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10th 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傑德裏˙亞斯帕地區


    「迴轉海豚」——


    chapter.12 隨便你吧


    「對了,那位像發黴魚乾一樣的木乃伊老頭,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殘骸呀?」


    再怎麽說,把人家比喻為魚乾或木乃伊、來曆不明,而且還說是殘骸,未免也太過失禮了。但既然當事人前奧斯特羅斯神殿大僧主岱達蘭索諾格﹒姆索很愉快地嘿嘿嘿笑著,那就算了。


    不過視老爺爺為恩師的破戒僧胡子可就氣炸了。


    「裘克,這一次拙僧原諒你。但下次你要是敢再說那種無禮至極的話,你那如同破抹布一般肮髒可笑低劣的小命小心不保。」


    「怎麽,先天性腦殘的臭和尚,他是你認識的人呀?哼,也就是說他是奧斯特羅斯神殿的退隱和尚之類的人吧,雖然看樣子他隻差一步就要立地成佛啦。啊啊,像你這樣愚昧無知之輩,恐怕不曉得何謂立地成佛吧?」


    「唿嘿嘿嘿。」


    「雖然我不曉得這有什麽好笑的。但既然還笑得出來,就代表您起碼還活得好好的。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裘克!你敢再繼續侮辱對拙僧有恩的師父,拙僧決不饒你!」


    「別那麽怒不可遏,白癡。你自己看看你的恩師,他一點也不介意我的玩笑話,仍悠然地笑著不是嗎?所謂的得道高僧便是如此。你的修行還差得遠哩。」


    「喲嗬嗬嗬嗬,還真是有趣呀。」


    「不敢當,能受到僧主大人這般德高望重之人的讚賞,實感光榮。雖然區區小名不足掛齒,但不報上名字又顯得不遜且愚昧,因此還望您原諒我無禮的報上名來。我名為強﹒傑克頓﹒裘克。今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嘻嘻嘻。俺是姆索,多多指教啦,『強克』先生。」


    即使名字被省略得很詭異,他不僅麵不改色,甚至特地走到姆索老爺爺麵前,恭敬地握住他的手慎重行禮,這正是裘克這男人令人討厭之處。他這麽做,就算是胡子也無法對他出手,隻能滿臉脹紅地拚命壓抑自己的滿腔怒火而已。真是令人討厭的家夥。


    話說迴來,他的同伴克羅蒂亞至今仍在飛海豚房裏昏睡不醒,裘克卻直到剛才為止都行蹤不明。雖然似乎有跟由莉卡打過一聲招唿,但這種時候未免也太隨便了。他不但正巧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迴轉海豚,甚至不是自己一個人迴來,而他帶迴來的人當中,偏偏還有那個男人在。


    這隻會讓人認為他根本是故意的。


    在被包下來的迴轉海豚餐廳中,除了仍無法下床的莎菲妮亞、仍未有蘇進跡象的克羅蒂


    以及———無法醒來的卡塔力之外,zoo的其他人,姆索老爺爺,潘卡羅家族那乖僻又冷漠的卜爾羅﹒博西,此外再加上身材異常魁梧、幾近光頭的奇羅﹒潘卡羅,所有人聚在一起,坦白說真是詭異。或者應該說,真是莫名其妙。這究竟是怎樣的組合呀?


    「那麽,是關於今天為何會邀請包含僧主大人在內的各位,在這樣寒酸的場所與我不成材的部下們共同坐在這窮酸的餐桌前。總不可能是為了要讓你們跟我聯誼吧。」


    「……不,在這之前,應該先說說你是什麽意思吧?突然把那些家夥帶過來,一般而言,至少也該說明一下吧?話說迴來,誰是你的手下了?玩笑開得太過頭,我可要想像把你的頭發編成發辮再綁上粉紅色緞帶將臉塗白並塗上紅色的口紅和腮紅還要把胡須剃成八字胡讓你變成一點威嚴也沒有的蠢樣子來取樂喔?這樣無所謂嗎?我已經開始想像羅。」


    「住手,這樣一來連我都會忍不住開始想像了呀。」


    「不隻是你喔,你看,大家都已經開始想像羅。」


    「你說什麽?」


    裘克環顧四周,與他四目相對的人都不忍不住「噗」或「嘻」的輕笑出聲。


    「……你這家夥。」


    「哼哼,像你們這樣將一切訴諸腕力不是我的專長,我不想也辦不到。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作法。」


    「這就是低級的小聰明嗎?無聊——但總比以軟弱無力為藉口隻會袖手旁觀懶惰且卑劣比垃圾還不如損人不利己的蠢蛋還來得有前途上萬倍不是嗎?」


    「就算被你說有前途,我也不會感到高興的。而且你的比較對象太過糟糕,就算比那種人好上一萬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還真有精神呀。哼。是這麽迴事嗎?」


    裘克抵住下顎,瞄了多瑪德君、胡子與姆索老爺爺一眼。


    「——算了,無妨。我當然是因為有事才會將這些人帶過來,我可不像你們一樣悠閑。我沒有興趣白費時間,我汲汲追求的各種事物也不允許我這麽做。話雖如此,像我這般高尚、高雅、高貴且極為稀有的存在隻要活著,對全世界而言便不會毫無意義。」


    「總而言之,老是用又臭又長的話語無意義地浪費時間,任誰看了都會毫無疑問地認為這是個差勁的興趣,能不能適可而止?」


    「1[lb= 。 」


    裘克坐在椅子上翹著腿,瞥了站在餐廳入口處的奇羅﹒潘卡羅一眼。奇羅有好一陣子將嘴嘟成ㄟ的形狀,一邊用左手叩叩地敲著頭,不曉得在想些什麽。接著突然「哈哈」地大笑兩聲,當場就跪了下來。


    「感謝啦——!」


    不,因為太過突然,令人完全摸不著頭緒。


    所有人全都愣在原地,奇羅倏地抬起頭來,臉上堆著雖然有些兇惡,卻不討人厭,反倒會有


    些好感的笑容。


    「———總而言之,該怎麽說哩,這是我為了答謝各位的救命之恩,屬於我個人的一種表現方式啦,如何?嗯,總之就是那樣啦。以靈魂對靈魂,這就是潘卡羅流的作風。啊,順帶一提,我說的靈魂指的不是卵蛋(注 日文中此五四與「靈魂」同音丫而是生命喔。所以說,呃叫什麽來著?對了,叫zoo是吧?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如果不啪地還給你們就會無法釋懷,就像是總有一天要碰地好好清算一下,你們給我記住的感覺吧,請多指教!哈哈哈哈!」


    「……非常抱歉,他才大病初愈。」


    雖然有點遲了,卡爾羅﹒博西隨後補上這一句,但真是慢得為時已晚了。


    「什麽呀,卡爾羅,如你所見,我可是好得不得了哩!就連下麵也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蓄勢待發,精神飽滿的哩!啊哈哈哈!」


    「少爺……」


    「所!以!說!不準再叫我少爺了!叫我首!領!」


    「——首領,在對您有恩的人麵前,能否稍微注意一下禮儀呢?」


    「嗯嗯嗯亡?我可是打算要很有禮貌的沒錯呀!該不會不太夠吧?」


    「不,並不是程度的問題,而是內容方向……」


    「什麽呀有夠麻煩的!我知道啦!那換成這樣如何?」


    奇羅站起身,「咳嗯!」地用力清了清喉嚨,雙腳一張,將右手的義肢高舉向天花板,左手的食指唰地指向這邊。


    「鏘鏘!感謝的姿姿姿姿姿姿————勢!」


    「……這樣反而更失禮,首領。」


    「不會吧!」


    「可以了,接下來由我來說,請首領您閉上嘴。」


    「卡、卡爾羅,你這家夥!竟然一副了不起的樣子。什麽嘛!首領可是我耶!」


    「這種話請您的行為能夠合乎禮儀時再說。若是您不適可而止,我也不會客氣的。」


    直到剛才為止還對奇羅非常有禮貌的卡爾羅突然變了口氣。他原本就是眼神兇惡的男人,當他的雙眼透出


    如研磨光亮的剃刀般的眼神時,軟弱的家夥一對上他的視線,恐怕都會動彈不得吧。即使是相當胡來的奇羅﹒潘卡羅似乎也被懾住了。


    「……別、別生氣啦,我、我隻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嘛。」


    「開玩笑也該注意時間場合。」


    「我、我知道了啦,我會注意的。」


    「拜托您了。」


    卡爾羅與默默退下的奇羅擦身而過,走上前來,與zoo的成員一個個眼神交會,雖然不像剛才那種令人差點叫喊「你想殺了我嗎?」的眼神,但果然還是非常恐怖。而他低下頭去那瞬間的表情,卻又真摯地使觀者的胸口發熱。


    「托各位的福,三代首領如各位所見非常健康。原本應該要讓全家族的人都來向各位磕頭道謝才是,但情況並不允許。現在隻能這樣致意,還請各位見諒。非常感謝您們,這份恩情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迴報的。」


    說實話,這種情況下有點不曉得該如何反應。由瑪利亞羅斯來說「不會不會,用不著在意」有些不妥,第一印象接近差勁透頂的卡爾羅擺出這種態度,也讓人有些尷尬。能不能由誰來開口呢?尤其是園長或者是園長還是園長好呢。


    話雖如此,我從一開始就沒抱什麽期待,瞥了一眼,那位園長正一麵撫著下顎一麵心不在焉地看著卡爾羅,完全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的打算,這時就要那麽做了吧。最後還是得由我來想辦法嗎?這麽想的同時,由莉卡突然拍起手來,啊,由莉卡,非常感謝,說得也是,由莉卡非常能幹嘛——但是隻有拍手實在有點……


    話說迴來,立刻跟著由莉卡拍起手來的癡呆園長更是令人無言。


    這麽一來,胡子也「嗯」地點點頭加入,皮巴涅魯也跟進,不曉得為什麽連蘿姆﹒法也開始啪啪地拍起手來。不,若是那樣也就算了。姆索老爺爺嘿嘿地笑著拍手倒還無所謂。裘克那將左手掌心朝上,用右手輕拍的高雅鼓掌姿勢,以及一麵拍手一麵浮現邪惡的微笑,都隻是他擅長的刻意惹人嫌而已。


    但就連奇羅也用左手啪啪地拍著右手的義肢,這怎麽想都錯得太離譜了,你跟著鼓掌做什麽


    呀?


    終於抬起頭來的卡爾羅﹒博西滿臉通紅。


    雖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但很難得看到這麽有趣的事,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沒錯,我捧腹大笑。明明是這種時候,我卻笑了,以我的精神狀態竟然笑得出來。由莉卡會鼓掌,或許也是因為相同的理由吧。我們現在一定有些不太對勁,就算有些不對勁也是沒辦法的,畢竟「現在是這種時候」嘛。


    「嗯,我應該說過,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記得要你們報答的了。」


    多瑪德君揚起單邊眉毛,用下顎指了指空著的座位。


    「雖然我不太懂,不過總之先坐下吧,一直站著也有些奇怪。」


    奇羅與卡爾羅敬了個禮後便照他說的坐了下來,這時發生了非常罕見的情況。雖然我自己也很訝異這是值得驚訝的事嗎?但我還是覺得很意外,甚至感到不可思議。多瑪德君竟然開始自己主導話題,並轉向裘克。


    「——那麽,我問你。你不隻是為了讓他們道謝才帶他們過來的吧?」


    「若是你這麽想,我就要為了紀念你從以前起就瀕臨絕種危機的腦細胞終於全數滅絕,舉杯慶祝了。」


    「很遺憾,看來還是得緩緩了。」


    「哼,就算我現在不慶祝你的腦死紀念日,你們似乎也相當興高采烈呀。雖然並非無法想像,但這就像是將設計低級且拙劣的魔術秀給你們看一樣,令人不爽。所以還是先告訴我你的理由


    吧,我的事就晚點再說。」


    「是嗎?」


    多瑪德君仰望天花板,搔搔頭歎了口氣。


    餐廳被靜默包圍,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多瑪德君身上。


    這氣氛搞得連我都有點緊張,但多瑪德君還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卡塔力或許有機會複活。」


    「我想也是。」


    裘克的反應也相當平淡。


    「你們找到祭壇了嗎?也就是說這跟胡子和尚的師父大人有關吧。在哪裏?神殿嗎?」


    「你還真清楚。」


    「別說蠢話,就算你們再怎麽愚蠢遲鈍,若是祭壇在神殿之外的地方,你們一定不會浪費時間,早就采取行動了,會猜到也是正常的。但我聽說奧斯特羅斯神殿的左右儀式殿當中各四座、共計八座祭壇早已被染血聖堂騎士團給破壞了。除了那些之外還有嗎?原來如此,祭壇也會汰舊換新呀。也就是說舊祭壇沒被拿去折抵嗎?」


    「嘿嘿嘿。的確有人這麽建議過,將舊的拿去折抵,這樣在買新祭壇時也會比較便宜,但其中有很多原因。不過,那祭壇設定的程式是俺的心血結晶,俺也是反對的。因為想要一個人進行蘇生式,俺也是曆經千辛萬苦才完成的,賣掉未免太可惜羅。」


    「一個人……?」


    那是胡子所擅長的,難道說姆索老爺爺連這部分都是他的師父嗎?感受到瑪利亞羅斯的視線後,胡子點點頭。


    「拙僧的戴亞摩斯召喚程式『t-dummies』是繼承師父的想法而成的。」


    「不,你突然說那個什麽戴達米的我也聽不懂呀。」


    「簡單的說,就是在施行儀式時,創造出雖跟拙僧完全不同,卻負擔部分工作的戴亞摩斯——就是類似分身的事物,師父將之稱為狄蒙。師父是第一位能夠驅使十七位狄蒙獨力完成蘇生式的人。」


    「好……好厲害呀,雖然從外表看不太出來。」


    「哩小哩小。」


    「哼,有什麽厲害的,再怎麽浪費寶貴時間或燃燒熱情在創意上下工夫,最後你們仍不過是在那條假龍的手上跳著舞。無論再怎麽掙紮,仍會受到他們的嘲笑與愚弄。為什麽還是不懂呢?」


    「唿嗬嗬,俺倒是無所謂。即使受到他人嘲笑,俺仍隻是相信自己認為值得相信的事物,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對俺而言,那就是侍奉奧斯特羅斯神,以及提升自己蘇生式的技術。」


    「也就是說,每個人選擇走上的道路不同吧。」


    「即使不同,偶而也能擦身而過,或是在遠處揮揮手吧。」


    「薑果然是老的辣。無論如何攻擊都沒有任何反應,真是惡心。我就暫時先不違逆您了。沒什麽,反正頂多再數年至數十年,您就已經在棺材裏了,不戰而勝才是兵法的上策。時辰一到就會結束,這就是生命的定律。過於愚蠢、無趣、夢幻,這就是所謂的人類。但這並非毫無價值。」


    裘克突然換上認真的表情,用食指叩叩地敲著桌子。


    「我們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價值,這才是身為人類所擁有的理性。也能夠為自己堅信的事物、心愛的事物殉道。我們擁有能夠決定這一點的自由。那家夥是因自己的希望而死去的吧?他藉此貫徹了自己的道路吧?你們對此嘲笑也是一種自私。不經大腦、愚蠢、大白癡,要怎麽說都無妨。但我不會嘲笑他。盡管隻是出生然後迎接死亡的人生,要以自己的意誌做決定是多麽的困難?對於突然降臨的死亡,一麵發出慘叫卻不得不承受,迴過神來便已經死了。大部分的結束都是如此。但那家夥不是吧?真是太棒了!」


    剛才是故作高雅,而這次則是短而有力的掌聲。


    瑪利亞羅斯愣在原地,迴想起那時的事。


    接著,想起卡塔力死去時的表情。


    「換作是我。」


    裘克環顧所有人,攤開雙手。


    「絕不希望自己的意誌、在自己期望下結束的人生遭到他人踐踏。若是自己失足而死也就罷了,若是在有所覺悟的前提下作出的選擇與結


    果,他人勉強改變究竟是不是好事呢?換作是我,一定會說別開玩笑了,並嚴正拒絕吧。」


    那是非常滿足的表情。


    卡塔力是為了自己堅信的事物努力而活,最後笑著死去的。


    「……但是。」


    瑪利亞羅斯定定地看著裘克的雙眼,不對,是瞪著他。


    「或許是錯誤,或許是傲慢,或許卡塔力並不希望如此,即便如此——若是有可能、若是辦得到,我還是希望能再次見到卡塔力,我希望見到活著的卡塔力。與其說是希望他複活,不如說是我想讓他複活。雖然我很清楚,有非常多人死去,有許多人失去自己重要的人,大家都一樣痛苦、一樣悲傷,我也隻是其中之一,我知道或許非得忍受不可——但隻要有些微的可能性存在,我就不想放棄。不對,我不會放棄的。無論誰怎麽說,我都絕對不放棄。」


    說實話,我很害怕。究竟是害怕什麽,一開始連自己也不太清楚,在與裘克四目相對時,我漸漸地看清了。


    總之,至少我害怕的並非裘克。這個愛耍帥、個性執拗、隻會耍嘴皮子的大叔管他去死。也不是因為在意自己或許是在無視卡塔力的意誌,正確地說,我很想徹底無視。想讓他複活,然後跟他說你活該,真遺憾。這樣自顧自地死去,或許你對此感到滿足,但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不允許,誰要允許呀。


    我很憤怒。對卡塔力感到非常火大。


    你為什麽那麽想死?還真是多謝了。我很高興你保護我,我覺得你很厲害。雖然我不知道什


    麽好漢之道,但這可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事,你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吧。雖然我認同這樣的行為,但別死嘛。不要死呀。如果必須一死才救得了我,就別救我了。我也很痛苦呀,很悲傷呀。你的死對我而言打擊太大了啦。


    既然如此,死的是我還比較好,我打從心裏這麽想。


    就像你如此選擇一般,我也想選擇。


    太隨便了啦。


    你為什麽要死?


    所以說,卡塔力的事我一點也不怕。


    不是那樣,我害怕的是——


    不放棄,期望,心願,實際為了實現願望而做的某些事。因為如果一切能順利自然不在話下。那是最棒的,是種幸福。但我不知道。粉身碎骨,即使犧牲自己也無所謂,縱使得拚命也一定要做給你看。因為即使鼓足幹勁去做,也無法知道。事情並不一定能盡如人意,沒有任何保證,或許會失敗也說不定。畢竟原本認為存在的各種可能性,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是零也說不定。


    若是失敗該怎麽辦?


    那會是多大的打擊?


    到時我還有辦法重新振作嗎?若是大為沮喪,還有辦法重新站起來嗎?為了重新振作,又得跨越多少痛苦才行?


    因為我是膽小鬼,所以才會害怕。


    我沒有勇氣。


    我也曾想過早點放棄希望,讓自己整個腦袋都沉浸在絕望中,即使無法唿吸、縱然因此溺水,那樣的日子或許還比較輕鬆。若是想到的盡是不好的結果,不如連碰都別碰還比較好。反正也不可能辦到,還是放棄吧。如此一來,我便能免去許多傷害,同時也隻能目送著原本或許能獲得的事物離去,隻能露出貪婪的表情,羨慕地遙望著離去的背影。


    不要。


    我受夠了。


    我不要這樣。


    「……我還有許多話想跟他說,還有許多事想一起去做。或許卡塔力能夠接受,但我不能。即使會遇到許多困難,也要為了明天大家能夠一同歡笑而努力,卡塔力曾這麽說過。但這樣是笑不出來的。」


    我還想跟你聊些沒營養的話題,還想在你說出愚蠢笑話時吐槽迴去。雖然非常愚蠢、總是令人傻眼,但是非常愉快。我非常珍惜那些無謂的小事。


    「卡塔力不在的話,就笑不出來了。」


    由莉卡點頭,皮巴涅魯也是。


    多瑪德君定定地看著瑪利亞羅斯,閉著眼雙手抱胸的胡子應該也正靜靜地聽著。沒有坐在椅


    子上,而是坐在地板上的蘿姆法似乎正一麵輕撫著阿爾發的頭,一麵想著什麽事情。


    裘克雙手抱胸,哼了一聲。


    「為了明天大家能夠一同歡笑嗎?很像那家夥會說的天真蠢話。算了,也好,我了解你的想法了。那麽,那個祭壇究竟在哪裏?」


    「在大祈禱亭。」


    胡子重重歎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正確的說,是在那正下方,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使用過的舊儀式殿中。也就是說,師父他們從前使用過的祭壇並沒有被撤除、也沒有被移動過。在左右儀式殿完成後,舊儀式殿就被封鎖,之後隻有內殿的大僧主、第二僧主、第三僧主會定期進入,就連儀式殿本身的存在也成為秘密。因此在這次師父說出來之前,即便是拙僧也不曉得。」


    「為什麽必須保密?這是僧主大人做的決定嗎?」


    「不,俺當時還是大僧正,並不在內殿中。雖然有參加會議,但做決定的人並不是俺。」


    「是狄蒙。」


    胡子的表情有些扭曲,代替師父迴答。


    「這雖然隻是拙僧的推測,但當時的內殿或許是想要將紀錄了師父狄蒙召喚程式的祭壇作為秘傳保管下來。而隻有爬上僧主之位的人能有機會接觸到秘傳,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即使拙僧的戴亞摩斯是從師父的狄蒙演變而來,但實際的設計也隻是拙僧自創的。對於在內殿之下的僧侶們


    而言,狄蒙可說是傳說一般的存在。」


    姆索老爺爺僅是咂了咂嘴,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雖然不清楚,但胡子的推測或許是對的。


    胡子喘了口氣後繼續說了下去。


    「無論如何,隻要能排除萬難進入舊儀式殿,就有機會施行蘇生式。但理所當然地,我們必須帶著卡塔力的遺體。此外,還必須讓師父同行才行。」


    「要帶僧主大人同行?」


    「沒錯。無論再怎麽優秀的程式,無法靈活運用就無法派上用場。」


    「不能由你來操作嗎?」


    「拙僧從未見過實物,即使現在祭壇就在眼前,光是了解構造與確認使用方法,就會過了時限。但如果有師父的指導就不一定了。」


    「期限是到何時?」


    「隻要在第十二日零時之前結束儀式,就有可能複活。」


    「也就是沒有時間猶豫了嗎?」


    「現在可說是分秒必爭,愈快進行成功率就愈高。」


    「那麽,隻要快點前往那個大祈禱亭不就好了。」


    「現在還有幾個問題。」


    ﹒


    胡子蹙眉閉上嘴,從鼻子吐氣。


    「——不,與其說是幾個,正確的說是有許多問題。」


    「哼,我想也是,光是聽你的蠢話就有許多疑點。重點是神殿並非無人之地,而是被那群渴望鮮血的野蠻信徒占領著。若是想抵達大祈禱亭,隻能躲過他們的監視侵入,或是將其排除強行進入。無論是哪一種都相當麻煩,而且還得帶著屍體,背著垂垂老矣的老人,光是討論排除困難的成功性都近乎天馬行空。隻有誇大不實的妄想狂人才會認為有可能成功。」


    「……還不隻如此。」


    瑪利亞羅斯不敢直視裘克的雙眼。


    「照姆索先生的說法,進入舊儀式殿的門位於內殿,所以至少得有一人前往內殿才行。就連皮巴涅魯也無法確認內殿的情況,也不能保證門仍然平安無事。」


    沒錯。


    握在我們掌心的,是非常小、小到可能會弄丟、隻要輕輕一吹就會飛得遠遠的、微乎其微的可


    能性。


    但總比零來得好,無法與之相比。或許隻是我們想如此相信,雖然連相信都會感到害怕,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想緊握這微小的希望直到最後一刻。


    我絕不會主動放開手。


    雖然並不是認為隻要不死心,就能夠有辦法。


    「可以插一下話嗎?」


    至少,像這樣連意料之外的人也提供了情報,隻要將其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或許就能夠開辟出一條道路也說不定。


    「雖然不曉得有沒有幫助。」


    開口的人是卡爾羅﹒博西。


    「雖然大家都說奧斯特羅斯神殿的僧侶全被殺害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至少,我知道其中一位從當時的神殿當中成功脫逃的僧侶。」


    「……什麽?」


    胡子低喃,姆索老爺爺原本咂著的嘴也停了下來。


    卡爾羅瞥了兩人一眼,表情有些悲慟。或許是有什麽痛苦的迴憶吧。


    「是名為卡克旺的第三僧主。」


    「——卡克旺……是那位卡克旺大人嗎?當拙僧仍在神殿時,他是當時的大僧正。那麽,卡克旺大人如今?」


    卡爾羅搖了搖頭,胡子說句「是嗎?」閉上了眼,姆索老爺爺看起來也相當沮喪。


    「如果我沒有記錯。」


    「我記得他說自己是從『內殿的密道』逃出來的。既然有辦法出來,或許也有辦法從那裏進去也說不定。」


    「你說……密道?」


    瑪利亞羅斯重複了一遍,看向姆索老爺爺。不僅是瑪利亞羅斯,就連由莉卡、多瑪德君、皮巴涅魯、蘿姆﹒法,甚至連阿爾發都將視線集中在姆索老爺爺身上。胡子則瞪大雙眼,用壓抑著的聲音喚著恩師。


    「師父……!」


    「嗯哼。」


    姆索老爺爺雙手抱胸抱著拐杖,緩緩點頭。


    「俺完全忘記了。」


    對方是長輩,隨著年齡增長,記憶力衰退也是沒有辦法的,為此責怪他也太可憐了,而且責怪他也於事無補。總之,現在相當火大,也不是責怪他的時候,現在先深唿吸冷靜下來。來,一次、二次二二次。


    「——這叫人怎麽冷靜嘛……!」


    「等、等一下,瑪利亞羅斯!住手!冷靜下來!師父他並沒有惡意——雖然我也不這麽認為—└


    「吵死了給我閉嘴你這個臭胡子!他忘記的東西絕對不隻這些!我要趁這個機會讓他全部想起來!」


    「這麽做反而會忘光光喔,嘿嘿嘿。」


    「那麽你就已經沒有半點用處了,我會把你埋到墳墓裏!慎重地!」


    「多瓦寧會幫我誦經嗎?那倒也不壞。」


    「誰會讓你死得那麽輕鬆呀!接下來還得要你努力工作才行!」


    「唿唿唿。那俺該怎麽做呢?」


    「總之先讓你頭腦清醒一點仔細想想還有沒有忘記其他重要事情接著全部給我說出來,然後就隨便你愛活多久就活多久!」


    「好了,冷靜一點,瑪利亞。」


    多瑪德君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不曉得何時已經換上了認真的神情。


    「密道嗎?內殿隻有僧主才能進入是嗎?胡子。」


    「嗯,因此拙僧也沒有聽過那條通道的存在,但師父應該知道吧。」


    「俺知道呀,啊,想起來了。內殿底下好像跟洞窟還是地下水道相通。俺進入內殿後就得知了。傑德裏的地底下就像是迷宮一樣,若是不好好記住路線就會迷路,因此曾經實際學著走過一兩次。」


    「那麽。」


    瑪利亞羅斯握緊雙拳。


    「隻要使用那條通道,就能直接抵達內殿對吧。」


    。


    「這俺也不確定。」


    「咦?」


    「出來很簡單,但進去很困難。」


    「……那是什麽意思?」


    不,仔細想想,這是理所當然的。既然跟洞窟地下水道相通,若是太過容易進出,或許會有迷路的外人闖進神殿的內殿也說不定。若是不設置成出來容易進去難,就太粗心大意了。


    「也有東西會阻止外人進去。」


    「是守門人嗎?」


    「類似那樣的存在,雖然不是人類。有一種叫做地獄蓮的香,從內殿出來時必須焚燒那種香,如此一來那個就會乖乖地讓咱們通過了。」


    「地獄、蓮……」


    大家麵麵相覷。原本對在奇怪的地方見識多廣的多瑪德君、或是個性討厭卻博學的裘克有些期待,但看來兩人也都沒有聽過。既然是植物名稱,那麽蘿姆法或許知道,但很遺憾地,她似乎也不清楚。


    「話雖如此。」


    姆索轉向自己的弟子。


    「俺的長處隻有頭腦,但多瓦寧連臂力都相當強。雖然就僧侶而言或許不太恰當,不過這種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若是多瓦寧,或許能夠打倒那個也說不定。」


    「……您的意思是說,這會比跟染血聖堂騎士團正麵衝突來的容易嗎?」


    「俺不懂打架或是戰鬥,畢竟俺是僧侶嘛,雖然不久前退隱了。隻是單純這麽想而已。」


    瑪利亞羅斯看向多瑪德君。


    多瑪德君也迴看他,點點頭。


    決定了。


    胡子幫忙背卡塔力,瑪利亞羅斯與由莉卡照顧姆索老爺爺。多瑪德君、皮巴涅魯與蘿姆.法為主要戰力,若是有任何情況,就改由瑪利亞羅斯與由莉卡保護卡塔力,讓胡子也上前戰鬥就行了。莎菲妮亞無能為力,她現在仍無法行動自如,雖然莎菲妮亞一定很難受,但還是隻能請她好好休息。阿爾發怎麽辦呢?由它自己決定嗎?克羅蒂亞仍未清醒,最後就是裘克了。雖然是令人討厭的家夥,但他若是能一起行動,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愚蠢至極。」


    但他頑固、厚臉皮、自以為是,真的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蠢材不作天才之夢。笨蛋無論到哪裏還是笨蛋,即使在夢中也不會變聰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愚蠢之人描繪的聰明人並不是真正的聰明人。假使了解聰明人的某些事,那麽那個人一開始就不是愚蠢之人。算了,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沒有插嘴的餘地,但無論如何,你們都是蠢蛋。再繼續扯下去也隻是浪費時間,愚蠢至極。差不多該談談我的事了。」


    這個男人究竟有何目的,為何總是要潑別人冷水?雖然全身的血液滾燙,但總算是在沸騰之


    前停了下來,是某個原因使我停下來的。我並不是不了解那是什麽,隻要思考便能立刻得知。我不去思考,隻是因為我不想了解而已。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是如此柔弱,僅消吹一小口氣便會熄滅。


    而我卻打算不去正視這一點。


    時間有限,若還打算深究確實性就沒完沒了了。


    不,正確地說,隻要眼前的目標能夠達成,之後變成怎樣都無所謂,抱著這樣的想法前進還比較輕鬆。


    裘克彷佛看穿了一切似的,他對著瑪利亞羅斯用鼻子嗤笑了一聲,優雅地交換翹著的雙腳。


    「簡單來說,結論就是我要將那些不識趣、自大又不懂得秤秤自己斤兩的信徒們徹底擊潰,使他們敗得體無完膚,從這個地上消失。」


    「……這種事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巴爾摩亞商會的私兵隊,以及在這裏的奇羅.潘卡羅與潘卡羅家族的各位已經同意協助我了。若是所有人傾力攻擊神殿,就有十足把握獲勝。這都是托吾等zoo最強的魔術士大人擊斃了那個怪物。無論聚集了再多人,一般的戰鬥力是很難對抗那種超乎常理的怪物的


    。從這角度來看,可說一切終於準備妥當了。」


    還以為他丟下克羅蒂亞不管跑去哪兒躲起來了,原來是在策畫這種事呀。瑪利亞羅斯雖然傻眼,但也立刻迴過神來。倘若能夠擊潰染血聖堂騎士團,從他們手中奪迴神殿,就能使用舊儀式


    殿的祭壇了。而且如此一來就暫時不用考慮密道的守門人、卡塔力或姆索老爺爺的安全,以及侵入內殿之後的情況了。而且,即使能夠抵達內殿,又是否能順利抵擋躲在神殿當中的敵人的妨礙,平安抵達舊儀式殿呢?瑪利亞羅斯原本打算將這疑惑從腦中甩除,但就常理來思考,這是相當需要擔心,不應無視的部分。而如此一來這一點也解決了。


    「我認為此時正是殲滅他們的絕佳機會。」


    裘克以保養得宜的手指扶住尖細的下顎。


    「據報,他們最近從海路獲得不少增援。隨著時間流逝,狀況也會改變。不,是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事實上,前天夜裏,潘卡羅家族襲擊神殿時,感覺他們的士兵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關於這一點之後再詳細說明,但可以認為,隨著沙漏的沙落下,不確定因素確實在增加。既然人類之力無法阻擋時間的流逝,那麽就隻能由我們盡快行動才行。話雖如此,這也與去那裏散步完全不同。」


    「……這是什麽意思?」


    「潘卡羅家族暫且不提,要動員私兵隊得耗費一定的時間與心力。」


    「這是……」


    這的確是理所當然。雖然不清楚詳細情況,但我並沒有根據認定他這麽說隻是為了否決我們。


    「正巧我也是預設在第十二目的零時,請他們以這個期限為目標做準備。」


    「但這麽一來就來不及了。」


    「對方一開始是說第十二目的十二時,再快就沒辦法了。我已經請他們提早半天了。」


    「但是——」


    「再提早半天再怎麽說都太困難了,這並不是光靠交涉便能決定的事,而是就實質上而言可能或不可能的問題。」


    裘克蹙眉,彷佛像是要揮散煙霧似的揮了揮手。


    「算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攻打神殿。本來是打算把你們一起趕過去的,但你們終究隻是我的拖油瓶罷了。就隨你們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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