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瓦魯歐克山麓


    “多爾蓋……!”塔裏艾洛喊出口的時候已經遲了。身高超過二美迪爾全身鉛色生有長角的惡魔揮下巨大的戰斧,多爾蓋此時正用棍棒擋下與其同樣種族的另一隻惡魔手中的大劍,因此動作停滯了一瞬,那惡魔正是盯準了這一時機。戰斧砍進多爾蓋的側腹,這一擊本來應該將他攔腰砍斷,之所以沒有,都是因為多爾蓋運用鵺流古式戰鬥術的氣功使身體硬化。即便如此,戰斧還是砍到了多爾蓋的肚臍附近。“——多爾蓋,你這狗屎混賬……!”塔裏艾洛將另一隻鉛色角惡魔踢開,心中想到,那家夥可能已經沒救了。既然如此為何我還要在這裏硬抗,這又有什麽意義?多爾蓋衰老的臉龐朝塔裏艾洛望來,嘿、地笑了一聲。那家夥打算幹什麽?我怎麽會知道?那家夥的左手沒有一根手指,容貌看上去像個老頭,但實際上並沒有那麽年老。那家夥是鵺流古式戰鬥術的一把好手,曾身為山賊,好幾次想要殺掉亞濟安那個白癡,結果不僅沒能如願還反過來差點被殺了,隨後不知怎麽就加入了午餐時間。塔裏艾洛對多爾蓋的了解也就僅限於這些了,而且既不打算多知道,也不想多知道一些。那家夥到底打算做什麽?這關我什麽事。明明不想知道,卻還是猜出來了。雖然猜出來了,卻也不想阻止。阻止了又能怎樣?去做吧。


    愛怎麽做就怎麽做。


    多爾蓋的確那麽做了。


    “鵺流古式戰鬥術暗招‘爆擊氣’……!”


    轟……地一聲,自爆了。


    有好幾隻鉛色角惡魔卷入其中,殘骸被炸得散落一地到處都是,然而多爾蓋卻徹底沒有了蹤跡,完全消失,簡直就像多爾蓋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反正都要放煙花!”塔裏艾洛笑了,一邊笑著一邊往鉛色角惡魔口中捅進一刀,“——就不能放個更大一點的煙花嗎,狗屎……!”“wog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鉛色角惡魔雙眼中宿著的青炎搖動著,閉口緊咬刀身,向後拉扯,要將刀連著塔裏艾洛一起扯過去。真難纏,塔裏艾洛鬆開刀柄,用手指捅進鉛色角惡魔的眼窩。塔裏艾洛的右手手指上安裝有鋼爪,這種將眼球一下子捅破的觸感並不讓人討厭。鉛色角惡魔“ugoooaaaaaaaaaahhhhhhhh……!”地慘叫著縮起身體,塔裏艾洛踢在這家夥的膝蓋窩上讓它摔倒,然後又衝進另一隻鉛色角惡魔的話中朝其下顎擊出一肘。右肘部安裝的超硬度鋼刃刺穿了鉛色角惡魔的下顎。雖然很想動用左手剜下一兩顆眼球,但不巧塔裏艾洛的左臂正無力地下垂著派不上任何用場。沒辦法,塔裏艾洛靈敏地繞到鉛色角惡魔的背後用拳頭毆打它的脖頸。鉛色角惡魔雖然極難對付,但經過多次交手後還是探明了後頸便是它的弱點所在。話雖如此,條件仍極為苛刻,必須要在不能偏差一寸的地方,以正好的角度施以猛烈的打擊才行。“gu!”鉛色角惡魔呻吟一聲跪倒在地。“把這家夥收拾掉!”對昂哥森、梅切爾帝、裘利他們作出命令,隨後塔裏艾洛又朝下一隻鉛色角惡魔撲去。能夠自由地與對手搏殺的確是一種不錯的娛樂,但這種娛樂也實在是享用得太多有些膩煩了。雖然膩煩,但塔裏艾洛還是不斷尋求敵人。這並不是對發動襲擊的敵人的反擊,不是防守,不是抵抗,而是進攻。沒錯。我好餓好餓,我根本無法滿足,我總是覺得還不夠,總是欠缺一些。但我並不想去填補欠缺。不夠也無所謂,差點什麽也無妨。我深知不管再怎麽吃也無法擺脫這份饑餓感。不知為何,世間就是有像我這樣的人,多爾蓋那家夥大概也是我的同類。也不知是先天性還是後天養成的,這個先不管,這種病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病,直到死也治不好。恐怕這顆腦袋就是與歡喜和幸福之類的東西無緣,永遠隻能貪求欲望,直到死為止。我並不期望改善。不、如果隻是期望一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偶爾我也想過要成為另一個自己,當然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是了。我們無法改變,基本上從孩提時代開始就一直在傷人、偷盜、搶奪、殺人,與此同時——雖然完全沒有要為自己辯護的意思——恐怕也被傷、被偷、被搶,不過倒是沒被殺。我們這類人根本不可能改變,區區一幫淨給別人添麻煩的狗屎混賬,即便是被完美無缺的善人祝福,也隻會惡心得想吐覺得礙眼開口痛罵讓他趕緊消失吧。因此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沒有容身之處,沒有哪個木匠會願意打造一把能讓我們坐下的椅子。我們從骨子裏清楚,我們是一幫異類。是天生手腳不幹淨的賊人,無法抑製衝動的強奸犯,徹頭徹尾的殺人魔。不過偶爾也會有人對我們露出溫柔的微笑,說什麽‘那種人也是有優點的’、‘肯定不是天生就是惡人’、‘在身為加害者之前自己也是受害者’、‘造成他人犧牲的犧牲者’、‘真可憐’之類的好聽話,真好笑。即便那說的是事實,到頭來我們還是無可救藥的狗屎垃圾。不管是誰,有種就同情我們試試,我們的確能夠得到一時的安慰,但在那之後我們就會利用你們的善意,傷害你們,偷走你們的財物,搶走你們的東西,殺了你們。我們不得不這麽做。我們肯定也是希望能夠被接受的,但是心底裏又認定我們不可能被接受。我們是危險品,隻期望誰都不要接受我們才好。無可救藥的我們就是這麽乖僻,就像每隔一桑取都打了個死結的細長繩子一樣,無論怎樣都解不開。


    就是這樣一幫家夥,而且不隻是這樣的家夥,還有一些老實正經的、還有渣滓一樣的家夥,各種各樣的家夥們在一起觥籌交錯,笨蛋一樣鬧騰。


    簡直是精神不正常了。


    我們肯定隻是做了一場夢,一場讓人不舒服的夢。實在是太無聊,無聊得讓人胸悶。


    而眼前的這個充滿殺伐的世界,才與我們相稱。


    要麽殺要麽被殺,要麽吃要麽被吃。被殺的話就真的會被吃掉。我們也一樣若是沒有食物就忍著難吃的味道去吃掉對手。正如我們所願,這個世界簡直如同為我們而生,說不定,它正是聽到了我們的召喚才來的?這也沒什麽好驚訝的。比起之前在艾爾甸的那種徹底安於現狀的生活,眼前的世界要好上幾萬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管是誰都去死吧!隻有我,隻有我會活下去。隻有我能留得一條命。在多以億計的屍體之上,將隻有我一人高聲大笑。我忍不住去想,我的願望原本不就是這樣嗎?我很討厭,很討厭你們這幫家夥。不管是敵人還是友方都討厭。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麽,我都不相信。我隻要我自己,我要確認這一點。所以大家都去死吧,然後隻剩下我一個,這樣一來我應該就能獲得實感。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我就是王,我就如同神一樣,我就是一切。到那時我也許就能自出生以來頭一迴、空前絕後地滿足那麽一迴,也許就能品嚐到那種‘不再需要任何其他東西’的滋味。所以你們應該全部消失,我不需要做什麽努力,你們自然就會消失。因為你們太弱了,在這世道隻會一個接一個去死,死了再也動彈不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憑那模樣也再也無法有什麽‘我還活著’之類的念頭,甚至根本留不下什麽“模樣”,直接消失什麽都不留下。然後我會忘掉,把那些已經死掉了的家夥們全都忘掉,連亡靈我都閉眼不瞧。如今,被我親手殺掉的鉛色角惡魔們,我倒覺得它們還更加親近一些。這幫家夥倒像是我的朋友,然後死在我手下被我忘掉,不留任何煩惱,真是再方便不過、僅限當下的最棒朋友了。這樣就好,就這樣,不會有任何問題。這個世界正是屬於我的,屬於我一個人。


    “塔溜咧羅!”一個矮個子姑娘突然衝來,撲到塔裏艾洛的背上。“——哎呦、米希莉亞你他媽的!真是煩死了!”話雖如此,比起把她甩下去,還是對付眼前的敵人更加要緊。塔裏艾洛踢中鉛色


    角惡魔的膝蓋,在腳後跟處安裝的超硬度棘刺一下子嵌入膝蓋骨中,那家夥失去重心躬下身來,又被塔裏艾洛迎麵打了一肘。肘部的超硬度鋼刃瞬間就將那家夥的臉撕了個稀爛。還沒完,又有其他鉛色角惡魔來了。塔裏艾洛巧妙地躲過揮來的戰斧和大劍,閃過攻擊,痛打敵人的要害。“——重死了!米希莉亞,趕緊給我鬆手!”怒吼著的同時,塔裏艾洛感覺有些不對勁。米希莉亞的確是個癡呆,是個完全不覺得有人類級別智力的狗屎垃圾小姑娘,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並不會在這種危急情況下任性撒嬌。塔裏艾洛撞開一隻鉛色角惡魔,迴頭看了一眼背後。“……米希莉亞,你受傷了!?”米希莉亞馬上迴應了一聲“浪累萊羅”,然而聲音非常虛弱。估計肯定不是什麽小傷,而是重傷。可是這又如何?我應該早就清楚才對,隻要睜大眼睛瞧瞧,稍微動動腦子想一想,就能知道眼下的狀況到底有多糟。不隻是米希莉亞,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遲早都會死在這裏。即便真的抵達了前方幾百美迪爾處的那座城堡,又能怎樣?改變不了什麽,隻是時間問題罷了。不過我還沒打算去死呢。唉,基本上都死了吧。不管是誰都差不多應該已經死了吧。連米希莉亞也不例外。僅此而已罷了。米希莉亞要是死了,我也會忘了她。米希莉亞之類的玩意兒根本沒有存在過,根本啥都不是。


    “哈瀾和……”


    米希莉亞呢喃著。


    說什麽、‘好暖和’。


    “——放他媽的屁……!”


    我為什麽這麽煩躁。對了,這就是怒火。我在對誰、對什麽東西發怒?我怎麽知道。總之就是腦子裏斷了根弦。“利契耶魯!”提高聲音大聲唿喊,立即得到了“在……!”的迴應,聽聲音好像不在附近。“凱伊!你在哪兒!”“——這邊……!”“夏子!維多利亞!”“你幹什麽啊!?我這邊快要忙死了……!”“……我、我我我我在……!”“亨德裏克!”“啊啊!?噢噢!?”“昂哥森!”“好好好我在這兒呢。”“夏瑪尼!”“哎呀不好!怎麽搞得人家心頭一跳!”“梅切爾帝!”“哎、哎、哎……!”“裘利、裘利!”叫了好幾遍名字卻沒有反應,看來是已經死了,也有可能隻是沒聽見。“——狗屎玩意兒!到底在不在!?給個反應……!?繆奇,白妙!”“吵屎了。”“喵哈哈。”“拉吉!”“宰了塔裏艾洛!”“哈!?你搞什麽啊,一如既往的是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雷吉!”“還活著呢。”“這不是廢話嘛gihihya!”“彭德!洛洛、托托、波達達格!”“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沒事,彭德和洛洛也沒事,可是托托受受受受傷了……!”“一幫垃圾!夏子,去處理一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切力,你這臭人妖已經死透了吧!?”“誰要死啊,人家正和外表一樣比大脂羽蟲還頑強呢——和外表一樣又算什麽嘛!”“克菈菈!”“——嗯!莉莉亞和約瑟優裏都沒事,不用擔心!”“誰他媽在擔心你們啊臭女人,趕緊給我去死……!雷切!你也差不多該死了吧……!”“……死、死了!”迴答的是個女人,應該是祝花。“雷切、他……已經……死了……!”“白癡!”那個混賬,傲慢自大的東西,再也不用看見那張肮髒的臉真是棒極了。“——既然如此那你可別也死了!”“……啊、啊、啊、哦……!”“賽肯格連麥瑟希!”“嗯?”“嗯你個頭啊!你能不能給我再認真一點!”“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簡直就如同世界末日到來,正可謂是如今這末世的寫照,啊哈哈。”“……嘁!你是讓我親自送你去死嗎……!”


    mr·毛、寂星、流悠路加、亞魯巴特、施特烈豪森都已在約拿樹海撤退戰中難看地死去。還有剛才的多爾蓋,以及歐諾、庫魯蓋斯、李·布拉克,都在這場戰爭中悲慘地送了命。還有幾個人活下來?沒心思去數。去死。去死。全都去死。死了才好。消失啊,從我眼前,從我心中,全都消失啊。漂亮徹底地消失不見啊。我一直都這麽懇求著。已經受夠了,這簡直就是一坨屎,不如說就像是和吃屎一樣難受。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棄算了。“——亞濟安……!”


    那坨最臭的屎,正到處俯衝上升急速盤旋著,用那一束黑管一般的右臂、黑龍頭一般的左臂、還有覆蓋著黑色纖維狀的某種東西的雙腿,單方麵地虐殺鉛色角惡魔。鉛色角惡魔是格外擅長團體行動的可怖士兵,每一個個體也是極度強韌的兇暴戰士,即便如此在那最臭的一坨屎麵前也不值一提。鉛色角惡魔們被那坨屎蹂躪著,卻也未後退一步,不管被殺掉多少也不見膽怯,沒有一隻鉛色角惡魔逃跑。隊列一旦被打破出現空隙,立即會有後續部隊上前填補。數量難以計算,但至少好幾萬,說不定還得再多一個數量級。本來我們就應該一瞬間被碾碎然後徹底結束的,都是因為那坨臭屎,以及從城中攻出來的那群家夥,才得以苟延殘喘。


    “塔溜咧羅——”米希莉亞在背後說。不知怎地,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著了魔一樣,“哩累咧啦?”


    “……不,才不累。”


    真想一口氣全都搗碎,把一切都糟蹋得報廢,然後抱著肚子笑得滿地打滾。一向都是這樣,我從不害怕失去什麽,不管什麽東西,當它在那它就在,要是當它不存在那它就真的不存在,說到底就是這樣罷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什麽必要之物,通通都是幻想、臆想。什麽存在理由,什麽價值觀,各種各樣的意義,全都是癡言妄語。我什麽都不信,也不要去依靠什麽感覺和感情,不要隨波逐流。我的右眼看見的世界和左眼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我從出生開始就像這樣,顏色不同的左右雙眼,同時看著不同的兩個世界。沒有任何東西是確切無誤的,我好似看著和別人所見相同的事物,卻也同時看著不同的東西。現在的我和一瞬之後的我,似乎處於同一場所卻也身在不同之處。沒有任何東西一成不變,這個外麵塗滿屎裏麵塞滿屎的狗屎世界就是如此。


    說我累了?


    塔裏艾洛佇立著。


    啊啊,的確是有一點。


    有一點累了。


    戰鬥力不足,贏不了——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麽,這不是早就清楚的嗎。這裏就是終點了。這個地方。羅肯。庫拉尼。兩個卑鄙小人,逼我來保護這些垃圾混賬。利契耶魯一點用處都沒有,那個死娘們也不在了。我到底抽了個怎樣的下下簽啊。區區一個假奶女,你他媽到底去哪兒了呀。米希莉亞大叫起來:“——塔溜咧羅……!”


    “啊……?”我難道頭昏了嗎?鉛色角惡魔的戰斧在眼前高高舉起,馬上就要揮下,可不知怎麽身體就是動彈不得,好像某處的神經被切斷了。“嗶囉……!”米希莉亞從塔裏艾洛背後跳出來想要做什麽——你想要做什麽?別,不要。你不是受傷了嗎。“你傻啊——”


    被抹消了。我的聲音,被轟鳴聲掩蓋。


    塔裏艾洛噢噢地怪叫著,馬上拉住米希莉亞向後撲倒在地,然而卻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有東西噴湧而出,是什麽?就是地麵本身。也不知是泥土還是什麽東西,就好像是被地麵下方的一股強烈的力量向上推一樣——不,不是好像,實際上就是被某種力量推了上來。眼前出現了土柱,而且不止一根,也不止兩三根,好幾十根土柱刺出地麵,遍地的鉛色角惡魔無一例外被高高撞飛。


    受到某種預感驅使,塔裏艾洛轉過頭。


    剛才應該還不在那裏的——不是應該,毫無疑問,肯定不在那裏。


    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從何處來到這裏。感覺她的某些地方變了。不是變了一點點,而是很多。不是外表,也不是容貌,大概是為人實質的某些部分。


    “唉,真是個廢物。”女人如此說著撩起額前的頭發,眯起下垂眼露出微笑,“你在做什麽啊。你還沒到老得走不動路的年齡


    吧?”


    “閉嘴,想被強奸嗎。”


    “就憑你這樣子還真敢說呢。想讓我閉嘴,至少先站直了怎麽樣?”


    “貝蒂。”塔裏艾洛叫出女人的名字,隨後歎了口氣。她真的在那裏嗎。真的千真萬確的就在那裏嗎。想要揉揉眼睛再重新瞧瞧,當然不會真的去揉就是了。不知為何完全挪不開眼睛,連眨一下都辦不到。“你至今為止都在哪裏鬼混?”


    在女人迴答這個問題之前,她仿佛要用指尖提起什麽東西一樣抬起雙手,僅僅如此便又有幾十根土柱刺破地麵,將鉛色角惡魔們像廢紙團一樣頂飛。隨後女人平淡地開口:“在做必要之事罷了。”


    “貝蒂……!?”“貝蒂!”“那不是貝蒂嗎!?”“貝蒂!”“是貝蒂!”“歡迎迴來貝蒂!”“貝蒂!”“貝蒂!”“貝蒂!”“貝蒂!”“貝蒂……!”


    “這幫家夥吵死了……!”


    塔裏艾洛用本該無法動彈的左臂抱住米希莉亞。雖然貝蒂那臭女人打飛了一些鉛色角惡魔,但還有不少留在地麵上,應該說是還留有太多太多了。踏前一步用肘部安裝的鋼刃將近處的鉛色角惡魔喉嚨刺穿,順勢拽倒,踏著那家夥的身體站起來,再用腳踝處安裝的棘刺既仔細又粗暴地捅進另一隻鉛色角惡魔的眼窩。貝蒂飄然起飛,那女人在空中朝著某個方向隨手一指,就有閃電在那處落下。這可不是稀鬆平常的雷電,威力不止相當於爆雷索,已經近似於雷獅子了。“哇哈——”塔裏艾洛笑了,這真是讓人忍不住想笑。“哇哈哈哈哈哈哈……!”落雷。落雷。落雷。鉛色角惡魔瞄準貝蒂投出長槍。不好——壓根一丁點也沒覺得會有什麽不好。貝蒂已經攔下了那杆長槍,用一條額外從她肩頭生長出來、看上去本該屬於男人的手臂。貝蒂馬上又用那手臂將長槍扔了迴去,長槍飛迴它原本的主人那裏,將那家夥的頭刺了個對穿。緊接著貝蒂迴頭看了這邊一眼,表情很僵硬,那表情給人一種孤零零走投無路的感覺。話說迴來,如今對於那女人來說,又還有什麽能讓她走投無路的?為什麽要擺出這副表情啊,白癡。


    “一段時間不見。”塔裏艾洛哼笑了一聲,“你可變醜了不少了啊。哎,不過你本來就挺醜的,也沒差多少。”


    “——我可唯獨不想被你說醜!”


    貝蒂漲紅了臉,手指胡亂一揮便喚出雷霆將鉛色角惡魔們橫掃。


    “貝蒂……!”


    就在這時,那家夥來了。


    大概是聽到了同伴們此起彼伏叫喚那臭女人名字的聲音,便像個蠢貨一樣不停撲扇那對黑翅膀飛過來了吧。


    可是,和剛才在不同的意義上——為什麽要擺出這副表情啊。這個低能兒,再怎麽說你也是頭領啊,這表情實在是不像話。你難道是和分別了一兩百年一直在尋找的主人終於相遇了的小狗嗎?


    那臭女人看到這副表情,又會有怎樣的反應?真是一場好戲啊。


    不知怎麽迴事,胸口突然一陣鈍痛。沒有的事,肯定是錯覺。


    “hiyas。”結果那臭女人,隻是滿不在乎地、如同和幾天沒見偶然相遇的熟人打聲招唿一般、隨意地擺了擺手,“好久不見啊,亞濟安。”


    喂喂喂喂。


    就這樣而已嗎。


    察魯峽穀


    “多瑪德……!去製服蘿姆·琺……!”說完才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但或許說不定還是有點意義總而言之瑪利亞羅斯還是提高聲音如此喊道,於是多瑪德君“——噢!”地迴應了一聲,打算朝正在皮巴涅魯和多瓦寧古的追擊下不斷射箭的蘿姆·琺衝去。


    “等等,我去。”莉璐可製止了多瑪德君,無聲地朝蘿姆·琺飛去。蘿姆·琺當即瞄準莉璐可連射了好幾箭,那些箭矢並非射偏,隻是在途中便被阻擋,在空中靜止了一刹那便掉落在地。莉璐可進一步拉近距離,朝蘿姆·琺伸出手掌。“——蘿姆·琺。你知道嗎,我非常非常討厭你。”


    蘿姆·琺突然全身僵硬,以一種處於奔跑之中、極其難以說是安穩的姿勢停在了原地。


    “elmniblehem”莉璐可的全身滲出紫色的火焰。


    難道說她打算用那火焰把蘿姆·琺徹底燒盡?


    “莉璐可,你這家夥……!”多瑪德君直截了當地衝上前去猛踢了莉璐可一腳。


    響起了一聲類似“咚咣”的驚人巨響。


    莉璐可倒飛出去十美迪爾以上,又在凹凸不平的傾斜地麵上滾出好遠。不過,被如今的多瑪德君踢了一腳,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下場了。也就是說多瑪德君肯定是手下——不,腳下留情了。蘿姆·琺從莉璐可那神秘力量的拘束中解放,重新動了起來。與此同時,“唿哈哈哈……!”多瓦寧古從身後倒剪住蘿姆·琺的雙臂,兩眼放出精光,“就是脖子的這裏嗎!看見了,貧僧看見了!唔哈哈!滅殺……!”渾身的肌肉都隆起抖動著,說實話真的超惡心,完全不像是在施展醫術式。


    “啊……”吐出短短的一口氣後,蘿姆·琺癱倒在地。


    多瓦寧古隨即扛起蘿姆·琺,邁步便跑。皮巴涅魯、哈妮梅麗、由莉卡、飛燕、還有阿爾法也在跑動。


    莉璐可保持著仰麵躺倒的姿勢飄浮起來,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麵向多瑪德君。“既然如此,你何不幹脆把我殺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無聊透頂。”多瑪德君一甩茫茫亂舞的長發轉過身去。那座山,加裏科·卡斯帕羅,正揚起大量的塵土,發出咣咣隆隆的巨響,漸漸逼近。“——啾!瑪利亞還沒完全恢複,去把他背上!”“咕!”啾馬上衝過來,將踉踉蹌蹌挪動著步子的瑪利亞羅斯迅速抬到自己的身上。“——謝謝,啾……”“啾!”


    “……哎,那是……”莎菲妮亞在空中望著什麽。


    就是那個。


    不知從何處飛來,正要在瑪利亞羅斯一夥人的前進方向、也就是峽穀的出口處降落,極其巨大,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形狀像一張圓盤,不過這圓盤大得無法想象。而且,飛在空中的圓盤……?


    視力超出常人的皮巴涅魯大叫起來:“那是·艾爾甸……!”


    “欸……”爾店?艾爾甸?這個艾爾甸,指的就是那個艾爾甸?除那以外應該沒有別的艾爾甸了,也就是說的確就是那個艾爾甸。


    “該死的古德……!”多瑪德君恨恨地罵了一句。古德。這個古德,指的也是那個古德?古德王?


    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雖然我也不明白其中具體關節,打個比方,就好像我明明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按照自己選擇的道路前進,結果到頭來實際上卻全是別人算計好的,而我卻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實在是蠢得不像話,正因為自己蠢所以一直都沒能理解自己的愚蠢之處,不過,還是免不了覺得這狀況有些奇怪。既然覺得奇怪,就不要去那個什麽艾爾甸了,哪怕是為了給自己爭口氣也不要去。雖然不想去,但是卻不得不去,因為路隻剩下了一條,隻有通向那裏的道路而已。仿佛連這一點也是被算計好的一樣,總覺得一股苦澀感湧上心頭。


    “以艾爾甸為目標……!”多瑪德君怒吼道。為什麽他好像徹底生氣了?不過,那怒火肯定不是針對瑪利亞羅斯一夥人的。zoo的成員和其他幾人沿著斜坡向下奔跑,莎菲妮亞和莉璐可飛在空中,此處已經是峽穀盡頭,再跑一小段路就能穿過峽穀,已經快要趕上裘克率領的難民們了。艾爾甸已經落地了嗎?似乎還沒有。“裘克!”多瑪德君提高聲音喊道,“艾爾甸正在降落!要是還來得及,就躲進去……!”“你說艾爾甸……!?”裘克馬上迴答,“——容我考慮考慮!”我覺得眼下基本應該沒有考慮考慮的餘地。因為、你看呀,瑪利亞羅斯緊抱著啾迴頭望去


    ,你看吧?沒辦法的,那座山,加裏科·卡斯帕羅,已經完全不是最初從南側斜麵上滾下來時的模樣了,非要說的話,連山都算不上了,隻是一團泥土砂石,不,甚至不是凝固在一起的,連一團都稱不上,而是超絕大規模的土石洪流。那種東西也難怪多瑪德君和莉璐可阻攔不住了。總而言之隻能逃跑,逃到加裏科·卡斯帕羅觸及不到的地方為止。可是真的逃得掉嗎?要是還來得及的話、多瑪德君是這麽說的。真的來得及嗎,感覺有些微妙。不過眼下已經不是這樣冷靜思考的時候了,雖然我根本不可能冷靜得下來,就算思考也什麽都做不到,說到底我連跑都得讓別人背著,嘎嘎亂叫喚也總覺得不合時宜。其實要是叫喚有用的話,讓我怎麽叫喚都行,說起叫喚,卡塔力不知如何了。不行。越來越害怕,害怕得快要虛脫了。咬著牙“嗚嗚嗚嗚嗚……!”地呻吟起來,這時庫魯魯從大衣縫隙裏探出了臉。——突然,莎菲妮亞翻身放出純白光芒。“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地麵被一道白色直線撕扯開來,誇張地下沉形成一道溝壑,然而那土石的洪流輕而易舉地將溝壑填平繼續奔湧而來。“唿、哈!呀呀呀……!”然而莎菲妮亞還沒有放棄,白光不斷與土石洪流碰撞,似乎要借此爭取到一點時間,好讓瑪利亞羅斯他們能多跑上哪怕一步兩步。既然是莎菲妮亞,肯定能夠引發奇跡——我這麽認定,雖然這麽認定了,但事實不會如我所願。不論是誰,都有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之事,辦不到的事不管怎樣就是辦不到。


    這顆心髒,還不如現在就停止跳動。


    隻剩下滿心的不甘和悔恨,實在是suck。


    也許再過三秒,瑪利亞羅斯就要忍不住把手伸進嘴巴裏,將肚子裏的隨便什麽玩意兒扯出來了。


    突然,隻聽得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一聲,從峽穀的另一端,有什麽東西飛來。


    當意識到它要過來的時候,足以貫穿鼓膜撕破耳廓的音波就已從身旁掠過,瑪利亞羅斯連帶著啾一同被震飛。


    下一個瞬間,天地崩裂。


    如此巨大的衝擊就是給人這樣的錯覺。


    瑪利亞羅斯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已經消失,不僅是身體連全世界都似乎不見了。不過如果真的如此,那‘消失’這種感覺本身也肯定無法體會得到,因此應該還沒有消失。雖然明白這一點,但——這是怎麽迴事?瑪利亞羅斯緊抱著啾,啾側身倒在地上。怎麽這麽熱?應該說,好燙。燙、燙、燙死了!熱風撲麵,火柱衝天。火柱?不對,不僅是火柱,而是一整麵火焰牆壁,將峽穀完全封鎖。不知為何,當土石洪流觸碰到火牆時,便與其化作一體。在火牆之前,一個男人麵對著這邊浮在空中。男人的頭發很長,雖然好像完全放任了頭發的生長,卻沒有像多瑪德君的頭發那般蜷曲,而是直直垂下。男人身穿似乎以絹絲製成的連身衣,係著腰帶,披著雖豪華卻不顯過火的長袍。男人頭戴王冠,留有長須,臉頰如同刀削過一般消瘦。雙眼有神,散發出的卻是極為冰冷的光芒。超過了獨立不羈的範疇,顯得傲慢、自命不凡、傲岸不遜——這一類的詞舉上一兩百個恐怕都不夠用,唯有一點能夠明確:那男人是天生的王。即便全人類滅絕,也唯有那男人會活下來。到那時沒有人侍奉他,他也不支配任何人,他沒有王座,也沒有領土,即便真的到了那種境地,男人也依然是王。即便隻有他一人,他也會一直身為王。因此瑪利亞羅斯明白了,雖然從未親眼得見,甚至連肖像畫都沒有見過,對其容貌一無所知,但還是能夠明白。恐怕,隻要是知道那個名字的人,不論是誰一眼就能辨明。


    “……古德王。”


    祖先為魔導王的男人,不知是沙藍德無政府王國第幾代、第幾十代國王,王族的正統繼承者——瑪利亞羅斯一瞬間便領悟到了這並非事實。眼前的這個男人讓人不得不意識到,他並非是那位創立王國的魔導王的子孫——


    而就是其本人。


    絕無虛假,不容置疑,那個男人就是貨真價實的魔導王,“原子極大魔術士”古德王本人。正可謂是活著的傳說。傳說並未亡故而是一直活了下來,如今就在此處。


    那麵轟轟然噴湧而起好似要燒焦天空的火牆,突然動搖了。


    王轉過身去,從火牆之中,凸出一團被燒得黏黏糊糊的泥土,形成了類似人臉的形狀。王好像極為不悅,低聲念道:“對朕出手的莽夫。”隨後麵向那一團黏土,在胸前交叉雙臂。“——古德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線線線線線線線線……!”


    魔術。那就是古德王的魔術?從雙臂交叉之處發射出粉紅色的光線,光線貫穿那一團黏土,引發轟隆隆的爆炸,黏土仿佛被蒸發一般消失不見。然而,又有新的黏土凝聚成形逼近而來。王見狀龍顏大怒。“得意忘形的下賤之徒。”這是在罵那團黏土嗎?剛想到這裏,古德王已經驟然扭動雙腕抬起雙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起起起起起起起重機……!”


    隨後,怎麽了?黏土被提了起來,所有的砂石土塊,一顆不留,聚作一團浮上空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上方拉動一樣,連著火牆一同上升。古德王隨後在下顎附近來迴搓動雙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攪攪攪攪攪攪攪攪拌器……!”隨著兩手的旋動,那團黏土和火牆硬是混在了一起。古德王“嘎哈!”地大笑起來。“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嘎嘎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瑪利亞羅斯震驚得腦中一片空白,隨後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這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古德的笑聲竟是如此的低劣鬼畜。古德王的確身具威嚴,不論怎麽看都是一位王者,然而卻絕非高貴。他是距高貴甚遠,離經叛道的王,而且,還利用其恐怖的暴力壓倒他人,可謂是最糟糕的王。


    這位惡王嘎哈嘎哈地笑著不斷轉動雙手,黏土和火牆一同凝縮成為一顆巨大且莫名其妙的球體,就在此時——


    王唐突地停下手,撇出一句:“——朕厭了。”隨後朝那球體猛然打出一拳。“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b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m……!”


    居然是boom。


    這算什麽鬼啊。不過再怎麽說,的確非常恰當。


    實際上,那球體就是boom地一聲飛了出去,那般巨大無匹,大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就那樣boom地一聲飛出去實在是太怪誕了。讓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與此同時球體眼看著飛得越來越遠,已經處於距察魯峽穀千裏之外的彼方。


    終於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古德王哼了一聲,轉身俯視瑪利亞羅斯一夥人。不,他的眼神的確像是在俯視世間萬物,然而瑪利亞羅斯這種貨色肯定都沒有資格存在於王的眼中。雖然能夠感到古德王的視線,但對方大概根本沒有在看自己。王所看著的恐怕隻有一人。王嗤笑道:“戴戴戴戴爾洛特。許久不見。雖說是許久,但也僅僅數年而已。若與你我曾經曆過的那段荒謬歲月相比,隻不過是一瞬罷了。”


    “古德。”在瑪利亞羅斯聽來,多瑪德君叫出王的名字的聲音中,不含絲毫親切或是懷念。多瑪德君和古德王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不明白,但唯獨可以確定兩人過去有著不淺的因緣。不過現在看來,想必也不是彼此信賴的朋友。多瑪德君刻意用平板的聲音問道:“有什麽事?”


    “朕特地來迎接你,戴戴戴戴戴爾洛特·馬馬馬馬克思佩恩爵士。”王單手捋著胡須,仿佛在嘲笑、侮辱一般,像是故意用奇怪的聲調迴答,“你已取迴原有的力量。朕能感受到,無限之心的鼓動。弑龍者


    、弑神者、身為皆殺騎士、立於大量死亡之上之人呐,你終於撿迴了與那名號相稱的模樣,甚好,甚好。如今正是你為朕好好效力之時。”


    “為何我非要為你效力不可?”


    “你應當早已知曉。”


    “誰說的,我怎麽就不知道呢。”


    “一如既往,愚鈍至極。”


    “隨你怎麽說。”


    “foooooooor·viiiiiiiictorrrrrrrrry。”古德王立起右手食指和中指,“為了勝利。失敗就意味著滅絕。朕再說最後一遍,你應當早已知曉。你必須為朕效力,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朕將誅殺惡魔,而你將驅使那無限之力為朕所用。以王之名,朕命令你,搭乘朕的空中要塞艾爾甸,要帶上這些微不足道的廢物也無妨,即便是浪費資源朕也準許。戴戴戴戴戴戴爾洛洛洛洛特,閉上嘴,低頭靜聽,臣服於朕。即便是愚劣如你,也當知曉結果必然如此。”


    三月一日 天上


    他沒有肉體。不過這並無大礙,他是光幽體,以smal-body的形式存在。


    精神必將超越肉體,從還擁有肉體時開始,這就是他的信念。


    現在構成他的sma(譯注:在現實中意為等離子體,但在本作中的世界觀中不可直接套用,以作者解釋為準),非要說的話,是介於精神與物質的中間體。精神是無形之物,而sma卻是有形的。正確地表述的話,sma在稀薄時趨向於“無”,凝集時則趨向於“有”。而這種存在方式與物質的存在方式大有不同。物質不論在什麽狀況下都是物質,即便被分解到最小也仍是“有”,絕對不會歸於虛無。1永遠都是1,不會成為0。不論有多少個0相加,也無法成為1。然而,sma與之不同。他經過無數的實驗發現了sma,成功將組成“他”的全部信息編入其中從而舍棄了舊有的肉體,通過這一過程他觸碰到了世界的根源之謎,也多少接近了一些sma存在的真相。


    sma並非是“事物”,sma是一種狀態。


    然而真理還要更進一步,實際上,連“事物”也是一種狀態。


    0不會成為1,這雖是常識,卻並不正確。物質無法從0變為1,隻是因為它是一種被固定下來的狀態罷了。另一方麵,由於sma並未被固定,因此便能從0變為1,也能從1變為0。


    他與他的女兒,通過以舍棄肉體的smal-body這一狀態存在,從而離破解存在之謎更近了一步。


    一切的存在都隻不過是狀態,有和無是可以彼此調換的。然而歸根到底,這隻是給了“可能還是不可能”這一究極質問一個“可能”的答案,有與無之間的變換仍極不自由。雖然作為sma是可能的,但打個比方,除sma以外,連他現在正俯視著的在黑暗深空中飄浮的薄雲,都無法變作“無”。即便是為了使其變成“無”而采用各類方法施加諸多力量,基本上也隻能將其變作更小的“有”罷了。不過,在特定的狀況下,他能夠改變物質的狀態,使其化作sma。sma既能有,也能無,因此有與無的變換在理論上仍是可能的。


    他既是1,也是0。


    世界既是0,也是1。


    本該如此,然而世界卻被固定了,並非變換不定,而是一直以1的狀態存在。


    到底是什麽固定了世界?


    (伊凡潔琳,我的女兒)他與他的女兒,將構成smal-body的sma延伸到極限,以極其稀薄的方式擴展開去,已經近似於無。他與他的女兒,如今幾乎可以說是無,辨認出不會化作無的最終界限,並奮力停滯在界限處。他與他的女兒幾乎混合在一起,已經無法區分彼此,存在於臨界點上,唯有在互通意識時會分割開來。(我在,師父)(如何,能感受到從有至無的轉化嗎)(在我的範圍內無法感知)(是嗎,我也是。果然,能夠完成轉化的隻有那個惡魔)(惡魔大公阿曼)(嗯,看來唯有那個惡魔,是特別的存在)(突然現身,又突然消失——)(他是sma嗎)(我認為他與我們有所不同)(我也這麽認為。他到底是什麽?)(是否與這個世界的根源之謎相關?)(或許就是如此)(師父)(嗯)(我們似乎被發現了)(好像是的。嗯——跳舞綿羊,那個登徒子)(我討厭他)(不必擔心,伊凡潔琳,我的女兒。他無法對你出手,他如今尚未踏足我們已然登上的階梯)(不離開這裏嗎)(沒有這個必要。進一步接近無吧,這樣一來——)


    “咦……?”跳舞綿羊在虛空中東張西望。棉花糖一般的頭發中探出兩根綿羊角。水珠花紋的衣服與圍巾,簡直就像是尚且年幼的小孩子的模樣。“我就覺得在這裏啊,莫格和伊凡潔琳,明明剛才還在呢,去哪裏了啊?話說,你們其實還在的吧?莫格,伊凡潔琳。和庫魯歐玩玩嘛。難得庫魯歐來找你們玩,庫魯歐可是為了找你們跑了這麽遠呢,你們卻要無視庫魯歐,真是太過分了。”


    (……真是自說自話)(伊凡潔琳)雖斥責了女兒,卻已經遲了。跳舞綿羊已經察覺到了他和他女兒的氣息。“——你們果然還在啊。”


    庫魯歐咧嘴一笑,隨後由一人變作了兩人。兩個跳舞綿羊又化作了四人,四人又變作了八人,八人變成十六人,十六人變成三十二人,三十二人變成六十四人,六十四人成為了一百二十八人。“還在。”“你們果然還在。”“你在啊,莫格。”“莫格。”“莫格”“你不就在這裏嗎。”“我知道,你就在那。”“你就在那。”“從一開始就知道。”“出來嘛,莫格。”“莫格和伊凡潔琳。”“你。”“你們。”“你們真是非常美妙的二人組啊。”“真的很棒。”“我很憧憬。”“因為,庫魯歐啊。”“庫魯歐們,很孤獨。”“隻能一個人前進。”“孤身一人,走在自己的魔道上。”“然而莫格,你卻這麽狡猾。”“你好狡猾啊,莫格。和這麽可愛、”“和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兩人一起。”“總是兩個人。”“用兩個人來走一個人的路,莫格啊。”“莫格你還真是個謀士啊,你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吧?”“養育那姑娘,就是為了讓她成為自己的伴侶,真是狡猾啊。”“其實也無所謂。”“倒不是在責備你哦?庫魯歐是覺得你很厲害。”“你這家夥眼光真好。”“不愧是你啊,莫格。”“那樣天賦異稟的姑娘可不容易遇見,光是有天賦還不行,相性也必須非常出色。”“培育出優秀弟子的,也就隻有莫格和瑪奇魯塔了。”“瑪奇魯塔的弟子也是相當厲害,不過正由於是那個瑪奇魯塔教出來的,所行之事所成之事所想之事都還太過低級。”“還未觸及到魔術的本質,隻追求魔術帶來的力量。”“隻有力量。”“力量。”“力量。”“力量。”“莫格。”“伊凡潔琳。”“你。”“你們卻不同。”“不同。”“你們很清楚魔術的本質對吧?”


    (……如你這般低俗的魔術士,沒有資格談及魔術的本質)(別說了,我的女兒,這樣反倒正合了此人的意)(可是,師父,詆辱我暫且不論,此人對師父您多嘴多舌,這就無法容忍了。居然還稱我的尊師為謀士……!)(不。這句話我無法否定。我當初的確看出了你是能與我共赴大道之人,我很早以前便已確信,隻要我構築出台階向你揭示,你便能輕易抵達我所在之處)(……師父)(原諒我,伊凡潔琳。我在你尚且年幼之時,就為了將你引入我道而使了許多花招)(您……您何出此言,師父!我反倒要為此而感謝師父才對。是師傅將我帶到了如此境界!我無法想象沒有師父的人生,連那種人生存在的可能性我都想要否定!)(哦哦,伊凡潔琳!)(師父……!)(我摯愛


    的女兒……!)


    “……在你們熱情四溢的時候打擾,真是抱歉。”一百二十八名跳舞綿羊露出完全一致的表情,一齊聳了聳肩,“能不能也陪庫魯歐玩玩?”


    如今他和他的女兒,都已將sma-body實體化,清楚顯現出光粒子集合體的模樣。他將女兒抱在懷中,瞥了一眼庫魯歐們。(若你想要一個遊玩的對象,別找我和我的女兒,去找另外的某人豈不更加合適?)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一百二十八名庫魯歐同時轉身。一道純白的流星斜向撕裂夜空,突然轉變方向,朝這邊急速飛來。“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跳舞綿羊們或左或右試著閃避,其中有一部分成功,也有一部分失敗了。流星抹消掉三十名左右的跳舞綿羊驟然停止,以左手挽起銀光閃耀的頭發,瞳中仿佛鑲嵌著宿有億萬星辰的寶石。“莫格,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肯定有非常有趣的事。迴答我,要誠實、正確、詳盡地說清楚。”


    “瑪奇魯塔……!”已不足百人的跳舞綿羊向前伸出右手,展現出怪異形狀的兵器。兩片厚刃安裝在長柄的兩端,首尾劍,中部諸國域北部的傳統武器。跳舞綿羊提著首尾劍,從四麵八方攻向閃光魔女。魔女沒有躲閃,甚至沒有動彈一步。從少女瘦小的後背釋放出白色光線,每一根光線都細得仿佛不存在,但數量又極其驚人。隻要被白色光線觸碰到,跳舞綿羊便會消失。眼看數量越來越少、頃刻便隻剩下十人左右的跳舞綿羊不得不逃跑。“咳!”“一如既往!”“還是這樣!”跳舞綿羊們試圖躲閃光線,然而光線紛紛彎曲,描出複雜的軌跡緊追不舍。一名跳舞綿羊被光線擊中,消失不見。隨後是兩名、又一名。消失,接連消失。最後終於隻剩下了一人。“——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跳舞綿羊蜷起身子,想要躲過光線,然而光線比他更快一步。光線在他身上炸裂,跳舞綿羊沒有消失,而是被炸得粉碎。


    隨後,再度分成了許多份。


    “逗、”“逗、”“逗、”“逗、”“逗、”“逗、”“逗、”“逗、”“逗、”“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哦、”“哦、”“哦?”


    分裂成了隻有手指那麽大的數百名跳舞綿羊。


    “可恨的東西……!”魔女怒喝一聲,光線依次瞄準了每一隻小跳舞綿羊發動狙擊。小跳舞綿羊接連被光線抹消,同樣隻是轉眼之間,便隻剩下最後一人。光線毫不留情地貫穿了最後一人,然而那小跳舞綿羊依然沒有消失,再度分裂。又成了幾百、幾千個跳舞綿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何,瑪奇魯塔?庫魯歐的魔術怎麽樣啊?”


    仔細一瞧,隻見有一名小跳舞綿羊坐在魔女的右肩上,悠哉地搖晃著雙腿。魔女瞥了一眼那名跳舞綿羊,哼笑了一聲。“不過是唬人的戲法而已,我可不會承認你的魔術,直到世界末日宇宙終結都不會。就憑這種無聊透頂、無趣到絕望的把戲,你恐怕連我的右手都勝不過。”


    “你是說莎菲妮亞?那姑娘的確是個好苗子,力量很強。即便離得這麽遠也能隱約感受到那姑娘的力量,還有存在感。不過,這不意味著就該拋棄貝蒂哦。瑪奇魯塔,你好像放棄貝蒂了嘛。”


    “放棄?我?”魔女抬起下巴眯起眼,“說什麽蠢話。你果然已經蠢得無可救藥了。凡是我擁有的東西,我都不可能會放棄。當然,更不可能給你這種厚顏無恥的下賤敗類。那幾個孩子,不管是哪一個,全都是屬於我的,直到徹底壞掉為止我都絕對不會放手。這有什麽疑問?我之所以故意甩開那孩子,隻是因為這對她來說是有必要的而已。多虧我這麽做了,那孩子才更進了一步。自不必講,一切都正如我的預料。這麽理所當然的事說出來都覺得蠢,不過,要讓你這樣的蠢貨理解也隻能用語言說出來才行。還不趕快感謝我的親切,拜服於我?簡而言之,我永遠都是正確的。這並不是因為我會去做正確的事,而是因為我做的所有事都會是正確的。這是宇宙中不變的真理。”


    “庫魯歐果真是討厭你啊,瑪奇魯塔。理由實在太多,多到一個個列舉出來都嫌累,雖然庫魯歐也根本不會費那個勁就是了。”


    “既然如此,還不趕緊從我肩膀上下來?”


    “才不要,這裏待著還挺舒服的。庫魯歐雖然很討厭瑪奇魯塔的內在,但對外表還是很喜歡的。說實話,庫魯歐還從來沒見過第二個如瑪奇魯塔這般漂亮可愛得讓人心頭發緊的女孩子呢。”


    “那是當然。”


    魔女的表情看上去並不生氣,也沒有驅趕跳舞綿羊。作為已經舍棄肉體的超賢者十分難以理解,不過這種對自身的容貌以及包含弟子在內的眾多事物的強烈執著,恐怕正是魔女力量的源泉。正是此賦予了她超越性,同時也製約了她的發展。真是令人惋惜。雖然並沒有實際感歎出來,但魔女似乎捕捉到了超賢者的思考。


    “莫格。你剛才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想了些關於我的事吧。”


    (……並沒有)


    “你否認也沒用。你和你的女兒應該都清楚,從肉體之中解放出來是有得也有失的。說白了,你們現在就像漏出來的水一樣。失去了肉體這副容器,你們的信息時常麵臨著擴散和改變的危機。太不安定,太脆弱,太危險。你們之所以還能保持自我,隻是因為還沒有人能完全掌握sma這一狀態罷了,當然,也包括你們在內。這個秘密被解開的那一刻,你們就會立即處於生死線上。即便是永遠不被解開,到了幾百年、幾千年後,你們還能保持自我嗎?用什麽來保證?通過舍棄肉體獲得sma-body,你們所選擇這條道路,並沒有如同經曆漫長歲月磨練自身獲得恆常性的生物那般接受過時間嚴峻的考驗,這是一條尚未被證明過的道路。選擇這條道路的你們,可謂是非常勇敢,非常浪漫主義,幼稚到讓人興味盎然的地步,都想讓人好好看看你們腦子裏思考的都是些什麽東西。話說我覺得,要是真想看,倒也不是不可能。”


    (……該死的魔女!若光針對我暫且不論,居然膽敢對師父用這種愚弄的口氣……!)(算了,伊凡潔琳)(可是、師父!)(瑪奇魯塔所言有理。我的確是仗著蠻勇,將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sma上。然而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後悔。隻追求能用眼睛聽到、能用耳朵聽到、能用鼻子嗅到、能用手觸碰到、能用舌頭感覺到的事物,又有何喜悅可言?我沿著未知的道路前進,走在沒有路的道路上,這正是我的魔道)(師父!我也是這麽想的!師父……太棒了!)(不不,我的女兒,與我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你,才當真出色)(實在是太過獎了……!我還隻是一個隻會踏著師父影子前進的未熟後輩而已!)


    “……真是讓人受不了。你們啊,直白地說,真的好惡心。”


    “庫魯歐也這麽覺得。某種意義上,比起師生戀還要惡劣。要是有那個意願的話,你們估計都能融合成一體呢。”


    (……師父)(等、等等,伊凡潔琳。等等。不行,這可不行。現在還沒到時候——)(還沒到時候,意思就是,等到時候了,師父也會考慮一下的吧……?)(你說‘也’,意思是……?)(哈。我、我這可真是失態,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所以嘛,我不都說了你們已經和漏得滿地都是的水差不多了?能不能稍微謹慎一點啊。除非你們已經完全不知


    羞恥心為何物了。”


    (與敬愛的吾師一心同體,有什麽好羞恥的?我完全不明白)(……呃咳,伊凡潔琳,此事就暫且到此為止)


    “哎呀,看樣子你的師父倒是很羞恥啊?”


    (師父,真的嗎!?)(——沒、沒有的事!斷然、絕對……)


    “嗬,隨你們怎麽樣。比起這個,如何,你們捕捉到動向了嗎?”


    超賢者將sma凝集起來形成人的姿態,遙指北方。(首先是北方的摩德洛裏,集中了巨大的力量。瑪奇魯塔,其中包括你的弟子,另外恐怕還有紫之薇洛尼卡。除此之外,還有擁有更強大、強大過頭力量的人物。艾爾甸的王、那位最後的魔導王似乎也在那裏。魔導王以巨大九頭龍骨骼為王座,似乎還與m.t.d.深處的人龍同盟。另外就是——)超賢者隨即將視線轉向南方。(瓦魯歐克山麓,集結了規模大到前所未見的惡魔與其他異界生物的大軍。瑪奇魯塔,方才,在這一地點出現了應該是你的弟子之一的力量,似乎加入了抵抗惡魔的人類。他們現在可以說是人類勢力中最為有力的,同時也麵臨著壓倒性的不利狀況,注定敗北。之後就是,在拉夫雷西亞轉戰的某個集團、在中部諸國域保持移動的數個集團——像樣的勢力隻有這些了)


    “勝利對惡魔而言可以說是觸手可及。”


    (正是。完全可以這麽認為。人類雖然估計不會滅絕,但利於生存的土地幾乎都被惡魔奪去,唯有逃至邊境的人類能夠艱難地活下去。又或是,隻有少數能與惡魔相抗的異端與強者,能夠確保生存區域——雖不知他們到底會與惡魔繼續戰鬥,還是和平共存,不過這已無礙大局。或早或晚,都會迎來同樣的結果,人類將被淘汰)


    “可以說是正如預料吧?”跳舞綿羊在魔女肩頭抱起雙臂歪頭說,“不確定因素是那個魔導王,關鍵就在於他。”


    “你錯了。”魔女的視線落在自己消失了的右臂上,“描繪藍圖的不是古德王,而是伊狄翁·戴蒙、基普利斯·莫佛、路易·阿斯莫德·大智永世·阿迪蒙狄歐——裘弟。一切都在按著那個男人繪出的藍圖發展,我想要看看在那之後的未來。”


    魔女的雙眼滿溢光芒,比漫天的群星還要耀眼。那光輝,是舍棄肉體之人不論有著怎樣的夢想也無法具備的。


    “那前方的世界,憑借實存無法抵達的、可能性的世界。那裏一定存在著我的魔道。”


    空中要塞艾爾甸·榮光閃耀宮殿


    “人間萬事太平啊……”(譯注:此處原文取自英國詩人羅伯特·勃朗寧的著名詩句“god is in his heaven . all"s right with the world.”意指上帝居於天堂,人間萬事太平。詩文本意並不複雜,也沒有歧義。但值得注意的是,這句話同時也是eva中nerv組織標誌上的銘文,在eva中帶有明顯的引申義:人間沒有上帝,人世由人做主。考慮到此處的劇情背景,以及eva在日本的巨大影響力,可以認為該句詩在此處的含義更接近eva中的引申義,同時也是對eva的a和致敬。)


    男人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調整了一下單片眼鏡的位置,撓了撓在他膝上蜷縮著的灰貓的脖子。抬起頭,覆蓋整麵牆壁的顯示屏上映著外麵的景色。形狀為直徑七十七點七美迪爾的工整圓形的榮光閃耀宮殿王殿,正行使著空中要塞艾爾甸的控製室這一機能。操縱和管理,都由正坐在位於王殿中央、高十美迪爾以上、水晶製成、裝飾著漆黑幽亮的真影石及緋紅色液體金屬法伽納古努斯的龍形王座“宣告災厄時代的使徒”之上的最後魔導王古德王負責——準確地說,“宣告災厄時代的使徒”本身就擁有能夠自動控製艾爾甸的構造。當初屈服於古德不得不為他效力的九頭龍諾·因,即便已經化作骨骸也無法從古德王強有力的束縛中逃脫。


    那位有多偉大就有多傲慢的王,坐在王座上閉目不語,不知在思考什麽。愛撫著膝上灰貓的男人心想,興許那位王是在做白日夢呢。


    由從牆壁中探出的支架支撐、環繞“宣告災厄時代的使徒”配置、形狀好似開口貝殼的座位共有五席。除此之外還在更低的位置設有一席如同鳥籠、好像根本算不上是坐席的坐席。不論如何,包含王座在內,一共七席。其中四席依然空缺,此處隻有王、男人、以及另一名女性。


    那女性置身於鄰接於男人的席位上,不分瞳仁眼白、色彩片刻不休地變換著的閃耀雙眸,正盯著浮在她眼前的黑色球體。渾身覆蓋著珍珠般的鱗片,泛著乳白色的輝光。她一絲不掛的身體,實在是非常美麗。男人迴想起她還尚未變成如今這般存在時的模樣,令人驚異的是,如今的她還留有當初的影子。在暴虐的龍統治下的時代艱難生存,卻迷上龍的女人,身為一個人的同時,最終卻又變成了龍。她成為了人龍,得以窺見這個世界的深淵。隨後,才迴想起了已經忘記的事——


    本該並非如此。


    世界出錯了。


    必須糾正這個錯誤。


    男人呢喃出聲:“——你說是吧,姐姐……?”


    已經找到鑰匙了,且正控製在手中。計劃順利。男人的手指劃過操縱盤,正麵的顯示屏上映出那位拖著亂糟糟長發步行著的男人的身影,這樣一來便又能填上一席。即便估計那男人並不願意,但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那個男人已經身在此處,身在艾爾甸。還剩三人,其中一人隻是垃圾罷了,有或沒有都沒有任何區別。因此還剩兩人。


    我們要取迴來。姐姐,把我們失去的東西、本該已經得到的東西,全都親自取迴來。關於這點姐姐肯定也沒有異議。我們要迴到當初——不,不是迴去,而要前進。姐姐。這個世界出錯了,錯誤就該被修正啊,姐姐。我們所做的就是這件事啊,姐姐。為此我們必須獲勝,姐姐。我們必須要贏。然而我們的敵人很強大,姐姐。非常非常強啊,姐姐。去打倒敵人,姐姐。我們親手、我們一同戰鬥、去打倒他們吧。姐姐。我知道的,姐姐。姐姐你喜歡挑戰,喜歡舞刀弄槍,喜歡戰鬥。正因為此姐姐才那麽美麗。決不屈膝,決不順從,決不放棄,姐姐真是出色。對手越是強大,姐姐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麵對。我知道的,姐姐。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啊。我為你準備好了哦,姐姐。最頂尖的對手。姐姐你應該也清楚,不該錯過這個機會,這場戰鬥哪怕排除萬難,撇下一切,也絕對必須要參加。姐姐雖然很強,但應該贏不過這種誘惑,然後就會迴到我身邊。姐姐你不得不這麽做。這樣就好。隻要姐姐能迴到我身邊來,不論怎樣都好。


    “古德。”


    聽到唿喚,王立即從白日夢中醒來。


    “何事。”


    “‘那東西’準備好了嗎。”


    王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牆壁上的顯示屏有一部分映出了另一個地方。那裏很暗,極其昏暗,然而,卻有如同在夜空中閃爍的星光一樣的微小光芒在各處明滅不定。他扶了扶單片眼鏡凝目細看,黑暗之中逐漸浮現出一個輪廓,巨大到無法捕捉到全部的模樣。


    “馬上就會啟動。”王撫著胡須扭動脖頸。“——納·因。朕那死了反倒更加有用的棋子。”


    “諾·因不也是像這樣——”他淡淡笑著,用手肘敲了敲身下坐席,“——好好地效力著呢麽。哎,不論如何——”


    時候馬上就到了,姐姐。馬上就會開始,然後我們一定會贏。姐姐,改變世界吧,讓一切重頭再來。我們辦得到的。沒錯吧?


    “姐姐。”


    為此,我們一定會贏。


    空中要塞艾爾甸第十一區


    風。強風不見停歇,吹得眼睛根本睜不開,隻能眯著。好冷,實在是太冷


    了。走在前麵的多瑪德君,隻穿著一副從胸口到腹部都唐突地露出皮膚的奇怪鎧甲,除此以外什麽都沒穿。真的沒事嗎?應該沒事吧。比起其他人,難道不應該多擔心一下自己嗎?也許吧。不過暫且不管這個,前麵有東西進入了視野。第十一區,金剛獅子公園。樹木加上噴泉,正可謂是典型的公園。曾經有著零零散散的小吃車和攤位,還有為數不多的行人——曾經。如今已經根本沒有什麽行人了。曾經到處轉悠的大量魔導兵也不見了。現在身處此處的恐怕——不,肯定隻有瑪利亞羅斯一夥人而已。沒有推車也沒有地攤,樹葉均已落盡,隻留枯枝。一副淒冷的光景,實際上的確冷得淒慘。不過,那座建築物還在。


    第二王立銀行。比起第一王立銀行更加樸素,除此之外還要整體小上一兩圈。不過,也因此而看上去顯得有些可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有我個人的情感因素在。外觀損傷並不嚴重,幾乎與當初別無二致。真是懷念啊。真的是,非常懷念。與多瑪德相遇,被帶到這裏的那個時候,從鐵鎖休憩場,一路走到這裏。什麽‘有個基地,離這邊不算很遠’,當初雖然他這麽說,但實際上還挺遠的。然後到了終點,發現是第二王立銀行。第一反應就是‘這可不算是秘密基地啊喂’,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銀行裏麵有個隨意使用的房間。真的是不可思議。


    多瑪德君伸手要推開大門。


    一瞬間,那時候的多瑪德君和現在的多瑪德君,重合了。


    不過真的隻有一瞬。


    大門打開,大家陸續進入其中。瑪利亞羅斯也跟在後麵。銀行內部比起外麵荒廢得更加嚴重,本來那麽氣派的裝修,如今雖稱不上徹底不見蹤影,但也積滿了塵埃,蛛網遍布。裝飾用的甲胄東倒西歪,花瓶打破在地,碎片到處散落。不禁想要收拾一下。還是算了。以這種狀態,光是一時興起的掃除恐怕是無濟於事的。


    正麵大廳側邊的移動樓梯,多瑪德君的腳雖然踏了上去,卻並沒有啟動。不知是壞了,還是動力被切斷了。總之隻能沿著樓梯向上走了。


    至於二樓的寬敞走廊,雖然也同樣滿是灰塵,但由於沒有什麽別的物件,倒是沒有多少荒廢的印象。徑直穿過兩個路口,前方牆壁的左手側有一扇門。不是木製,而是用某種合金製成,看上去分外結實。就是這扇門,木牌還釘在門上,牌子上有著潦草富有個性的筆跡。“zoo’s office”。zoo的辦公室。


    多瑪德君隻瞥了一眼那木牌,便推門走了進去。多瓦寧古、蘿姆·琺、阿爾法、莎菲妮亞、皮巴涅魯、哈妮梅麗、啾依次跟在多瑪德君的身後。


    不知怎麽,瑪利亞羅斯隻能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門關上了。


    “真懷念啊。”由莉卡牽著飛燕的手,緊盯著房門,“總覺得,真的非常懷念。自那以來,好像已經過了習年二習年係的。”


    “嗯。”


    瑪利亞羅斯閉上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睜開眼,伸手摸著房門上的木牌。


    說起來,之前還從沒有摸過這塊牌子呢。


    “真的沒錯。簡直、就好像迴到了上輩子待過的地方……這種感覺一樣。”


    “懷念啊。”飛燕擦了擦鼻子下方,“這種東西呢,我倒是對特定的場所沒有什麽拘泥啦。”


    “你呀,是那種不會迴頭在意過去的類型。”


    “噢。反正就算沒有過去,我也時常超級絕頂愛著由莉唄?”


    “別、別這樣。薛這種話……怪羞人的。”


    “可這是事實啊,難道不是麽?”


    “是是是,多謝款待多謝款待,我已經看飽了,求你們饒了我吧……”


    走進房間,隻見辦公室名物大圓桌還完好無損。多瑪德君將兩把武器靠著大圓桌放下,坐在椅子上。多瓦寧古也坐了下來,還有皮巴涅魯和哈妮梅麗。啾擠在多瑪德君和多瓦寧古之間,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蘿姆·琺站在窗口邊,阿爾法在她腳邊伏坐著。即便發生了那種事,蘿姆·琺和阿爾法之間的距離也沒有發生改變。莎菲妮亞似乎想要在多瑪德君身邊坐下,卻好像無法下定決心,顯得猶豫不決。


    “不知道還有沒有茶葉。”由莉卡朝櫥櫃方向跑去。飛燕仿佛覺得很耀眼似的視線緊追著由莉卡的背影。


    瑪利亞羅斯呆站著。


    庫魯魯從外套中探出臉,庫魯魯地叫了一聲。


    突然,湧上一個非常、非常強烈的念頭。


    想要迴到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身邊有著同伴,我則一邊覺得自己配不上這裏,一邊又想要留在這裏,但是果然還是抹不掉‘我這種貨色怎樣怎樣’之類的想法,心頭抽痛、焦躁不安,永不厭倦地把同樣的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如此還是一點點努力前進。那段日子,對我來說非常寶貴。


    當初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每件事都能一一迴想起來,但是我真的好怕。害怕一旦迴想起來,就要承受不住站都站不穩了,


    不過,很開心。嗯,真的很開心。那個時候的自己倒是沒這麽想過,但果然是非常開心的。


    我倒是完全沒有想過要一直像那樣,幾年、十年、甚至更久地開心下去。雖然我的確希望那樣,但我知道不可能,這世間的事情大多都無法一帆風順。人生也是如此,有得必有失。肯定,失去的東西會稍微多那麽一點。一切都終將結束。有的時候非常突然地,毫無前兆地,就結束了,就被奪走了。無可奈何,世間道理便是如此。不該糾結於此而悲傷,迴頭沉浸於過去也是沒有意義的。沒有用,不管再怎麽向過去努力伸手,也是絕對觸碰不到的。過去,已經取不迴來了。


    已經無法迴到那個時候了。


    艾爾甸,這裏有那些令人反胃、渣滓一般、充滿血淚和酸甜苦辣、既想丟掉又無法舍棄的迴憶,也有種種溫暖,還有握在手中的碎片、四處散落的殘渣、被我拋棄了的夢與幻想、讓人啞然失笑的事件、以及如今讓人笑不出來的現實。這個該死的超suck的艾爾甸,現在正飛在空中,高度數千美迪爾。開什麽玩笑。反正都這樣了,還不如當初就散架掉算了,或者飛得無影無蹤也好。像這樣隻留下一個空殼,仿佛在賣弄一樣,仿佛在明擺著告訴我們已經迴不去了一樣。


    卡塔力。你還活著吧?你要是沒活著,我可饒不了你。


    我們已經迴不去了。雖然想要迴去,但我們不會真的去試。本就辦不到的事,不論怎麽懇求都是白費功夫。隻是,不想再失去更多東西了。我們總有一天都將失去一切,通過最終喪失自身的存在這一形式。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緊緊抓住手中的一切,直到那個時候到來為止,都拚命抓牢。這並非是無用的,我不願意認為這種努力是無用的。我相信它一定有它的意義。


    好了,感傷就到此為止。


    該到麵對現實的時候了。


    瑪利亞羅斯邁出腳,一步步前行。


    抽出椅子,在多瑪德君身邊,坐下。


    “多瑪德。”


    “嗯。”


    “雖說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露西死了,死在我眼前。然後——”不知該不該說出那件事。渾濁的紅眼。屍球。湧上一股吐意。沒必要說。說了又能怎麽樣?這算不上是說謊,隻是沉默罷了。“……沒什麽。”


    多瑪德君用大手摸了摸瑪利亞羅斯的頭。“是麽。”


    既想讓他住手,又不願讓他停手,兩種意願各半。結果,瑪利亞羅斯還是縮起身子躲開多瑪德君的手。隨後歎出一口氣,要是能老老實實地讓他再摸一會兒就好了。“——裘克為什麽留在地麵上了啊。”


    強·傑克·頓·裘克。以及克羅蒂亞。那


    兩人沒有搭乘艾爾甸,而是留在了摩德洛裏的地麵。奇羅·潘卡羅率領的潘卡羅家族以及數百名難民,還有在那之後匯合的維利亞姆·泰嘉伯恩的武士團,都選擇了與裘克一同行動。艾爾甸著陸之後沒一會兒,“我不去。”他就這麽迴答,“你們要是想去就隨你們便。我不會阻攔。不過,你們也別想讓我迴心轉意。我不去。我要在這裏繼續我的戰鬥,並走到最後。我要以我自己的意誌和力量,走我自己的道路。這與你們的道路不同。看樣子我們是不會再相見了,你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瑪利亞羅斯輕輕摸上腰間掛著的短劍柄頭。


    ——隨後裘克稍稍挺了挺下巴,克羅蒂亞便走上前來將這柄劍交給了瑪利亞羅斯。


    曾經屬於赤紅男爵——赤紅伯爵的燒灼刺劍“劫火”。


    看來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正品。


    裘克當時說,‘這玩意兒放在我身邊實在是太惡趣味了,你把它拿走吧’。


    其實我覺得看上去也不是很惡趣味。況且,這東西的性能還挺不錯的,或者應該說是非常出色。不過要說在我手中能不能得到充分發揮的話,實在是非常微妙。


    “啊……”多瑪德君把雙手擱在大圓桌上,“要是全員都上來,在此期間沒了可迴之處,那就難辦了。”


    “難道你要說裘克是為了我們刻意選擇留下來的?”


    “我又不是他,我不知道他怎麽想。不過那家夥自尊心很強,不論對方的目的為何,也許他隻是單純不願意被利用罷了。”


    “……果然古德王是打算利用多瑪德啊。”


    “古德、或是裘弟。不過他們既然成了一夥,那就沒什麽區別。”


    “裘弟。”


    “是啊。”多瑪德君握緊擱在大圓桌上的雙手,露出仿佛在嚼什麽苦物的表情,“迴過神來才發現,在背後操縱的總是那家夥。”


    多瓦寧古抱起胳膊,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那個叫裘弟的男人,到底有何企圖?”


    “這並不是很重要。”多瑪德君輕輕搖頭,“他要是想利用我的話,我也能反過來利用他。”


    “你說利用。”瑪利亞羅斯皺起眉,“多瑪德,你打算做什麽?”


    “我要擊敗敵人。”


    “惡魔?”


    “嗯。不過,它們是殺不光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同樣,它們也不可能把我們人類全部消滅。”


    “所以,你要怎麽做?”


    “擒賊要擒王。”


    “王?”


    “你應該知道,我之前也和它們打過。”


    “嗯,索爾說過。”


    “即便是我,也不是漫無目標地硬衝進去的。既然要戰鬥,就要以贏為目的。它們數量眾多,然而艄公多了推倒船。”


    “……你是想說艄公多了撐翻船吧。”


    “就是這個。所以那個啥……我想說什麽來著。算了無所謂。”


    “哪裏無所謂了?你是說惡魔雖然數量多,但是管理不當?”


    “嗯,尤其是公爵和侯爵之類,太過任性妄為。不過即便如此,它們無疑還是遵從著一個方針行事的,現在這種情況,應該就是占領土地吧。”


    “有人下命令,就是說它們有個王?”


    “地獄帝王,沒有誰能反抗他。還有個地獄的什麽來著……地獄……噗啦噗啦?還有個地獄……噗嘞噗嘞?地獄……沙拉沙拉?感覺好像不對,總之,還有個叫這類名字的殲滅師團還是什麽的玩意兒。哦好像是地獄軍六百六十六師團來著。然後就是,大地獄龍騎兵團,還有大邪龍兵團。這些似乎是直接為帝王效力的直屬部隊。”


    “……它們……到底有多少戰鬥力……”莎菲妮亞身體抖了抖。你也差不多該坐下了吧。


    “關於地獄這個地方。”多瑪德君挑起一邊眉毛,斜著頭說,“我了解的並不清楚,不過應該和這個世界大小相仿。在地獄中的生物全都是惡魔,惡魔與惡魔之間互相捕食,搶奪地盤。當然好像也有惡魔過著和人類毫無區別的生活。不論是哪種惡魔,都服從於帝王。”


    皮巴涅魯沉靜的砂色眼瞳注視著多瑪德君。“所以·要把那帝王……?”


    “隻要沒有了領導者。”多瑪德君摸著下巴說,“原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的惡魔們,就會分裂然後開始自相殘殺。肯定有不少家夥想要成為下一個帝王,自然也會有別的家夥想要阻止它們。至於其他異界生物,也會與惡魔們分道揚鑣。”


    “但是——”瑪利亞羅斯的視線落在大圓桌上,對自己的手指又捏又掐,輕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才說,“……但是,當初失敗了吧?多瑪德在一千年前就打算這麽做,但是並不順利。”


    “是的。”


    “這次就能成功嗎?”


    “那時隻有我一個人。現在不一樣了。”多瑪德君微微眯起眼睛環視著同伴們,“還有你們。”


    “話說啊。”沒有坐椅子、而是直接坐在大圓桌上的飛燕兩手抱在腦後,“你是把我也算進去了?我可不是zoo的成員啊。”


    “這就看你自己了,我沒打算要強製你,自己決定吧。總之可以確定的是,待在這裏的話接下來必有一場苦戰。”


    “謔謔,這還真是要感激不盡呢。哎,不過本來我就根本不可能離開由莉半步嘛。”


    “那個帝王,在哪裏?”哈妮梅麗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熒光綠的雙眼閃閃發亮,“既然是地獄帝王,肯定在地獄吧。”


    “地獄的中心,在那裏——”


    多瑪德君口中說出的詞語,讓辦公室中的空氣瞬間凍結。


    “有‘世界的終焉’。”


    原本正望著窗外的蘿姆·琺轉過頭來看向多瑪德君。還有阿爾法,甚至正在泡茶的由莉卡。在辦公室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反應。


    瑪利亞羅斯戰戰兢兢地試著發出那幾個音節:“……世界的終焉?”


    多瑪德君縮起下巴點了點頭。“world end。帝王之城。艾爾甸應該會前往那裏。”


    “去地獄——”喉頭幹渴,聲音突然被切斷,“……裘弟的目的就是這個?要打倒地獄帝王,所以需要多瑪德的力量?”


    黃玉的眼瞳注視著瑪利亞羅斯,簡直像是要窺視到瑪利亞羅斯的內心。哎?什麽意思……?


    “不用擔心。”多瑪德君嘴角微微緩和,揉了揉瑪利亞羅斯的頭發,“不會讓他們亂來的,問題由我來解決。”


    北瓦魯歐克山麓


    ——我的雙手中正握著什麽……?


    旗。


    旗幟。


    在紅底上,印著黃色太陽的紋章。國旗。這是,新生太陽王國的國旗——曾經是。


    國旗沾滿髒汙,破碎不堪,已經完全認不出原形。如今,弗蘭克·戈爾丁·雷文斯克羅夫特手中握著的東西,隻是一根上麵垂著破布的木棒罷了。


    他站在垛牆上,揮舞著這根棒子。一邊揮一邊嘿、嘿、嘿地叫喊著。我就在這裏!我還活得好好的!我還精神充沛!沒有騙人,真的真的都是真的!為了證明這些,他在揮著木棒的同時,竭盡全力大喊。雖然想要大喊,卻發不出聲音。已經徹底啞了。喉嚨裏發出的不是叫喊聲,而隻是類似嘶、嘶、嗦的些微聲響罷了。我這是怎麽了!氣勢,要有氣勢!氣勢還不夠充分!此時必須要更加有氣勢才行!難道不是嗎!?


    他猛捶了幾下胸口,揉了幾下喉嚨。嘶、嘶、嗦、希嗦。這、這就是我的聲音嗎?這樣豈不是大家都聽不見我的聲音了?何等不堪!不得已,他隻得一個勁地揮舞木棒,揮、揮、揮!快看!


    從損壞的城門中,正有一支友軍的雄壯之師出城迎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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