男主角名),不過若以部下的人數來比,我應該算是壓倒性的勝利吧。事實上我隻是有著超普通的身高及超平凡的長相,連智商都屬於平均水準的棒球小子……


    但我卻是一個魔王。


    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的我,被眾人告知的身份既不是勇者也不是預言者,更不是救世主,而是魔王陛下。而且站在人類的觀點來看,我還是那個鎮守最後一關的邪惡大魔王呢。擁有不祥的黑色頭發與眼睛,除了教眾人害怕之外還十分令人厭惡。


    即使告訴她這些事情,她也不會相信吧。隔著襯衫,我把手貼在胸前,緊緊握著約五百圓硬幣大小的石子以精致的銀雕鑲邊、有著比天空還要深的藍色,替我取名的人送我的這顆獅子藍魔石,表麵摸起來又冰又滑。


    “……沒什麽特別有趣的事耶。”


    隱瞞造成人生驟變的經驗,我笑著含糊迴答。不過現在的心情比以前輕鬆多了。因為就某種意義來說,形同同伴的村田健會跟我分享這個並非夢境的秘密。


    “騙人!”


    “咦?”


    好像察覺到什麽的橋本兩手撐在桌上,探出身子把臉湊過來說:


    “你的表情分明就顯示出你發生過許多事情。如果說你的表情變老成了,會不會對你不好意思啊,總之就是感覺成熟多了,比國中的時候成熟許多。你一定發生過什麽事!”


    她小聲地說完這些話之後,立刻恢複原來的姿勢還用力地坐迴椅子上。我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加速,她就接著說:


    “不過我不會問的。”


    “橋本。”


    “對了,告訴我你的address吧。”


    “啊?”


    跟不上飛快對話速度的我,目瞪口呆地迴答。


    “我沒有搬家喲!”


    “搬家?討厭,我不是要你家的住址啦!我是在問你的手機號碼跟郵件帳號。以後我會用手機傳郵件給你,你也順便把我的帳號記下來吧。你用哪種手機?藍牙的嗎?”


    “喔,你是說那個啊?那問村田的吧,因為我沒有手機。”


    “你沒有手機!?”


    本來是有啦,但泡水之後就報銷了。


    她把鮮豔的粉紅色機器擺在白色桌布上,手機吊飾與其他快活的同伴們像傘一樣散開。


    “真不敢相信!那隻能打你家的電話跟你聯絡嘍?哇!好新鮮哦!話說迴來,我已經有三年沒打電話到朋友家了呢。如果電話被對方父母接到,搞不好還會害怕得掛斷呢。”


    “嗯,所以你隻要打電話給村田,基本上就能順利聯絡到我。”


    “什麽跟什麽啊”


    無意義地把折疊手機一會兒開一會兒合的橋本,皺起她的細眉,一副深感困擾的模樣。


    “你怎麽不買一隻呢?沒手機不是很不方便嗎?況且我們都要交往了耶。平常在一起的時候倒無所謂,可是不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想用手機寄信給你嘛!”


    “平常見麵就夠了啊……等一下,我們在交往了嗎!?這是什麽時候決定的?”


    “我說澀穀同學,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我用吃奶的力氣拚命搖頭。


    當然沒有,不然我怎麽可能獨自跑來參加朋友的校慶。


    意外的發展害得我的思考能力突然停止,血液也一下子集中到頭部。


    這時候村田健端著裝有神秘物體的盤子擅自加入我們的談話。


    “有關這件事呢,這位太太,澀穀他啊,在兩個月前剛失戀喲——”


    “你別胡說啦!”


    橋本麻美的語氣變得開朗起來,白皙的雙手還輕握在一起。


    “太好了!我也剛好沒男友。我說澀穀,你就去辦一隻預付卡的手機好嗎?反正我會陪你去選的。對了澀穀,你平常有上網嗎?如果有伊媚兒信箱的話……”


    “基、基本上我上網都是瀏覽跟棒球有關的網站,所以都是用老爸或哥哥的帳號。”


    “你過著好淡泊的生活哦。”


    就不逛成人網站這點來說,我的網路生活算是非常健康。橋本一麵玩著手機吊飾,一麵把手機的攝像機鏡頭對著我。


    “上網很有趣喲。還能拓展交友關係。就算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也能認識許多可以跟你聊天的朋友哦。像我還跟美國的學生用伊媚兒聯絡呢,她叫艾比,艾比蓋兒·葛雷普斯。”


    “用英文嗎?好強哦——”


    她舉起一隻手揮著說:“才沒有呢。”一邊看著手機的液晶熒幕確認時間。


    “她還說下次要來日本玩呢……啊,糟糕,已經三點了!”


    “三點?”


    是準備要吃下午茶了嗎?如果是的話,眼前正好有熱騰騰的“森林裏的熊親手做的神秘物體”呢。


    “選美大賽已經開始了喲,選美啦!我得趕快去禮堂才行。咦,澀穀你不是為


    了這個來的嗎?真不可思議,這次的參賽者條件都不很錯喔!”


    我再鄭重地重申一遍,村田念的是男校。


    純男生的選美大賽可是男校特有的校慶活動之一。但是我早就遇過一群美到不像話的男性了,譬如說超級美形男啦,或者任性的美少年等等。所以對我來說那種選美根本是小case。


    “我不看,我待會兒還有事呢。”


    “是嗎?那五點的時候再約吧,到時候再一起迴家哦。”


    橋本轉身背對含糊其詞的我,然後小跑步離開教室。她還在門口處迴頭,在臉的旁邊輕輕揮手,並說著“待會兒見”的唇語。而正坐在椅子上往後仰的我幾乎直接往後倒去。


    “先生——請結帳!”


    擅自拿起客人盤子的村田,拿著點餐單在我麵前晃動著,但現在的我根本沒心情管那個。因為我可能即將麵臨人生中初次進入戀愛季節的體驗,而且對方是異性,還是同年齡層的女生哦。


    “你你你你你覺得呢,村田!?”


    逼問友人的我激動得幾乎把圍裙的綁繩扯斷。


    “究竟是什麽契機打開了這扇桃色的大門呢?是上帝嗎?是上帝一時興起?不,以我的立場應該不能求神吧。”


    村田在我對麵坐下來。


    “冷靜點,澀穀。搞什麽嘛,我還以為你很冷靜呢,原來是拚命假裝鎮靜啊?其實也沒必要那麽慌張啦,就答應跟她交往啊。反正最近你也為了許多事情苦惱不已,這或許能讓你轉換一下心情喲!”


    “可是為了轉換心情而把女生拖下水不好吧!?”


    “什麽叫拖下水?這可是對方自動送上門的耶。”


    友人冷靜的分析讓我在一瞬間豁然開朗。


    “話雖如此….-啊,可是我現在才發現她並沒有向我告白說‘我喜歡你’啊。啊啊——怎麽辦?又不確定橋本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應該沒有人會閑閑沒事找討厭的人交往吧?”


    我的腦子突然浮現出兩小時的肥皂劇內容。專門看這種節目的家庭主婦,請偷偷地告訴我真相吧。


    “有、有可能是看上我的財產……”


    “原來如此,她是看上你的棒球收藏品了。對啦、對啦,她會對你那些老是出現中央聯盟、令人賭爛的棒球卡,或是穿到破舊的釘鞋說:‘好想要、好想要,人家好想要哦。’”


    幹嘛用那種消遣人的語氣啊!


    “不過我說澀穀”


    友人不知在什麽時候端來咖啡壺,往我沒喝完的牛乳中倒了下去,然後喝了一口現成的溫熱歐蕾咖啡。


    “有時候用力的玩鬧,暫時拋開憂愁是不錯的方法哦。既然你現在心情很亂,跟橋本交往也是一種緩解的方法。雖然你本來就屬於愛鑽牛角尖的類型,但你不覺得自己這陣子沮喪到很不尋常嗎甲?”


    “那是因為職棒結束了……”


    “不是那個原因吧?”


    他的眼鏡似乎閃著光芒。


    “從第二學期開始,你在這裏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連平常最熱衷的棒球也提不起勁練習。有時候還露出無奈的眼神凝視像是水池或噴水池之類的奇怪場所。拜托你也替跟你走在一起的人著想,我們隨時都要擔心走在身邊的朋友是否會跳進車站前的噴水池耶。我還聽說你最近常跑澡堂是不是?而且聽你老媽說,你好像還曾經把一隻腳伸進家裏的馬桶裏。”


    那是因為……我不想把頭伸進去嘛。


    村田把玻璃杯裏的飲料喝完之後,隨即在點餐單多記上咖啡一杯。等一下,連那個也要我付啊?


    “喂,為什麽我要連你的份也……”


    “我能體會你擔心那邊的心情,但是如果你無法好好調適的話,對身心都是有害的。你本來就是在地球長大,至少當你在這裏的時候要盡量過著平穩快樂的生活嘛。如果沒有好好養精蓄銳的話,你接下來不管想做什麽事都會很困難喲。就像是超人的普萊克頓星球(注:piank—ton浮遊生物。超人誕生於‘克利頓星球(kryptoll),一樣。咦?還是艾力克萊普頓(注:eriapton,吉他之神)星球?我也是為了讓你轉換心情,看能不能多少解解悶。才叫你來參觀我們學校的校慶啊。”


    村田用有別於他一貫作風的正經語氣,滔滔不絕講個不停。


    “反正你今天是來找可能的‘出發地點’吧?”


    果然任何事情都瞞不過傳說中的大賢者大人的眼睛。


    我張開五根手指,兩手猛搓桌巾,還扭著手掌下硬梆梆的棉織品說:


    “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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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不是來參觀校慶,也不是衝著男生選美大賽而來,因為我已經對美形男不抱持任何夢想了。我真的是來找‘出發地點’的。我想說既然是你就讀的學校,或許比較容易有什麽關聯,而且……”


    稍微低著頭的我,抬頭向上看著他,突然跟他那張正經八百的陌生表情就這麽對上了。我從正麵死盯著村田的眼睛,真是讓人感動的黑色。透過鏡子大概看不清楚,不過我應該也有著一樣的眼睛吧。


    “而且這裏的遊泳池或許是最後的碉堡也說不定。”


    “最後的碉堡?”


    村田像小學的保健室老師那樣看著我,並未露出一絲困惑或驚訝的表情,然後他閉上眼睛,慢慢地把頭往後仰,做出仰天的動作。


    “所謂的碉堡不就是用來防守的建築物嗎?啊……真是的,反正你就是會往那方麵想……算了,跟我來。這個時間大部分的學生都聚集在禮堂,現在遊泳池那裏應該沒人。”


    “你願意帶我去!?謝謝,你果然是能夠跟我分享內心想法的好友呢。”


    “不過!”


    友人“啪”地輕打我的臉頰之後便用力站起來。你知道嗎?那在真魔國可是求婚儀式耶。


    “別忘了澀穀,你剛剛說過那是‘最後的碉堡’。既然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就把這次當做是最後一次的機會?就算近期之內你非迴真魔國不可,但是如果連我們學校的遊泳池也行不通,你就得死心暫時休息,知道嗎?”


    “知道。”


    反正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可以通了,如果這兒也不行的話,就theend了。


    正如村田所說的,晚秋的遊泳池邊並沒有人跡。學生跟來賓應該都集中在禮堂看那場選美大賽吧。放眼望去連校園也沒有人影。


    我們穿過敞開的出入口,步上幹燥的水泥階梯。棕色枯萎的銀杏葉散落在龜裂的磁磚上。


    “我覺得應該不是地點的問題。”


    “那不然是什麽問題?快告訴我,好歹你也是大賢者啊。”


    村田輕輕聳著肩說:


    “反正試試看吧,如果那麽做能讓你死心的話。”


    “我會試的,不用你說我也會試!太好了,真是奇跡!裏麵的水還很幹淨呢,不愧是私立學校,你們學校還真大方。咦?村田,那裏好像有貼什麽標語耶!”


    在滿滿是水的遊泳池四周圍牆上,貼了將近十張的紙,而且是淺藍色的毛筆字。


    “水、遊泳、男人、真辛苦……這是新春試筆(注:日本人有在過年時寫毛筆字的習俗)寫的嗎?啊,這邊的是英文。water·o·boys……這啥東東啊?水零男孩?”


    “看起來好像是海報,啊!”


    該校的學生村田健,好像發現了什麽頭緒。


    忽然間巨大的聲響引起警笛聲大作,揚


    聲器中傳出運動進行曲,而且因為音量開太大的關係,聲音還破音了。


    “這是什麽?發生了什麽事?地震、打雷、胡子老頭!?”


    “原來澀穀害怕胡子啊”


    脫下襪子的我們呆站在原地,隻見選手們配合著音樂入場了。他們分別是挺直背脊並裸露上半身的三口組外加一名身穿運動服的教練。三名隊員的體魄格外講究均衡,分別是瘦皮猴、壯漢、中等身材。跟平常看到的選手惟一不同之處是…··他們全都是老人。


    “哇……”


    “慘了,沒想到這個時段會遇到‘那個’。”


    他們斜眼看著說不出話的我跟咋舌的村田,然後在對岸整隊。當穿著運動服的教練一吹哨,三個人便開始扭動年邁的肉體,做出類似“7”的姿勢。


    “我們是活潑開朗的wateroldboys!”


    “校長!”


    “訓導主任!。


    “副校長!”


    他們應該不算是三個臭皮匠。所以那個0並不是零,而是英文的o啊。他們穿著紅色泳帽加上泳賽用的紅色泳褲。等一下,我才在想說那緊到陷進肉裏麵的泳褲看起來有點猥褻,後來才發現它既不是三角泳褲也不是丁字褲,而是古董級的綁帶型丁字褲!?


    腳底感受到冰冷水泥地的我悄悄對村田說:


    “話說迴來,怎麽會在這時候組成了字褲水男孩?那股熱潮不是早過了嗎?”


    “因為我們學校的理事長好像是從男子水上芭蕾發源校畢業的。可是像我們這種升學學校的遊泳社又招不到社員,所以每年都用這種方式招募有誌之士。”


    “哎呀——兩位客倌,今天玩得開心嗎?”


    語調怎麽這麽平啊?竟然對於在場的我們兩人,而且是意外成為倒楣觀摩者的我們說出這麽沒精神又沒有抑揚頓挫的話。


    一進入節目程序,樂曲就變成輕快的節奏,校長、訓導主任及副校長隨即跳進水裏。天氣如此寒冷,居然連個暖身運動都沒做。運動服教練則是配合悲傷的哨音,抬起青筋暴露的腳,還挺著凸起的肚子。無論是移動的紅色泳帽或紅色綁帶型丁字褲,節奏都很紊亂。


    “怎麽會這樣,村田?淚水竟然模糊了我的視線耶。”


    “我也是。我想到了,那簡直就是大神家一族(注:日本推理名家橫溝正史的作品,內容描述三個同父異母的姐妹為了爭奪財產而翻臉的故事,曾改拍成電影)呢。”


    就在三人做出不知道第幾次的同步動作,並一起潛入水裏的時候,位於兩旁的瘦皮猴跟壯漢已經把頭伸出水麵,但是在五十公尺泳池中央的中等身材男子晚了十拍之後還是沒有浮上來。


    “喂,訓導主任!副校長好像沒浮上來耶!?”


    “校長你說什麽!?副校長他懷迷油無上來?”


    好怪的一句話,聽起來像是假牙也隨著擬聲語一起發射出去似的。


    “副校長!”


    “互嚇傻(副校長)!”


    “噗啵嗶!”


    最後的一句是哨音聲。校長跟訓導主任拚命滑動四肢,設法接近沉在水裏的同事。但可能是年齡大大的關係,一直遊不到他身邊,反倒是驚慌失措地說抽筋了、吃了不少水來著。至於在泳池畔穿著運動服的教練,則嘟著哨子臉色蒼白地蹲了下來。


    “不太妙耶,村田,好像出事了!這也難怪,他們連暖身運動都沒做就下水了!”


    我脫掉製服上衣,在跳水台的邊角一蹬。畢竟對方是弱不禁風的老人。要是不快點救上來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結果我不僅沒注意水溫是否冰冷,連暖身運動也忘了做。


    當我屏住唿吸潛入淡藍色的世界時,立刻看到接近水底處拚命掙紮的中等身材男子。他嘴巴不斷冒出大水泡,可見還有救。在劃了兩次水之後我就構到了副校長。話說迴來,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遊泳啊甲


    我好不容易用手圈住那掙紮不已的身體,再把手擺在他腋下用力將他往上抬。通過水麵的時候產生些許抗力,副校長則用力地探出水麵。


    “喔喔喔喔喔!推舉成功了”


    這、這不是推舉動作啦!


    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走近的隊友從兩側架住副校長的肩膀,正當我要吐嘈說:“這裏腳踩得到底啊!?”也準備使力站起來的時候……


    “嘎噗!”


    腳下的遊泳池居然像個無底洞,淡藍色的粗糙底部消失了,而且正下方就像個吸水孔似的,使勁把我的身體往下拉。我用力張開想站穩的腳踝,卻被又強又冷的力量拉住。


    陷入恐慌的我在一瞬間被水吞噬,但是我立刻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搞不好……不,不需要做任何假設,應該是我的機會終於來了吧?賭上最後僅存的一個可能性,我終於得到想要的結果了。


    沉入充滿漂白水味道的水裏時,我看到村田似乎在大叫什麽。對喔,他剛剛還叮嚀我要好好休息的。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另一頭正在唿喚我,而我也急著盡快迴到那裏去。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休息的,等下次迴來我一定會休息。安啦,我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信。而且就精神層麵來.說,與其愁眉苦臉地煩惱,那我寧可碰碰運氣,就算碰個粉身碎骨也好。而且也不一定真的會粉身碎骨啊。


    帶著想要做出勝利手勢的心情,我被吸進充滿白色與藍色的世界裏。再來就是我期待許久的星際之旅。我一定會迴到他們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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