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刀者(zer)〉。


    他們能將己身的靈魂顯現為武裝——〈固有靈裝(device)〉,利用魔力操縱異能,是千人才會出現一人的特殊存在。


    古時候人們稱他們為「魔法師」或是「魔女」。〈伐刀者〉的能力是科學技術無法觀測的,能力高者足以自由操控時間之流,能力低者也能將體能提升至超人般的領域。


    這是生而為人,卻超越人之所能的奇跡之力。


    武術、兵器皆無法抗衡的超常能力。


    現今的警察、軍隊——甚至是戰爭,都建立在伐刀者的力量之上。


    但是擁有龐大的力量,同時伴隨著等量的責任。〈魔法騎士製度〉便是其中之一。


    所謂的魔法騎士製度,即是指伐刀者必須畢業於擁有國際機關認可的伐刀者專門學校,獲取「證照」以及名為「魔法騎士」的社會地位,隻有這些「魔法騎士」才能合法使用能力。


    「破軍學園」,位於日本東京都,是一所占地約有十個東京巨蛋大的廣大校園。這所學校便是日本國內能取得魔法騎士證照的七所「騎士學校」之一。


    這裏的年輕伐刀者皆身為「學生騎士」,每日辛勤地磨練自己的技術,互相切磋成長。


    而黑鐵一輝卻以性騷擾現行犯的身分遭到宿舍保全逮捕,被帶到這所破軍學園的理事長室中。


    「原來如此,你不小心撞見她隻穿著內衣的場麵,所以自己也脫給她看,認為這樣就公平了是嗎?」


    一名身穿西裝的美女正叼著香煙坐在沙發上,她便是破軍學園理事長·新宮寺黑乃。她一聽完一輝說明這場騷動的前因後果——便露出無奈的神情,開口說道:


    「你是白癡嗎?」


    「我隻是認為這樣就兩不相欠了,不覺得這想法很有紳士風範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很有紳士風範。」


    「我不是指變態紳士啦……唉……現在想起來,碰到這麽一個突發狀況,我當時也是腦袋一片混亂啊。」


    「喔?所以說你的意思是,你見到她充滿魅力的裸體,因此失去理智,下意識跟著脫光衣服?」


    「……雖然意思沒錯,但是您可否換個說法?搞得我完全是個危險人物似的。」


    「黑鐵,話雖然是這麽說,但你也站在她的立場想想看:春假期間的學生宿舍人煙稀少,她隻是在房間換個衣服,突然有陌生男人闖進來,還來個現場脫衣秀。你認為呢?」


    「完全是個危險人物……」


    一輝老實地站在少女的立場想像了一下,接著一股戰栗感便油然而生。


    「……唉,史黛菈同學才來留學第一天,就讓她有了不太好的迴憶。真希望她不要因此討厭日本才好。」


    「黑鐵,原來你知道法米利昂的事嗎?」


    「我剛剛才想起來。剛見到她的時候實在太過震驚,一時之間忘了這迴事。」


    少女名為史黛菈·法米利昂。


    位於歐洲的小國——法米利昂皇國的第二公主。


    她進入日本破軍學園的消息,也造成不小的轟動。「十年一見的天才騎士!法米利昂皇國第二公主史黛菈·法米利昂殿下(15歲)。以曆年最高分成績的首席身分進入破軍學園就讀!」當時還出現這樣的新聞標題,一輝仍然記憶猶新。


    「真正的公主殿下,還是以首席身分入學,真的很厲害。」


    「而且她還是無庸置疑的第一名。所有能力都大幅度超越平均值,甚至是身為伐刀者最重要的能力——〈魔力總量(aura)〉也高於新生平均值三十倍,是真正的a級(怪物)。跟她相比……某位f級能力值過低導致留級,必須重讀一年級,兩者可真是差距甚遠。〈落第騎士(worst one)〉,你也這麽認為吧?」


    「請您別拿我開玩笑。」


    一輝不滿地出聲抗議黑乃的諷刺,卻並未否認,也無法否認。


    畢竟黑鐵一輝的〈魔力總量〉,的確隻有平均值的十分之一。


    「總之這下事情可麻煩了。法米利昂本來是為了處理諸多留學手續,才在入學典禮前來到日本,沒想到才第一天就鬧了這麽大的笑話。這件事一個辦不好,可是會演變成外交問題。雖然錯不在黑鐵身上……隻能請你負起責任了。或許你會覺得毫無道理,既然身為男人,肚量就得大一點。」


    「……為什麽這種時候,男人隻能任人宰割啊。」


    正當一輝為自身遭遇仰頭歎息——


    「……打擾了。」


    話題中的少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打開理事長室的房門,走了進來。


    現在的她與方才不同,衣衫整齊。


    她身穿的西裝外套色澤別致、剪裁得體,正是破軍學園的製服。學生製服那不帶自我主張的配色,與如火焰般的鮮豔紅發對比,實在是非常適合她。


    尤其是她的上圍,特別引人注目。即使是穿上製服,也遮蓋不住那美妙的高低起伏,上頭還緊緊係上緞帶,使得那尺寸變得更加顯眼。一輝看見這一幕,忍不住迴想起稍早看見的她,身上半裸,隻穿著內衣……但當他看見少女的表情,不禁語塞。


    她應該是剛剛哭過,眼角紅腫,看向一輝的視線中帶著滿滿的憤恨。


    「抱歉。」


    所以一輝也忍不住道了歉。


    男人不應該讓女孩子哭泣。


    即使錯不在自己身上,她在當下卻是真正感到恐懼。


    「那真的是不可抗力,我並不是想偷看史黛菈同學更衣。不過,既然看都看了,身為男人也該有所覺悟。隻要史黛菈同學能夠消氣,我就任你處置吧,要殺要剮隨你高興。」


    「……真是高尚,這就是身為武士的氣度嗎?」


    「我隻是口才不好罷了。」


    史黛菈的聲音清澄悅耳。一輝麵對她的質疑,隻是迴以苦笑。


    於是……史黛菈原本緊繃的神情也隨之放鬆,露出淡淡的微笑。


    「嗬嗬……說老實話,我真的沒想到,居然才剛到日本就遇到變態,差點就打從心底討厭起這個國家了。本來我是打算將這件事衍生為國際問題,不過托你的福,我稍微改變主意了。既然你已經表現出你的覺悟了,我身為皇族,也應該做出寬容的迴覆。」


    史黛菈方才進房時的敵意已經消失無蹤。


    一輝見到她釋出的善意,也重新更正對她的認識。


    一輝原本以為她貴為皇女,個性可能驕傲又難以親近。但她其實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一輝,我就看在你展現出的高尚情操,一切從輕發落——就讓你切腹以示負責。」


    ……看來一輝想得太美了。


    「不、等等,那個,打折再打折之後還是要我切腹嗎!?」


    「這是當然的。你居然令本公主如此失態,本來就該判死刑。原本應該要將你綁在木柱上示眾,給全體國民扔石頭才對。讓你切腹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那與其說是處刑,根本是要把我做成肉膾(注1)吧!」(注1 肉膾是一種生牛肉料理,流行於韓國與日本。做法大致是:生的牛肉剁碎,加上調味料,打上生雞蛋即成。)


    「我可是讓你保有名譽死去,簡直是出血大拍賣。」


    「要出血的可是我啊!?」


    「哈哈哈,黑鐵,吐槽吐得真是時候。」


    「理事長,您別光在旁邊笑。如果您還算是個教育人士,就快點阻止這場校內殺人劇啦!」


    「黑鐵,隻要你的一條命,就能換取日本與法米利昂皇國之間永久的和平。不覺得很劃算嗎?」


    「請不


    要把別人推去送死,還說什麽劃算不劃算好嗎!?」


    這對一輝來說根本是敲竹杠。


    「那、那個,史黛菈同學,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你有什麽不滿嗎?對日本男性來說切腹是榮譽的象征吧。」


    「不不不,我是平成年出生的,寬鬆世代(注2)的小孩跟武士道什麽的扯不上半點關係!我還超愛聽嘻哈樂的yo!」(注2 寬鬆世代是指日本一九八七年之後出生的世代。這個世代的人就學時期主要受到二〇〇二年開始推行的「寬鬆教育」的影響。但是在寬鬆教育下,學生的學習能力普遍有所下降,學習態度也不夠端正,更衍生出多種青少年的心理問題。)


    「這個性裝得也太假了。」


    「理事長,您如果沒打算阻止,就別在一旁說風涼話!」


    一輝怒吼著,黑乃則是在一旁倒茶。


    史黛菈看見一輝如此狼狽,神情再次險惡了起來。


    「什麽啊!你剛剛不是還說要殺要剮任我處置!你身為男人,說出口的話就要負責到底啊!」


    「不,那、那隻是日語獨特的措辭,我實際上並不想任人宰割啦!」


    「黑鐵啊,別光找借口,身為男人的覺悟到哪去了?」


    吵死了,眼前的性命要緊啦。


    「……總、總之,我隻不過是看見內衣而已,沒必要賠上性命啦!」


    「你、你說隻不過是!?太、太太太過分了!難以置信!你這變態!就連父皇都沒看過的!!玷汙了未婚公主的清白,居然還敢出此狂言!?」


    史黛菈聽見一輝如此失言,雙瞳中燃起憤怒的火苗。


    不、燃起火苗的……不隻是她的雙瞳。


    史黛菈周遭的空氣也隱隱透著刺人的熱度,磷光(注3)漸漸開始散落。(注3 磷光是某些特定物質受震動、摩擦後或與光線、熱能、電波接觸後,發出的微光。)


    (話說迴來,報紙上似乎有寫到,她的能力是——)


    「我不會再原諒你了!像你這種集變態、色狼、無禮於一身的三出局平民,我就親自將你燒成焦炭!前來侍奉吾身!〈妃龍罪劍(l?vateinn)〉!」


    極光帶著炙熱,轉瞬間照亮了整間理事長室,纏繞著火焰的雙手劍,頓時顯現在史黛菈雙手之中。


    此劍即為伐刀者將自身靈魂轉化為實體,所顯現出來的固有靈裝。


    「聖劍」、「魔弓」、「咒器」、「寶具」——


    這些「魔法杖」以各式各樣的型態,流傳於各種傳說、民間故事之中。


    伐刀者便是利用固有靈裝為媒介,施展自己的異能——伐刀絕技。


    而〈紅蓮皇女〉的能力,便是能將一切燃燒殆盡的灼熱烈焰——!


    「你這變態,覺悟吧……!我要把你從這世上徹底蒸發掉,連一絲灰塵都不留!」


    「來、來真的嗎!?」


    「廢話少說!」


    隻見烈焰巨劍就這麽朝著一輝迎頭劈下。一輝則是反射性地做出防禦。


    「過來吧!——〈陰鐵〉!」


    那是一把日本刀,刀身如烏鴉一般通體漆黑。


    此為f級騎士·黑鐵一輝的固有靈裝,他用〈陰鐵〉抵擋住史黛菈的下劈一擊。


    但是——


    「真是無力的抵抗!」


    「好燙!?」


    「燙是當然的!我的伐刀絕技〈妃龍吐息(dragoh)〉之焰環繞在〈妃龍罪劍〉上頭,溫度可是高達攝氏三千度!即使敵人能擋住妃龍的利爪,也躲不過其威儀之灼燒!」


    「這力量簡直鬼扯……!」


    一輝咬緊牙根,實在無法繼續停留在史黛菈周圍,隻好盡全力拉開距離,但是——


    「嗬、嗬嗬嗬……真蠢啊,在這麽狹窄的房間裏是想逃去哪裏?……居然敢糟蹋未婚公主的清白,我馬上就會把你燒成焦炭,將這個汙點從世界上抹消!」


    「等等、等等!你先冷靜一下啦!說什麽糟蹋……我根本什麽也沒做啊!」


    「你說謊!你明明就有用下、下、下流的眼神直直盯著我的裸體看!」


    「我的確是看了你的裸體,可是那是因為——因為,那個……總之我絕對沒有帶著下流的眼神看你啦!隻是、該怎麽說——因為史黛菈同學實在太美了,我不小心看呆了啦!」


    「嗄!?」


    史黛菈原本因憤怒而沸騰的臉蛋,瞬間更染上一層鮮紅。


    一輝冷汗直流,以為該不會是更加激怒她了,不過——


    「你、你你你在說、說什麽傻話啊!怎、怎麽能隨隨便便對未婚女性說出美、美麗這種話……真、真受不了平民,總是這麽粗野……」


    隻見寄宿在〈妃龍罪劍〉上頭的火焰漸漸轉小,最後隻留下點點火苗。


    原先史黛菈身上劍拔弩張的氣勢不翼而飛,視線尷尬地四處遊移,動作有些扭捏。仔細一看,方才高高抬起的眉間,如今無力地垂下,眼眶內充滿困擾,隱約帶了點濕潤。看來她似乎是在害羞。


    (真是意外啊,我還以為史黛菈同學應該很習慣被人稱讚了。)


    總而言之,現在史黛菈的氣勢削減了大半,對一輝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一輝總算有機會能說服史黛菈。


    「說到底,本來就是因為你搞錯,跑到我的房間裏換衣服,才會發生這種意外。切腹就免了吧?」


    但史黛菈一聽見一輝的說詞,表情再次染上怒色。


    「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明明是你擅自闖入我的房間啊!這房間的鑰匙可是理事長親手交給我的,怎麽可能弄錯!?」


    「……咦?」


    等等?


    一輝此時才想到,自己的房間是上鎖的。


    就算史黛菈搞錯房間,也不可能進得去。


    但是她還是進到房裏了,為什麽?


    方才史黛菈親口提供解答了,她是從黑乃手中拿到鑰匙的。


    「……這是怎麽迴事,理事長?」


    「噗、嗬嗬嗬……」


    「……理事長?」


    (插圖017)


    兩人一起看向黑乃,而她則是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嗬嗬,抱歉抱歉,這狀況實在是太有趣了,所以我忍不住捉弄你們一下。沒什麽,理由很單純的。黑鐵也知道,破軍學園的宿舍是兩人一間。所以黑鐵跟法米利昂都沒有走錯房間,說簡單點就是……你們兩個是室友。」


    黑乃說出的話,仿佛天方夜譚。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


    「這、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理事長,我、我怎麽會跟這個變態是室友!」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史黛菈·法米利昂。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


    「我也有異議。破軍學園的宿舍的確是兩人一間,但是我可沒聽說過曾有男女共處一室。」


    「這也隻到我上任理事長之前,也就是到去年為止。黑鐵,我應該有跟你說明過我的教學方針。」


    「您說的是……完全實力主義。徹底施行實戰主義……」


    「沒錯,這就是我的方針。近幾年的破軍學園,已經完全比不上日本其他六所騎士學校了。就連一年一度由七校共同舉辦,為了選出最強學生騎士的武術祭典『七星劍武祭』之中,本校也是連戰連敗。為了重振破軍學園,理事會才會把我叫來這裏。而重振的第一步,就是宿舍分配——為了讓學生互相切磋成長,無關座號、性別,隻要實力相近便會安排在同房。周遭有等


    級相近的人存在,理當互相產生競爭意識。我就是為了激發出學生們的競爭意識,才故意安排這種分配方式。」


    黑乃仿佛炫耀一般地說明自己的想法。


    但黑鐵還是對這理由抱持疑問。


    「那就更奇怪了。史黛菈同學不是相當優異的第一名嗎?怎麽會跟我這個成績全學年最低,而且還留級的人同房?」


    「留、留級!?你、你是留級生嗎!?」


    「雖然很丟臉……我連總合等級都隻有f而已。」


    「f……f級跟我實力相近……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啊!」


    「嗬嗬,哎呀……你們兩個是特例啦。總之就是沒有人能跟法米利昂一樣優秀,或是像黑鐵一樣低劣。也就是說——你們兩個剛好是因為完全相反的原因,找不到可以搭檔的學生,所以多出來了。既然如此,隻能把多出來的你們湊在一起了。這樣你們能理解嗎?」


    「怎麽可能理解啊!?」


    史黛菈雙手往理事長的辦公桌上使勁一拍!砰地一聲巨響伴隨著抗議響徹整間辦公室。


    「而、而且,居然要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男女共處一室生活,實在太沒常識了!萬一發生無法挽迴的錯誤該怎麽辦啊!」


    「喔?那麽法米利昂認為,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一起生活會發生什麽錯誤呢?我很想知道呢~」


    「就、就是……呃……嗚嗚……」


    「請您別像喝醉的大叔一樣騷擾別人。」


    一輝看見史黛菈因為太過羞恥而熱淚盈眶,有些同情她,便開口製止黑乃。


    黑乃則是輕笑著說:「隻是個玩笑。」但她並沒有改變主意。


    「總之這事已經定了。除了你們之外也有人是男女搭檔,萬一每個人跑來抗議一下就能更改,不就本末倒置了?法米利昂,即使你是皇女也不會有特別待遇。如果你有任何不滿,也可以直接退學沒關係。」


    退學。史黛菈聽見這個字眼,不免有些動搖。


    史黛菈可是特別跨海來日本留學,先不論她究竟有什麽樣的目的或誌向,但她應該不願意退學。


    「…………我知道了。」


    麵對黑乃的強勢,史黛菈最終隻能退讓。


    「真的可以嗎?」


    「這、這是逼不得已,誰叫這個學園的教學方針就是這樣啊。」


    史黛菈不情願地迴答著一輝的提問。


    「但是,如果你要跟我住同一間房,我有三個條件!」


    史黛菈舉起三根手指頭,向一輝提出條件。


    照理來說,一輝本身也是逼不得已才接受這種分配製度,根本沒必要理會她的條件。不過……自己好歹也是學長,又身為男性,就寬宏大量地配合她也好。


    「隻要你不是提出太過誇張的條件,像是學曆高、收入高、身高高之類的,我應該能盡力做到。」


    「我才不會要求到這種地步呢。這是連你也能輕鬆達成的條件喔。」


    她的條件有三:


    「不要跟我說話、不要睜開眼睛、不要唿吸。」


    「這樣一輝同學就死定了呢。」


    「如果你能遵守這三個條件的話,就讓你住在房間門口!」


    「結果還是要把我趕出去嘛!」


    「什麽啊,做不到嗎?」


    「這根本是強人所難,怎麽可能做得到啦!至少要讓我唿吸吧!?」


    「我才不要!你一定會假裝在唿吸,其實是在聞我身上的味道!變態!」


    「我會用嘴巴唿吸!這樣就聞不到味道啦!」


    「不行!你是打算用舌頭品嚐我唿出來的空氣吧!變態!」


    「這根本是異想天開,連我也想不到啊!公主殿下的想像力也太扯啦!?」


    「辦不到的話你就退學吧!這樣我就能一個人住了!」


    「哪有這樣的……」


    「哎呀,你們這個樣子你一句我一句,不知道要吵到何時才能解決。這麽辦吧,等一下你們兩個進行一場模擬戰,由贏的人來決定房間的規定。以劍來開拓自身命運才是騎士之道,想必你們兩位應該不會有任何異議吧?」


    黑乃實在看不下去,便插手提供一個解決方案。


    那就是兩人堂堂正正地決鬥,敗者服從勝者,簡單明了。


    騎士之間如有爭執,大多是以這手段來解決。


    「嗯,這樣也很公平,史黛菈同學,就這麽解決吧。」


    一輝馬上舉雙手讚成,並轉頭向史黛菈征求同意。不過——


    「啊、嗄!?」


    史黛菈看向一輝,突然驚叫出聲。


    「咦?你這麽不想打嗎?」


    「不、不是,先不管我同不同意……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你這個f級,而且還是留級的〈落第騎士〉!怎麽可能打贏我這個a級騎士啊!?」


    一輝這才理解史黛菈為什麽這麽吃驚。


    自己的能力值之差,甚至根本無法晉級,而史黛菈則是被稱為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前途無量的優秀新生。這樣的自己居然向她提出「用模擬戰定勝負」,的確是相當有勇無謀的舉動。


    但是——一輝的表情浮起曖昧的笑容。


    「不過,是輸是贏也要打過才知道。」


    這場爭執根本無法以討論來解決。


    史黛菈沒打算讓步,一輝也不可能退學。


    他們各自都有著成為「魔法騎士」的理由。


    那麽隻能依賴討論以外的方法了。


    所以一輝這麽對史黛菈說:「用模擬戰來解決吧。」


    而史黛菈——則是徹底抓狂。


    「嗚呃~~~氣死我了~~~~!你不過一介平民,不但偷窺身為公主的我,還做出暴露狂般的變態行為!現在居然還想贏過我!?區區一個〈落第騎士〉……我……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侮辱!這國家真是爛透了!!」


    史黛菈雙眼充滿殺意,簡直要噴出火來了。她朝著一輝宣布:


    「很好,我懂了,我就跟你比一場。不過你居然這麽小看我,賭注可不是區區房間規則就能了結了!敗者一生都是勝者的仆人!不論是多麽屈辱的命令都得像隻忠狗一樣服從!聽見了嗎!?」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這、這也太過頭了……」


    「你現在怕也來不及了。居然讓我如此認真,你就好好後悔自己的愚昧。這已經不是模擬戰,而是正式的決鬥了!」


    「看來雙方都同意了,那你們就使用第三訓練場,我會下達許可。」


    「理、理事長!請別擅自決定啊!」


    一輝出聲抗議,但為時已晚。隻見史黛菈憤怒地說著:「你給我做好覺悟!」說完便哼了一聲,丟下一輝獨自離開理事長室。她應該是前往第三訓練場了。


    「唉……這下事情大條了,理事長,這樣我很困擾啊……」


    「嗬嗬,你也不想成為她的仆人吧。」


    「當然不想。可是這樣不管是贏是輸,我都不想啊……」


    「你贏嗎……你方才也見識到那女孩的強悍了。那灼熱的火焰簡直是生人勿近。光是『存在』本身就足以威壓敵人。這能力實在是了不起。她擁有如此攻擊性的能力,並且操縱自如,恐怕是前所未見。她的評價可不是吹牛的。即使如此,你還是認為自己贏得了她嗎?……你還真有趣。」


    「理事長您也很清楚。『隻要你能在七星劍武祭中獲得優勝,不管能力值有多差我都能讓你畢業。』這話可是您本人說的。而她一定會出戰七星劍武祭,所以


    不論如何,我是非贏過她不可。現在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既然你都理解得這麽透徹,也沒什麽好猶豫的。總之隻要你贏了,一切好辦。贏了之後隻要做出必要的讓步,當仆人什麽的就取消,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黑乃輕拍一輝的肩膀,隨後步出理事長室。


    一輝獨自被留在房裏,歎了口氣。今天他到底歎了多少次的氣了?


    (不過確實是如此……隻要自己勝利就行了。)


    一輝明白這件事有多麽困難。


    即使隻有一瞬間的對峙,一輝還是能清楚了解到,對方是強敵中的強敵,棘手中的棘手。史黛菈的才能是壓倒性的優秀。那些磷光,是隨著情緒起伏散落在空氣中,魔力之多,無需意念便自行溢出。在她麵前,一輝的魔力無限趨近於「無」。兩人的差別,就好比螞蟻與大象,根本沒得比。就連「放在同一個水準上比較」這件事都顯得愚蠢無比。但是——


    (總有一天會碰到這樣的戰鬥,不論勝利的機率有多麽微小,絕不能輸,也絕不能逃走。)


    一輝早已作好覺悟。


    打從那一天——一輝見到他的笑容,決心踏進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開始。


    「那麽,就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一輝輕聲低語著,便走出理事長室。


    為了走向決鬥的舞台,為了以靈魂之刃開拓出自身的命運。


    ◆


    魔法騎士身為國家的戰力之一,理當需要相當的戰鬥技巧。


    先不說國際間的戰爭,魔法騎士必須對抗那些濫用伐刀者能力的恐怖組織以及犯罪集團,而其中處於領頭地位的正是〈解放軍(rebellion)〉。由此可見,戰鬥技巧對魔法騎士來說,絕對是不可或缺的。


    破軍學園的校內有數個巨蛋型競技場,四散在校園各處。其內部設有直徑約一百公尺的戰鬥區域,以及環繞在戰鬥區域四周,形成磨缽狀的階梯式觀眾席。


    第三訓練場正是其中之一。黑鐵一輝與史黛菈·法米利昂兩人的身影,就出現在訓練場的中央。


    兩人分別站在裁判(referee)·黑乃的兩旁。他們以二十公尺左右的距離,互相對峙著。


    而觀眾席上,有數道視線正關注著場上的兩人。


    視線的主人是二、三年級生。這些學生原本就在這個訓練場上自主訓練,或是聽見傳聞才前來觀戰。人數約有二十餘人,大多是為了參觀這場在春假期間突如其來的模擬戰,不過他們的目標,全都是這位入學時便名聲響叮當的超新星(super rookie)——史黛菈。


    「那女孩就是法米利昂的〈紅蓮皇女〉嗎?」


    「超漂亮的!」


    「她的發色好漂亮……簡直像是火焰一樣,太美了……」


    「不過對手是誰?」


    「……那不是去年留級的黑鐵嗎?」


    「留級?為什麽史黛菈要跟那種廢柴對戰?史黛菈可是a級的天才耶?」


    「我也不知道……有人去年跟那家夥同班嗎?有的話能不能告訴我,那家夥是什麽樣的騎士啊?」


    「我雖然跟他同班,不過那家夥的能力值根本達不到實戰科目的標準,所以我根本沒看過他實際戰鬥啊。」


    「他不隻沒辦法晉級,連訓練的標準都達不到……太慘了吧。」


    「什麽啊,真無聊。那家夥肯定會被公主殿下秒殺吧。」


    史黛菈隱約聽見了有關於黑鐵一輝的情報,不禁啞然失笑。


    「我越聽越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很沒用耶。你幹脆別當魔法騎士了,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不是更好?」


    「事實或許是如此。不過結果是輸是贏,也要打過才知道。」


    「你真的懂嗎?你輸了的話,可是要成為我的仆人喔。」


    「我明白,但那也要等我真的輸掉吧?那我隻要贏過你就好了。」


    「……你是真的打算贏過我嗎?」


    「我就是為此而努力到現在。」


    對於史黛菈那語中帶刺的口氣,一輝卻隻是感到困擾似地,露出一絲含糊的苦笑。


    但即使如此,他的步伐仍未從起始線(注4)上退下。(注4 起始線在劍道道場上,是比賽開始時站立的地點。)


    一輝早已做好覺悟,但正因為如此……史黛菈更加惱火。


    (說什麽努力……)


    「人隻要努力,連天才也不是對手。」


    史黛菈最討厭抱著這種想法的凡人。


    因為當這種人輸給史黛菈之後,總會這麽說:


    「我努力過了,但是卻輸在才能。」


    他們總是說得仿佛隻有自己最努力。


    (說得仿佛是……我隻有才能贏過他們一樣。)


    實在令人火大。


    史黛菈也不是天生就這麽強大。


    不,甚至是正好相反。


    兒時的史黛菈……被判定根本不可能成為像樣的騎士。


    史黛菈的能力太過猛烈,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會遭到烈火紋身。


    不論是父母、身邊的任何人都不認為史黛菈能成為騎士。


    但即使如此……史黛菈從未放棄過自己。


    她明白自己擁有成為優秀騎士的能力。


    對於法米利昂皇國這樣的小國,實力高強的伐刀者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原本也隻是遠東的小國之一,但因為出現了像「武士龍馬」這樣的大英雄,才能將日本導向勝利國之路。弱小的國家必須擁有強大的魔法騎士,才能與大國並駕齊驅。


    即使這股力量現在隻會引火自焚。


    但如果能使用自如,對於守護國民一定會是一股很大的助力。


    因此史黛菈毫不氣餒,不顧旁人反對,持續修練。


    她花費三年時間,終於練成了〈妃龍吐息〉。


    在那段時間裏,她不知受了多少次重度灼傷,不知有多少次差點放棄自己。


    ——她就是這樣苦撐過來,才能造就現在的自己。


    (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他們隻用才能、天才之類的辭匯,簡簡單單地一語帶過我的努力!)


    「現在即將開始模擬戰。兩位,請將固有靈裝以〈幻想型態〉展開!」


    「過來吧,〈陰鐵〉。」


    「前來侍奉吾身,〈妃龍罪劍〉!」


    〈幻想型態〉——此型態為對人戰期間,不給予物理性打擊,以魔力直接削去體力。史黛菈將己身魂魄化作的實體——雙手劍召喚為〈幻想型態〉,對著眼前的男人發誓。


    ——我會徹底擊潰你。


    但是卻輸在才能。天才是特別的存在。


    他如果抱有這種自欺欺人般的空洞想法,史黛菈將會賦予他無可反駁的敗北,徹頭徹尾地擊潰他。


    「很好……那麽,let"s go ahead(開始對戰)!」


    於是,天才騎士(number one)與落第騎士(worst one)之間的戰鬥,正式展開!


    ◆


    「哈啊啊啊啊!」


    當開戰的信號一響,史黛菈隨即衝向一輝,揮下纏繞著焰火的一斬。


    任憑蠻力揮出的斬擊看似是胡亂揮舞,其刃卻是鋒利無比。


    不過終究是單純的斬擊,一輝正確看穿史黛菈的劍路,以〈陰鐵〉抵擋住……


    「唔!?」


    但他突然中止原本的動作,並向後迴避逃脫。〈妃龍罪劍〉擊中地板,下個瞬間——整個第三訓練場宛如地震般晃動!


    「退得好。你


    要是接下這一擊,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這攻擊力也太誇張了!原來你在理事長室那一擊,根本沒拿出全力嗎?」


    「這是當然的。我要是在那種地方使出全力,可是會毀掉校舍的。」


    史黛菈邪邪一笑,擺出追擊姿態。


    一輝再次向後退去,拉開兩人的距離。


    要是與這種怪力正麵對峙,手搞不好會直接斷掉。


    史黛菈的武裝是雙手劍,屬於超重量級武器。論雙方的移動速度絕對是自己占上風,既然如此就以速度擾亂對方行動。


    這是在麵對攻擊力為優勢的超重量級武器時,所采取的基本原則。


    但是——這種常識(原則),不可能適用於眼前這名超越想像的怪物!


    「好慢,太慢了!」


    「什麽!?」


    一陣戾風響起,史黛菈追上了一輝的速度。


    「你以為靠速度就能贏得了我嗎?可惜,魔力可不隻能用在攻擊。隻要將魔力集中於腳底,並使其爆發,就可以增進機動性。而且我的魔力總量,是普通伐刀者的三十倍,根本不需要像你們一樣斤斤計較魔力殘量,就算在整場對戰中維持這個速度——也是綽綽有餘。也就是說,你不論是威力或是速度,全都無法贏過我!」


    史黛菈·法米利昂就好比是「擁有無限燃料的超高機動性重裝甲戰車」。


    一輝麵對史黛菈這種「超越常理」的性能,隻能麵露苦笑。


    (這就是……a級騎士啊。)


    就連一輝的目標,站在學生騎士頂端的曆代「七星劍王」們,也大多是b級或c級騎士。對a級的學生騎士來說,學生騎士的頂端還顯得太過狹窄。


    曆代的a級騎士,皆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大英雄,無一例外。


    十年難得一見的逸才,這個評價的確是名副其實。


    一輝徹底體會到這點,而〈紅蓮皇女〉則是揮劍斬向一輝。這一擊,大地都將為之震撼,無法閃避!


    麵對這無法以速度迴避的鋼鐵一擊,一輝同樣以鋼鐵迴敬。兩人展開了刀與劍之間的激烈對決。


    刀劍的碰撞聲急速且不間斷,迴響在第三訓練場內的觀眾耳裏,仿佛是奏響樂曲的音符。


    「喔喔喔——!!」


    歡唿響徹雲霄。


    他們所注視的前方,正是〈妃龍罪劍〉所描繪出來的焰之軌跡。


    這些軌跡,再再顯現出史黛菈的劍術有多麽精湛。


    在魔法騎士之中,很少出現武術或劍術登峰造極之人。


    與其浪費時間在武術上頭,不如利用這些時間鍛煉異能,比較能增強自己的實力。況且學校、社會刻意推廣這種風氣,並未將武術與劍術列入魔法騎士的評鑒裏。


    但是會有這種想法的人——不過是個半吊子。


    少數真正強大的騎士們幾乎不隻是修煉異能,同時也會精進武藝。


    他們總是無止盡地渴求著強大。


    嚐試所有能成為自己力量的事物,修煉到極致後,追求更上一層的境界。


    史黛菈·法米利昂便是如此。


    史黛菈曾經贏得法米利昂皇國的劍術大賽優勝。她的「皇家劍術(imperial arts)」既是宛如彩蝶飛舞般優美,又有如烈焰一般,猛烈壓迫著一輝。


    一輝隻能勉強應付史黛菈不曾間斷的斬擊。


    一步、又一步。他不斷地向後退去。


    「果然會變成這樣啊。那個留級生根本被壓製得死死的。」


    「對啊,我感覺他隻是一個勁的閃避而已。」


    「他遲早會輸吧!」


    就如同眾人所預料,戰況逐漸形成一麵倒的情勢,觀眾席的氣氛也漸漸冷卻下來。不過——


    (這……到底是……)


    史黛菈·法米利昂對於現在的戰況,反而感受到一股難耐的異樣氣息。


    史黛菈毫無保留的一擊,能令大地為之激蕩。照理來說,她隻需要一劍就能徹底擊潰對手。對手根本不可能留有被壓製住的餘地。當然,史黛菈本來就不容許任何人能接下她的一擊。


    那麽,現在是怎麽一迴事?


    明明史黛菈是勝利在望,但她的額上冷汗直流。


    一輝隻是四處閃避?一麵倒地防禦?遲早會輸?大錯特錯。


    史黛菈已經發覺了。


    (我——才是被牽製的那一方!)


    「哈啊!」


    史黛菈朝著眼前的敵人揮下〈妃龍罪劍〉!


    而一輝則是以〈陰鐵〉接下——但他卻不是全力接住,而是利用接收到的衝擊力道,進而巧妙滑離史黛菈的攻擊範圍。


    (……又來了!)


    乍看之下,史黛菈的力量的確是壓製住一輝。


    但實際上卻相去甚遠。史黛菈的攻擊力完全被一輝的技巧封殺掉。


    以柔克剛,進而防禦。嘴巴說說倒是簡單,真要實行則是困難重重。一輝迎擊時的力道不能過強也不能過弱,隻要力道過強,會被史黛菈擊碎手腕。但若是力道過弱,一輝肯定會不堪一擊而倒地。


    一輝就仿佛走鋼索似的,不論是力道、角度、時機,隻要存在任何一絲閃失,敗北就在眼前。


    史黛菈眼前的武士卻是麵不改色,輕而易舉施展這些技巧。


    當史黛菈理解這個事實,心中漸漸滲出一種情感,名為「恐懼」。


    這是警訊。史黛菈的第六感正在警告自己,眼前的敵人有多麽危險。


    「逃跑的速度倒是高人一等嘛!」


    史黛菈仿佛為了掩飾恐懼,在攻擊之餘出聲挑釁一輝。


    但是——一輝並未迴應。


    一輝臉上那抹若有深意的微笑早已消失無蹤。他的表情認真無比,不發一語,專注地觀察史黛菈的行動。


    (這眼神好討厭!)


    他正在注視自己,那眼神似乎能穿透衣服,深入皮膚,就連肌肉纖維的任何一絲動靜都能看穿。


    舉手投足都在一輝的監視之下。


    一輝的視線居然令史黛菈感到如此不快。


    下一秒,史黛菈發現了,一輝打算經由自己的一舉一動來掌握皇家劍術。但是——


    「我的劍術可不會這麽簡單就被你看穿!」


    「——不、我已經看穿了。」


    「什麽!?」


    戰況在轉瞬之間——有了激烈變化。


    就在對戰開始約五分鍾後,黑鐵一輝初次轉守為攻。


    這是在找死。即使一輝的劍術再怎麽精湛,也不可能正麵迎擊宛如坦克、擁有壓倒性攻擊力的敵人。


    他隻會敗倒在其強大的火力之下,理應如此。不過——


    「唔嗚!」


    史黛菈的步伐居然向後退去!


    一輝竟然在正麵交戰時,壓製住以力量為優勢的史黛菈。


    為什麽?原因就在〈陰鐵〉描繪出來,那宛如日輪般的劍路之中。


    這劍路——正是史黛菈的皇家劍術!


    「不可能……為什麽你能使用皇家劍術!?」


    就在史黛菈提問的同時,她的腦中靈光一閃。


    但這可能性之恐怖,令史黛菈完全不敢想像——


    「難道……你是在對戰之中偷學的!?」


    「沒錯。我從小就是個討厭鬼,沒有人願意教我任何劍術,我隻好看著別人偷學。也因此隻有這招越來越厲害,隻要一分鍾,我就能看穿大部分的劍術。」


    劍法有其學問,招式有其曆史,唿吸有其理念,每一套劍術都在傳達這些訊息。隻要沿著這些「脈絡」抵達該劍術的「真理」,便


    不難掌握整套劍術——包括技巧、套路,甚至是會如何對應己方的動靜。一輝這麽解說道:


    「這樣一來,隻要解讀得夠徹底,就能創作出新的劍術,並且各方麵都會比敵方更加高明。」


    ——要如何完全封死敵方的劍術?


    答案很簡單。隻要將敵方劍術中的缺點全部修正,重新編織出一套足以向上兼容的劍術即可。新式劍術既是知悉舊式劍術所有的缺點,並且為了彌補這些缺點而生,理應比舊式來得完美,更能在一切攻防戰中進一步取得先機。


    「而我能在戰鬥中創造出這樣的劍術,這就是我的〈模仿劍術(de steel)〉。史黛菈同學的劍術相當了得,就連我也花了兩分鍾才能全部學得,又花了三十秒才能使用。但是我已經全部掌握住——差不多輪到我反擊了!」


    「喂喂……皇女殿下被壓製住了!?」


    史黛菈的劣勢越來越明顯。觀眾們見到意料外的狀況,開始騷動起來。


    但是史黛菈才是最為吃驚的人。


    這是當然的,這不單單隻是一輝劍術淩駕於她。


    他是偷學自己引以為傲的劍術之後,輕而易舉地超越了自己。


    一輝不過是輕輕一瞥,便從刀光劍影中挖掘出劍術知識,汲取其曆史,奪去其奧義。


    仿佛惡魔般的眼力,又宛如照妖鏡一般清澈。


    而且眼前的武士居然不靠任何魔力,便能作出如此壯舉。


    對這個男人來說,不論是超越皇室劍術,還是牽製a級騎士史黛菈·法米利昂的猛攻——全都隻靠體術便能達成。


    他究竟曆經什麽樣的修煉,才能達到如此境界?


    (太強了……!)


    如果隻論劍術實力,這個男人絕對強過自己數倍。


    更遑論比試之中,兩人的計謀之差有如雲泥。


    史黛菈認同這點。她能認同得如此幹脆,也是來自於她的強悍——即便如此,她仍要超越對手!這就是a級騎士,〈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


    既然他已經看穿史黛菈的劍路,她就能利用這點!


    史黛菈作勢要將〈妃龍罪劍〉向下劈去。


    轉瞬間,一輝握緊〈陰鐵〉,從偏下方揮刀而上。


    劍路將在對手出手之際,隨即摧毀這記下劈。


    一輝隻靠著史黛菈的起手式,便能完全判斷出下一劍的角度、威力,理應如此迎擊。但是——這正是史黛菈的陷阱!


    (他上當了!)


    史黛菈得意一笑,她收起攻勢,向後退去。


    這是建立在一輝完全看破史黛菈劍路的前提下,所做出的驚人之舉。


    史黛菈至今為止一直處於「攻勢」,卻初次做出「閃避」動作。


    一輝識破皇室劍術,取得先機,因而掉進假動作的圈套裏。


    一輝的斬擊落空了。


    史黛菈看準一輝揮空的瞬間,揮動〈妃龍罪劍〉,瞄準他滿是破綻的側腹斬去!


    直到方才為止,史黛菈是被一輝單方麵壓製,現在卻突如其來地給予迴擊。


    〈陰鐵〉的刀刃因斬擊落空,高高停在空中,絕對來不及應付這記攻擊。


    〈妃龍罪劍〉的劍刃就這麽深深砍進一輝毫無防備的腹部——本應如此,但是……


    「你的劍法變鈍了。」


    「什麽!?」


    〈妃龍罪劍〉無法接觸一輝的側腹。


    被擋下了。


    (不、不可能啊!?)


    史黛菈改變節奏,變更攻勢,更正計策。


    〈陰鐵〉刀刃所處的位置,應該是無法立即做出對應。


    但是他卻擋下攻擊了!


    為什麽!?這道問題的解答即是——刀柄。


    史黛菈在撤退的同時,揮出橫斬。一輝則是利用〈陰鐵〉的刀柄擋下這記橫斬。


    他是利用握住刀柄時,左右手之間產生的微小空隙進行防禦。


    (這家夥的動態視力到底有多驚人啊!?)


    「收起本性,一見到勝跡便輕舉妄動,邊逃邊攻擊,一點也不像你。這種半吊子的攻擊,就連我也能輕易接下。而這不上不下的一擊——就是你的致命傷!」


    一輝語畢,便使勁彈開〈妃龍罪劍〉。


    「哈啊啊啊啊啊!!」


    史黛菈失去了殺手鐧,〈陰鐵〉的刀刃朝著毫無防備的她砍下。


    ◆


    「結束了嗎!?」


    「這一記斬擊相當完美……這下應該是定出勝負了。」


    「不會吧……a級的史黛菈同學,居然……」


    「應該是太大意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等等!你們快看那裏!」


    觀眾們見到意料之外的進展,個個麵麵相覷。但此時他們的視線卻集中在史黛菈的右肩。


    〈陰鐵〉的刀刃朝著史黛菈的右肩斬下——接著便停在半空中。


    一輝全力斬下的一擊,卻無法帶給史黛菈任何傷害。


    「……果然會是這種結果啊……」


    一輝語帶不甘,大大地向後跳開,以便拉開距離閃避放射熱能。


    魔力護身的伐刀者,必須以附帶魔力的攻擊才能擊倒。


    因為魔力同時也具有防護罩的功能。


    但是一輝的魔力過少,細小且孱弱。不論一輝的劍招有多麽卓越精湛,他依舊欠缺身為伐刀者的素質,而且是做為伐刀者極為重要的素質。一輝甚至連史黛菈無意識散落出來的魔力,都無法擊破。


    〈魔力總量〉,用以施展伐刀者異能,伐刀者必備的精神能量。這種精神能量的總量是無法單靠努力增加。〈魔力總量〉甚至能比喻成這個人類與生俱來的命運重量。


    能成大事者,理應成大事。


    一切全為命定。每個人一出生便定下的絕對順序,毫無反抗餘地。


    也就是說,兩人與生俱來的才能差距,成為阻絕一輝刀刃的高牆。


    「這種贏法……實在太難看了。」


    「……果然史黛菈同學也知道,我的〈陰鐵〉是傷不了你的。」


    「當然,我是理解這點,才故意向你挑戰劍術。我必須讓你徹底了解,我不是空有得天獨厚的才能,我就算不仰賴天生的魔力,單憑劍術也能贏過你。但是我做不到……我承認,這一次能贏過你,的確是托天生才能的福。」


    一輝很強,他口中這句「努力」,不論是重量或是密度,都不同於史黛菈至今擊敗的人們。如果他的才能與常人相同——不、就算是隻比常人稍微低劣一點——史黛菈就會敗倒在方才那一擊之下。


    但可惜的是,一輝甚至無法擁有這種程度的才能。


    所以即使是比試後,一輝說出「自己是輸在才能上」,史黛菈也不會看輕他。他有足夠的權利說這句話。


    他是如此……強大。所以——


    「我要秉持最大的敬意,擊敗你。」


    下一秒,史黛菈使勁向後一跳。


    她站在圓形戰圈的邊緣,也就是隔開戰圈與觀眾席之間的牆邊。


    我要秉持最大的敬意擊敗你。史黛菈這麽說完後,卻退到邊緣。一輝對史黛菈的行動感到疑惑——下一刻,腦中的疑惑被隨之而來的戰栗揮去。


    「煉獄之炎,貫穿蒼天……」


    史黛菈舉起〈妃龍罪劍〉指向天空,在這瞬間,寄宿於劍上的火焰俱增,亮度、溫度變得猛烈——火焰甚至不再是火焰,成為光柱,熔解了巨蛋的天花板,貫穿而出。


    「這、這是什麽啊啊啊啊啊!」


    「太誇張了……她真的跟我們一樣


    是人類嗎……?」


    長逾百米的光之刃——其光芒有如烈日。


    其所到之處不許任何生物存在,毀滅一切的極光。


    此為a級騎士〈紅蓮皇女〉引以為傲的最強伐刀絕技。


    史黛菈已經不打算在劍術上與一輝一較高下。


    她不認為自己做得到。她沒有這麽自大。


    與史黛菈相比,一輝是遙不可及的優秀劍客。正因為她承認了他——才選擇以自己擁有的才能,這可說是極為不公平的力量,燒毀所有戰鬥領域。


    「比試結束了。不要多做掙紮,老實接受失敗吧。這樣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史黛菈即將揮下宣告終止的斬擊之時,這麽說道。這段話甚至蘊含著一絲尊敬。史黛菈認為,既然一輝能將自己的技術淬煉至如此境界,那麽不論是活在任何領域,他應該都能取得相當的成就。


    但卻非得除卻「魔法騎士」這個選項。唯有這條路,他的才能有著致命缺陷。


    史黛菈就算是為了一輝,也非得帶給他敗北。以她所擁有的才能,絕對強大的力量——


    「〈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smander)〉——!!」


    這道光劍如同毀滅的代名詞,無情落下,帶著高熱劈開訓練場。


    「嗚、嗚哇哇啊啊啊啊!」


    「快逃——!我們會被波及啊——!」


    「真是的……居然用這個招數來打倒一個人,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觀眾席上的學生們發出慘叫,急忙逃離現場。黑乃則是注視著即將倒塌的訓練場,麵有難色。


    伴隨著壓倒性的炙熱,襲向一輝的隻有敗北一途。


    ……黑鐵一輝卻隻是淡淡一笑。


    「我也常被妹妹這麽說呢。『哥哥明明除了魔法騎士以外,什麽都做得到,為什麽不往其他方向邁進呢?』……或許真是如此,因為我並沒有成為魔法騎士的才能。」


    黑鐵一輝成為魔法騎士的最低條件,就是他必須獲得七星劍武祭的優勝。


    這就好比是竹船要爬上瀑布,有勇無謀。


    一輝了解這件事有多麽困難。


    恐怕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不過我絕對不能退縮——成為魔法騎士,是我畢生的夢想。如果我現在逃離這場戰鬥,就是背叛我對自己立下的誓言,背叛了我的生存意義。」


    所以——


    「所以……我努力思考。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最弱擊敗最強?為了貫徹自我到最後一刻,我該做些什麽?——而現在,我即將在此展現我的答覆。」


    一輝舉起陰鐵,將刀尖指向史黛菈,這麽說道:


    「我將以我的最弱(最強),擊破你的最強——!」


    正當話語脫口而出,一輝的全身上下、〈陰鐵〉刀身瞬間散發出光芒。


    淡淡的光輝,有如蒼焰般晃動。


    史黛菈一瞬間以為一輝的能力與自己相同,是火屬性能力,但她馬上就發覺有異。


    那是將魔力提高至足以目測的「魔力光芒」。


    (他的魔力增強了……?)


    不、這是不可能的。魔力總量是一出生就決定好的,不可能增減。


    那麽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史黛菈疑惑了,她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可以增幅魔力。


    她唯一理解的便是,那把纏繞著蒼藍光芒的〈陰鐵〉,擁有打倒自己的力量。


    ——但那又如何!?


    不論它擁有什麽樣的能力,在太陽之下就宛如天地萬物,唯有化作灰燼一途!


    (我隻要奮力一斬!這場勝利就如同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雙方間隔六十公尺以上。


    按照常理來說,在敵人有所動作之前,光之刃就會搶先抵達敵人跟前。


    但是——最弱的他,將會打破常理!


    「怎麽會……!?」


    光之劍即將砍中一輝,但就在那一刹那間,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他是以看似消失一般的速度躍起,避過了光之劍。


    「——!?」


    意料之外的揮空,令史黛菈驚訝得睜大雙眼。


    (剛才的究竟是!?)


    史黛菈在驚訝之餘,馬上朝著一輝揮出第二劍。


    〈燃天焚地龍王炎〉是沒有實體的灼熱光劍。因此其劍速之快,快到令人無法相信這是一把劍長逾百米的雙手劍,不是區區人類能閃避。


    但是一輝卻閃過了。


    第二劍、第三劍,一輝穿梭在光之劍光的隙縫間,以媲美疾風的速度奔馳在戰場上,持續地閃避攻擊。


    完全跟不上他。不隻是劍,就連視線也無法追上一輝的速度。


    史黛菈漸漸地連捕捉一輝的身影,都無法做到。


    「這、這到底是什麽力量!?為什麽你能突然快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我的能力。史黛菈能操縱火焰,我身為伐刀者,也同樣擁有異能。」


    一輝的異能——體能加倍。


    這是伐刀者眾多能力之中,被稱作最低劣的能力。


    因為伐刀者並不需要特別強化體能。隻要釋放魔力,賦予劍足夠動能,便能達到同樣的破壞力。


    實際上在這場比試中,史黛菈就是使用同樣的技術。


    而且她當時施加強化不隻兩倍,是多達五、六倍。


    換句話說,隻要是伐刀者,誰都做得到體能強化。這項能力不過是劣化版罷了。


    一輝的這項能力可說是相當符合f級騎士。但是——


    「胡扯!你的速度根本不隻兩倍!而且我也沒聽說過,強化體能會連同魔力一起提升啊!」


    史黛菈揮舞著光之劍,語調也跟著急促起來。


    身體釋放出足以目視的魔力,並且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移動。


    這不可能是單純的體能加倍。


    即使他隻有提升體能,也足足提升十倍以上。


    一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次又一次閃過光之劍。他露出微笑迴應史黛菈的指責,笑容中流露些許傲氣。


    「的確,我的用法比較特別,我是盡全力地使用這個能力。」


    「嗄!?區區一個想法,怎麽可能提升能力!?」


    「不過……如果不是單純的想法,而是照著字麵的意思去做,結果又不一樣了。」


    「咦……」


    「我從小就有一個疑問。假如在賽跑途中,我想在下個一百公尺使盡全力衝刺。但是即使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去跑,仍然會留有餘力。假如自己真的使盡全力,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在跑完的那一刻,怎麽可能保有意識?這實在太奇怪了。」


    為什麽不能真正用盡全力?


    答案是:因為人類是生物。


    生物必定擁有讓自身存活的本能。


    生存本能(limiter)。


    在生命體的潛意識之中,這項本能擺在絕對優先位置。


    即使在內心如何強迫自己卯足全力,本能仍然不會允許自身超過界限。


    本能會從平時驅使的力量之中,特別區分、並保留住足以維持生命機能的部分。


    換言之,這就是造就生命的機製。


    因此不論是體力、肌力、魔力,人類都隻能使用原有的二分之一。


    這才是事實。


    但是,假如能夠忽視本能的話,會如何呢?


    如果能憑借自身的意誌力,擺脫本能的束縛……


    「難道你……」


    「沒錯,我並不是提升魔力,而是刻


    意破壞生存本能,掌握原先無法觸碰的力量而已!」


    一輝比誰都要清楚,自己的才能有多麽低劣。


    光隻是努力修練,是不可能彌補天才與庸才之間的差距。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天才也在努力充實自己。


    如果有人認為天才隻是仰賴自身的才能,那是侮辱他們。


    至少一輝能充分理解這個道理。


    於是,差距隻會擴大不會縮減。


    才能之間的差距就是如此。


    如果自己想徹底顛覆這個道理,就不能甘於平凡。


    ——唯有化身修羅一途。


    一輝無法忽視事實。


    於是他就隻剩下一個方法。


    既想超越才能之別,自身卻又欠缺力量,就不能太過奢求。


    哪怕是一分鍾也好。


    不需要再多了。


    隻要一分鍾。隻要能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絕不輸給任何人就好。


    要變得無人能敵!


    ——最弱該如何贏過最強?黑鐵一輝得出了答案。


    隻要在一分鍾內,竭盡自身所有的力量,將最弱的能力強化數十倍以上。這就是伐刀絕技——


    「〈一刀修羅〉!」


    一輝在戰場上四處奔馳,但眾人已經無法用肉眼捕捉他的身影。就在霎時之間,一輝以驚人的速度衝進史黛菈的懷中——一切就此結束。


    隻見刀光一閃。


    不論是反擊,防禦,甚至是慘叫,就在史黛菈一切都措手不及之時,〈陰鐵〉砍中了她的身軀。


    「啊——」


    史黛菈感受到腳邊仿佛是落空一般,同時她的意識也迅速跌進黑暗之中。


    在〈幻想型態〉下遭到致命傷,便會出現失去意識的特殊反應。


    正如〈一刀修羅〉之名,一輝隻用一刀擊敗了〈紅蓮皇女〉。


    史黛菈無力的癱倒在地。


    「到此為止!勝者,黑鐵一輝!」


    裁判——黑乃揚聲宣布勝利者的名字。而在場所有的學生們,對於眼前發生如此意料之外的結局,全都不發一語,在一片靜默之下注視著〈落第騎士〉的身影。


    ◆


    「……唔……」


    柔和白光緩緩滲入史黛菈的眼簾,令她醒了過來。


    她一睜開眼,見到的便是異常低矮的天花板,以及——


    「你醒了嗎?法米利昂。」


    身穿西裝的黑乃。她正坐在史黛菈的床邊抽煙。


    「理事長……這裏是?」


    「這裏是你的房間。你被〈幻想型態〉下的固有靈裝擊傷,導致重度疲勞而昏倒。並沒有嚴重到需要醫生照顧或是使用ips再生囊(capsule),所以就讓你待在房間休息了。」


    黑乃嫣紅的唇中緩緩唿出煙霧。


    (……學生宿舍應該是禁煙場所吧?)


    但是史黛菈連指正的力氣都沒了。


    「……這麽說來,那就不是夢了。」


    史黛菈認知到這項事實,不禁感到有些苦澀。


    她以為那是一場夢,但現實是殘酷的。


    她輸了。


    而且是名副其實的慘敗。


    「……唉。原來打輸了……會是這麽沉重。太久沒經曆,我都忘了這種感覺呢。」


    「哎呀,你也別太在意,現階段你是不可能贏過黑鐵。畢竟連我都是黑鐵的手下敗將,不過我有放水就是了。」


    「他居然能擊敗原世界排行第三的〈世界時鍾(world clock)〉……他到底是……」


    強得跟怪物一樣也要有個限度。


    ……不過史黛菈後悔也來不及了。


    在一分鍾內竭盡全力。這種集中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他到底是擁有什麽樣的決心與覺悟,才能做到這種驚人之舉?


    一輝就有如修羅化身,簡直就是個怪物啊。


    (啊……)


    話說迴來,那男人用盡力量之後會怎麽樣?


    「理事長,那家夥——平安無事嗎?」


    黑乃淡淡地點頭迴應史黛菈。


    「他沒事。雖然他的傷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是沒有生命危險。」


    於是黑乃的視線上移,看向雙層床的上方。


    史黛菈爬出床鋪向上一看。一輝身穿慢跑衫躺在床上,麵容蒼白……若不是聽見他發出微弱的唿吸聲,他根本與屍體無異。一輝仿佛全身失去了活力一般,奄奄一息。


    〈一刀修羅〉是一種無視生存本能,從身體強製抽出所有力量的伐刀絕技。


    一旦使用,時限一分鍾過後,將會衰弱得連唿吸的力氣都沒有。


    這要說當然,也是理所當然的狀況。


    「至少他還留有足夠餘力,能自行迴房、脫去製服之類的,不然這招式實在負擔太重。黑鐵也是自行調整到這個程度吧。」


    「這種程度哪裏稱得上是『餘力』啊?」


    他根本不能戰鬥了。


    假如在他發動之後,卻失誤無法徹底擊敗敵人,一切就完了。


    這實在是誇張的自爆技能。但這個男人依然使用如此極限的招數,擊敗了自己。


    「……理事長,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怎麽一迴事?你是指什麽?」


    「您別裝傻了!他的移動速度居然快到我的動態視力也追不上,太誇張了!難不成他就是所謂的日本忍者嗎?」


    「不、絕對不是你說的那個……」


    「不論如何,這個男人居然會隻有f級,甚至是留級,太奇怪了吧!?請您說明一下!」


    「雖然你這麽說,但是判定他為f級,可說是相當適當的判斷喔。畢竟伐刀者的等級,是以身為伐刀者的能力做為基準來判斷。實戰能力……也就是不論劍術或是體能,都不在評判項目之內。更何況劍術、體術一類的能力,在足以施行超常力量的伐刀絕技麵前,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沒錯,在優秀的異能麵前,體術沒有任何意義。


    即使是足以斬鐵的精湛劍術,在史黛菈所操縱的,那宛如太陽般的灼熱力量跟前,究竟能做些什麽?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化為灰燼。


    因此假如要判定同等級伐刀者之間的優劣,體術是加不了什麽分的。


    「這就是現在普世大眾的想法。所以在現階段是沒有任何一個係統,能夠正確評價黑鐵。而黑鐵去掉了體術……這麽說有點過分,不過他的確是相當差勁。像他這麽差勁的人實在少見。如果說你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那這個男人可說是十年難得一見的爛學生。他就是這樣無藥可救。你親身跟他戰鬥過之後,應該也相當清楚,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男人拚盡全力也無法傷你半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人居然會『留級』。」


    「為什麽?」


    「我是皇族,我很清楚對一個國家來說,強大的魔法騎士有多麽重要。而學校身負培育魔法騎士的重責大任,不可能不懂這件事。怎麽會讓如此善戰的人因為『學分不夠』而留級呢?」


    尤其是現今出現〈解放軍〉這樣的激進組織之後,強悍的騎士更是供不應求。


    不應該將一輝這樣的人閑置在一旁。


    黑乃對於史黛菈的指責,隻是麵露苦笑。


    「嗬嗬嗬……唉、你真是講到痛處了。」


    黑乃像是投降般地歎了一口氣。


    「果然有什麽內情吧。」


    「你說的沒錯……學分不夠什麽的——不過是學園對外


    的借口罷了。」


    「借口……?」


    「嗯。法米利昂……你對『黑鐵』這個姓氏有沒有印象?」


    「……他不過是個庶民……」


    我怎麽可能認識。正當史黛菈想這麽迴答時,她想起了一個人。在她的印象中,隻有一個人的姓氏與他相同。


    「……難不成是『武士龍馬』!?」


    「正是。『武士龍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帶領日本躋身勝利國中,來自遠東的英雄,本名是黑鐵龍馬,他是黑鐵的曾祖父。黑鐵家代代人才輩出,除了龍馬之外也出現相當多名優秀的伐刀者,是從明治時代以來的伐刀者名門,在騎士界擁有相當強的影響力。就是黑鐵本家直接向破軍學園施壓:『黑鐵一輝是擅自出逃本家的敗家子,絕對不能讓他畢業。』」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為了名門的麵子。他們大概是認為,萬一家裏出了一個『f級(廢物)』,會砸了名門的招牌。畢竟現今的騎士社會認為『等級就是一切』。於是前理事長答應這件事,擅自設立『實戰學科需達到授課最低能力水準』這種詭異規定,把黑鐵踢出課堂外,才會造成留級這種莫名其妙的結果。」


    「——!」


    史黛菈聽見真相的瞬間,胸中燃起了名為憤怒的火焰。


    「這是親人……是教師該做的事嗎!?」


    「很可惜,就是有這種大人。當然我可不允許這種事。我一上任便徹底掃除那些垃圾……即使如此,也換不迴黑鐵浪費的一整年時間。」


    但是——


    「但是那個男人也沒有因此妄自菲薄。即使家族如何唾棄他,用不當手法奪走他的機會,甚至是在背後嘲笑他有多麽差勁,一輝依舊堅信自己的價值。他不會認為天才是摸不著邊的存在,也不會忽視自己的弱勢,持續與一切的不平等正麵對決,才能成就今天的黑鐵。他不斷地相信自己,掏盡自身的所有可能性,才創造出『最強的一分鍾』,足以淩駕十年一見的天才〈紅蓮皇女〉。他實在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


    不論碰到什麽困難,都要持續相信自己。必須堅信自己的價值。


    史黛菈感同身受,她太了解這有多麽困難。


    但史黛菈很幸運,她擁有才能。


    史黛菈非常肯定,隻要能將自己的火焰操縱自如——自己的力量一定能帶給法米利昂無與倫比的助力。


    因此史黛菈才能堅持下去。


    但是一輝呢?


    他什麽都沒有。魔力貧乏,做為殺手鐧的伐刀絕技又隻是單純的體能強化。


    一輝是這樣的痛苦,他周遭的大人卻一個鼻孔出氣,一起阻礙他的道路。


    為什麽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堅信自己呢?


    「到底、他到底是靠著什麽才能持續下去……」


    「……天曉得,這要問黑鐵才知道了。不過我很期待,黑鐵能否真的登上七星的頂端。」


    語畢,黑乃將香煙塞入攜帶式煙灰缸,再次詢問史黛菈。


    「法米利昂,你今天早上來我這裏打招唿的時候,我問了你:『為什麽想要來留學?』你還記得你怎麽迴答的嗎?」


    「當然記得。我如果繼續待在那個國家,將會無法更上一層樓……」


    這就是史黛菈來留學的原因。


    有一群人擅自將史黛菈塑造成『天才』。


    假如史黛菈繼續與他們一起生活,真的會誤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夜郎自大,內心漸漸腐化。


    她會認為自己什麽都做得到,不可能輸給任何人。


    這種想法會不自覺地生根發芽,一點一滴削去自己奮發向上的力氣。


    這有多麽可怕。


    自己絕不能停歇於此。


    為了成為強大的騎士,為了守護她所愛的法米利昂皇國,她必須變得更強。


    於是史黛菈來到日本留學,追求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存在。


    她必須與強大的騎士一戰,並且一一勝過他們,成為七星劍王。


    「既然如此,史黛菈·法米利昂,你就在這一年內,盡全力追逐黑鐵的背影吧。這對你的一生來說,何嚐不是件好事?」


    「……還不知道呢。」


    史黛菈對於黑乃的建議,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隻有從理事長口中認識他,還沒有真正了解他呢……」


    「……說的也是。」


    黑乃像是接受史黛菈的想法,她點了點頭走向房門口。


    她轉動門把,打開房門。


    「那麽你就自己好好確認吧。就像我剛才說的,〈一刀修羅〉是將他自己的體力、魔力、力氣一滴不剩地使用殆盡,這種大招式一天隻限使用一次,而且還不能中途停止,是個有如怒馬一般的能力。所以他一時半刻醒不過來……哎呀,雖然他是拚了命去戰鬥,又不是真的死了,總會醒來的……你確認完,如果不論如何就是不想與黑鐵同房,就跟我說一聲吧。我會給你個vip待遇,特別為你準備單人房的。」


    黑乃說完,便步出房間。


    ◆


    被黑乃留下的史黛菈,看著雙層床的上層,靜靜地思考著。


    她腦中所想的,就是眼前這個擊敗自己,名叫「黑鐵一輝」的男人。


    (……我並不弱。)


    史黛菈並不自大,不會認為自己是世界第一強。但她不覺得自己會徹底輸給一個實力普通的對手。


    也就是說,一輝的確是如此強悍。


    所以她才會這麽在意。


    他強悍的理由。


    史黛菈想知道,他為什麽可以不屈服於各種逆境?為什麽可以持續堅信自身的價值?


    「……黑鐵、一輝。」


    她輕輕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卻有種奇妙的疼痛輕柔地搔著內心。


    對史黛菈來說,她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想了解一個人。


    這個在上頭鼾睡的少年,令史黛菈在意得不得了。


    她實在是等不及他醒來了。


    所以史黛菈被心中即將竄出的好奇心煽動,爬上梯子。


    一輝仍然繼續沉睡。


    他不知何時翻了個身,從史黛菈的方向隻看得見背影,無法確認他的表情。不過一輝的背部緩和地起伏,唿吸也相當規律,看來是比方才恢複許多,並不像剛才那樣虛弱無力,仿佛不會再次醒過來似的。


    史黛菈不禁鬆了口氣。


    「……一輝。」


    史黛菈試著叫了他的名字。


    但他睡得相當沉,看樣子短時間是不會起來了。


    ——沒辦法,看他睡得這麽舒服,強行把他挖起來也太可憐了。


    自己的疲勞也還沒有完全去除,幹脆去外麵散個步,等他醒來再說好了。


    正當史黛菈思考去處的同時——


    「……」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到一輝的背影上,偷偷觀察著從慢跑衫寬大後領裸露出來的背部。


    一輝明明一臉不可靠,掛著曖昧的微笑,沒想到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寬廣、厚實。


    並不是說他渾身肌肉的意思。


    真要說,一輝應該算是身形纖細的類型。


    但是他那宛如鋼鐵般堅韌的強悍,令他的背影看起來似乎特別寬大。


    (……隻、隻是一下下的話,應該、不會怎樣吧?他的臉轉開了也看不到……)


    史黛菈向在心中的某人確認之後,便悄悄地將手伸向一輝的背部。


    然後,輕輕地觸摸一輝的背部。


    「唔嗚……嗯……」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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