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屆七星劍武祭精采絕倫,激烈戰鬥一場接著一場,跟往年的比賽相比,今年的盛況實在是難得一見。而在最後的最後,〈落第騎士〉黑鐵一輝擊敗了〈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奪得優勝,大賽至此終於告一段落。


    觀眾見證兩人的戰鬥,在決賽隔日的頒獎典禮之後,眾人仍然不減心中的興奮,他們互相討論兩名騎士的高明之處,各自踏上歸途。


    同一時間,這場慶典的主角──從日本全國各地聚集於此的各校代表選手一一返鄉。


    看準七星劍武祭商機而來的攤販們也一並撤離。頒獎典禮的隔天,灣岸的海埔新生地便恢複為原本的鬼城。


    大賽……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以黑鐵一輝為首的破軍學園代表們仍停留在大阪。


    一輝在七星劍武祭第一輪交手過的好對手──〈浪速之星〉諸星雄大主動邀請一輝以及他的好友們,打算在他的老家,也就是禦好燒專賣店──「一等星」裏舉辦慶功宴。


    ◆◇◆◇◆


    「好──那麽現在!為了慶祝我們的好友──黑鐵一輝獲得〈七星劍武祭〉優勝,就由鄙人我──因為大鬧頒獎典禮,明天開始遭到三天補習處分的日下部加加美──帶領大家舉杯!」


    加加美以自虐式笑點說完開頭語後,高舉手中的酒杯──


    「前輩,恭喜你獲勝───!」


    她高聲向一輝道賀。餐廳內的複數桌椅拚湊成一張長桌,一輝就坐在長桌的主位上。


    緊接在加加美之後──


    「「「恭喜你──────!!!!」」」


    一輝的好友,以及相識的人們齊聚於慶功宴上,所有人一邊幹杯一邊送上道賀。


    在場的眾人之中,有同為破軍學園代表選手的史黛菈與珠雫;


    一輝的好友──有棲院凪和綾辻絢瀨、以東堂刀華為首的學生會成員等人;


    提供場地的諸星,與他的好友──城之崎白夜、淺木椛;


    決賽的另一位功臣──藥師霧子、在七星劍武祭上與一輝展開激烈戰鬥的選手──莎拉?布拉德莉莉,甚至是不知為何跟著莎拉到場的風祭凜奈,以及她的侍女──夏洛特?科黛,都出現在慶功宴之中。


    一輝聽見在場所有人的道賀,有些靦腆地微笑──


    「謝謝大家。」


    隨即拿起自己的酒杯,加入幹杯的行列。


    於是,宴會開始。


    「好啦,我要來煎禦好燒囉──!大煎特煎啦──!你們想點什麽盡管來──!」


    諸星站在廚房裏,抓起金屬鏟子用力敲了敲,朝著眾人大喊道。


    史黛菈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同時舉起手:


    「我要豬肉蛋!十片!」


    「馬上來!」


    「史黛菈……你的大食量是不是又更上層樓了?」


    「沒、沒辦法啊,艾莉絲。〈龍神附身【dragon spirit】〉實在太耗體力了,我不吃飽一點會餓昏頭的。」


    「唉……你有好好消化掉就好。」


    「小白,你要吃什麽?」


    「我就點牛筋蔥蛋,椛想點什麽?」


    「嗯~這裏的菜單我們大部分都吃過了嘛~要──選──哪──個──呢──……啊、對了!你能做上次煮過的拿坡裏義大利麵嗎?」


    「喔,炒麵義大利麵嗎?當然可以,那邊那位超壯的大哥呢?」


    「嗯……吾就選這道綜合蛋吧。」


    「抱歉,那個下禮拜才開始賣啊~」


    「唔、是麽?」


    「哥哥,不要撒這種蠢謊啦……!」


    留著妹妹頭的嬌小少女高聲斥責諸星。


    她是諸星雄大的妹妹──諸星小梅。


    以前的她曾經患上失語症,但在一輝與兄長一戰之時,她奇跡似地取迴聲音。盡管她的聲音還不太穩定,她還是放棄筆談,直接和眾人對話,四處為眾人點菜。


    他們在等待料理完成的期間──


    所有人聚集到坐在主位的一輝與史黛菈身邊,互碰酒杯,同時讚賞兩人。


    「黑鐵同學,恭喜你獲得優勝!我一想到自己曾經向這麽厲害的人學劍,就覺得很榮幸呢!」


    「哎呀──學弟真的很了不起,沒想到你碰到那種絕境,還能顛覆戰局!連我的稱號──〈無法觀測【fifty / fifty】〉都要甘拜下風了。」


    「我一直都相信黑鐵同學會贏喔!畢竟你破解過我的〈黑鳥【ck bird】〉嘛!」


    一輝真心向眾人道謝。


    「謝謝大家。我若不是遇見各位……隻靠我一個人,恐怕沒辦法變得如此強大。真的很謝謝你們。」


    「皇女殿下的戰果實在令人惋惜,勝負之差就隻在那一線之隔而已。」


    史黛菈聽見碎城雷的安慰,輕輕聳了聳肩:


    「就算隻有一線之隔,輸了就是輸了。我耗盡全力,得到的結果就是如此。不過──」


    她說到一半,舉起手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我下次絕───────對不會輸給你……!」


    接著「咚!」的一聲,她將酒杯使勁敲在木製餐桌上,發下豪語。


    同時,赤紅發絲噴發出火焰磷光。


    周遭的眾人見到她如此勇猛的一麵,紛紛拍手讚道:「很好!」、「這才是史黛菈啊!」


    東堂刀華坐在離主位稍遠的位置,她露出明亮的笑容,凝視眼前的景象。


    「嗬嗬,看來明年的〈七星劍武祭〉也會相當熱鬧呢。可惜我明年沒辦法繼續參加比賽,真是遺憾。」


    「哼哼哼……汝等的二次對決同樣記載於〈黑之史書【ck icle】〉,等於是命中注定……不遠的將來,汝等便會知曉一切……」


    「大小姐是這麽說的:『好期待明年的比賽喔!』」


    「──就算是比賽,你們這次也太過頭了!」


    一片熱鬧的氣氛當中,一名少女反而開口吐苦水。


    她是冠軍──黑鐵一輝的妹妹。


    〈深海魔女〉黑鐵珠雫。


    珠雫怒目橫眉地瞪著主位上的兩人:


    「哥哥和史黛菈同學都一樣,你們既然是男女朋友,可以多顧慮一下對方嗎?兩個人打得那麽轟轟烈烈,誰死都不奇怪!你們不覺得自己很沒常識嗎?」


    「唔、抱、抱歉……」


    兩人彷佛挨罵的孩子,縮起身體。


    她的責備極為正確,毫無反駁的餘地。


    事實上在那場決賽之中,雙方隨時都可能沒命。


    他們揮出的每一斬都蘊含自身的全力,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但是,他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這、這也沒辦法嘛……我們都是騎士……麵對自己認同的對手,怎麽能手下留情啊……」


    自己要是露出這種破綻,馬上就會敗倒在對手的劍下。


    他們之間的戰鬥就是高到如此境界。


    他們在戰鬥中時時刻刻都必須繃緊神經,他們也深知,眼前的對手絕不希望自己放水。


    就連珠雫自己……也抱持同樣想法。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珠雫當然明白。


    正因為兩人能做到這點,他們之間的羈絆才會如此堅不可摧。


    她是既羨慕、又嫉妒……同時也感到欣喜──


    「……你們真的很相配呢……」


    珠雫無奈地歎氣,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淡淡呢喃。


    「咦?珠雫你剛剛說──」


    「為什麽


    你膝蓋上麵接著火腿呢?那是賀禮嗎?」


    「那是我的腳啦!」


    ◆◇◆◇◆


    廚房裏端出剛煎好的禦好燒以及鐵板料理,送到每個人的餐桌上。就在眾人差不多填飽肚子的時候──


    加加美看準時機,收拾長桌的一角,將七星劍武祭的照片攤開在桌上。


    眾人興奮地迴顧比賽的記憶。這些照片彷佛從逝去的時間當中,剪下在場所有人的活躍身影,從第一輪比賽到決賽,應有盡有。


    「學長,你看你看,這是學長使用第二次〈一刀修羅〉的照片喔!我是不是把你拍得很帥?下一迴的壁報就要用這張照片當頭版!」


    「嗚哇……這樣一看……我的樣子還真夠慘。」


    「可是看起來很勇猛、很帥氣呀。這般淘氣的模樣,也充分展現出男性魅力呢。」


    彼方說道。


    「啊,這裏有小白吞下破紀錄秒殺的照片耶~」


    「椛,真巧呢。我剛剛也找到你翻白眼倒在地上的照片。」


    「哦……原來這就是〈染血達文西〉的父親,你想起他的長相了呢。」凜奈說道。


    「……嗯,很不錯。」


    「有想要的照片盡管說,我會再加洗出來給你們。另外,我這次最棒的作品──就是這張!法米利昂皇國第二皇女──史黛菈殿下的內褲大曝光──!?」


    加加美從懷裏取出一張相片,打算展現給眾人──就在這個刹那。


    空氣中響起一陣銳利的破風聲,史黛菈蘊含光熱的左刺拳貫穿加加美手上的照片,使之化為灰燼。


    接著她的右手揪住加加美的衣領:


    「交出檔案。」


    史黛菈使勁拉過加加美,憤怒的雙瞳凝視著她,這麽命令道。


    這瞬間,加加美清楚地見到那副景象。巨龍的雙顎就在眼前,彷佛隨時都會咬上來──


    「是、明白!遵命!」


    記者的筆杆最終屈服於利劍之下。


    「討、討厭啦……史黛菈同學真是不懂幽默……哈哈哈。」


    廚房裏的諸星見到眾人熱烈討論的模樣,便對小梅說道:


    「小梅,外場的點單差不多告個段落了,我也去參一咖。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關係,交給我吧。哥哥……你也辛苦了。」


    「謝啦。」


    諸星用力揉揉小梅矮小的頭頂,做為慰勞的迴禮。小梅則是雙頰綻開甜甜一笑:「欸嘿嘿。」


    諸星脫下圍裙,拿著自己要吃的雙倍豬肉蛋──走到刀華身邊,坐了下來。而刀華並未加入照片鑒賞大會,靜靜坐在原位。


    「嘿咻,可以讓我坐旁邊嗎?」


    刀華聞言,噗哧一笑。


    「你都已經坐下來了才問……當然可以,請坐。」


    「謝啦……嗯嗯!我家的禦好燒果然是最棒的,大阪第一!」


    「是啊,真的很好吃,我也好想讓家人品嚐一下。」


    「我們可是抱著『禦好燒中的一等星就在這裏!』這樣的精神,每天努力經營這間店,當然好吃!」


    諸星一邊迴答,一邊吃著遲來的晚餐。


    他一口氣吃光雙倍豬肉蛋。


    接著喝下啤酒,讓酒水連同口中的醬汁鹹味一起流入胃中──


    「我說東堂……你在陪黑鐵進行調整賽的時候,有用到一招利用電磁力施展的特殊劍術,是叫做〈電光〉嗎?你的那招,該不會是打算拿來對付我的〈帚星〉吧?」


    他向刀華提起決賽前的事。


    刀華則是點點頭,迴應諸星。


    「這招伐刀絕技【s】並非隻針對〈帚星〉,不過我也是精心鍛煉一番,讓這招足夠對抗你的招數。畢竟去年我第一次見識到〈帚星〉時,就是因為躲避不及,不慎讓你拉走步調。可惜……我今年沒機會用上這招了。」


    「果然,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也是,你今年要是來上這麽一招,比賽就不像去年那麽簡單了。」


    〈電光〉能在交叉距離中製造特殊磁場,利用引力與斥力使斬擊急遽加速、迴旋。


    這一招會在每一斬之間的角度和速度上創造反差。這個反差在雙方爭奪中距離的攻擊步調時,將會發揮無與倫比的強大實力。


    刀華對上身負〈比翼〉之劍的一輝,甚至能靠著這招將他逼出他最擅長的刀劍距離外,〈電光〉的厲害之處由此可見。


    正因為如此──諸星更覺得遺憾。


    「我真想和你打上一場啊。」


    七星劍武祭的賽製是淘汰賽,因此很難真正按照選手的實力排出名次。


    單憑諸星自己的感覺,去年自己眼前最難纏的敵人,就是刀華。


    而這名強敵為了擊敗自己,特意磨練出這樣的技巧。


    他很想在七星劍武祭這個舞台上體驗看看。


    不過,即使如此──


    「當然,贏的人會是我。」


    諸星挑釁般地一笑,淡淡瞥了刀華一眼。


    刀華見狀──則是迴以滿麵笑容。


    「怎麽會呢?原本今年會是我徹底封殺〈帚星〉,獲得冠軍。」


    「不可能啦。」


    「我認為可能呢。」


    「哎呀,你別開玩笑了。」


    「不不,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喔~」


    「「~~~~~~~~~~~~~~~!」」


    到最後,兩人掛著笑臉,使勁地互相摩擦額頭。


    火爆場麵一觸即發。


    他們一碰上這類話題就互不相讓,也難怪會演變成這種局麵。


    不過雙方並沒有僵持太久。


    「噗。」「哈哈。」


    雙方的殺氣互相碰撞一陣子後,同時噴笑出聲,雙雙拉開有些泛紅的額頭。


    「算了,沒必要一直去提一場不會成真的戰鬥。」


    「也對,反正我們兩個死都不會讓步,再繼續隻會浪費時間。而且……我們兩隻敗家犬在這裏互咬也沒什麽意思。擊敗黑鐵──我們的目標還遠得很。」


    「……從諸星同學的口氣聽來,你畢業之後打算繼續當騎士啊。」


    「很意外嗎?」


    刀華點點頭。


    「是啊,我還以為你會繼承家業,成為後備役軍人。」


    「我當然也想過這條路……」


    後備役擁有〈魔法騎士〉執照,平時卻在一般職場工作,與常人無異。他們隻在緊急狀況時接受〈聯盟分部〉的征召,以〈魔法騎士〉的身分進行國防、犯罪偵查等任務。


    像諸星這種老家經營生意的學生騎士,大多會選擇成為後備役。


    諸星原本也打算這麽做。


    不過──


    「話雖這麽說,我好不容易聽見最想聽到的那句加油聲,我應該還能變得更強。一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成為後備役有點浪費,就改變主意了。」


    刀華聞言,緩慢卻又深深點頭同意。


    「……說得也是,自己身後有人願意推自己一把,這可是很幸福的事呢。」


    「不過我們已經三年級了,不能再參加〈七星劍武祭〉啦……東堂,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黑鐵同學他們的戰鬥讓我徹底了解到自己還太天真了。總之,我會趁著這次暑假,在師傅那裏徹頭徹尾地重新鍛煉自己。然後……從學校畢業,同時登錄國內聯盟【national】,一步步邁向a級聯盟。」


    〈國際魔法騎士聯盟〉主辦的伐刀者【zer】格鬥賽事──kok【king of knights】,其中最頂尖的聯賽,統稱為a級聯盟。


    聯


    盟分配給加盟國的選手名額相當稀少,a級聯盟的選手都是從各國贏得推薦名額,擁有足以代表該國的實力。眾多騎士從各國脫穎而出,在此進行世界巔峰的戰鬥。這場大賽被視為至高的娛樂,廣受世界各地人們的喜愛。


    刀華將這場大賽定為自己接下來的目標。


    諸星點頭表示明白。


    「是最正統的路線啊。」


    諸星的迴答感覺有些置身事外,刀華不禁疑惑地歪了歪頭:


    「諸星同學有別的計畫嗎?」


    「──是啊,我不打算登錄國內聯盟。日本……不對、〈魔法騎士聯盟〉加盟國的國內聯盟都會受到聯盟的方針影響,大部分選手都比較注重魔法。可是〈虎噬【tiger bite】〉的威力並不在魔法本身,所以我比較重視能使〈虎噬〉命中對手的體術,這才是我的保命符。不過……我最看重的體術卻不及黑鐵。」


    自己現在的體術、槍術,在一流的世界之中完全不管用。


    諸星在與一輝的戰鬥中深深體會到這點。


    因此──


    「所以啊……我想參加重視體術的比賽。」


    「你說的該不會是……」


    選手們身為伐刀者,卻重視體術戰鬥。


    在這世界上,隻有一場大賽采取這種方針。


    就在日本海的另一端,那塊遼闊的大陸之上。


    那裏舉行世界最殘酷的聯賽,其名為──


    「我打算挑戰鬥神聯盟……!」


    「…………」


    諸星的語氣透露某種覺悟,讓刀華一時屏息。


    這也難怪。


    鬥神聯盟的主辦國並非聯盟加盟國,而是中國。這場聯賽與a級聯盟齊名,同為聞名世界的伐刀者格鬥大賽。


    甚至也有不少人認為鬥神聯盟的水準比a級聯盟還高。


    原因就在於,鬥神聯盟的比賽方式太過殘酷。


    a級聯盟備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嚴謹的規則,更擁有充足的休賽期與酬勞。


    鬥神聯盟卻並非如此。


    鬥神聯盟原本就不是為了娛樂大眾,而是武寺──〈神龍寺〉為修行僧舉辦的比賽。


    參賽選手不限國籍,人人都可以參加,但是比賽沒有報酬,也沒有醫療設備,更可怕的是比賽規則形同虛設。


    「『常保戰場之心』……凡為習武之人,必須時時刻刻形同身處戰場。


    我從師傅那裏聽說過,鬥神聯盟體現了〈神龍寺〉的這番理念,所以主辦方允許複數選手圍毆單名選手,或是趁夜偷襲其他對手,可說是比違法的地下格鬥賽還要殘酷。


    ……主辦方幾乎不顧選手安危,因此戰死的選手甚至遠遠超過a級聯盟。」


    唯一征服過這場大賽的日本男人。


    〈鬥神〉──南鄉寅次郎曾經告訴過刀華鬥神聯盟的殘忍之處。所以刀華半是勸說地對諸星說道。


    不過,諸星卻答了句:「我知道。」


    「說是這麽說,總有些東西,是非得跨過這種死境才能到手……以黑鐵為例,他就是和〈比翼〉交手過,才能偷學到她的劍術。」


    「……說得、也是啊。」


    諸星這麽一說,刀華也不得不接受。


    一輝正是與世界最強劍士──〈比翼〉愛德懷斯一戰過後,實力才有了爆發性的成長。


    而他與史黛菈的決賽,兩人也在極限之中互相切磋、茁壯。


    生死交錯,曇花一現般的刹那。


    這短短的一瞬間──有時足以媲美數年、數十年份的日常修行。


    諸星想得到這稍縱即逝的瞬間。


    所以他想刻意置身嚴苛的環境,將自身逼迫至極限。


    刀華明白他的想法,便放棄阻止對方,為前往修羅之道的好友送上聲援。


    「鬥神聯盟的比賽沒有賞金、沒有酬勞,能得到的隻有一紙榮譽,但正因為如此,你要是能在這場大賽打響名聲,肯定會受到世界的關注,應該也能取得a級聯盟的推薦。」


    「沒錯,我對國內聯盟沒半點興趣,但a級聯盟就是另一迴事了。那場大賽的選手,幾乎都是心、體、技三者極致的怪物。我總有一天也會前去挑戰a級聯盟。」


    「那麽……我們就到時再交手了。」


    「喔,一定會的。」


    兩人訂下約定,靜靜地互碰酒杯。


    ◆◇◆◇◆


    諸星和刀華正在談論未來的誌向。


    貴德原彼方遠遠眺望兩人──她今天也決定要和某人好好聊聊,於是她主動走向那個人。


    對象就是曉學園的〈魔獸使【beast tamer】〉──風祭凜奈。


    「唔嗯,偶爾粗粗庶平的食物欸不輟啊。」


    「大小姐,啾。」


    「噗啊!?你、你你你突然間做什麽啊夏爾!?」


    「您的臉頰沾到醬汁了。」


    「謝、謝謝──咳咳、有勞了。不、不過這座〈祭壇〉上有〈拭去不潔的純白〉,下次記得使用。」


    凜奈並未加入一輝周遭熱鬧的小圈圈,嬌小的雙唇一點一點地吃著大片的禦好燒。彼方走近凜奈身邊,向她問好。


    「……凜奈同學,久違了。」


    凜奈聞言,迴頭一看──


    「啊、是貴德原家的……」


    她對於來人顯得興致缺缺。


    這也難怪,兩人來自於日本首屈一指的資產家,曾在社交場合打過一、兩次招唿,但是她們個人並沒有私交。


    「您來訪〈破軍〉之時,我並未親自問候您,真是不好意思。」


    「無妨。堂堂夜之王,吾不會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唔嗯唔嗯。」


    「……我本來是打算諷刺您的呢。我可以坐您的隔壁嗎?」


    「請笨。」


    「大小姐是這麽說的:『請坐。』」


    彼方說了句「那我就不客氣了」,便在凜奈身旁就坐。


    「不過真令我吃驚。風祭家與地下社會往來頻繁,這點貴德原家也是略知一二。但是我沒想到風祭家當家?風祭晄三的親生女兒──凜奈同學竟然參與〈解放軍【rebellion】〉的行動……」


    「才樸斥呢。」


    「咦?」


    「先不論老爺,大小姐並未隸屬於〈解放軍〉。」


    凜奈雙頰中塞滿禦好燒,夏洛特便主動代她解釋。


    凜奈的父親──風祭晄三與月影總理結識已久,因此月影從凜奈幼時就經常陪她玩樂,兩人感情相當不錯。


    當時月影向身為〈解放軍〉要人的晄三提出設立〈國立曉學園〉的計畫,凜奈很想幫助月影,便主動要求參與作戰。


    莎拉至少還曾以〈解放軍〉的身分四處活動,相較之下,凜奈與〈解放軍〉並沒有太多交集。


    她的身分和王馬相仿,比較接近客座生。


    彼方聽完夏洛特的解釋,點頭表示明白:


    「……原來如此。那麽,我希望您就隻參加這麽一次,往後別再參與這種行動了。」


    彼方有些強勢地對凜奈說道。她的語氣與其說是請求,比較接近命令。


    凜奈聞言,一口吞下口中的食物,問道:


    「哦?為何汝有必要對吾指手畫腳?」


    「因為我並不想在戰場上見到熟識之人。」


    沒錯,彼方今天便是想勸戒凜奈這件事。


    〈腥紅淑女【schach frau】〉──貴德原彼方也稱得上是日本少有的強者。


    即便她還是學生,卻透過〈特別征召〉的形式,親自參與過實戰。


    她加入鎮壓〈解放軍〉據點的行動,與敵人交戰──也曾殺傷過難纏的士兵。


    雖說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那樣的經驗還是讓人不好受。


    可以的話,她不想在那樣的地獄之中見到熟麵孔。


    不過凜奈聽完彼方的忠告,卻是嗤之以鼻。


    「哼哼……原來如此,不過這可不成。這隻〈黃昏魔眼〉即為俗世的黑暗根源,而吾正是其宿主,注定要置身於黑暗之中……唔!封於魔眼的混沌正渴求著鮮血,陣陣發疼啊……!嗬嗬嗬……今晚該讓誰成為祭品呢……!」


    凜奈這麽說,同時捂住自己的眼罩。


    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她的舉止實在怪異到令人不忍卒睹。


    不過彼方知道她的發言以及她的行為代表什麽意思。


    因此──彼方祭出事前準備好的殺手鐧。


    「……唉,看來是沒辦法了。」


    她從純白的手提包中取出學生手冊,撥出電話到某個地方。


    而那個地方──


    「喂?請幫我轉給周刊少年jack編輯部的大田原總編輯,說是貴德原來電就行了。」


    一旁的凜奈彷佛要一把踢開椅子,猛然站起身:


    「周、周刊少年jack!?該、該不會是正在連載『黃昏魔眼使』的那個jack!?」


    她忘記裝出高高在上的模樣,興奮不已地湊向彼方。


    彼方見到凜奈擺出她預料中的反應,淡淡一笑:


    「是的,小英社是貴德原財團的相關企業。」


    「所、所所所以、你能和『黃昏魔眼使』的作者、鷹柳老師、說、說到話嗎!?」


    「是啊,我來大阪【這裏】之前也見過他──啊、抱歉。喂?真是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打擾您……是,就是我之前和您討論過的那件事。對,我果然還是說不動她。是,所以就如同我與鷹柳老師討論過的結果,『黃昏魔眼使』腰斬──」「給我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彼方那番對話頓時令凜奈渾身寒毛直豎,她忍不住放聲大喊,同時抓住彼方的肩膀。


    「咦!?什麽什麽怎麽迴事!?腰斬!?為什麽要腰斬!?那部作品上一期才登了刊頭彩頁耶,怎麽會!?」


    「隻能說……是因為『大人的理由』呢。畢竟刊載誤導孩童走上歪路的作品,會違反企業社會責任規範。凜奈同學是受到『黃昏魔眼使』影響,才會涉足地下社會的活動。所以我和編輯部討論過,假設我沒辦法說服凜奈同學改邪歸正,就隻能讓作品腰斬了。」


    彼方的迴答,讓凜奈興奮泛紅的雙頰頓時刷白。


    那是自家的關係企業。


    「黃昏魔眼使」是在那間公司的雜誌上連載,所以彼方一眼就認出來了。


    凜奈在扮演那部作品裏的角色。


    她如此熱愛這部作品。


    那這作品就足夠拿來當人質。於是──


    「這、這不公平!太過分了!鷹柳老師很可憐耶!?」


    「當然,我已經直接和鷹柳老師談過了……老師是這麽說:『我心意已決,隻要有孩子因為自己的作品誤入歧途,我就封筆不幹。』……這位老師真是令人敬佩呢。」


    「好!凜奈會改過自新!現在就改!已經改過了!我不會再幫〈解放軍〉工作了!拜托你千萬不要腰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凜奈態度一轉,拚命哭求彼方。


    ◆◇◆◇◆


    凜奈像個耍賴的孩子,淚眼汪汪地拜托彼方。


    珠雫遠遠望著凜奈的模樣,歎了口氣。


    「……真是熱鬧呢……」


    就在此時。


    一名身材修長的美男子──有棲院凪向獨自坐在位子上的珠雫搭話。


    「珠雫,辛苦了喔。」


    「艾莉絲……」


    「你累了吧?珠雫不習慣參加這種熱鬧的聚會呢。」


    有棲院比普通人還擅長察言觀色。


    他應該是在擔心自己不太能融入這個氣氛。


    珠雫在內心感謝好友的顧慮,開口答道:


    「……我不是累了,隻是……今天狀況不如預期,有點失望。」


    「怎麽迴事?」


    「……我今天會來這場聚會,除了為哥哥慶祝,還想……拜霧子學姊為師。」


    有棲院聽了珠雫的話並不吃驚,反而說了句:「這樣啊。」表示自己理解珠雫。


    「你想這麽做……果然是因為那個時候嗎?」


    珠雫點點頭。


    有棲院口中的「那個時候」。


    自然是指準決賽的那一晚。


    珠雫的兄長?一輝在與〈厄運【bad luck】〉──紫乃宮天音一戰之後,天音的能力曾經一度奪走一輝的性命。


    不論旁人如何盡力挽救,刻印在身體上的死之終焉仍一步步將一輝的魂魄拖入地獄。


    幸虧〈白衣騎士〉──藥師霧子受一輝的父親?嚴所托,飛也似地趕到現場。在她的活躍表現之下,一輝平安複活,順利地前去挑戰史黛菈,進行決賽。不過──


    「我什麽也做不到。我和她同為水術士,但是我麵對哥哥陷入絕境,卻隻能放聲哭喊。」


    珠雫迴想著。


    自己當時隻是傻傻地站在一輝的手術室外,露出焦躁不安的模樣。


    接著,她對自己無比的憤怒。


    ──自己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霧子同樣身為水術士,順利以水術士的能力拯救兄長,而她呢?


    就在那一刻,珠雫從未如此深刻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我絕對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眼睜睜看著哥哥陷入危機,我卻隻能哭哭啼啼,什麽都辦不到……我再也不想遭遇同樣的狀況,所以……」


    「所以你才想拜入那位女醫師門下啊。」


    珠雫點頭承認:


    「……我雖然是這麽想……」


    她露出有些厭煩的眼神,望向餐桌的一角。


    有棲院也順著珠雫的視線看去。


    那個角落坐著兩個人──爛醉的霧子彷佛章魚似的,手腳並用緊緊纏住〈染血達文西〉──莎拉?布拉德莉莉。莎拉完全動彈不得,霧子便盡情對她上下其手。


    「哎呀哎呀,你明明體格不錯,肌肉卻一點也不強壯呢~」


    「嗚、我、我本來、身體就很弱,而且、我總是坐著畫圖……沒辦法啊。」


    「這樣不行,不可以喔~你要是維持這種生活、嗝!你一過二十歲,炸彈就會一口氣爆炸喔。現在炸彈就在你全身上下滴答滴答地倒數計時呢。不~過~呢,你~放~心。其實霧子我現在正在做跨時代的研究,能將脂肪轉變成肌肉喔~!人家就任命你擔任臨床實驗的第一號試驗者~嗯~霧子真是超級溫柔~」


    「誰來、救救我……」


    「我舔。」


    「啊……」


    莎拉的衣著原本就相當暴露;霧子的女醫師身分則是讓人莫名生起遐想。


    她們兩個衣衫不整地交纏在一起,這副景象未免太過煽情。有棲院扯了扯有些勉強的笑容:


    「原來那位女醫師喝醉會纏著旁人啊。」


    「照她那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談什麽正經事……更何況要是我一靠近,感覺馬上會被拖下水。我根本不想接近她們,絕對不想。」


    「也是,人家也覺得離遠一點比較好。」


    「算了,等暑假到了,我再直接到廣島拜訪她。」


    珠雫半是放棄地說道。有棲院則是微微吃驚地迴問:


    「你不跟去法米利昂嗎


    ?」


    珠雫聞言,則是不悅地嘟起雙唇:


    「我才沒這麽不識好歹。」


    (看起來還是很在意嘛……)


    有棲院雖然這麽心想,但是他不會說出口,他沒有這麽不解風情。


    他們心知肚明。


    一輝與史黛菈借著決賽為契機,兩人的關係向前邁進一大步。


    他們兩人即將前往法米利昂皇國,前去拜訪史黛菈的雙親。


    要是雙方談得順利,最後應該會訂下婚約。


    眼看那一天即將到來,珠雫開始在心中做出讓步。


    (因為珠雫……也很喜歡史黛菈嘛。)


    雖然本人絕對不會承認。


    但她若是不喜歡史黛菈,她絕不會讓史黛菈接近最愛的兄長。


    有棲院覺得倔強的珠雫實在太可愛,便半開玩笑地戳了戳她鼓起的雙頰。


    珠雫頓時挑起眉頭,也用自己的食指戳向有棲院的臉頰。


    不,她的力道與其說是戳,還比較接近刺。


    珠雫的行為實在很符合她不服輸的性格。有棲院摸了摸臉頰,露出苦笑。


    珠雫則開口問道:


    「不說這個,艾莉絲有預定暑假要做些什麽嗎?要是沒有,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廣島。」


    有棲院露出滿懷歉意的神情,說句「抱歉」婉拒珠雫。


    他也有他想做的事。


    「……人家一直沒有去掃好友的墓,所以人家想趁著這次暑假迴鄉看看。」


    「是嗎?有點遺憾,這個夏天我們要分頭行動了呢。」


    「希望你的修行能夠順利,人家會在遠方為你祈福。」


    ◆◇◆◇◆


    慶功宴開始後兩個小時左右。


    原本眾人圍繞在照片周遭,熱烈暢談慶典的迴憶。而他們現在似乎滿足了,便與平時交好的同伴們分成數個小團體,開始彼此閑聊。


    慶功宴進入這個階段後,身為主賓的一輝也終於從人群中解脫。


    「唿……」


    一輝深坐在椅子上,倚靠椅背仰望天花板。


    他受到眾多人的道賀。


    這股陌生的氣氛意外有些消耗一輝的體力。


    再加上他還同時接受加加美的訪問,現在喉嚨非常幹渴。


    請小梅送點飲料來吧。當一輝這麽心想──


    「〈七星劍王〉先生,優勝者訪談辛苦你了。」


    他的臉頰忽然感受到某種冰涼、堅硬的觸感。


    史黛菈貼心地為一輝拿來冰涼的麥茶。


    「……幫了大忙了,謝謝。」


    一輝道謝,杯子一仰,一口氣喝下半杯麥茶。


    史黛菈坐在一旁,眼神溫柔地凝視一輝──


    接著她微微睜眼,似乎察覺什麽。


    「啊,一輝,等等,你的頭發有點亂,我幫你整理一下。」


    諸星、戀戀等人粗魯的道賀方式,讓一輝的頭發顯得有些淩亂。


    一輝不太執著外表,所以不怎麽在意,但好歹是在女朋友的麵前,總不能太邋遢。


    「嗯。」一輝順從地點點頭,挺起背脊,讓史黛菈比較方便觸摸頭發。


    史黛菈繞到一輝的背後,輕柔地梳齊一輝的頭發,並且──


    「比賽,就這樣結束了呢。」


    她有些寂寞地低語道。


    一輝也表示同意。


    「是啊……一轉眼就結束了。」


    「這裏一直都是我的目標……總覺得有點寂寞呢。」


    一輝很能體會史黛菈的心情。


    他也是一路朝著這個目的地走來。


    為了畢業,以及為了與史黛菈訂下的約定。


    正因為如此……一輝有些不安。


    「你該不會燃燒殆盡了吧?」


    史黛菈說了句:「怎麽可能」,對一輝的不安一笑置之。


    「明年我還要複仇呢,現在要全心全意地鍛煉!而且還有昨天晚上那件事嘛。」


    昨天晚上。


    一輝聞言,便點了點頭:「──嗯,是啊。」


    沒錯……原本這場慶功宴應該是在頒獎典禮的隔天,也就是昨天舉行。


    但是主賓們臨時有急事,便往後延一天。


    昨天,一輝以及史黛菈兩人接到總理大臣?月影獏牙的指示,要他們前往夜晚的灣岸巨蛋。


    ◆◇◆◇◆


    晚上九點,希望你們能前往灣岸巨蛋的戰圈。


    頒獎典禮後,月影透過破軍學園理事長?新宮寺黑乃,通知兩人這項指示。


    兩人從黑乃口中得知,包括黑乃以及史黛菈的老師,日本首屈一指的強者──〈夜叉姬〉西京寧音在內,月影有個秘密想對這四人說明。


    「竟然在這種時候叫我們出來,到底是什麽事啊?」


    「不知道……我完全沒頭緒。」


    兩人滿臉疑惑,但還是按照約定時間進入巨蛋,穿過空無一人的通道,走向戰圈。


    「他要是邀請我們加入恐怖分子,我就狠狠揍他一頓。」


    「理事長和西京老師似乎也在,應該不太可能……」


    於是,兩人通過敞開的入場閘門,來到約定地點的戰圈。


    但奇妙的是,戰圈上空無一人。


    寬闊的空間之中寂靜無比,甚至令人耳朵生痛。


    「什麽嘛,這麽晚把人叫出來,結果根本沒人在啊?一輝,約定的時間是現在沒錯吧?」


    「嗯,真奇怪……」


    一輝環視周遭一圈,結果仍然相同。


    不說戰圈,就連磨缽狀的觀眾席也不見任何人影。


    這個地方已是無人之境。


    場上的垃圾已經收拾得一幹二淨,今早為止的狂熱更是完全不見蹤影。


    一輝望著這片寂寥的模樣,不禁感到一陣落寞。


    他們在這個地方度過的時光,一分一秒都十分緊湊。


    這短短不到一周的日子,帶給他無與倫比的充實。


    他已經深深迷上這個地方。


    但是──


    (嗯……?)


    或許是因為這座舞台令他如此眷戀──


    (這股奇怪的感覺是?)


    絲絲海風鑽進巨蛋,撥動場中的寂靜。


    海風使空氣產生細微的震動,輕輕撫過一輝的皮膚。


    一輝從中感受到奇妙的不協調。


    這裏的氣息會如此流動嗎?


    會像剛才一樣撫過肌膚?


    ──不。


    (空氣的流動很奇怪。)


    稍早環視周遭得到的視覺情報,以及肌膚感受到氣息的震動。


    這兩種情報並不一致。


    有什麽亂了調。


    從視覺情報推測出的氣息震動完全背離現狀。


    沒錯,彷佛是──


    戰圈之上除了自己與史黛菈以外,還存在別的障礙物──


    「───!」


    一輝認知到這項事實不久,視野便捕捉到某樣東西。


    史黛菈的身後,一具漆黑鎧甲正舉起巨大的斧槍【halberd】……!


    「史黛菈───!快閃開───────!!!!」


    「!」


    史黛菈瞬時之間能反應過來,完全是來自她對一輝的信任。


    即便在這危急一刻,史黛菈仍未察覺身後的異物。


    不過她卻不顧自己的判斷,反射性向前一撲。


    一輝突如其來的大喊雖然令她困惑,但她不打算轉身察看。


    史黛菈對於一輝全盤的信任,讓她忽略思考,直接驅


    動自己的身體。


    下一秒,斧槍的斧刃正好落在史黛菈原本的位置,連同隨之而來的巨響,同時擊碎戰圈與場內的寧靜。


    「你、你幹什麽!?」


    「───」


    史黛菈單靠右手撐起向前撲去的身軀,在空中輕巧一翻。


    她麵向襲擊者,憤怒地大吼。


    瞪大的雙眼蘊含濃烈的戒心。


    但這也難怪。


    對方輕易繞到史黛菈的背後,他的腕力更能隨手擊碎強化石板打造的戰圈。


    對方的力量即使不及史黛菈,也達到黑鐵王馬的級別。


    來人非比尋常。


    然而,襲擊者渾身包覆漆黑鎧甲,他不發一語,再次襲向史黛菈。


    他的舉動夾帶著十分明顯的戰意──


    「唔!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既然你想打,我就奉陪!」


    史黛菈迴應對方的挑釁。


    她立刻在雙手中顯現出固有靈裝【device】──〈妃龍罪劍【l?vateinn】:


    「煉獄之炎,貫穿蒼天……!」


    並使刀刃噴發出火焰。


    火焰層層旋繞著刀刃,溫度與亮度瞬間飆高。


    緊接著,熊熊烈焰化作白熾光劍。


    劍的光芒照亮巨蛋的每一處角落,使得巨蛋內部明亮如白日。


    ──同時讓融入黑暗之中的黑鎧甲毫無保留地現出原形。


    而來者的身影──


    (那具鎧甲、該不會是……!)


    一輝曾經見過這副外貌。


    不過──


    「〈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smander】〉───!!!!」


    當一輝察覺這點,史黛菈同時施放烈光斬擊,吞噬那具鎧甲。


    斬擊完美命中襲擊者。


    史黛菈確實感受到命中的手感,她勾起雙唇──


    「哼!我還以為有多──!?」


    她的表情隨即染上錯愕。


    這也難免。


    她的必殺一擊──〈燃天焚地龍王炎〉。


    隻見那名身著漆黑鎧甲的騎士如沐微風,勢如破竹地闖過光之激流,出現在史黛菈眼前。


    黑鎧甲再度揮動斧槍,使勁劈向史黛菈的頭頂。


    史黛菈原本以為〈燃天焚地龍王炎〉完全命中,根本來不及迴避。不過──


    「史黛菈──!」


    一輝及時趕到。


    他從旁硬是推開史黛菈,並從斧槍刃下滑過,躲過這一擊──


    「哈啊啊啊啊!」


    一輝直接扭轉軀體,朝著鎧甲騎士的軀體揮出一刀。


    鎧甲騎士才剛揮下斧槍,無法應付一輝這一刀。


    〈陰鐵〉的黑刃彷佛被吸引似的,朝著鎧甲的軀幹部位而去。


    一輝的斬擊鋒利無比,但力道不夠重。


    對方的甲冑擋住這一斬,名副其實的文風不動。


    不過,一輝當然早知道自己傷不了對方的鎧甲。


    他不需要斬斷鎧甲。


    ──隻要刀刃能觸及鎧甲,一切水到渠成。


    「……!」


    〈陰鐵〉一觸及黑鎧甲騎士的側腹,一輝同時運作全身肌肉。


    他借著肌肉收縮施放第二次攻擊,這才是一輝真正的攻擊。


    第六秘劍──〈毒蛾太刀〉。


    將一定程度的震動灌入對手的武器或鎧甲內,使對方肉體內部的水分產生波紋,便能無視一切防禦,直接從體內擊潰敵手。


    鎧甲的堅固與吸震度並不成正比。


    名為「震動」的劇毒瞬間走遍鎧甲騎士的全身──


    鎧甲之間微小的隙縫中噴出鮮血。


    但是──


    「唔!」


    下一秒,黑鎧甲的踢擊有如刺槍般銳利,奮力刺向一輝。


    他直接承受〈毒蛾太刀〉,感覺卻是不痛不癢。


    不過──一輝並不驚訝。


    一輝本來就不打算靠這一擊擊傷對方。


    他借此確認一件事。


    眼前的鎧甲騎士真正的身分,以及──


    「一輝!這家夥、該不會是那一位……!」


    一輝被鎧甲騎士踢飛出去,史黛菈立刻奔向一輝身邊。她同樣察覺對方的身分。


    因此他們明白。


    他們不可能獨自對付眼前的對手。


    「史黛菈!跟在我後麵!」


    「包在我身上!」


    由一輝打頭陣,兩人一同進攻。


    鎧甲騎士靈巧地操控槍柄,在頭頂旋轉斧槍。


    漆黑斧槍借由充足的離心力加速。一輝一踏入攻擊範圍內,斧槍隨即化身為黑色旋風砍斷一輝的軀體。


    鎧甲騎士確實砍中一輝──本該如此。


    斧槍迎擊的時機非常精準,攻擊卻揮空,距離迎麵奔來的一輝差了數公分。


    第四秘劍──〈蜃氣狼〉。


    這是一輝的體術之一,以緩急並重的特殊步伐瞞騙敵人的雙眼。


    一輝在前方製作出殘影,誘使鎧甲騎士誤判距離。


    鎧甲騎士一槍揮空,兩人便瞄準揮空的瞬間進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黛菈跟在一輝身後奔來,反轉劍刃,使勁揮動〈妃龍罪劍〉。


    同一時間,跑在前頭的一輝奮力一跳。


    他將〈妃龍罪劍〉的劍腹當作著力點,施展〈落第騎士〉的七項秘劍之中,擁有最強破壞力的衝鋒劍術──第一秘劍?〈犀擊〉。


    〈犀擊〉的突破力,搭配史黛菈一劍震撼大地的臂力。


    將這一切攻擊力集中至刀尖,貫穿敵手。兩人的靈感分毫不差,合作無間,創造出隻屬於他們的合體劍術。


    其名為──


    「〈角皇〉───!!!!」


    「〈愛之彈頭【harmonic bullet】〉───!!」


    兩人隻有在招式命名上完全不同調,但這也不是問題。


    敵人因為揮空身形不穩,兩人的合力一擊漂亮地命中敵人的眉間──


    巨響、火花四起,鎧甲騎士被狠狠撞飛出戰圈之外。


    但是──


    「什……!?」


    兩人以為對手飛出戰圈,直接栽進觀眾席下方的牆壁。但就在這個刹那──


    鎧甲騎士一個迴身,雙腳踏上戰圈外圍的牆壁。


    他直接踏碎牆壁,有如炮彈般猛然躍向一輝與史黛菈,斧槍打橫一揮,打算一舉腰斬兩人!


    但這一斬距離兩人稍遠。


    兩人輕易地躲過這一斬,不過他們的表情明顯焦躁起來。


    這也難怪。


    〈角皇〉是集史黛菈與一輝的臂力於一點之上。


    眼前的敵人正麵承受這一擊,卻依舊毫發無傷,他甚至毫不畏懼兩人的力量。


    「……既然這招解決不了他,隻能放手一搏了。」


    「嗯,我知道。」


    鎧甲騎士將戰斧輕輕一轉,悠然地重新舉槍。兩人麵對眼前的敵人,暗暗下定決心。


    兩人同時深吸了口氣──


    「〈一刀──」


    「〈龍神──」


    接著,他們打算動用自身與生俱來的實力,展現己身的極限。


    ──就在此時。


    「到此為止!」


    「「欸!?」」


    熟悉的嗓音插手阻止戰圈上的三人。


    他們望向聲音的方向,出現在那裏的人正是──


    「理事長……


    !?還有──」


    「寧音老師跟、月影總理……!?」


    他們今天原本預定與這三人在這個地方見麵。三人緩緩走上戰圈。


    其中,黑乃對鎧甲騎士說道:


    「再繼續下去會演變成廝殺,請你收起武器。」


    鎧甲騎士聞言……順從地收起架勢,斧槍槍尖隨之放下。


    他的行動之中,已經沒有稍早為止的敵意。


    一輝與史黛菈也放下武器──開口問道:


    「理事長,請問這是怎麽一迴事?」


    黑乃身旁的寧音答道:


    「哎呀,就是個小小的餘興節目罷了。黑鐵小弟和史黛菈應該認出那家夥了吧?」


    「是啊……」


    他們心知肚明。


    兩人見到那獨特的外貌時還有些懷疑,但是經過這一戰後,疑惑已經化為肯定。


    「能無止盡治愈使用者的肉體──〈不屈〉的概念,以及操控此概念的固有靈裝──〈無敵甲冑【orichalcos】〉。他身著這套靈裝,去年初次登錄kok?a級聯盟便來勢洶洶,刹那間爬上排行榜上位。他正是法國的〈a級騎士〉──


    現任世界排行第四名,〈黑騎士〉──阿斯卡裏德先生,沒錯吧?」


    「───」


    〈黑騎士〉並未迴應一輝。


    他始終沉默不語。


    不過他無須應答,這份強大已經證明他的身分。


    奇妙的是,聯盟加盟國的一流騎士為何要襲擊他們──


    黑乃立刻迴答一輝的疑惑。


    「阿斯卡裏德說,他無論如何都想見識你們的實力。要是放著他不管,他可能會擅自跑去偷襲你們,所以我們就答應他,讓他至少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打。」


    「……什麽讓他打……我好歹算是國賓吧?我可是法米利昂皇國的第二皇女耶!這完全會引發國際糾紛的耶!」


    史黛菈聽完黑乃坦白的發言,便狠狠瞪向兩人身後的月影。


    月影則是麵露苦笑。


    「我阻止過了……」


    「是我們允許的!」


    「你們這樣還算是教師嗎!」


    「你們很難得才有機會與這種等級的騎士交手。對你們來說,親身體驗聯盟頂尖的騎士實力,一定能得到不錯的收獲。這也是做為長輩的一番苦心,原諒我們吧。」


    「那、那也有別的做法吧……」


    史黛菈無奈地垂下肩膀。


    的確,不管兩人再怎麽崇尚斯巴達教育,這也太超過了。


    就在史黛菈向寧音兩人抱怨時,話題中的襲擊者──阿斯卡裏德依舊不發一語。他轉過身,打算離開戰圈。


    他的行動或許是表示他已經達到目的,沒理由繼續待在這裏。


    這男人真是我行我素。


    既然對方沒有表現出敵意,一輝自然沒理由追擊他。


    阿斯卡裏德的背影逐漸遠去。一輝移開視線後──


    「我明白阿斯卡裏德先生襲擊我們的理由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月影總理,您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們……?」


    他將話題帶到今日約出一行人的男人身上。


    直到方才,月影都站在離眾人稍遠的位置。他聽一輝這麽問,便麵露喜色,似乎是感謝一輝轉移話題。


    「我今天請兩位出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一是我必須告訴你們一項事實,二是我有一件事希望你們能聽聽……先說完前者吧。」


    月影語氣轉為嚴肅,開口說道。


    「我必須告訴你們的那項事實不外乎別的,一輝,它與你身上發生的狀況有關。」


    ◆◇◆◇◆


    「一輝身上發生的狀況……是什麽……?」


    史黛菈聽見那句不祥的話語,不禁露出不安的神情。


    月影沒有迴答史黛菈──


    「一輝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轉而問向一輝。


    一輝迴以頷首。


    他確實有印象。


    「我在與史黛菈的比賽當中,使用了第二次〈一刀修羅〉。您指的是這件事吧?」


    「正是。」月影肯定一輝的答案。


    「所謂的魔力,即是伐刀者與生俱來,能夠影響世界的能力。


    因此,魔力總量等同於該名伐刀者的命運,一出生便注定其多寡。


    不過……世界上還是存在例外,足以顛覆這個前提。


    有人能以自身強韌的意誌斬斷命運之鏈。


    這些例外超越生而為人的靈魂極限,擺脫命運的掌控。


    我們稱唿這群人為〈魔人【desperado】〉。」


    月影解釋道。


    在一輝原本的命運之中,當他被史黛菈的〈燃天焚地龍王炎〉吞噬的一瞬間,就已經注定敗北。


    但是他將自己對史黛菈的愛意化作燃料,一舉甩開敗北的命運。


    運轉世界的命運隻賦予「黑鐵一輝」這名人類一定的極限,而他突破這條限製,引發奇跡──提升自己的魔力上限,顛覆命運。


    「從那一刻開始,你的靈魂就異於尋常伐刀者,登上完全不同的層次。像你這樣的覺醒之人將會脫離這顆星球的命運之輪,單憑訓練就能提升魔力上限。這次我的第一個目的,便是告知你〈魔人〉的存在,讓你明白自己已經踏進〈魔人的領域〉。」


    「等、等一下!」


    此時,史黛菈突然從旁介入月影的解釋。


    她滿臉焦躁:


    「我確實見到一輝魔力增加的瞬間,就算魔力增加近乎不可能,我也認為一輝一定會拚到這種地步。可是呢,月影總理,從你的口氣聽來,你似乎早就知道這種現象了吧?」


    「是的,正如您所說。當然,不隻是我,聯盟總部也熟知這個現象。我身為國際魔法騎士聯盟加盟國的領導人,有義務將這個領域【stage】的真相,告知經曆覺醒的〈魔人〉。」


    「──!」


    史黛菈聽完這句話,臉上的焦躁轉為憤慨。


    「法米利昂皇國並未得知這個真相!父王從未告訴過我類似的事情!說到底……你們為何要保持沉默?『魔力上限從出生開始就不會變化』,而你這番話可是徹底推翻這個世界的常識,如此事關重大……!聯盟應該要向所有加盟國一五一十地全都說清楚才是啊!」


    史黛菈對著月影咄咄逼人。


    這也難免,她不僅是一介學生騎士,同時身為法米利昂皇國的第二皇女。


    她的地位足以幹涉一國的行政機關中樞。


    所以,當她聽見聯盟對自己的國家有所隱瞞,她不能當作沒聽見。


    伐刀者能夠擺脫魔力上限。


    倘若隻有部分國家才能獨享這項知識,這等於是對其他同盟國的背信行為。


    一旦演變至此,他們也不得不考慮脫離聯盟。


    月影麵對法米利昂皇國第二皇女的憤怒,則是代表聯盟解釋:


    「史黛菈公主會憤憤不平也是難免,不過……您誤會了,聯盟並非欺瞞法米利昂皇國,與部分國家獨占〈魔人〉的知識。聯盟會隱藏〈魔人〉的存在……單純是因為『危險』兩個字。」


    「危險?」


    「是的,若想踏入〈魔人〉的境界,首先該名伐刀者必須擁有強韌的意誌,即使自己的可能性琢磨至極限,仍舊打算繼續登峰造極。這是促成覺醒的必備條件……但是,您認為在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如此嚴厲地鍛煉自己?」


    「這……」


    「史黛菈公主,您的實力如此強悍,所以您應該能理解,這般嚴以律己並非說


    模仿就能模仿得來;同時,您身為主掌一國行政大責的皇族,應該也能想像……一旦欲望無窮的『領導人』得知這項境界,會引發何等悲劇。」


    「唔……」


    史黛菈頓時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


    史黛菈身為皇族,她熟知國家組織的機製,更擁有掌控國民的龐大權力,當然能輕易想像那悲慘的結果。


    「強大的伐刀者對國家相當重要,人數是能多一個是一個。


    倘若大肆宣揚提升魔力上限的方法,必定會出現一種現象:某國的領導人逼迫該國的伐刀者接受足以致命的訓練,試圖強行提升伐刀者的可能性。


    ……然而,單靠第三者的揠苗助長,根本無法抵達覺醒的境界。


    要想超越命運,必須仰賴自身的意誌力。


    即使對伐刀者強行施以嚴苛至極的訓練,令其遊走於死亡邊緣,隻會引發無數悲哀的結局。因此,聯盟為了避免這類悲劇發生,隱匿〈魔人〉的存在。聯盟旗下隻有早已誕生出〈魔人〉的國家,而且是該國內極為少數的人士才能得知這項事實。我們並不是懷抱惡意欺瞞法米利昂皇國,希望您能體諒我們的苦衷。」


    史黛菈聽完月影的解釋──


    「……嗯,既然是這樣……我也能理解啦。」


    她收起憤慨的態度,表示諒解。


    她可以想像,也知道一旦公開就無法避免悲劇發生,所以她接受聯盟的決定。


    不要說獨裁國家,即使是民主國家也在劫難逃。


    伐刀者隻要曆經危及性命的危險經曆,就能跨越魔力上限,變得更加強大。一旦出現這樣的輿論,絕對少數的伐刀者一定會陷入人權上的危機。


    聯盟負責統帥所有的伐刀者,他們會隱藏這件事也是在所難免。


    ──一輝見史黛菈冷靜下來,便安心地鬆了口氣。


    「不過,既然是隻有早已誕生〈魔人〉的國家才能得知……也就是說,日本除了我以外,早就出現其他〈魔人〉了嗎?」


    他開口說出對話途中產生的疑惑。


    月影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的答案:


    「日本籍的〈魔法騎士〉中隻出現過兩位〈魔人〉。


    一位是與〈大英雄〉黑鐵龍馬存活於相同年代,傳說中的騎士──〈鬥神〉南鄉寅次郎先生;


    另一位則是這邊這位〈鬥神〉的愛徒──〈夜叉姬〉西京寧音小姐。


    而說到外國籍人士,阿斯卡裏德先生也是隸屬於聯盟的〈魔人〉之一。」


    「寧音老師嗎……!」


    「哎呀,妾身也不是隨隨便便爬上世界排行第三的位置……妾身跟某個家夥不一樣,那家夥可是怕死覺醒,沒多久就引退了呢。」


    「…………」


    寧音向黑乃投去責備的眼神,黑乃則是尷尬地移開視線。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於平時的鬥嘴打鬧,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月影似乎察覺這股氛圍,用力拍了拍手,拉迴話題。


    「解釋的順序稍微顛倒了呢。所以,就如同我剛才對史黛菈公主解釋的內容,今天騎士聯盟加盟國的領導人會主動接觸新誕生的〈魔人〉,就是為了告知你,〈魔人〉的存在會嚴重危及全體伐刀者的人權,希望你明白危險性之後,不要四處張揚。你能理解嗎?」


    「是,關於第二次的〈一刀羅刹〉,不論提問的人問了什麽問題,我表麵上都必須迴答『是從體內深處激發出來的』,不能提到魔力增加。您是這個意思吧?」


    「你一點就通,真是幫了大忙呢。」


    一旦有伐刀者在公開場合經曆覺醒,聯盟便會提供這樣的「官方迴答」。月影還沒說出口,一輝就清楚自己該說什麽,他的聰穎讓月影露出滿意的笑容。於是──


    「雖說為了全體伐刀者的權益,必須隱匿〈魔人〉的存在,但你們曆經覺醒,超脫於命運之外,不再受命運束縛,隻要接受訓練就能提升魔力,是相當優秀的戰力。要是你想繼續增強自己的實力,我身為日本總理大臣,也會不遺餘力地提供協助。甚至是有必要的話,我還能動用關係為你介紹優秀的老師。」


    月影代表國家,向踏進嶄新領域的一輝立下承諾,予以支援。


    一輝聞言──


    「非常謝謝您──雖然我很想這麽迴答……」


    他溫和的眼眸中,蘊藏如刀鋒一般不容小覷的光輝,向月影說道:


    「我沒辦法相信您的為人。您派人襲擊我們的學園,甚至借助〈解放軍〉的力量,企圖成立〈國立曉學園〉。您的這些行動,若是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實在不願意借助您的力量。」


    「黑鐵小弟,說得好啊!就是這樣。」


    「您與恐怖分子有所勾結,法米利昂皇國方麵也不得不對您抱持疑心呢。」


    「老師,您也差不多該解釋一下了。您究竟是抱持何種想法,才會做出這些舉動?」


    其他三人也附和一輝。


    所有人的焦點聚集在月影身上。


    月影彷佛就在等著這個時機──


    「我會解釋的……這也是我今天請各位來的第二個目的。」


    他向前伸出雙手:


    「映照萬象──〈月天寶珠〉。」


    伴隨猶如月光的淡雅光芒,月影顯現出自身的靈裝。


    ◆◇◆◇◆


    月影攤開的雙手前方,出現一顆拳頭大小、附有金色金屬點綴的水晶球。


    水晶球散發出淡淡金光,飄浮在半空中。


    「這就是……老師的靈裝……」


    「看起來不像武器呢。小黑也是第一次見到嗎?」


    「是啊……老師還在學園的時候,曾經聽說他是非戰鬥係的伐刀者,但我這是第一次見到老師的靈裝。」


    「我已經很久沒在人前展示靈裝了。我的靈裝──〈月天寶珠〉,由於靈裝本身的能力……從靈裝出世之時就被認定為日本的國家機密,靈裝的詳細資料當然也對聯盟保密。」


    「月影總理這次的種種行動,都和這個靈裝有關係嗎?」


    月影聽一輝這麽一問,露出些許疲憊的神情,淡淡笑道:


    「詳細的原因可以稍後再談,我想先請各位看看這個。」


    他說完,指尖輕彈半空中的〈月天寶珠〉。


    〈月天寶珠〉光滑的鏡麵頓時泛起微微漣漪,球體下方滴下一滴水珠,隨即落在強化石板製的地板上。


    下一秒──


    黑夜之中,水珠在一輝等人的腳下掀起耀眼的波紋,照亮地板上的影像。


    「這、這是……!」


    所有人見到那片影像,紛紛僵住了臉,屏息以對。


    月影的靈裝映照出的是──地獄。


    某座城鎮陷入一片火海,人們活生生地慘遭火焰紋身。


    這幕影像充斥著鮮血、哀號與烈焰,隻能用地獄來形容。


    「……這、這是、什麽啊……!小、小孩子被……!唔!」


    「史黛菈……!」


    影像中有一個男孩,他的下半身似乎是被瓦礫壓爛,他以兩手匍匐在地,拖著體內灑出的內髒,拚了命想逃離火焰,紅焰依舊無情地吞噬了男孩。史黛菈見到這幅光景,忍不住捂住嘴,蹲下身去。


    一輝立刻奔向史黛菈身邊,輕撫她蜷縮的背部,不過他的表情同樣是一片慘綠。


    這也難怪。


    眼前的影像並非是單純的影片。


    要是普通的影片,史黛菈應該眉頭都不會挑一下。


    在場所有人都能確實感受到。


    火焰的灼熱蔓延四周。


    人們的慘叫如


    雷貫耳。


    以及人類肉體焦黑的臭味。


    這一切皆是如此逼真。


    更別說,眾人自身的感受已經超越腦袋的認知,他們可以肯定。


    眼前的景象貨真價實。


    絕無半點虛假,是真正的現實。


    「老師……!這段影像究竟是什麽!?」


    黑乃無法理解月影的舉動,高聲抗議。


    就在此時──


    「咦……!?小黑,那個!你快看那個!」


    寧音皺著眉頭凝視影像,此時她像是察覺了什麽,指向影像的某一處。


    黑乃順著寧音的指尖看去──頓時一陣戰栗。


    寧音指出的位置,正是塔身傾斜的「東京晴空塔」。


    「難不成、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東京嗎!?」


    「正是。」月影說道:


    「〈月天寶珠〉能夠窺視一定範圍內的人或場所的『過往』。但是這份讀取因果的能力,有時會以『預知夢』的形式,顯示現在這條因果線上的『未來』……這段影像正是靈裝之力讓我見到的──未來的記憶。這顆星球的命運要是按照現狀行進,未來的某一天,東京就會化為這副模樣。現在我是從我個人的過去之中重現這段影像。」


    「「「什麽……!?」」」


    眾人聽完月影的解釋,同時瞪大雙眼。


    「你說這是東京的未來!?」寧音說道。


    「怎麽會……!為、為什麽東京會變成這副慘狀……!」


    史黛菈語帶顫抖地問道。


    月影搖了搖頭。


    「我不清楚,我隻能『看到畫麵』。但是從現今的世界趨勢就能推測出經過。」


    月影說完,打了個響指,收起〈月天寶珠〉,同時遮去地板的影像。


    「不好意思,讓您見到不愉快的畫麵。」他走向跪地的史黛菈,開口道歉,同時伸出了手。


    史黛菈卻迴以險峻的表情,她無視月影的手,倚靠一輝緩緩站起身──


    「我不需要你道歉,繼續說吧……!」


    她這麽要求。


    其他三人也抱持相同想法,以眼神暗示月影。


    月影感受到四道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便接著說下去:


    「我想史黛菈公主也很清楚,現今世界是由三方勢力互相抗衡,以保持表麵上的和平。


    一為日本隸屬的〈國際騎士聯盟〉;


    一為美國、中國、俄羅斯、沙烏地阿拉伯等大國集結的〈大國同盟【union】〉;


    最後是集結世界所有的黑暗麵,超巨大犯罪組織──〈解放軍〉。


    而諷刺的是,正因為有〈解放軍〉做為第三勢力,〈聯盟〉與〈同盟〉才能抑製雙方做出激烈行動。現階段世界是借著三國鼎立的形式,避開更大的衝突。


    但是……這種平衡已經時日無多了。」


    「為什麽呢?」


    「因為壽命。」


    月影直截了當地迴答一輝的疑問。


    「這三方勢力各自存在一名實力高強的〈魔人〉。


    〈聯盟〉方麵是kok現任世界排行第一的騎士,同時兼任聯盟總部長,名為──〈白胡公〉亞瑟?布萊特。


    〈同盟〉方麵,則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人,年紀輕輕便統帥美國引以為傲的〈超能力部隊【s】〉,名為──〈超人〉亞伯拉罕?卡特。


    最後,〈解放軍〉內便是那位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就長期君臨地下世界,惡棍之王,


    ──盟主〈暴君〉。


    正因為三方勢力各自擁有這三名力量超群的〈魔人〉,才能互相抗衡。


    但是……〈暴君〉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就名留青史,年歲已高。


    他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歸。


    到時候,整個世界局勢會如何變化呢?首先,其他二方勢力將會爭先恐後拉攏〈解放軍〉餘黨。」


    「你為什麽能這麽肯定……?」


    「因為他們早就開始行動了,史黛菈公主。」


    「……!」


    「不隻是美國、俄羅斯或中國等〈同盟〉的各國,聯盟的部分加盟國也以各自的路線接觸〈解放軍〉……〈解放軍〉的大部分成員在台麵上都擁有不小的地位,風祭先生就是一個好例子。而〈聯盟〉在這場競爭當中,已經遠遠落後於〈同盟〉。」


    「因為〈聯盟〉的母體──騎士聯盟本部對〈解放軍〉采取明顯的敵對方針……是嗎?」


    月影用力地點了點頭。


    「正是,我以個人的形式與〈解放軍〉結下聯係,但是這點聯係還是遠遠比不上組織之間的聯係,〈同盟〉方與〈解放軍〉的聯係更深、更穩固。〈暴君〉死後,大部分的戰力將會流向〈同盟〉。而在這場拉攏競爭之後……必然會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月影說道。


    〈同盟〉的宗旨是將整個世界分割給數個大國管理;〈聯盟〉則是小國之間同心協力,共同維持現今世界的局勢。


    雙方生存在同一顆星球上,卻絕對無法共存。


    一旦失去第三勢力──〈解放軍〉,必定會掀起大戰,而大戰的最後……


    「我認為大戰的結果,就是我夢見的那副景象。」


    「也就是說,老師認為日本繼續站在〈聯盟〉那一方,就會直接遭遇這段未來,所以才采取一連串行動,打算帶著日本跳槽到〈同盟〉方,是這麽迴事嗎?」


    「……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世界最強大的大國──美利堅合眾國孕育出〈同盟〉最強的男人──〈超人〉亞伯拉罕?卡特,他年紀尚輕,歲數上的風險不高,再考量到〈同盟〉與〈解放軍〉擁有穩固的聯係。即使日本必須吞下些許不利的條件,隻要加入〈同盟〉,就能從毀滅的未來之中解救日本。我認為這是拯救日本的唯一方法,所以才付諸行動。日本決定去留〈聯盟〉之前,必須經過公投。我設立〈曉學園〉,以其強大的實力將局勢推往脫離聯盟的方向,正是為了在公投時獲取過半數的讚成票。」


    已經過了十年以上的歲月。


    月影自從夢見那場噩夢,他便一心一意,隻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而活。


    他原本隻是一名教師,卻為了這個心願,從毫無票倉的普通人,拉攏高舉〈反聯盟〉旗幟的有力人士,帶動輿論,擊退保守派的舊執政黨,掌握政權。


    月影沒有任何戰鬥能力,他隻能這麽做。


    但是──


    「……這個夢想終究是落空了。〈曉學園〉敗北後,輿論開始偏向重新評價〈聯盟〉的方針。脫離〈聯盟〉是相當激烈的改革,但照目前的局勢來看,這個方針不可能贏得過半的民意……也就是說,我敗給了你們。」


    月影垂下雙肩,歎了口氣。


    ──不過。


    「您雖然這麽說,看起來卻挺開心的。」


    一輝觀察出對方的情感,卻與對方的話語大相徑庭。


    月影並不否認。


    這十年的歲月深深刻印在他的麵容上,但是他更加皺起那些細紋,露出微笑:


    「……嗬嗬,是啊。這十年來,我堅信這是唯一的救贖,一路奮戰過來。但是現在,我的心中隻有滿滿的喜悅。」


    他迴答的語氣中,不存在任何一絲悔恨。


    因為,就在他自己獨自驚慌,離經叛道,一味哀歎未來的時候──


    「原本稚嫩的力量已經成長茁壯,強得足以打破命運的束縛……」


    月影在這場七星劍武祭當中看到了。


    年少的力量相互交融、琢磨,最後粉碎命運之煉的瞬間。


    自己隻能在命運的五指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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