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事,咱很有精神……嗯。


    明天就是最後一場校內戰了唄。


    咦?要到東京來加油?你、你們做了橫幅!?大夥也太急性子了唄!


    而且今年的七星劍武祭是在大阪……嗯,是啊。


    總之,不管輸贏,選拔戰結束之後咱會迴去一趟。


    嗯……那就這樣了唄。謝謝你們的蔬菜,幫咱跟大家說聲謝謝唄。


    媽媽也要小心身體喔……再見。」


    刀華道別完,便關閉學生手冊的通話功能。


    液晶熒幕上沾滿汗水。


    上頭顯示的通話時間是五十分鍾。


    這通電話講得有點久了。


    「院長她還好嗎?」


    泡沫坐在學生會室的沙發上,大口啃著拳頭大的紅番茄,並且開口詢問電話另一頭的狀況。


    那是育幼院「若葉之家」的院長。


    「她很有精神喔,感覺已經完全康複了。」


    院長——刀華稱她為「媽媽」。這名年約四十的女性去年因為心髒病發而病倒了。


    當時刀華甚至哭了整晚,平時性格難以捉摸的泡沫也因此麵色鐵青。不過從方才電話傳來的聲音聽來,她的病況似乎已經穩定,恢複元氣了。


    倒不如說她實在太有精神了。


    畢竟——


    「聽說他們已經做好橫幅啦?」


    就是這個。


    她明明尚未贏得選拔戰的勝利,也還沒有確定入選代表,院長和育幼院的孩子們似乎已經做好橫幅,打算帶去七星劍武祭。


    刀華不禁當場傻住。


    「大家也太急躁了……真是的。」


    「這表示他們很期待啊。對『若葉之家』的孩子們來說,〈雷切〉可是他們的英雄,是他們的希望呢。」


    泡沫說完,並且從塞滿蔬菜的紙箱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刀華。這些蔬菜全都是『若葉之家』寄來的。


    而那張照片的正麵是育幼院的孩子們渾身沾滿泥土,滿麵笑容采收蔬菜。而背麵寫滿了孩子們稚嫩的字跡,這些都是孩子們努力寫出來的加油話語。


    是的,刀華對『若葉之家』的孩子們來說,的確是等同於英雄。


    他們同樣都是無父無母,出身於同樣的育幼院,刀華卻能站在這個世界的最前端英勇奮戰。


    她不斷地戰鬥,並且屢戰屢勝。


    『若葉之家』的孩子們都憧憬著她的身影。


    總有一天,自己也想和她一樣發光發熱。


    刀華賦予他們夢想,以及與夢想奮鬥的勇氣。


    而刀華自己也有著這份自覺。


    所以她不能輸,絕對不能輸。


    這些期待不會變成壓力,而是化為自己的力量。


    這就是〈雷切〉——東堂刀華最為強大的一部分。


    (我之後再來慢慢欣賞吧。)


    刀華珍惜地將照片壓在胸口上,然後收進書包裏。


    然後她望向那箱滿滿的蔬菜。


    番茄、茄子、小黃瓜——紙箱裏頭塞滿了夏季蔬菜,這些全都是從育幼院的菜園中采下來的蔬菜。


    蔬菜雖然都長得凹凸不平,形狀亂七八糟,不過從中卻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哇啊,小沫你看。這個茄子好粗好壯觀啊,如果做成茄子咖哩一定很好吃。」


    「嗯,的確是又黑又粗又壯觀。」


    「哎、哎呦!你說這什麽話!簡直像個色老頭!」


    「哈哈哈,不過這麽多蔬菜會放到爛掉,明天得拿去校內餐廳裏才行。」


    泡沫悄聲低語著。


    刀華聞言,表情忽然有些黯淡。


    她想起一件討厭的事情。


    「……明天啊。」


    她稍早收到一則通知。


    對方是理事長·新宮寺黑乃。


    通知的內容是——明天的對戰對手臨時有異動。


    而且新的對手居然是那名震驚大眾的〈落第騎士〉——刀華一想到對方身處於現今的風暴當中,便不由得聯想其中是否有人搞鬼。


    當刀華問及此事,黑乃也如實告知一切。


    黑乃所敘述的真相,包括關於一輝困難重重的處境,全都難以用言語形容。


    圍繞在一輝周遭的惡意將他逼入最惡劣的狀態當中,自己甚至因此成為他們的刺客。


    不用說,刀華當然十分不願意陷入這種僵局。


    「刀華要接下那場『決鬥』的代理人嗎?」


    泡沫當然也很清楚這件事。


    當他見到刀華表情陰沉,便擔心地問道。


    刀華對此則是低下眼眸。


    「決定權並不在我身上。理事長也說過,這場決鬥對我來說,隻是單純的最後一場選拔戰。」


    是的,對一輝而言,這場戰鬥是一場事關生死的決鬥;但是對刀華而言,它不過是一場再單純不過的選拔戰罷了。


    隻是改變對戰對手,自己除了勝負以外,並不需要賭上其他事物。


    以往也曾經因為某些突發狀況更改對戰對手,隻是沒有像這次這麽突然罷了。


    所以刀華也沒辦法再多做抗議。


    不過——


    「情感上會覺得無法接受吧?」


    「嗯…………」


    所以她的心中才會像是堵了塊大石頭一樣,難以釋懷。


    刀華心地善良,反而更讓她過不去。


    ……所以她事先準備了另一種打算。


    叩叩。


    說人人到。此時客人敲響了學生會室的門扉。


    「都這個時間了,會是誰啊?」


    「是我請她來的。請進。」


    「打擾了。」


    宛如陶瓷娃娃般的嬌小少女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她正是曾與刀華全力奮戰的〈深海魔女〉——黑鐵珠雫。


    ◆◇◆◇◆


    「還真是意外的訪客呢。」


    「我也沒想到,唯一擊敗過我的人居然會在深夜時分叫我出來呢。」


    「哈哈,說得也是。對了,你要吃番茄嗎?很甜很好吃喔。」


    「……不了,我已經刷過牙了,謝謝您的好意。而且她請我來這裏,不是要請我吃番茄的吧——學生會長,您找我有何貴幹?」


    珠雫急著切入主題。


    ——自己也認為自己太不幹脆了。


    自己的目標,同時也是夢想,就是與哥哥一起進軍全國,而刀華親手擊碎了這個夢想。現在卻要她與刀華麵對麵談話,她感覺非常不舒服。


    而刀華也看穿了她的想法。


    因此她立刻單刀直入,解釋今天請珠雫來此的理由:


    「事實上,我剛才從理事長那裏得知了一些事情,這跟珠雫同學也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想通知你一聲————」


    刀華親口告知珠雫,明天的對戰組別臨時遭到變更。


    以及一輝在明天的這一戰之中,必須以自己的未來做賭注,拚上自己的一切。


    珠雫聆聽著一個又一個盈滿惡意的真相,她的神情也逐漸蓄滿憤怒。


    當她終於聽完這一切——


    「…………這群下三濫……!」


    翠綠眼瞳中燃起熊熊怒火,她語氣粗俗地怒罵那些不在場的人們。


    於是,珠雫開口詢問刀華:


    「……對手是已經染病的哥哥,學生會長您真的打算上場嗎?」


    「我是學生會長,但到頭來我仍然隻是一介學生。即使我表示對此有異議,我還是沒有辦法更改對戰組別。」


    刀華當然百般不願意進行這種戰鬥,但是她無


    計可施。


    不過——正因為刀華無法釋懷,她才請珠雫來到這裏。


    「所以,珠雫同學,你身為黑鐵同學的家人,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是的……珠雫同學,你可以勸黑鐵同學放棄這場比賽嗎?」


    「…………咦?」


    「聽說黑鐵同學的病情似乎非常不理想,至少是肺炎……實際情況應該更加惡劣。說實話,他這樣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戰鬥……我和他之間雖然隻有短短幾天的交流,但是我親眼見識過黑鐵一輝是名什麽樣的騎士。我能夠肯定,他即使滿身瘡痍,仍然會拖著沉重的身軀上戰場。他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懷有確實的勝算與決心,認真地打算贏過我。」


    然而——


    「我麵對對手,向來不會手下留情。即使最後可能會引發悲劇,他一旦站上決戰戰場,我將會拚盡全力與他交手。」


    「……!」


    珠雫忽然間渾身一陣毛骨悚然。


    (這個人…………是認真的。)


    那副眼鏡的深處。


    珠雫見到刀華那雙鋒芒逼人的眼神,她能夠肯定。


    ——刀華的這番話並不是一種誇示。


    沒錯,她認為自己可能會失手殺死一輝。


    正因為她已經預見這段最為糟糕的未來,她才請來珠雫。


    「拜托你,請你阻止黑鐵同學。你是他的家人,我認為隻有你才做得到這件事。」


    「…………」


    珠雫並未立刻答覆。


    自己究竟該怎麽做?


    怎麽做才是正確的?


    珠雫完全無法思考——


    「……請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


    她光是擠出這句話,就耗盡所有力氣。


    ◆◇◆◇◆


    珠雫離開房間之後,刀華低聲道出胸中的不安。


    「明天不管黑鐵同學棄權也好,我在戰鬥中勝出也罷——我經過這場戰鬥之後……真的能抬頭挺胸地進軍全國嗎?」


    刀華的腦中浮現出那張和蔬菜一同寄來的照片,上頭的笑容,以及一段段加油的話語。


    自己的戰鬥,真的能滿足他們那率直的期待與憧憬嗎?


    刀華一想到這裏,心中隻有滿滿的不安。


    「刀華。」


    忽然間,嬌小暖和的熱度緩緩包覆住刀華的手。


    那是泡沫的手。


    他握緊刀華的手,從遠遠低於刀華的高度抬頭望著她。


    「那些大人的確是擅自耍了許多手段,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但是刀華還是刀華啊。你隻需要以自己為傲,光明正大地去戰鬥就好。我們最喜歡這樣的你…………而且,學弟應該也是這麽希望的。」


    泡沫訴說自己堅信的真實。


    她不用去管周遭的人怎麽想。


    刀華隻需要做自己,他們也會因此而滿足。


    而刀華聽完這番話…………總算露出微笑了。


    「嗯……謝謝你,小沫。」


    (沒錯,我能做的就隻有這件事。)


    她隻需要盡自己所能,努力地去做。


    「好——!」


    刀華吆喝一聲,雙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刺痛去除了所有的迷惘與疑惑。


    ——她不再猶豫。


    (如果黑鐵同學明天真的拖著那副身軀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她將不帶一絲同情,以一名騎士所有的力量與敬意,來和他交手。


    並且獲勝。


    她一定要取勝!


    (獲勝——然後抬頭挺胸邁向七星劍武祭!)


    於是,決戰前夜的夜晚漸漸轉亮——


    破軍學園即將迎接早晨,迎來命運的七星劍武祭代表選拔戰最終日。


    ◆◇◆◇◆


    「哎呀,夏天才剛開始而已。看來今年也會很熱啊。」


    代表選拔戰最終日的當天早上。


    最靠近破軍學園的車站中,站長正一麵擦汗一麵拿著掃把掃地。


    天色是一片清澈的晴空。


    盛夏的陽光毫無阻礙地灑落大地。


    站長那身合身的深藍色製服碰上這種季節,也不免有些難受。


    他忽然聽見電車的行進聲響,抬起頭查看。


    普通電車正逐漸駛進月台當中。


    電車緩緩停在月台旁,開啟車門。


    站長為了不要妨礙下車的乘客,向後退了三步。


    (不過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間下車就是了。)


    畢竟從這個站能去的地方,頂多隻有破軍學園。


    破軍學園是宿舍製,如果是假日的話,這個時間還會有學生們出遊。平日的這個時間點,幾乎沒有人會靠近這個站。


    原本是如此,不過——


    (嗯?)


    敞開的電車車門中,一名男性緩緩走了出來。


    他的背部是彎曲著的。


    是老人嗎?


    (平日的這個時間居然會有人來,真難得。)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


    站長不經意望向下車的老人。


    然後他頓時語塞。


    下車的並不是老人。


    那是一名年輕男人,不,是一名少年。


    照他的年紀來看,應該還是年少氣盛的時期,他卻駝著背,像老人一樣緩慢地走出電車。


    但是令站長無言以對的,並不是少年的年紀。


    而是他——黑鐵一輝的慘狀。


    「唿哈…………唿…………!」


    他的唿吸斷斷續續,氣喘如牛。臉色蒼白得不得了,看起來簡直跟能麵麵具有得比。


    汙濁的瞳孔隱藏在蓬亂的劉海深處,感覺死氣沉沉的。


    更驚人的是他的汗水——汗滴從額頭滲出,沿著臉部流至下顎,一滴一滴地落下,而且量還不是普通的多。


    即使現在是盛夏,電車裏頭也開著空調。


    一個健康的人怎麽可能這樣汗如雨下。


    「喂、喂!你沒事吧!?」


    「呃……是、我沒事……」


    「你的樣子怎麽看都很有事啦!我馬上叫救護車……嗯?你是…………!」


    站長此時見到一輝的臉,才忽然驚覺他是什麽人。


    自己眼前的他,正是現在已經傳遍大街小巷,那名玩弄法米利昂皇女的男人。


    而這瞬間,站長的神情轉為赤裸裸的厭惡。


    一輝並沒有錯過他的表情。


    「謝謝,讓你費心了。不過……抱歉……我有點、趕時間。」


    一輝低頭對站長道謝,接著從他身旁走過。


    並且直接走出車站。


    「啊……」


    那道背影搖搖欲墜,腳步不穩地漸漸遠去。


    站長注視著他的背影,不免感到困惑。


    新聞媒體裏敘述的一輝,是打從年幼時就讓老家傷透腦筋的壞孩子。


    (他……明明是個彬彬有禮的孩子啊?)


    不過見過本人之後,他實在很難想像新聞報導中的人和眼前的他是同一個人。


    ◆◇◆◇◆


    一輝走出車站,接著開始爬上坡道,走向破軍學園。


    這條斜坡隻有短短一公裏。


    早上晨跑時,他總會和史黛菈一起通過這裏。


    若是平時的一輝,這條坡道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這段距離卻異常遙遠。


    一輝的肺部幾乎沒辦法吸收氧氣。他光是吸取些許空氣,肺部便仿佛


    即將炸裂一般,劇痛不已。


    (好難過…………)


    隻要一點點空氣就好。


    一輝仿佛即將斷氣一般,開口吸取氧氣——


    「…………啊,唔、咳嗬!咳咳!」


    發炎的肺部引發激烈疼痛,使他將吸收的氧氣全都咳了出來。


    血液中的含氧量極低,雙唇幾近藍紫色。


    高燒以及缺氧使一輝的意識異常模糊,幾乎等同於昏迷。


    一輝的自我已經衰弱到極點,藥物引發的幻覺更是促使他的懦弱,腦中盡是負麵想法。


    (……我要在這種狀態下挑戰〈雷切〉嗎…………)


    怎麽可能贏得過。他根本是去找死。


    (輸定了…………)


    狀況已經很明顯了。


    像自己這樣空洞的人,他的劍不可能擊敗那名少女。


    (真想直接一睡不醒…………)


    比往年都還劇烈的陽光與蟬鳴聲中,一輝獨自一人待在空曠的斜坡上,沮喪念頭在腦中不停地打轉。


    現在就拋開所有知覺吧。這份甜美的誘惑不斷吸引著一輝。


    就在此時。


    「啊…………」


    一輝的腳尖絆到一顆非常微小的碎石,他甚至沒有護住身軀,就直接摔倒在柏油路上。


    (不、可以…………}


    要趕快站起來。


    不然會趕不上比賽。


    趕不上比賽,就會輸。


    輸了的話…………


    (咦?輸了的話…………會、怎麽樣?)


    感覺腦漿糊成一團,漸漸融化。


    藥物引發的意識錯亂,高燒造成的模糊感不斷阻擾著一輝。他甚至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些什麽。


    而一輝處於雜亂不堪的意識之中,此時他卻在視野範圍內,見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物體。


    (……啊。)


    是雪。


    天空不知何時化為一片黑暗,降下一顆顆碩大的雪花。


    現在可是夏天啊。


    不可能。但是他卻能確實感覺到——


    (好、冷啊…………)


    身體渾身顫抖,冰冷不已。


    而這份寒意……令一輝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天,也是像這樣下著雪啊。)


    那一天,是親戚為了慶祝新年,齊聚一堂的日子。


    那一天,一輝坐立不安地逃出家中。


    誰也不會擔憂他,誰也不會前來迎接他,他就這樣單獨一人跪坐在大雪之中。


    (我打從那天開始……根本一點都沒變。)


    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絲毫不受他人期待,絲毫做不到任何事,甚至絲毫無法改變任何現狀。


    他從以前到現在,依舊身處在那陣風雪之中。


    明明是如此,他卻弄得一身狼狽,究竟想幹些什麽?


    不知道。


    他什麽也想不起來。


    隻是身體異常疲憊,眼瞼也非常沉重——


    一輝的意識漸漸墜入那片冷若冰霜的黑暗當中。


    ◆◇◆◇◆


    選拔戰最終戰。


    今天的比賽場數比平常還要少上許多。


    隻有現在仍然保持不敗的十二名學生騎士,才會參加今天的比賽。


    也因此,今天的觀眾比平常還要多上許多。


    尤其是舉行〈雷切〉與〈落第騎士〉對決的第一訓練場,更是擠個水泄不通。


    就連前來旁觀的學生們也驚唿連連。


    「嗚哇,人也太多了吧。」


    「這很正常吧。大家都想看〈雷切〉對上〈落第騎士〉,這場比賽可是非常熱門呢。」


    「是說裏頭是不是有攝影機啊?」


    「應該是來采訪的吧,譬如之前那件事。」


    「喔,〈落第騎士〉和〈紅蓮皇女〉的緋聞啊。可是校內不是禁止媒體進入?」


    「這次聯盟也有不少大動作,應該是特例吧。」


    「是說…………你們相信那篇報導嗎?」


    「他們交往的事應該是真的。他們也沒否認,而且他們感情是真的很好啊。」


    「而且〈獵人〉那場比賽的時候,〈紅蓮皇女〉也告白得超大聲的。」


    「不是那個啦!報導上不是寫了什麽〈落第騎士〉老家證實之類的東西,說什麽〈落第騎士〉以前就是個無藥可救的爛人,現在還玩女人玩得很兇。」


    「是那個啊。」


    「……我不太相信呢。」


    「我也不相信。我的靈裝是日本刀,午休的時候經常跟那個人請教劍法呢。」


    「啊,我也有參加。他被同學拜托才開始的那個講習對吧,我記得是在中庭舉辦的。」


    「沒錯沒錯,我在參加講習的時候,見識過那個人的行為舉止,所以我根本不相信那些報導。明明是很重要的選拔戰時期,他還很仔細教我很多東西,對他根本沒好處嘛。實在很難想像那樣的人會欺騙〈紅蓮皇女〉。」


    「可是是他的老家作證喔?應該也有些真實性吧。他們又沒什麽理由說這種謊,他們是他的親人耶。如果是為了掩護他才說謊,這還說得過去。他們這樣說謊可是陷害他,不太可能吧?」


    「嗯——搞不懂。」


    人聲鼎沸之中,人們互相交織著對一輝的疑問與疑惑。


    身穿和服的嬌小女性·西京寧音站在磨缽狀觀眾席的最高處,她俯瞰觀眾們,並且語帶佩服地和站在隔壁的新宮寺黑乃搭話。


    「哼嗯——看來其他的孩子們也沒有囫圇吞棗地盲信那篇報導嘛。」


    「當然,尤其是直接與黑鐵交流過的人更是如此。」


    「他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嘛。」


    「但是事情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了。」


    黑乃苦著一張臉訴說著這件事實。


    沒錯,圍繞在一輝周遭的一連串事件,其中的真假、對錯、善惡,已經全部交由這場決鬥的勝負來決定。


    因此,不論一輝的立場是如何正當,赤座等人的行為再怎麽站不住腳,一輝還是隻能以勝利來證明自己的正義。


    「完全被他們耍得團團轉,該死的混蛋們。」


    黑乃也沒預料到會走到這個地步。


    她原本以為隻要撐到史黛菈的父親來訪就好。


    黑乃隻能後悔自己的預想太天真了。


    就在此時——


    「嗯哼哼,我就當你這是在稱讚好了。」


    兩人身旁傳來一道黏膩的嗓音,語調甚是欣喜。


    兩人一起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那裏站著一名體型如酒桶的男人,他拿著手帕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水,一看讓人感覺更熱。


    「你們好啊。哎呀——今天真熱呢。」


    「赤座委員長……」


    黑乃與西京一見到赤座登場,兩人端正的臉蛋頓時皺在一起。


    這也是當然的,對方可不是什麽值得歡迎的人。


    「紅狸貓找我們兩個有何貴幹啊?」


    西京口氣帶刺地問道。赤座則是笑了笑:「唉唷~別這麽咄咄逼人嘛。」接著迴答西京:「不、不,要找你們的不是我,而是那邊那位大師。我剛才偶然遇見他,他便請我帶他來找兩位呢。啊,大師,這邊請。」


    赤座領著一位老人走到兩人身旁。老人身形矮小,穿著繡有家紋的和服。


    「哎呀,總算找到你們了。這座學校這麽大,根本搞不清楚哪裏是哪裏啊。」


    「唔耶,老頭!」


    兩人一見到那位老人,西京第一個反應過來。


    但這也不奇怪。


    老人名為〈鬥神〉南鄉寅次郎。


    現年高齡九十二歲,是日本最年長的魔法騎士,同時也是西京的師傅。


    「齁齁齁,老朽最愛的弟子還是嘴巴這麽壞。不過你就是這點可愛啊。」


    「可、可愛……惡、惡心死了!少肉麻啦!」


    「寧音你的臉真紅。既然覺得開心就坦率點吧。」


    「被、被一個跟幹貨一樣的老頭說可愛,誰、誰會開心啦!」


    就算西京再怎麽大聲嚷嚷,也藏不住她臉上的羞澀。


    (真是不幹脆。)


    自己和她來往這麽久,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了。這個世界上最敬愛這位老人的人,肯定就是寧音。


    「黑乃也好久不見了,上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挺著個大肚子呢。生產的時候還順利嗎?」


    「是的,托您的福。」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嗯~黑乃生完小孩之後變得更性感了。特別是腰部那一帶——」


    「老頭!誰說你可以一來就性騷擾妾身的朋友!小心妾身幹掉你喔!」


    「齁齁齁,寧音你年紀也不小了,別一直大吼大叫的。多向黑乃看齊,學學該怎麽增添女人味,不然你會嫁不出去啊。」


    「南鄉老師,這您就不用擔心了。這女人早就嫁不出去了。」


    「誰、誰誰、誰說妾身嫁不出去!妾身可是充分享受當女人的樂趣!幹麽把自己綁在一個男人身邊,蠢死啦!是說黑乃幹麽站在老頭那裏啦!?」


    (隻要南鄉老師在場,寧音就變得很可愛啊。)


    讓黑乃忍不住想要調侃她。


    而且寧音平時就不怎麽可愛,此時不玩,更待何時。


    不過她是不會告訴寧音本人的。


    「話說迴來,南鄉老師今天怎麽會來這裏?」


    西京在一旁怒吼:「不要無視妾身——!」不過黑乃仍然徑自開口詢問南鄉。


    不過她隻是禮貌性地詢問而已。


    黑乃大概能猜想得到南鄉來此的理由。


    「老朽當然是來見識刀華精彩的戰鬥啦……當然,等到七星劍武祭再看也是可以,不過聽說她今天的對手是『黑鐵家』的人,老朽這就非來不可了。」


    (果然。)


    南鄉是西京與刀華共同的師傅。


    他從刀華中學生時期就相中她的潛力,之後便傳授自己的劍法給她。


    刀華的代名詞——〈雷切〉,這個招數原本也是源自這名老人的劍技〈音切〉,經過刀華自行改良而成的。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嗯哼哼,南鄉大師跟那位大英雄·黑鐵龍馬不但是同個時代出生的,兩人也是終生的勁敵呢。您會感興趣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南鄉現年九十二歲。


    他與大英雄·黑鐵龍馬曾經一同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兩人是戰友,同時也是勁敵。


    一般來說,校內選拔戰的配對名單並不會外流。不過這次的戰鬥卻經由新聞媒體大肆宣傳。


    南鄉一得知自己的愛徒要與宿敵的後代競爭,他理所當然會來到破軍,準備親眼目睹這場戰鬥的始末。


    但是——


    「……不過啊,南鄉大師,今天的比賽搞不好會臨時中止喔。」


    赤座那一張福相的臉忽然貼上詭異的笑容,這麽說道。


    「你說什麽?」


    黑乃聞言,眉角輕輕一挑。


    她從赤座的語氣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惡意。


    而幾乎就在同時——


    『在此告知現場的各位來賓。


    東堂刀華選手對黑鐵一輝選手的比賽時間已到。


    不過黑鐵一輝選手仍然尚未抵達選手準備室報到。


    依照選拔戰規定,黑鐵一輝選手若是未在十分鍾內抵達準備室。


    將判定黑鐵一輝選手不戰而敗,請各位多多包涵。』


    廣播響徹整個會場。


    「……聽說赤座委員長會和黑鐵一起搭車過來,所以不需要我們去迎接,不是這麽一迴事嗎?」


    赤座昨天確實這麽對黑乃說,拒絕了破軍的接送。


    但是赤座卻是——


    「嗯哼哼,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完————全忘了這迴事了,真是非常抱歉。聯盟分部到這裏並不遠,他一個人也能搭電車過來吧……不過他似乎身體不太舒服,搞不好是倒在途中了也說不定喔?嗯哼哼。」


    (這個混賬…………)


    不快瞬間湧上黑乃的心頭,她握緊拳頭,簡直要掐出血來了。


    此時,纖細的小手輕輕覆上黑乃微微顫抖的手背。


    那是西京的手。


    她抬頭望著怒目橫眉的黑乃,用扇子掩飾雙唇,悄悄地用隻有黑乃聽得到的音量勸阻黑乃。


    「小黑,別太急躁。」


    「…………」


    「不論其中有什麽經過,黑鐵小弟已經接受決鬥了。妾身跟你沒理由在此攪和。」


    「……」


    「要幹掉他,就等到全部結束之後再說。」


    西京也是同樣怒火中燒。


    黑乃確認了這件事,便緩緩放開自己的拳頭。


    「是啊,的確是如此。」


    兩個人在此下了決心。


    這場戰鬥不管一輝是贏是輸,她們絕對不會讓這隻紅狸貓活著離開。


    而紅狸貓——赤座則是完全沒察覺兩人的殺氣,愉快地注視著始終尚未開始比賽的戰圈。


    目前為止一切都非常的順利。


    將一輝逐出聯盟,整件事以嚴期望的形式收場後,他就能從「倫理委員長」轉任為「宣傳部長」。這是他跟嚴約定好的報酬。


    他不再身處分部地底,而是邁向表層,那個光明的世界。


    隻要成功的話——


    (今天起就可以跟這種反派角色說再見啦。)


    在「憲兵」時代,「倫理委員會」可說是相當光榮的職位,但是現在卻被大眾評為秘密警察,隻是個不見天日的肮髒職位罷了。


    普通人才不會想傻傻待在這種單位一輩子。


    赤座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


    (抱歉啦,一輝,我會徹底擊潰你的。)


    即使最後他會因此而死也無所謂。


    反正責任不在自己身上。


    ◆◇◆◇◆


    一輝的意識身處風雪之中。


    他跪倒在那片紛飛的大雪當中,細細地迴想自己的起點。


    那一天剛好就和現在一樣,寒風刺骨,仿佛連骨髓都要凍結了。


    現在的黑鐵一輝就是誕生在這樣的日子。


    他遇見了黑鐵龍馬。那是一輝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可以相信自己,他真的非常高興。


    數個月後,龍馬便因衰老去世。但他的話語仍然存活在自己心中。


    並且他發誓,若是有人和自己一樣,敗倒在名為才能的高牆之前動彈不得,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強,然後將這番話贈予他人。他想成為這樣的人,所以他從那天開始,持續不斷地挑戰自己的極限。


    若是沒有那一天,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一輝能遇見龍馬,是他一生的驕傲。但是——


    『那一天的邂逅,真的是正確的嗎?』


    某個與自己相似的聲音,輕輕在耳邊低語。


    『那場邂逅隻帶給你痛苦與孤獨,不是嗎?』


    一輝雜亂不堪的思緒漸漸浮現過去的情景。


    那是一


    輝小學的時候。


    兒時的自己持續揮舞著〈陰鐵〉,即使手掌脫皮滲血,依舊不曾間斷。


    當時的自己懵懂無知,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真的會變強,甚至還會拿漫畫當參考。


    即使他四處碰壁,也沒有人會教他。


    所以他隻好躲在草叢中,偷看分家小孩們的訓練,並且模仿他們。


    他還記得…………當時的他到底有多麽寂寞。


    他見到黑鐵家的劍法大師們對待其他孩子,時而嚴厲,時而溫柔。但是自己卻因此被迫知曉一件事,那就是這些人絕對不會理會自己。


    ——緊接著浮現的,是某個道場。


    一輝成為中學生時,經常巡迴各個道場踢館,磨練自己的武藝。


    這個道場的景象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明明約定好一對一的勝負。比試開始的唿聲響起,那一瞬間,其他門生忽然從背後群起攻向一輝,一輝則是當場被他們製伏。


    『你竟敢到我們道場踢館,我就讓你再也做不出這種無禮的舉動!』


    一輝的對戰對手,那名中年館主抓住一輝的手。


    接著他使勁折斷一輝的小指。


    他放聲大笑,折斷了所有的指頭。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打算幫助一輝。


    每個人都愉悅地笑著,將他的手指一隻隻地折斷。


    那場淩遲的痛楚及恐懼,至今仍深深刻印在一輝的腦海裏。


    ——最後浮現的場景……則是一年前的那一幕。


    『喂喂,毫不反抗的話,可沒辦法證明你的力量啊。大名鼎鼎的〈獵人〉可是親自上場當你的對手,快點反擊啊!』


    那是被桐原攻擊得遍體鱗傷的自己,以及冷眼旁觀的教師們。


    然後——


    『抱歉,黑鐵。我沒辦法跟你當朋友了。』


    那是朋友最後的話語,接著他也離開了一輝身邊……


    ——某個與一輝相似的嗓音悄聲低語。


    『於是你現在依舊繼續趴在這裏。


    全都是黑鐵龍馬的錯,那番不負責任的話語蒙騙你到現在。


    如果你就如你父親所說的,過著安分守己的人生,根本不會受到這種對待。


    也不需要拖著瀕死的身軀,前往那場如同自殺般的決鬥戰場。


    不切實際的願望隻會造成自己的不幸。


    人們都擁有與自身才能相符的領域。


    處在那之外的人們隻能得到痛苦與孤獨。


    已經夠了吧?


    你已經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了吧?


    那麽就讓自己輕鬆一點吧。


    你想讓已逝亡靈的無稽之談繼續束縛著你嗎?


    你隻要就這樣昏睡,一切都會解決。


    再也不會因為黑鐵龍馬的話語陷入痛苦之中。


    所以——』


    你可以休息了。


    是啊,我可以休息了。


    繼續掙紮下去隻會更痛苦。


    一輝很清楚,他隻要陷入沉睡,就可以解脫了。他就可以永遠解脫了啊!


    他明明、很清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輝化膿潰爛的喉嚨嘶聲咆哮,並且撐起倒伏在柏油路上的軀體。


    然後他開始在這陣風雪之中,重重地踩著一步、又一步爬上斜坡。


    『快住手,為什麽你要這樣折磨自己?』


    聲音這麽問道。


    而一輝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糊成一團的思緒與記憶無法思考,想不出任何的解答。


    但是——從剛才開始,意識的邊緣地帶一直映著一樣物體。


    赤紅的……火焰。


    宛如火焰般的豔紅發絲,灑落磷光,隨風輕輕搖曳著。


    那是誰的頭發?


    那道背影究竟是誰?


    現在的一輝完全想不起來,可是——


    每當那道影像一點一滅地閃現,他的心便悸動不已。


    一輝明明認不出那是誰,但他光是看到那長發飄逸著,冰冷的體內便燃起一道熱度,驅動著耗盡心力的身體。


    『你休息吧。像你這樣不受期待的人,怎麽可能贏得了那位〈雷切〉?就算去了又能做什麽?現在的你能做到什麽?』


    他不知道。


    就連自己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他都搞不清楚了。


    但是——


    (但是——)


    他感受著胸中點燃的溫度,並且想起了一件事。


    (我、跟她約定好了。)


    『所——前進吧——一起——騎——巔峰。』


    一輝想不起約定的內容,但是他曾經對重要的人發誓,做了重要的約定。


    不隻是如此。


    他聽得見聲音。


    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


    但是那似曾相識的音色,混著些許雜音,在一輝的身後推動著他。


    (所以——我非去不可…………)


    這就是一輝的答案。


    而從剛才開始便不斷甜言蜜語的某物深深歎息著,仿佛它打從心底看傻了眼似的。


    『是嗎?你終究還是要繼續折磨自己啊。』


    漆黑的臉孔浮現著扭曲的微笑。


    『不過——你是白費工夫。』


    下個瞬間——


    (啊…………)


    當一輝正好抵達正門的同時,他的雙腳一軟,身體逐漸滑落。


    不論一輝的意誌如何堅定,他的身體早已接近極限。


    他無法再繼續前進,更是無法繼續站立。


    『你已經完蛋了。』


    猶如被人無情切斷絲線的傀儡,一輝的身體漸漸滑落,倒向地麵。


    這一次,他將無法再次站起來。


    ——原本應該是如此。


    (…………!)


    但是當一輝即將接觸到地麵的刹那之間。


    啪嗒……


    一股溫暖輕柔的力道輕輕接住一輝的身體。


    然後這股力道的主人仿佛在克製自己的情感,聲音顫抖說道:


    「……哥哥,歡迎迴來。」


    那道宛如銀鈴一般嬌弱的嗓音,從一輝那瀕臨瓦解的記憶中喚起有關一個人的迴憶。


    那是他最重視的,他唯一的妹妹,她的名字是——


    「珠、雫…………」


    ◆◇◆◇◆


    珠雫支撐著一輝即將倒下的身體,語帶哽咽地說道:


    「……昨天晚上,我聽完刀華學姊的話,煩惱了很久。」


    她究竟該不該阻止自己的哥哥?


    若是說到珠雫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她的確很想阻止一輝。


    已經夠了。


    哥哥已經充分努力過了。


    她不想再看到哥哥繼續受傷。


    不希望哥哥繼續傷心難過。


    她希望哥哥不要再當什麽騎士,和她一起迴到黑鐵家。


    那裏對哥哥來說或許隻是一座監獄,但是哥哥還有自己在。


    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讓哥哥獨自一人。


    自己可以成為他的母親、他的妹妹、他的朋友、他的戀人,給哥哥所有的愛情。


    隻要哥哥希望,她可以實現哥哥所有的願望。


    所以……她希望能讓哥哥好好歇息了。


    「……我明明是這麽想的,可是我卻猶豫了。我不斷掙紮,自己究竟該不該阻止哥哥。因為哥哥在這所學校裏頭,真的笑得非常開心。」


    珠雫待在老家的時候,完全無法想像一輝能這樣笑著。


    他會對年幼的珠雫溫柔地微笑,卻從未為了自己笑過。


    哥哥終於能為他自己展開笑顏。


    珠雫怎麽也沒辦法奪走那個笑容。


    「所以我下了賭注。如果哥哥憑著自己的意誌來到這裏,到時候——我會盡全力為哥哥加油,把哥哥送到決戰的舞台上。」


    伴隨著珠雫的話語——周遭開始騷動大起。


    「沒錯!學長,如果是學長的話一定贏得了!!」


    「比賽還沒開始!快點!!」


    「黑鐵同學!隻差一點就可以走到會場了!加油!!」


    「一輝——!加油————!!」


    「再加把勁!給我們看看你的骨氣啊————!!」


    珠雫四處奔走,隻為了將搜集到的聲援傳達給兄長。


    那裏有朋友、同學、徒弟、曾經的對戰對手——


    眾多學生都在校門等待一輝抵達。


    一輝難以置信地注視著整個團體。接著珠雫對一輝說道:


    「哥哥,我不會過問那些家夥到底對你說了什麽。我可以輕易想像,他們到底是怎麽逼得哥哥走投無路。但是哥哥千萬別忘了……你絕對不是隻有一個人。你一開始的確是獨自一人走過來,這段時間也非常漫長,但是現在有這麽多人願意為哥哥打氣,史黛菈同學與艾莉絲還有比賽沒辦法過來,可是他們也衷心祈求哥哥的勝利。〈落第騎士〉是我們所有人的英雄。」


    所以——


    「請你戰鬥,然後獲得勝利!」


    ◆◇◆◇◆


    珠雫一行人的聲援。


    獨自身處在風雪之中的一輝……確實聽見了這些聲援。


    一輝透過朦朧的視野,一一確認眼前的人們。


    「請你戰鬥,然後獲得勝利!」


    那是有著銀發的妹妹。


    「下一期的壁報我打算做學長的特輯喔!你千萬不能輸!」


    那是掛著眼鏡、麵容討喜的同班同學。


    「黑鐵同學,現在才是緊要關頭喔!」


    那是身材修長,姿勢端正的前徒弟。


    「老師相信你才不會就這樣被擊敗!」


    「會長的確是強得不得了。可是你既然擊敗我,就給我拿出你的毅力啊!」


    「沒錯,有誌者事必成。」


    「一輝學弟!我們相信一輝學弟絕對會贏的!」


    其他還有曾經向一輝學劍的學生們,總是為自己加油的學長姊們。


    一同學習的同班同學,讓一輝進入學園的教師。


    為了七星劍武祭互相競爭的好對手們——


    許許多多的人都站在大門前,唿喚一輝的名字。


    一輝見到這道光景,心中終於肯定了。


    (啊啊,我終於懂了。)


    究竟是什麽東西支撐他已經到達極限的身體?


    那就是他們的唿喊,他們的心願。


    有的人仰慕自己,有的人憧憬自己——有的人更是被自己奪去了夢想。


    現在聚集在此的人們都各自以某種不同的形式,將願望托付給一輝。


    所以他們才會唿喚一輝的名字。


    而正是這些唿喊、這些心願推動一輝前進。


    以前泡沫曾經說過:『刀華所背負的重擔,是你完全比不上的。』當時一輝認為自己並沒有背負什麽期望,不過那是他搞錯了。


    當一輝個人的能力已經不堪負荷,他才終於察覺。


    自己也有必須背負的期待,有著他人托付的願望。


    (我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成為這樣的人啊……)


    當一輝一肯定這件事,他感覺自己的心中點燃了火焰。


    怦咚、怦咚,血液帶著熱度循環整個身體,力量漸漸恢複了。


    瓦解的思緒、記憶逐漸組迴原本應有的模樣,朦朧的意識撥雲見日,眼前變得明亮。


    ——戰鬥吧。


    當然要戰鬥,既然有人托付願望給他,他怎麽能擅自放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和現在不在現場、那名宛如烈焰般的紅發少女之間——


    他跟史黛菈約好了。


    『所以我們兩個一起前進吧。兩個人一起登上騎士的巔峰。』


    他終於能清晰地迴想起那個重要的約定。


    為了完成這個約定,他絕不能輕易輸在這裏!


    「……珠雫、日下部同學、綾辻學姊、兔丸學姊、碎城學長、折木老師,還有各位,謝謝你們。」


    ——風雪不知不覺間停歇了。


    一輝向在場的所有人道謝,並且離開珠雫的懷抱,用自己的腳踏出那一步。


    他挺起胸膛,帶著大家賦予的力量,走向決戰之地。


    他的心中毫不恐懼。


    『像你這樣不受期待的人,怎麽可能贏得過那位〈雷切〉?』


    當時,一輝心中那個懦弱的自己這麽說道。


    但是他現在能信心十足地迴答他。


    ——當然贏得了。


    因為他們同樣身負重擔,他們勢均力敵。


    說到贏不贏得了?老實說,刀華的確是強敵。


    一輝抱病上場,不一定能打得到她。


    他越是思考,不利的要素越是顯現在眼前。


    至少要盡自己的全力。


    大家給了自己前進的力量。為了他們,自己有義務這麽做。


    「那麽,我去去就來——」


    在這一刹那——


    「一輝————!!」


    高亢的唿喊劃破夏日的天空。


    那是多麽強大、多麽美麗——


    那聲唿喚,比任何音樂的音色都更令人眷戀。


    ◆◇◆◇◆


    「史黛菈…………!」


    「太好了……趕上了…………!」


    擁有烈焰秀發(fire blonde)的少女狂奔至自己眼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喘氣,並且低聲呢喃著。


    一輝身後的珠雫見到史黛菈登場,則是驚唿道:


    「怎麽,史、史黛菈同學!你現在不是還在比賽…………!」


    珠雫正是為此而驚訝。


    史黛菈也是保持零敗,撐到最後一刻的七星劍武祭代表候補之一。


    她和不在場的有棲院一樣,現在應該還在比賽中。


    但是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史黛菈並沒有開口迴答她。


    而是以行動迴答了這個問題。


    史黛菈取出某樣東西,推到一輝眼前,這麽說著:


    「一輝,我按照約定,成為七星劍武祭代表了!」


    史黛菈取出的物品。


    那是獎牌,證明她已經取得破軍代表的資格。


    她已經結束比賽了。


    對手和她一樣,是維持不敗的強者。不過她卻在開始比賽的三秒內瞬間擊敗對手,一舉紀錄。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趕上這一刻。


    她一直思考著。


    自己應該做什麽?自己為了獨自戰鬥的一輝,到底能做些什麽?


    而她得出的答案便是:完成他們的約定。


    完成約定,然後前去迎接他。


    這一定能帶給他勇氣,所以——


    「所以,一輝也要贏!然後兩個人一起前進!一起踏上騎士的高峰!!」


    一輝聽著這番話,忍不住眼眶一熱。


    自己的戀人……是一個多麽好的女孩子啊。


    她不但鼓舞著精疲力盡的自己,帶領自己來到這裏,甚


    至還在這一瞬間帶給自己無可比擬的勇氣,以及如此強大的力量。


    (我能喜歡上她,絕對是我一生的驕傲。)


    那麽自己也必須成為一個值得她付出的男人。


    自己必須配得上這名強悍的少女,成為一個讓她以引為傲的男人。


    ——至少要盡自己的全力。


    她的一句話,將一輝心中的懦弱一掃而空。


    所以他留給夥伴們的話語必須改一改了。


    不是去去就來——


    「我會帶著勝利迴來的!」


    一輝這麽說道。


    ◆◇◆◇◆


    「嗯,是嗎?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通知。」


    泡沫道完謝,放下耳邊的學生手冊。


    接著他坐上準備室的椅子,對著一旁閉目養神的刀華說道:


    「戀戀打來的…………她說學弟要來了。」


    「…………這樣啊。」


    刀華簡短迴答道,接著低下頭。


    垂下的劉海藏住了她的表情,泡沫沒辦法推測她心中的想法。


    一輝要來到這裏了。


    刀華麵對她本想避開的情況,究竟會——


    「………………嗬嗬。」


    「…………!」


    泡沫一瞬間感覺渾身寒毛直豎。


    刀華朱唇翹起,流露著喜悅。


    刀華高漲的情緒使得周遭的空氣附上雷電,絲絲電光一閃而過。


    泡沫見狀,不禁吞了口唾沫。


    (……完全進入狀況了啊。)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刀華,是去年七星劍武祭時,與諸星一戰的時候。


    刀華很善良,所以她會擔心學弟的身體,希望對方棄權。


    但是……在這個隻有戰鬥的世界,她不可能隻靠著善良爬上全國第四強的位置。


    她的殘忍與兇暴,毫不留情將敵人踢落血海之中。


    這也是這名少女的其中一個麵貌。


    (她原本不會輕易讓人見到這一麵——)


    但是一輝讓刀華認真起來了。


    刀華感受到黑鐵一輝這名少年的高尚意誌,將他視為強敵。


    刀華一旦進入狀況,就絕不會手下留情。


    她肯定會盡全力襲向瀕死的〈落第騎士〉。


    一輝已經沒有絲毫勝算了。


    『東堂刀華選手,比賽即將開始,請入場。』


    「……我去比賽了,小沫。」


    刀華緩緩起身,穿過門扉,走向前方的閘門。


    刀華的精力與情緒都處在最巔峰,而一輝卻逼不得已要與這樣的刀華戰鬥。泡沫注視著那道背影,心中默默同情著瀕死的敵人。


    (〈落第騎士〉——雖然有點對不起你,不過這也是命中注定的,你就哀歎自己的不幸吧。)


    ◆◇◆◇◆


    『呃——各位現場的來賓,讓各位久等了。


    現在——七星劍武祭代表選拔戰最終戰即將開始!!


    現在紅色閘門現身的正是〈雷切〉!


    戰績為十九戰十九勝零敗。而且所有比賽皆是毫發無傷地取得勝利!這就是我們的學生會長,她在戰績低迷不振的破軍之中,展現出壓倒性的強悍,她那耀眼的身姿帶給我們多少勇氣!


    她正是我們破軍的驕傲!光彩燦爛的一等星!


    這顆耀眼的明星持續步行在榮耀滿載的道路之上,今天終於為了親臨最後的七星劍武祭,邁向決戰戰場!!


    三年級〈雷切〉東堂刀華選手!!


    現在她背負上萬人的期待,站上決戰的戰圈了——!!』


    刀華站立戰圈上的身姿。


    她昂首挺胸注視著藍色閘門,那道身影的確是威風凜凜。


    「她非常專注呢。我明明隔得這麽遠,皮膚卻一陣麻癢。」


    史黛菈遠遠望著刀華,便能感受到她充沛的活力。


    但是珠雫的反應可就不一樣了,畢竟她曾經親身體驗過〈雷切〉的強悍。


    「…………!」


    刀華現身在戰圈上的那瞬間,戰栗襲向珠雫全身。


    那種恐懼感令她不禁想移開視線。


    但是——珠雫並沒有移開雙眼。


    她抱緊顫抖的雙肩,壓抑著逃離現場的衝動眺望著戰圈。


    「珠雫,沒事吧?」


    「……老實說,我怕得不得了。但是哥哥正在努力奮戰,我不能離開這裏。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我都必須見證這場比賽到最後。」


    『接著他也出現在藍色閘門了。同樣戰績為十九戰十九勝零敗。


    但是他眼前的道路卻與〈雷切〉恰恰相反!


    沒有人理會他,沒有人認同他——


    仿佛被獨自拋棄在地底下的孤獨一匹狼。


    但是……他卻一路爬了上來!


    〈紅蓮皇女〉!〈獵人〉!〈速度中毒〉!


    他一個個擊倒破軍赫赫有名的騎士們!


    如今他的大名在破軍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破軍引以為傲最強的f級!一年級〈落第騎士〉黑鐵一輝選手。


    孤狼對天空亮出獠牙,為了吞噬群星踏上決戰的舞台啦——!!』


    緊接著,一輝也從藍色閘門現身。


    他的步伐紮實,完全看不出他幾乎是在鬼門關前掙紮。他踏上決戰戰場,與刀華相對而立。他凜然的背影一如往常。


    不過——


    「總、總覺得……他周圍的氣氛不太一樣?」


    「是、是啊……明明他的表情跟平常一樣,怎麽會……」


    「光是盯著他看,就覺得好恐怖…………」


    他的樣貌明明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會場卻因此騷動不安。


    每個人都從那道身影之中,察覺出某種難以言喻的事物。


    而在場的觀眾當中,有人明確地知道那是什麽。


    「齁齁,那就是刀華的對手啊。原來如此……他很強。」


    「南鄉老師感覺得出來嗎?」


    「當然。他的表情可是異常緊繃啊。那個小鬼已經做好死在場上的覺悟,觀眾也被他的覺悟給吞噬了呐。老朽可沒想到,黑鐵家還存在著這樣的男人……這場比賽很有看頭啊。」


    「是嗎?雖然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不過很明顯他已經累垮了。小黑,你覺得他在那種情況下還有什麽勝算嗎?」


    「嗯哼哼,不管有沒有,他都得上場喔~畢竟這是決鬥嘛。」


    黑乃無視赤座在一旁潑冷水,她微微低下頭。


    「……說實在的,他的情況相當不利,可能隻能全力揮出一兩劍……因此黑鐵應該會更加謹慎吧。他自己應該已經理解怎麽攻克〈雷切〉了。」


    「嗯哼?有辦法破解〈雷切〉嗎?」


    「…………」


    黑乃反射性想要無視這個腦滿腸肥的男人,不過他要是再多開幾次口,黑乃隻會心情更差。


    黑乃便對站在一旁的赤座解釋道:


    「……說簡單點,〈雷切〉就是拔刀術,也就是說必須在收刀的狀態下才有辦法擊出。黑鐵隻要反覆做出小動作,對她施加壓力,引誘她施展〈雷切〉或是其他伐刀絕技,並使其落空。隻要她一拔刀,至少那段期間就不能使用〈雷切〉。黑鐵的勝算就在這一瞬間……不過黑鐵必須拖著那身傷痕耐心地進行持久戰,才能製造這個機會。」


    一輝的這場比賽實在岌岌可危。不過若是他太過躁進,那就真的是毫無勝算了。


    對方可是〈雷切〉,交叉距離內的不敗王者。


    倘若一輝直接衝進去,肯定會成為那把傳家


    寶刀的刀下亡魂。


    一輝即使以〈一刀修羅〉將體能強化至數十倍,仍然不足以破解〈雷切〉。


    所以才必須進行持久戰。


    西京也抱持同樣意見。


    不過——唯獨那名騎士的見解異於兩人。


    「齁齁,原來如此。黑乃認為這場勝負的勝算在於持久戰啊。」


    那個人就是南鄉。他那滿是皺紋的眼瞼深處,閃過如獵鷹般的銳利視線。


    「老朽認為這場勝負……第一刀就能定輸贏。」


    場外的人們正為兩人的身影熱烈討論。


    而在這股熱潮當中,戰圈上的兩人互相對視。此時刀華忽然開口向一輝搭話。


    「黑鐵同學,我必須向你道歉。」


    「……道歉?」


    「我一直希望今天黑鐵不要來到場上,便拜托你的妹妹勸你棄權。但是到頭來……我隻是個虛偽的女人罷了。口口聲聲希望你不要來……但是我現在一見到你站在場上,便深深期待著這場戰鬥啊……」


    「…………!」


    「我知道黑鐵同學已經遍體鱗傷了,你的疲憊顯而易見,但是我依舊是興奮不已。因為打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刻開始,我便一直這麽想著——我想和這個人一戰!」


    她緩緩彎起唇角,擺開架勢。


    電光閃現在空氣之中,接著聚集在刀華的手中,組成了〈鳴神〉。


    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開始比賽了。


    而黑鐵一輝見狀,則是——


    「——我也是啊。」


    他這麽呢喃著,並且顯現出自己的愛刀,漆黑的日本刀頓時現形於他的右手上。


    沒錯,他一直都這麽想著。


    〈雷切〉和自己到底誰比較強?自己能夠打倒這位女性嗎?


    有時為此懊惱,迷惘宛如無形的濃霧囚禁著自己。


    但是現在,他卻能不偏不倚地直視著她。


    「隻要以騎士的身分站在這個戰場上,不論是為了我、為了你、為了那些推了自己一把的人們,我都必須光明正大地揮出每一劍。所以我在此立誓——」


    一輝舉起右手的刀刃,將刀尖指向刀華——


    「我將以我的最弱(最強),擊破你的不敗(最強)。」


    他立下必勝的誓言。


    當然了,一輝正是為此而來。


    『雙雄短暫交談過後,手持自身的靈裝互相對峙。


    一路行走在頂端的少女,以及從穀底扶搖直上的少年。


    究竟是哪一方比較強呢?這場賭上七星劍武祭代表權的最後一戰,現在正式開打!


    來吧!各位觀眾一起複誦——let"s go ahead(開始對戰)——!!』


    ◆◇◆◇◆


    宣告開幕的那一瞬間。


    在場所有人就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麵。


    當蜂鳴器響起的同時,一輝全身散發出蒼藍光芒,朝著刀華奔馳而去。


    『什、什什什什麽!?黑鐵選手忽然就使出最後的王牌〈一刀修羅〉啦!!一開場便進行速攻了!!』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會場。


    一輝從未在一開始時使用〈一刀修羅〉。


    當然了,這一招隻能維持一分鍾,時間限製非常嚴苛。


    隻要錯失使用時機,便會全盤皆輸。


    因此一輝都是識破對手的思考,知曉該如何擊敗對手之後才會使用。


    但是現在的一輝舍棄了這個方法。


    因為隻靠他殘存的體力,根本沒辦法識破對手的牌。


    這份疲憊使他變得急躁了嗎?


    不論如何——


    (黑鐵,你的判斷太魯莽了……!)


    黑乃注視著眼前的景象,咬緊牙根。


    這個選擇實在太過愚蠢了。


    趁著體力充裕時一決勝負,隻要做好覺悟,承擔那份風險。


    也是能樂觀點看待這樣的戰法,但是——


    (你真的理解了嗎?對手可是〈雷切〉啊!)


    對手是全國第四名,這種自暴自棄的自殺式攻擊不可能對她有效。


    一輝隻會被〈雷切〉斬殺,又或者是刀華以〈疾風迅雷〉擺脫這一擊。


    不論如何,一輝如此抉擇是根本沒有勝算。


    黑乃以及在一旁觀戰的西京理解到這件事實,皆是臉色大變。


    而學生中的實力派,例如珠雫以及有棲院也是一樣。


    他們都認為這麽做太過有勇無謀,神情染上了悲痛。


    但是其中……〈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則是——


    (真是的,這可是賭上你自己的騎士生涯耶。一輝……真是受不了你。)


    她淡淡地微笑了。


    她知道。


    為什麽一輝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雷切〉是拔刀術,那麽隻要趁著她保持在拔刀的狀態進攻即可。


    隻要這樣就能封殺〈雷切〉。


    (就連我都發現了,一輝不可能沒發覺。)


    但是一輝卻沒有這麽做。


    為什麽?


    因為他認定自己的體力無法撐過這樣的戰法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的判斷——才沒有這麽聰明。


    史黛菈知道原因,而她也猜對了。一輝是——


    (我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


    打從他與刀華相遇的那一刻開始。


    他就決定如果要擊敗刀華,就一定得破解〈雷切〉。


    當然了,超電磁拔刀術〈雷切〉可是刀華這名騎士的代名詞。


    若不挑戰她,並且擊破這一招,怎麽稱得上是擊敗她呢?


    說實話,一輝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魔力還相當充裕,所以他還能施展〈一刀修羅〉進行強化體能,不過他的體力已經所剩不多了。


    他恐怕隻能再揮出最後一刀。


    這就行了,一刀就足夠了。


    不需要做假動作(feint),不能浪費體力。


    隻要沿著最短距離直線奔向刀華,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加諸在這一刀之上,並且揮刀!


    然後擊敗她。


    擊敗東堂刀華自傲的不敗之技〈雷切〉——!


    這場戰鬥交雜各種下流的陰謀詭計,但是刀華還是站上了戰場,因此自己必須對她展現出最大的誠意——


    (那就是,我的挑戰————!!)


    不論他的條件多麽惡劣,他都不能在這場比賽留下任何後悔。


    不能讓對手見到悔恨的自己。


    一輝懷抱這份意誌,揮灑生命之光,圍繞著狂風向前奔馳。而她注視著一輝的身姿——


    東堂刀華借此察覺到一輝的意念。


    『我將以我的最弱(最強),擊破你的不敗(最強)。』


    一輝比賽前的這番話,是他毫無虛假的決心。


    她根本不需要靠〈閃理眼〉來讀取他的神經信號。


    迎麵而來的氣勢便訴說著這一切。


    黑鐵一輝將以這場比賽的第一刀,同時也是最後一刀來決勝負。


    他的目標便是自己做為迴擊所施展的〈雷切〉。


    (那麽比賽就簡單多了。)


    隻要將〈雷切〉當作假動作,大動作地向後逃離,使得一輝的全力一擊落空。


    最後刀華隻要在遠距離慢慢玩弄已經精疲力盡的一輝,他就無計可施了。


    這場比賽就是自己的勝利——但是這種戰鬥——


    (別開玩笑了!)


    刀華立刻撇下這個方案。


    她的交叉距離是〈雷切〉所支配的領土,至今一次都沒有被攻破過。


    就算敵人攻進領土之內,領主怎麽能不知羞恥地逃出自己的領土?


    對刀華來說,交叉距離就是她最強的距離。


    她逃出交叉距離之後,還能在哪裏戰鬥?


    更別說——眼前這名高尚的騎士不顧傷痕累累的身體,使盡渾身解數挑戰自己的不敗(最強)。要是刀華從他眼前逃走,她又怎麽能以這勝利為榮!?


    啊啊,沒錯。


    (我才不想守住破軍學園第一的寶座!我要戰勝這名高尚的騎士,成為七星劍王——!)


    那麽——


    (我就以不敗(最強)的〈雷切〉,接下你的挑戰——————————!!)


    刀華大大跨開雙腿,將雷電輸進〈鳴神〉的刀鞘之中。


    她的架勢,正是以家傳寶刀架出的那一招。


    不敗的一擊,一旦施放必定一人不留,全數予以斬殺。


    刀華維持著拔刀姿態,準備迎擊席卷而來的一輝。


    自己也和敵人一樣,在這一刀賭上一切!


    兩人為了成就各自的榮耀,堂堂正正地奮戰。


    這才是騎士之道!


    而如今這條騎士之道上——兩名騎士即將在此對決!


    一輝施放出自身持有的七技之中,最為快速的一刀——〈第七秘劍·雷光〉。


    其揮劍速度之快,就連劍路都無法以肉眼辨識,形同隱形之劍。


    它的速度,正如同轉瞬之間貫穿大地的雷電。


    而恰巧的是,迴擊〈雷光〉的這一技,其名為〈雷切〉。


    此拔刀術之神速,甚至連落雷皆能斬裂。


    雙方皆是以「速度」取勝的超常劍技。


    那麽決定雙方優劣的,便是蘊含在劍中,那些心意的「重量」。


    打從心底支援著兩人的勝利,他人的願望。


    以及想要戰勝眼前的敵人,自身的意誌。


    將這一切托付於自身靈魂幻化的劍上——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名騎士使盡全力揮出一刀!


    鋼之雷電奔騰而出。


    雙方皆是從最短距離飛奔而至的一擊——但是〈雷切〉稍稍快上些許!


    ——不行!


    一輝很肯定。


    ——這樣不夠!


    襲向眼前這道電漿之刃,光芒耀眼得甚至無法辨識其色彩。


    在這速度與威力麵前————


    ——這樣夠不到!


    自身的潰敗近在眼前。


    這道〈雷切〉之中沒有一絲迷惘與同情。


    甚至拋棄了可能殺死對方的覺悟。


    這一刀是如此的美麗。


    〈雷切〉東堂刀華……這名少女真的很強!


    ——但是,那又如何!?


    他早就知道了。


    一輝知道她很強,知道自己比常人差勁,這一切他都明了。


    但是一輝曾經無視過這些事實嗎?


    不!


    他持續奮戰。


    他與這無可奈何的事實對峙,一步也不曾退縮。


    正因為如此,他很清楚。


    正因為一輝一直奮戰過來,他才明白這個時候究竟該怎麽辦。


    既然比他人差勁,那就更加集中。


    不足的地方,就更加地榨取。


    一分鍾太久了。現在的自己,隻要一秒就夠了!


    ——來吧,琢磨自身的靈魂。


    視覺、味覺、聽覺、觸覺、痛覺、嗅覺——現在全部都不需要了。


    在這刹那之間,就連唿吸都是多餘的。


    放棄這一切,集結所有餘力。


    所有的肌肉、所有的骨髓、所有的血液、所有的細胞,從這一切之中——


    自身的力氣、體力、魔力、可能性,萃取出自己所擁有的全部——


    ——跨越這極限的一瞬間!!


    「——————————!!」


    鋼之閃電短兵相接。


    空氣中強風吹襲。


    刀與刀的衝突宛如震撼千裏的落雷,迸發出轟鳴與強光,奪去一切色彩與聲音——


    啪啷一聲。


    在這陣寧靜當中,鋼鐵碎裂四散的清脆聲音響徹全場。


    接著……某個人應聲倒地。


    稍早的強光刺得觀眾們雙眼緊閉,而此時他們畏畏縮縮地睜開眼眺望戰圈。


    碎裂四散的是————〈鳴神〉。


    敗倒在騎士之道途中的人,正是〈雷切〉東堂刀華。


    ◆◇◆◇◆


    『碎、碎成碎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這是怎麽一迴事啊!在這交錯的唯一一刀,相互錯雜的一擊!


    這一瞬間,東堂選手的〈鳴神〉、她的〈雷切〉,被粉碎了啊啊啊啊——!!


    東堂選手倒在戰圈上,一動也不動了!


    現在裁判衝上前了!她還能再戰嗎!?又或者是——』


    全場觀眾見到裁判走近倒下的刀華身邊,他們屏息靜待著裁判的判斷。


    隻見裁判蹲下觀察刀華一陣子,最後他站起身,雙手交叉做出了的手勢。


    『裁判判定無法再戰!!比賽結束啦啦啦啦——!!


    這場比賽竟然就這樣落幕了!這個結果實在令人訝異!!


    兩人的斬擊僅僅交錯一次!就這麽一次,破軍最強的騎士便因此落敗啦——!!


    佇立戰圈的贏家,那就是一年級〈落第騎士〉黑鐵一輝選手————!!』


    當播報員報出勝和者的大名,會場瞬間歡聲雷動。


    全場觀眾紛紛驚唿四起。


    「騙、騙人的吧……」


    「他、他真的贏了!他勝過那個〈雷切〉了啊!!」


    「不敢相信!會長居然會在交叉距離內被人擊敗…………!」


    「是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靈裝碎掉……會長還活著嗎?」


    「呀啊啊啊!!一輝萬歲————!!」


    興奮使得場內化為一口沸騰的大鍋。


    一輝則是在這猶如暴雨降下的歡唿當中,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戰圈。而史黛菈一見到他的身影——


    「……!」


    史黛菈立刻起身衝了出去,方向則是藍色閘門,她應該是要去迎接一輝。


    「珠雫不去嗎?」


    一同觀戰的加加美忽然這麽問著銀發少女。


    珠雫卻輕輕搖了搖頭。


    「你該不會是顧慮到史黛菈吧?我覺得至少今天一起去迎接學長也沒關係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珠雫?」


    珠雫低聲呢喃著,接著當場癱坐在地。


    加加美見狀,這才發覺。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雙腿發軟動彈不得。


    最愛的兄長拖著遍體鱗傷的身軀臨陣奮戰。


    敵人也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地朝著兄長揮出全力一擊。


    最後雖然是以一輝的勝利作結,但他卻贏得十分驚險。


    要是有個萬一,刹那之間一輝就會身首異處。


    這股緊張,以及解除緊張後的安心感剝奪珠雫全身的力氣。


    現在的她隻能——


    「……他沒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啊……!」


    珠雫隻能放心地癱坐在地上,一味地落淚。


    這也難怪,珠雫從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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