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莫洛按照慣例一如往常,今日也身體欠佳。


    算上腰痛的老毛病,最近膝蓋的狀況也不好。和肩酸背痛之間的緣分怕是這輩子也斬不斷了。


    “我可受不了長途跋涉哪。”


    伊茲魯哈王國的左大臣閣下討厭旅途。不論是騎馬還是在馬車中顛簸,對於不再年輕的身體而言都如同是鞭笞,能夠對這種行為心生喜悅的人一定都有心理障礙。他才不願感受什麽疲勞之類的東西。唯願隻有思考相伴,思緒若能在古今東西萬物之間輾轉,其他一切都可舍棄。這才是約翰·莫洛無法實現的夙願。這個夢想必然無法實現的世界與苦海無異,一切都讓他看不過眼。


    “非得讓老夫陪著參與這趟鬧劇,真是何等的悲哀哪。”


    “閣下,您的聲音太大了……”


    正值壯年卻簡直像個侍童一樣的駐拉夫雷西亞大使雅南·塔夫特在耳邊悄聲諫言,然而這隻是更加增添了莫洛的不快感。


    “白癡。老夫心裏怎麽想的就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有啥不好,蠢貨。”


    “您說的是,但周圍畢竟耳目眾多……”


    “管他周圍人多不多,隻要沒人到處亂講,又有什麽區別嘛。什麽立場呀體麵呀禮節呀之類的東西雖然的確是有,可又與老夫這大嘴巴何幹?還是說你看老夫命不久矣,想代老夫觀賞觀賞老夫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麽樂事?那你現在就睜大眼睛看清楚,周圍的貴人們可都是忍著笑哪。”


    “然而,閣下依然身居我國左大臣之位,您的立場可是極為重要的。”


    “真是愚蠢至極。這一帶誰不知道老夫裝瘋賣傻。老夫就是這麽個粗人,在座的又有誰人不知?真是的,和你鬥嘴簡直是折壽,再多說幾句老夫怕是就要與世長辭了。你有點自覺啊。你這蠢貨哪怕是在現在這個瞬間都等於是用棉布勒著老夫的脖子,老夫要是哪天死了全是你的錯。”


    “若您不能繼續保持健康,我會十分困擾的。”


    “那你就自己困擾去吧,關老夫屁事。”


    “這、這也太不講理了!”


    “小聲點,白癡。”


    雅南·塔夫特環視四周,紅著臉垂下頭去。即便是這樣,他也是伊茲魯哈王國首屈一指的人才,身居王國最大的貿易夥伴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的常駐大使這等重要職位。而且,提拔塔夫特的不是別人,正是莫洛自己。看上去和善可親、毛手毛腳,但其實挺腹黑,具備著能夠一邊裝作富有人情味一邊背後捅人刀子的殘忍,可作為一個人還是太嫩了。


    莫洛伴著咂嘴在口中嘟噥。“這樣的話,可真就不能去死了哪。”


    “……啊?您剛才說了什麽嗎,閣下?”


    “老夫什麽都沒說,你幻聽了。”


    “是、是。如您所說。”


    “和白癡打交道真是尤其累人哪。”


    “唔?剛才的呢……?難道又是幻聽?”


    “明顯就是啊。”


    “是嗎。原來如此。那就好。”


    “是你個頭啊……”


    莫洛閉上眼發出歎息。


    說真的,這都是因果相報哪,卡塔力。


    生於那種國家,就定下了老夫的劫數。


    伊茲魯哈王國是資源產出國。而且,因為擁有金剛輝石、丹特塔伊魯、伊岐修塔洛等稀少礦物的礦山,數次遭到鄰國侵略,過去也曾被武力征服過。近五十年來雖奇跡般地保持著形式上的獨立,但這又能持續到幾時呢。原本伊茲魯哈王國處於鄰近的艾門大君國的支配之下,趁著艾門大君國發生政變,法·塞爾吉那向其進軍,試圖將伊茲魯哈收入囊中。緊接著北方的哈茲佛獨立軍領與特雷因公國又隨之入侵法·塞爾吉那的國境,一時天下大亂,不自量力的伊茲魯哈接受了貝爾多利德王國的支援得以獨立。自那以後一直四處討好、八麵玲瓏,與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顛聖虞、熾帝國這種遠方的大國締結友好關係,利用各國的影響力保持著周遭勢力平衡,而他隻得承擔不得不走鋼絲般經營這個國家的宿命。


    現在的伊茲魯哈王國極為繁榮,錢多得堆起來發臭。


    伊茲魯哈就是個金庫。


    這些吐出資源換來的錢,總有一天定會被某國掠奪。


    就如同被喂以餌食,養得膘肥體壯的家畜一樣。到了時候,便會被人抓起來綁住肢解烹製一番。每一方都在窺探這個機會。所有國家都明白這一點,正處於互相瞪視的狀態。若要出手至少需要一個大義名分,因此都希望有人能先行一步,這樣一來,便能以拯救可憐弱國的立場高聲宣言,爽快地將伊茲魯哈王國的土地盡數生吞。而自己自然也完全清楚這些家夥的算盤,費盡心力隻求維持現狀。增強軍備,與強國拉近關係牽製鄰國,利用政治婚姻與鄰國結盟,利用金錢與智謀離間他國關係。不論怎麽做,伊茲魯哈都還是伊茲魯哈,時候一到便會被列強一擁而上進行蹂躪、肢解,能夠選擇的也隻有以何種方式被人占有而已。哪怕是稱之發揮出了全知全能般的能力也不過分的左大臣閣下,能做的努力也並不多。正確地說,不論是深謀遠慮還是戰略還是陰謀還是奇策,效果都非常有限。不管如何地煞費苦心,廄舍中的家畜就是家畜,身為左大臣的日子隻能讓他更加深切地領會這一事實。然而左大臣卻也做過頭了。因為事必躬親,伊茲魯哈王國如今已經化作了左大臣閣下的國家,如果沒有左大臣隻消一個月便會滅亡。這個傾注了他的心血如同玩具一樣的家畜國家,說來真是令人情何以堪哪。


    此次的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先帝國葬暨次任皇帝即位大典,是約翰·莫洛自己決定出席的,這正是使自己從伊茲魯哈左大臣職位中脫身的第一步,最大的動機便是確認當自己長時間不在國內時,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當然,由於拉夫雷西亞也是伊茲魯哈的最大資源輸出對象,在盡力討好新任皇帝陛下這一【表麵】理由上也決不能怠慢。


    莫洛一向都很討當權者喜歡。對至今為止見過的眾多國王、皇帝、大貴族,莫洛都以三寸不爛之舌哄得他們團團轉,能夠得到好的待遇也是理所當然。


    對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次任皇帝克裏斯托弗·瑪迦雷斯特·維德·拉夫雷西亞陛下,自然也是希望能夠討其歡心,然而實際情況又會變成怎樣呢。


    先前駕崩享年七十二歲的先帝陛下的長子,本就不怎麽優秀,直白的說根本就是近乎愚昧。


    哪怕是莫洛,這句話也不敢說出口,隻得在心底默念。


    畢竟,這帝都太華饒京的望天蓋地宮如今正舉行著的儀式,正是這位長子、克裏斯托弗·瑪迦雷斯特·維德·拉夫雷西亞陛下的即位大典。


    這足以稱之為宏大的望天蓋地宮的天地境庭,被皇帝的臣子們、文武百官合計五千七百餘人、加上外國貴賓四千餘人幾乎填滿了。


    其他還有:為了守衛望天蓋地宮而動員起來的士兵約七萬八千人,整個太華饒京聚集了兵員共二十萬五千人。雖然首都在平日裏也守備森嚴,可是,沒有調動邊境紛爭地帶的一兵一卒,就能在帝都附近集結二十萬人以上,帝國的軍力實為可怖。


    天地境庭的中央鋪著深紅長毯,其右側立著皇帝的臣下,左側則站的都是外國賓客。而伊茲魯哈王國左大臣及駐拉夫雷西亞大使所率的使節團所在的地方,是靠近大廳深處、且靠近毯邊的位置。


    正對麵便是第三皇子屋大維·古斯塔夫·維斯·拉夫雷西亞殿下及其下屬。


    其後依次是第二皇子埃內斯托·阿爾努·維斯·拉夫雷西亞殿下及其下屬、皇太後及其親屬、以及次任皇帝的近衛隊。伊茲魯哈王國的使節團能夠如此靠近皇帝陛下禦前,已是不勝惶恐感激。雖然也不能太


    過阿諛奉承,但畢竟拉夫雷西亞帝國乃是α大陸首屈一指的強國,其最高權力的代表皇帝總是極為傲慢,尤其是這次的這位陛下,因為愚蠢,其自我尊大又嚴重了一層。


    樂隊的演奏突然開始,人群一齊安靜了下來。


    之後,便是次任皇帝登場,他將於名為天地峽穀的赤紅絨毯上靜靜前行,最終在安置於高壇之上的先帝靈棺前跪下。


    靜待於棺木旁的七名女性,是從幼兒開始便作為【非人】養育的一種巫女。她們極為美麗卻又毫無個性,當然每個人都各自不同,五官容貌也各有差異,然而卻不可思議地讓人無法分辨。從顯露出來的肌膚上感受不到一絲肉感,又像是人卻並不是人,這種生物在此地被稱作“非人”。


    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的儀式大典基本都由非人主持,原本似乎除了她們之外,也沒有人知道儀式的正式程序。非人通過帝國的儀式確立權威,不會被任何人利用,從出生到死亡都是為了嚴肅且精確地執行每一道流程,實為特殊怪異的國家巫女。


    如今,先帝陛下所戴帝冠、胸前所抱帝杖、以及指上所套帝戒,都將借由非人之手,授予次任皇帝。


    在那之後,非人們會向次任皇帝表示效忠,次任皇帝將接受其仕奉。


    隨後次任皇帝需要發表即位宣言——第一帝國存於天上,第二帝國存於地下,第三帝國存於人間——當這一禱詞頌念完畢,次任皇帝便將正式成為現任皇帝。


    此時,次任皇帝陛下大概已經踏入了天地境庭,走在了天地峽穀之上,隻是莫洛與絨毯之間仍夾著三人,看不見實際情況。


    莫洛抬頭望向高得過分的大殿穹頂,仔細觀看上麵密密麻麻的繪畫。


    據說為了完成這副名叫“天上與地下”的穹頂畫,有數名畫家殞命。這當然不是玩笑或是誇張,在這種高度,一直麵對上方持續工作,想必是極其危險的。不僅限於這副穹頂畫,這摩訶壯大絢爛豪華的帝都太華饒京中,充滿了若是沒有眾多犧牲便無法得以完成的建築與藝術品。


    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並非是以宗教、而是以獨有理念為準繩的與眾不同的專製國家。其國家理念認為,世界分為天上、地下、人間三個部分,天上及地下早已被帝國完全支配,隻要剩下的人間由拉夫雷西亞皇室掌握霸權,便能統一全世界實現永久的和平。一方麵抱有這樣的主張、發動戰爭,另一方麵卻又經常采取和平交涉,正常地締結各類條約,在外人看來極為矛盾。拉夫雷西亞毫無疑問是抱有擴張領土野心的大國,但同時又從未違背過和約,為世人所信賴。


    對此,莫洛有自己個人的見解。


    恐怕拉夫雷西亞是打算通過百年、數百年、甚至更長時間來完成同一世界的偉業。因此他們並不急躁。也許他們堅信,世界總有一天會全部染上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的顏色。所謂非人這一超越人類的存在,也是一種象征。在他們的認識超越了個人的範疇,至少,是試圖超越,將帝國化作單獨的生命體,皇室、非人、國民都不過是“國家”這一生命的構成要素。當然,個人的意誌與欲望是難以徹底抹消的,也許被征服的眾人不必對帝國抱有“歸屬感”隻需抱有“附屬感”,帝國通過這樣的方式,計劃著從有一天將全世界吞入囊中?


    真是看不順眼。


    真是去他媽的。


    呐,卡塔力。不要去期待、不要去追求、不要去盼望、更不要惋惜,想要什麽就憑自己的力量牢牢抓在手裏,老夫是這麽教你的吧。


    不知道你是怎麽看,不過老夫可是真心那麽想的。凡是不勞而獲得來的東西全是虛假的。隻有憑自己意誌牢牢抓在手心裏的才是不容置疑的真貨。


    老夫很羨慕你呀。能夠將一切都丟在身後。在伊茲魯哈,王家的孩子即便已經成人,隻要沒有即位,便沒有名字,因此老夫能給你的也隻有名字了。隻有這個名字,你要好好帶著哪。


    你現在身在何處呀。也許已經死了——老夫可從沒有這麽想過,你一定還活得好好的。畢竟你可是有著強運的孩子。如果運氣不好,你也沒辦法活著長大。你一定能將一切都抓在手中,老夫一向這麽認為。


    你現在肯定已經得到了不少東西吧。


    那些全部,都已經是屬於你自己的真貨。


    老夫真的很羨慕你呀。


    出生於那種國家,無數次想過要將之拋棄,但到頭來,還是丟不下。以老夫的年齡,也沒希望了。原因說來簡單,不是說過要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抓在手裏嗎?老夫做過頭了,抓得太緊了,以至於沒辦法中途離開了。在老夫安心去死之前,至少得讓這個國家哪怕沒有老夫也能屹立不倒才行哪。


    不過,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哪。


    卡塔力。


    你能夠在某處自由自在地生活,這是老夫唯一的安慰。


    也許隻是自作多情。老夫一直什麽都不信,這多疑的老夫,也不知道怎麽,就是相信你。


    不行,真是老了哇。


    莫洛擦著眼角,將視線放迴天地峽穀之上。看來次任皇帝陛下終於逐漸靠近過來了。


    自然地與正對麵的第三皇子對上了目光。屋大維·古斯塔夫·維斯·拉夫雷西亞殿下應當隻有二十六歲,由於麵容柔和纖細,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年輕。眼睛是琥珀色。接近銀色的淡金發遵從拉夫雷西亞皇家的習慣留得很長,並結成了複雜的形狀。他眯著眼,嘴角帶著微笑。莫洛向屋大維的腰間看去,他腰佩長劍,不過劍鞘中估計隻是模型罷了。除第三皇子之外,第二皇子也在腰間佩著同樣的模型劍。此外再沒有其他人能夠持有類似於武器的東西。據傳,非人們也都是魔術士,兼任皇帝的護衛。


    實際上,次任皇帝克裏斯托弗·瑪迦雷斯特·維德·拉夫雷西亞的繼承權確定,也經曆了不少曲折。讓無能且有性格缺陷的長子繼位是否合適,先帝在臨死前都難以決定。大臣之中有推舉第二皇子的,也有支持第三皇子的,帝國瀕臨分裂。最終先帝指定第一皇子為繼任者,爭端暫時平息,但有關這方麵仍有硝煙味頗濃的傳言。比如第二皇子仍逼問過第一皇子,甚至對先帝的遺詔真假提出異議,在暗地裏流傳得煞有介事。然而,不論是從能力還是人望來看都最適合繼任皇帝的第三皇子,遵從先帝遺言,早早便發布聲明,期待第一皇子繼位,並對其宣誓忠誠。若是第一皇子與第三皇子的勢力聯合起來,第二皇子便毫無勝算。原本期盼出現互相牽製格局的第二皇子,也隻好退縮。一時看來不可避免的繼承戰爭,便多虧了第三皇子消散於未然。


    屋大維也是拉夫雷西亞的一處零件嗎。


    莫洛也曾與這位皇子有過一麵之緣。在十九歲到二十多歲的這幾年,屋大維作為父皇的代理人積極周遊列國,也曾訪問過伊茲魯哈王國。那時他是個聰明開朗的年輕人,話雖如此,卻又能感到某種異樣。此人或許是個陰險狡詐之輩,亦或是將來會變成陰險狡詐之輩——當初就給人這樣的印象。他身上的異樣到底是什麽,到現在也看不清楚。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那笑容吧。


    屋大維側過頭,對著一名戴著單片眼鏡的黑發男人小聲說了什麽。


    莫洛用手肘捅了捅大使雅南·塔夫特。“那個男人是誰。”


    “他啊。”塔夫特哼了一聲,“是屋大維殿下的支持者——”


    “這種事光看他站在哪裏不就知道了嗎。”


    “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騎士爵,路易·阿斯莫德·阿迪蒙狄歐殿下。”


    “阿迪蒙狄歐。那個男人?”


    對這個姓氏有印象。這個男人並不討人喜歡,因為臉上一副看不起其他人的表情。那是欺詐師的特有麵相。原來如此,明白


    了。


    屋大維也有與之相似的地方,那笑容便是試圖掩藏自己看不起其他一切事物,為了修繕表麵才做出來的笑。


    阿迪蒙狄歐看了自己一眼,視線一時交匯。


    他的嘴角微微抬起。


    “……不行不行。”


    莫洛拉著塔夫特的袖子屈膝躬身,轉身又比劃著命令使節團的其他人也同樣照辦。他們早就習慣了莫洛的獨裁,不作二話地遵從了。周圍突然開始騷動,當莫洛弓著腰重新麵對天地峽穀的方向時,已經沒有人還在注意他了。


    從第三皇子的下屬隊伍中走出了一個男人。


    上半邊臉覆蓋在防風鏡之下,看上去是個老人。僅在頭頂處、以及後頸之上殘留的兩撮頭發全都花白。身披黑白相間的長衣。右手探入敞開著的衣襟,左手則收在袖中。


    比起第三皇子大了兩圈、看上去脂肥體胖的次任皇帝麵露不快,停下了腳步。


    老人與次任皇帝之間的距離約有十美迪爾。


    不知為何非人們一動不動。


    不,並非是不動。


    而是不能動。


    不知何時開始,有個女人漂浮在安置著先帝棺槨的高壇上方。


    七名非人都抬頭望著那女人。


    女人身穿紫色長裙。雖然穿著衣物,那裝束卻極為不知羞恥。極為豐滿的肉體卻也處處緊致,不僅是身材,容貌也極為鮮明,不僅是妖豔,更有一種激烈感。不僅僅是性情暴烈的程度,而是更為難以對付。


    原來如此。莫洛當然不是魔術士,但也並不是對魔術一無所知。起碼的了解還是有的。


    非人們大概正在通過潛意識層共有領域操縱攻性意識體,對那女人進行精神攻擊。集七人之力,卻也無法壓製僅僅一人。那女人絕代的容顏上浮現出笑容。


    “蠻翅狂igneim虞隸naydo”


    女人的頭頂上出現了青紫色火炎的漩渦。女人則將其片片撕碎用以投擲。魔術士在使用魔術時理應進入忘我狀態,然而那女人似乎不同。能夠完美地控製魔術,就像是在利用別的力量操控著魔術一般。在莫洛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超越者這一詞匯。非人們被那火炎吞噬燃燒,緩緩降落於壇上的女人攏起了她如絲綢般豔麗順滑的發絲。


    樂隊的演奏停止了。


    次任皇帝的近衛團開始行動,一邊發出怒吼與號叫,一邊以僅僅二十人的隊伍衝向靈壇上的女人。剩下的人則擋在次任皇帝麵前試圖靠近老人,卻沒能如願。


    老人迴身“拔”出右手。


    長在他右臂上的,根本不是手。


    身披重鎧的近衛團騎士們,雖然僅有十人,卻甚至還未能動手,便已被斬倒在地。


    次任皇帝發出短促的尖叫,正欲轉身逃跑,但已經遲了。


    第三皇子。屋大維飛奔在天地峽穀之上,不知是何時開始行動的。雖然皇室成員都要學習足以護身的武術,但從他的身法來看早已達到了專業武者的領域。速度極快,沒有多餘動作,銳利無匹。


    “兄長。”


    聽到弟弟的聲音,哥哥迴過身。


    屋大維從鞘中拔出模型劍,斬在次任皇帝的脖頸。


    不、那並不是模型。恐怕是真品,並且是一眼便能看出絕非凡品的摩德洛裏刀。


    “你不配當皇帝。”


    愚鈍的次任皇帝離成為皇帝隻差一步,這最後的一步,卻變成了頭顱滾地、鮮血與絨毯化為一色的結局。


    屋大維高舉沾滿鮮血的長刀,雙目凜然。


    “本人屋大維才是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皇帝。”


    “——染血皇帝騎士團……!”


    一名身穿緋紅色盔甲的男人衝向僭稱皇帝的第三皇子高舉雙手。


    “我等誓死保護皇帝陛下……!”


    下屬團紛湧而來。屋大維轉眼間便被緋紅色的騎士們、像是文官的男人們、容姿端麗的女人們團團包圍。其中自然也有那個路易·阿斯莫德·阿迪蒙狄歐。離皇帝僅差一步的次任皇帝的近衛團成員們仍處於震驚與困惑之中。他們的總數超過三百人,即便是其中十人已被老人斬殺,但第三皇子的支持者不過百人而已。而且,除近衛團之外,帝國還有眾多武人。整個望天蓋地宮中配置了七萬八千名士兵。這又有什麽好怕的?這場篡位行動太過無謀,必然失敗——果真如此嗎?


    莫洛環視四周,各國使節團或是狼狽不堪,或是呆然無措,又或是正試圖避難。至於帝國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大多驚慌失措,尖叫聲此起彼伏。然而,卻僅此而已罷了。次任皇帝被第三皇子親手梟首,發生這種事,即便是引起更為可怕的大騷亂也毫不奇怪。


    看來發生這種事早在預期之中。說不定,有相當多的人早就明確知曉了這個結果。第三皇子的派係原本就決不是小勢力,這並不奇怪。隻是為何偏要選在這個時間點行動?先前才剛剛為了避免繼承戰爭讓出帝位,卻又偏偏要在這裏、在這即位大典上露出獠牙。想不通。不,換個角度來看,這場大典不也正是絕妙的機會嗎。


    “屋大維……!以血玷汙這神聖的即位大典,成何體統!”


    第二皇子埃內斯托率先表明立場,派出自己的部隊。


    “滾。”老人向前踏出一步,近衛團的騎士們急忙向後退去,讓開道路。


    於是第二皇子的下屬團變得首當其衝。


    老人隻是毫無花招地一揮右臂,第二皇子的部下們便揚起血霧轟然倒地。


    緊隨其後,一名女子從第三皇子的部下陣營中走出,眼睛邊緣塗抹著紅、黃、藍三色,小巧的嘴唇紅如花卉,黑發編成了像是六根短角一樣的形狀,身穿東部風格的衣物。看上去還很年輕,還是一名少女。


    “稱唿妾身為阿麽李姬便可。”


    少女舉起雙手,迴響起銅鈴碰撞之聲。莫洛沒有驚訝,因為他早就聽過這個名字。阿麽李。“巫女神”。聲名遠揚的魔術士。


    近衛團與第二皇子下屬的騎士們重新“站了起來”。


    被老人斬倒、一度變為屍體的人們,體內的血液還未流幹,便快慢不一、卻又整齊地同時爬起。


    “……死靈術哪。”


    操縱死者、不能稱之為魔術的魔術,據說誕生與中部諸國區域與東方之間的瑪圖亞靈國。阿麽李則作為死靈術的奠基人、同時也是最強者而被世人所知。雖有傳聞說其早已死亡,但現在看來還活著。那是極為有名的魔術士,因此做出什麽都不奇怪。達到一定高度的魔術士,便不再是人。


    第二皇子的部下們完全畏縮了。這樣下去第二皇子也將降服,隻是這樣還不夠。使塵埃落定的是那個女人。


    穿著紫色長裙的女魔術士,怎麽已經正好跑到第二皇子的頭頂上了?


    女人以像是提著什麽東西一樣的動作,使有些肥胖的第二皇子浮在空中。


    連同在空中無聲移動的女人,第二皇子也在空中滑行。


    第二皇子發著令人厭惡的喘息手腳亂蹬,滑稽得像是在做雜耍。


    女人隨後停止在第三皇子所在之處的上空,做了一個鬆手的動作。


    第二皇子摔落在地,眼前便是屋大維。


    “你也沒必要活著。”


    屋大維將第二皇子一刀兩斷。


    俯視著徹底變成兩截的兄長殿下,屋大維依然保持著微笑。


    “真是好武藝,陛下。”


    路易·阿斯莫德·阿迪蒙狄歐拍了拍手。


    剛才還在騷動的天地境庭陷入了不祥的寂靜。


    屋大維讓部下們後退,轉身麵向莫洛身處的外國使節團。


    “這是一場騷亂,但諸位不必多慮。


    以拉夫雷西亞第三帝國皇帝屋大維之名在此保證,這絕不會危害到諸位的利益及人身安全。煩請冷靜安心。”


    “這不可能。”


    莫洛挺直腰身如此宣言,內心裏不禁狠狠地咂了下嘴。天性如此,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天性,總是招致多餘的麻煩事。真是蠢到家了。


    “老夫可是為了出席即位大典,才特地離開自己國家跑到這種地方摩肩接踵。突然卻死了人還要讓老夫冷靜,這可是冷靜不下來的啊。”


    “您說的有理。約翰·莫洛殿下。”


    屋大維的表情絲毫未亂,真是個了不得的年輕人。完全被他擺了一道。先帝已逝,次任皇帝和第二皇子都已化作沉默不語的屍骸。作為一個區區小國的左大臣,現在除了逢迎這個小屁孩兒以外還能有什麽選擇?


    “如果不能——”


    莫洛挺起胸盡可能地張開雙臂。


    “——盛大地舉行即位大典,老夫一行人又該如何自處?陛下,就從現在開始倒也無妨。”


    屋大維平靜地點頭稱是。


    “那就按您所說的辦。”


    薔薇的瑪利亞 14. 徜徉戀情的隻言片語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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