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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老是給身邊的人找麻煩卻毫無自覺吧?是不是常有人叫你滾遠一點?」


    的確,好幾次好幾次被人這麽說。那位有著美麗紅發的人冷冷地對卡洛那說:「從今以後不準再出現在我麵前。」雖然那時胸口感到一陣刺痛,但還是會漸漸不在乎。大概是習慣了吧?無論是痛苦丶悲傷丶寂寞,終將會變得模糊不清,難以掌握。


    說到這個,在師父那裏時,我曾被一位對我最好的師姊斥責:「為什麽無論大家怎麽說你,你都隻是傻笑呢?你不在乎嗎?你沒有感覺嗎?就是因為你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大家才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你呀!你自己不振作點,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你看,你又在笑了!」


    對不起,米雅姊姊。不過卡洛那不要緊的。像卡洛那這樣沒用丶魔術學不會丶就連雜事都做不好丶老是失敗的人,大家還願意接受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就算毫無改變也沒有關係,隻要能待在那裏就好。偶爾也會有想哭的時候,這時隻要太陽公公用溫暖的光輝照耀,讓洗好的衣服夠曬幹,我就會開心起來。


    卡洛那最擅長的隻有洗衣服,這樣或許有幫上大家一點忙吧?而且,師父對我很溫柔,米雅姊姊也很替我擔心。雖然有的人總是對我發怒,非常恐怖;也有人老是把我的衣服或練習器具藏起來或加以破壞,做些過分的惡作劇,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那樣,也有些人什麽都不會做。


    不過,卡洛那比較討厭被忽視。


    因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很迷糊丶老是在發呆的我,要是再被人無視,好像就會這樣消失不見。


    「唉」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我記得這裏是第五區「鐵煉休憩區」。


    人非常非常多。師父房子所在的卡利歐薩克也是很大的城市,但艾爾甸果然更厲害,不隻人多,連服裝也是形形色色。「魔術與官能之城」卡利歐薩克,是由流浪貴族們帶起設計師品牌風潮的地區,那裏所有人都穿著作工精致的服裝,顯得高雅穩重。艾爾甸這裏雖然也能看到穿著華麗的人,卻又有些不太一樣。有的穿著土氣肮髒,也有的相當華麗,甚至還有人穿著讓人忍不住遮住眼睛的刺激服裝像是隻穿著內衣的女人;或衣物緊裹著身體丶曲線畢露的男女等等,光是看到就讓人暈眩。味道也很厲害,有讓人想捏住鼻子的臭味丶也有使人陶醉的香味,有各式各樣的味道不過這或許是因為她在人潮擁擠丶攤販林立的市場迷路的緣故。


    說到這個,攤販的商品也相當齊全,從食物丶服裝丶金飾丶刀劍丶鎧甲等,到不知道用途丶看似破銅爛鐵的物品,種類繁多。卡洛那蹲在一間攤販麵前,拿起了用類似鏡子的材質製成的時鍾。但這真的是時鍾嗎?刻度是沒見過的符號所以看不懂,時針也不會動。真奇怪當她這麽想時,老板突然對卡洛那怒吼。「喂!你這死小鬼!要是不想買就去死吧!現在就去死!快點死一死好贖罪!喔喔!神呀!請你原諒!米尼瑪姆米尼瑪姆耶羅耶羅馬克斯!」


    「非丶非常抱歉!」


    被嚇得逃跑時,不小心撞到了什麽東西丶不對,是某個人。是人,一個男人。好高大!他長得虎背熊腰丶滿身肌肉,但不知為何打著赤膊,而且,往上一看,他臉上還戴著一副白色麵具。


    「你沒事吧?」


    「呀啊!」


    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變態?他該不會丶該不會想要侵犯卡洛那吧?想要奪走卡洛那的第一次嗎?她一想到這個,不禁全身僵硬,而麵具男出乎意料地,溫柔地摸摸卡洛那的頭。


    「看樣子,你應該剛到這裏不久吧?」


    「呃丶這個啊丶是的。」


    「在這裏就算是孩子,也有許多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喔,自己小心點。」


    「啊丶是,請問」


    「哎呀。」


    這時,一名女子從看樣子並不是變態的麵具男身後探出頭來。她穿著低胸服裝丶有著豐潤的嘴唇,是位看似年輕卻又成熟的美女。而且,這個人一定是魔術士。雖然完全沒有魔術天分,但卡洛那一直接受師父的訓練,這一點她還看得出來。


    「以現在來說,真是少見的裝扮呢。你是魔術士嗎?」


    「咦丶呃丶應該算吧」


    「應該?不能說應該。是不是魔術士,可是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喔。人隻分為兩種,魔術士,或者其它。至於你嘛」


    女子彎下身來盯著卡洛那的眼睛。


    這是什麽?好冷酷的眼神。彷佛一切都會被看穿似的。


    好恐怖。


    「你是魔術士喔。」


    不過,當她這麽說並露出微笑時,那種恐怖的光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真無邪丶惹人憐愛的表情。


    女子握拳敲了敲麵具男結實的六塊腹肌。


    「好了,我們走吧,利契耶魯。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呢。」


    「還有呀?」


    仔細一看,麵具男左手抱著大包小包的包裹。由於他是相當強壯的男人,才能單手抱著,要是一般體格的男人,一定得用兩手才拿得動吧。


    「那當然羅,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找你陪我來?」


    「」


    「你有意見嗎?」


    「沒有,是我自己答應的,大丈夫一言九鼎。」


    「這才像你。說實話,你跟那個人完全不同,個性不會反複無常丶也不會說謊丶又老實,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隻要那身裝扮能夠改改的話」


    「這就是我的風格。我永遠不會想改變。」


    「啊,是嗎?那你就永遠不會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了。」


    「雖然很可惜,但也沒辦法。」


    「哎呀,你會覺得可惜嗎?」


    「這是場麵話。」


    「撤迴前言,你這男人真無趣。」


    「我有自覺。」


    女子微微聳肩,向卡洛那說聲「seeya.j後輕輕揮手轉身,麵具男也默默跟著女子離開,兩人的背影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見。卡洛那愣愣地盯著兩人的背影。總之,應該不是什麽壞人,或者應該說,是非常好的人她這麽想。不過


    『你是魔術士喔。』


    那是什麽意思呢?


    你是,魔術士。


    魔術士。


    卡洛那,我,真的是魔術士嗎?


    說實話,我沒有自信。在旅途中認識的雷尼大人,也因為我的魔術不安定而吃了不少苦頭。而且他還給我忠告,要我少用魔術,我自己也這麽想,所以到艾爾甸後就沒再使用過。這樣也算魔術士?反正我用不著使用魔術,就在某位親切大叔告訴我可以賺錢的地方雞先生們的地下迷宮讓紅發的瑪利亞大人吃足了苦頭,但是卡洛那卻幾乎星毫發無傷。就算他叫我從今以後不準再出現在他眼前,這也是很正常的。沒錯,也就是說,有沒有使用魔術並不是重點。


    是卡洛那太沒救了。


    ──是我。


    某種決定性的。


    致命的,無藥可救。


    「啊」


    卡洛那甩甩頭。麵具男說過,在這裏就算是孩子,也有許多人不會輕易放過。是怎樣個不輕易放過法我是不太清楚,但一直發呆也很危險吧?他剛剛才提醒我要我小心點,我竟然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這可不行,我就是這點最沒救。忘了是什麽時候,還有人說過我是「猴子腦袋」,真的一點也沒錯。說實話,我就像是隻神經大條的猴子。


    我究竟這樣遺忘過多少事物呢?平常就連這一點都不會想起,突然迴想起來真的很難受。搞不好,就連師父以及其它弟子的事,都已經慢慢從我記憶中剝離了。會不會有那麽一天,我連自


    己的事情也想不起來呢?


    胸口好痛。


    彷佛有什麽東西哽住一般。


    『這時』


    卡洛那將手伸進披風的口袋,拿出小小的藍色束口袋。


    『就吃下這個藥。但是不能吃太多喔,一天最多隻能吃一次。』


    這是臨別時師父送的。


    用藍色束口袋裝著的藥。


    袋子內側貼著一張寫上藥物成分的防水紙,可以拜托魔術士或煉金術士再製作新的。除此之外,還有起床時吃的藥丶午飯後吃的藥丶以及睡前吃的藥,分別用不同的袋子裝好,卡洛那按照師父的囑咐每天服用。如果沒吃早上的藥,腦袋會昏昏沉沉的,所以她一定會記得吃,但中午或晚上的藥就時常忘記要吃。若是忘記吃晚上的藥,隔天的身體狀況就會很差。


    昨天,我忘記了。


    忘記了?真的嗎?


    與雷尼大人等人在艾爾甸的東門分開,是昨天傍晚的事。之後便一個人在艾爾甸的街道上徘徊丶四處向路人詢問情報的期間便天黑了,正好在鐵煉休憩區看見一塊草坪,就在那裏睡了。昨晚興奮地想著明天要去哪裏呢?對了,去路上遇到的大叔告訴我的,雞先生們的地下迷宮吧!一定會有很好丶很開心的事情發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在師父那邊時,因為弟子們不讓我睡在床上,有時晚上甚至會被趕到屋外,所以卡洛那已經很習慣露宿了。不過睡在水泥路上還是會全身酸痛,草地上就舒服得多了。草也是生物,所以會有種溫柔的觸感。


    我不想再吃那種苦得令人想吐的惡心藥物了。


    雖然這麽說對師父很抱歉,但說實話當然,我沒有告訴過師父,其實我並不喜歡吃藥。即使現在吃的藥已經不算苦了,以前還吃過更恐怖的藥。吃了之後會哭出來丶全身痙攣丶四肢無力丶還會發燒丶頭跟眼睛痛得不得了,或許是因為那種感覺還殘留在身上吧。為了成為厲害的魔術士,卡洛那拚命忍耐丶師父也要我加油,但還是不行。或許是因為看見藥物就會想起那種感覺吧。反正都要忘記,不如連這種痛苦的迴憶也全忘得一幹二淨吧!


    如果停止服藥,是不是就能忘記了呢?


    依稀記得自己昨晚曾經這麽想過。


    無論如何,都是自己害的。是不吃藥的自己不對,是自己愚蠢。無可救藥的大白癡。因為不遵守師父的叮嚀才會這樣。卡洛那是連人家交代的事都做不好的笨蛋,所以才會老是被大家斥責,不斷不斷地斥責。「你呀!為什麽就連照著人家的話做都辦不到呢?未免也太笨了!」「雖然我很不想這麽說,但是你實在太礙眼了。老是拖拖拉拉又遲鈍,很礙事耶!你知道嗎?你不知道?果然是笨蛋!」「你光是待在那邊就會造成麻煩,去死吧!垃圾!」


    就像這樣。卡洛那隻能不斷道歉。


    對不起,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但是,無論再怎麽道歉丶再怎麽低頭都沒有用。大家想要的並不是卡洛那的道歉。而是不需要挨罵丶不需要藐視丶不這麽愚蠢丶認真能幹的卡洛那。卡洛那如果能振作一點,就不會惹大家生氣丶讓大家苛責了。果然還是卡洛那害的。


    得吃藥才行。


    卡洛那打開束口袋。將手伸入袋中,卻沒辦法順利的把藥拿出來。連這種事都做不好。這時,突然被人從背後撞了一下。「啊!」卡洛那飛了出去,滾了好幾圈。這倒還好,更重要的是,束口袋的袋口還是開著的,師父的藥散落一地。不好了!寶貴的藥物!要是沒有藥,在緊急的時刻就頭痛了!卡洛那慌張地想把藥撿起來,但這裏是狹窄的市場道路正中央,許多人來來往往。為了撿藥,就必須在人群之間爬來爬去才行。「啊?什麽?你在這裏鑽來鑽去幹什麽?小心我踹飛你喔!小鬼!」「啊!對丶對丶對丶對丶對不起!」「滾開!這個死矮冬瓜!」「啊呀!真丶真丶真是非常抱歉!」但是,不撿起來不行。不把藥撿起來不行。這是師父給我的重要藥物,不能任意浪費。一邊被路人踹來踹去丶大聲怒罵,一邊一顆一顆地把藥撿起來裝進束口袋。


    十顆丶十一顆丶十二顆丶十三顆丶十四顆丶十五顆。


    第十六顆。


    正打算伸出手去。


    被搶先一步。


    有人踩了上去。


    這是卡洛那再熟悉不過的。


    顯然,對方是明知道卻還這麽做。很清楚卡洛那想把它撿起來,所以故意踩上去,就是這樣。為什麽?是誰這麽過分?


    「我本來以為不太可能,沒想到真的是波奇呀。」


    「咦丶呃」


    卡洛那趴在地上,從那人的腳邊慢慢往上看,終於看見他的臉。波奇,這是卡洛那在師父那邊時的小名,會這樣叫她的,當然是認識的人。白色頭發與紅褐色眼眸,端正的五官,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膚,彷佛上了口紅的女人一般紅潤的嘴唇,她不可能輕易忘掉。


    「麥可丶大人」


    「那個名字我不用了。」


    「不丶不用,是丶什麽意思?」


    「我一直很討厭那個發音,所以現在改名叫作涅洛。不過,你沒資格叫我的名字,隻能叫我殿下。」


    「那丶那麽殿下。」


    「你還真的乖乖叫呀?」


    「那丶那麽,該怎麽稱唿?」


    「總之先站起來啦,真不像話。還是你想用爬的?我是沒差啦,反正你是波奇嘛,這樣也還滿適合你的。」


    「我丶我要站起來。」


    麥可─不對,涅洛是師父的弟子,應該比十五歲的卡洛那大兩歲左右。與卡洛那相反,他非常優秀,也很受師父的青睞。


    但是,卡洛那很不擅長跟涅洛相處;現在也是一樣。一身黑色魔術士服裝,顯得相當高眺的涅洛俊美得可怕,嘴巴卻相當惡毒。他也對自己非常有自信,彷佛因與生俱來的才能而自豪;所以不隻卡洛那,就連其它弟子也對他敬而遠之。


    但是,為什麽涅洛會在這裏?


    與其它魔術師比起來,師父認真丶有耐心,願意付出時間心力培養弟子。魔術師克蕾亞以門下出了不少厲害的魔術士聞名。雖然卡洛那在十五歲就被逐出師門,但那也是例外中的例外,因為師父總是說:「二十歲以前若不紮實訓練,是無法奠定好魔術基礎的。」當然,涅洛也還沒到能離開師父丶獨當一麵自立門戶的年紀。事實上,卡洛那離開師父身邊時,涅洛應該還在「克蕾亞之家」才對。


    卡洛那站起來將束口袋塞進披風的口袋中,涅洛朝她瞥了一眼說「跟我來」後便往前走。


    「請丶請問,要到哪裏去?」


    「去哪裏都無所謂吧?你不想來就算了,反正我討厭你。」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說「跟我來」呢?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在這沒有半個認識的人的城市,雖然不是好朋友,有個認識的人在身邊總是會比較安心。卡洛那擠過雜遝的人群努力跟上涅洛。涅洛比卡洛那高上許多,走得也快。就算卡洛那跟不上,他也不會停下來等,光是要追上他就費了一番工夫。不過這總比漫無目的到處閑晃要好得多了。就這樣穿過市場,再往前走一段路,他們來到眼前盡是雄偉建築物的地方。與剛才完全不同,這裏十分安靜,幾乎沒有什麽人會經過。


    「我受夠這裏的街道了,吵雜又低俗。雖然是首都,規模相當龐大,但還是卡利歐薩克比較高雅,那才叫都會。」


    「啊丶是。」


    「但魔術是需要許多材料的,像是觸媒之類的。如果想要買到便宜貨,就得在市場到處尋找比價才行。不同的店價錢差很多呢。啊啊,不過你也不需要觸媒吧!反正你幾乎不會用魔術,那你去市場做什麽?」


    「呃丶這個,正好經過」


    「嗯哼。反正我沒啥興趣,怎樣都好。不過,沒想到會在艾爾甸遇到你呢。」


    那是我要說的話才對。不過她說不出口,迴想起來,從還在師父那裏時就是這樣。雖然能與師父丶米雅姊及少數人正常的說話,但在其它弟子麵前卻無法好好表達。因此最常聽卡洛那說話的,是稻草人莎莉。其實那是練習魔術用的物品,卡洛那幫它穿上破爛的衣服,將頭部蓋上白布丶畫上五官,把它當成朋友。


    某天,莎莉失蹤了。卡洛那一邊哭丶一邊拚命尋找,最後發現莎莉被拔掉手腳丶拆得破破爛爛地丟在庭院角落,一定是某人的惡作劇。雖然生氣,但莎莉實在太可憐了一讓她為此難過許久。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卡洛那竟然忘了,對於忘記莎莉的自己感到難以置信。


    「你不問我為什麽會在艾爾甸嗎?」


    「啊是丶是的。」


    想起莎莉讓卡洛那出了神,涅洛的聲音讓她迴過神來。但是,涅洛會出現在艾爾甸確實是很不可思議。而且他還說「不問我嗎?」既然都這麽說了,自己不問就太失禮了。


    「呃丶請問,麥不對,那個丶涅洛大人,您為什麽會在艾爾甸呢?」


    「不告訴你。」


    「啊嗚。」


    「騙你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在你被趕走後也立刻離開克蕾亞之家,來到艾爾甸了。所以我在艾爾甸是很正常的吧,你真的一點也沒變,還是一樣笨呢!」


    「對丶對不起。」


    「如果道歉就會變聰明,隨你怎麽道歉都好。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吧?反正你已經被弄壞了。」


    「被丶弄壞?」


    「不是嗎?大家都一樣,壞掉了。不過反正魔術士就是這種東西。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吧?再笨也總該發現了吧?」


    「發丶發現是指丶什麽呢?」


    「你說什麽?」涅洛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卡洛那看。「你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這樣是指」


    「當然是指你為什麽會笨得這麽不正常羅!」


    「啊丶是,非常抱歉」


    「你看,我不是說道歉沒有意義嗎?你又道歉了。」


    「嗚。」


    「嗚什麽嗚?真惡心。總之,你之所以會這麽笨或許原本就不太聰明啦,但不隻如此。你難道不覺得待在那邊很奇怪嗎?」


    「待在那邊?」


    「克蕾亞之家呀!」


    話說迴來,涅洛從剛才開始就直唿師父的名字。弟子一般都會稱唿師父為「師父」或「老師」,所以感覺不太對勁,她覺得這樣有點無禮,但也沒有勇氣提醒涅洛注意這一點。


    「不,卡洛啊丶我並不」


    「因為你是波奇,是白癡呀,這也是沒辦法的。」涅洛抓了抓自己的白色頭發,歎了一口氣。「但是,一般來說應該會察覺到的。例如發色丶眼睛的顏色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我跟你都是。」


    「啊丶是的,但是,這是為了成為厲害的魔術士而服藥」


    「你相信嗎?隻要是克蕾亞說的話,你就照單全收嗎?」


    「那是當然的!而且這個顏色,卡洛那很喜歡!」


    「喔。那你也喜歡頭殼壞去的自己嗎?」


    「那丶那是因為,可是卡洛那本來就是笨蛋」


    「真的是這樣嗎?」


    涅洛露出淺淺的微笑,突然將手伸向卡洛那的三角帽,啪地拿起來扔得老遠。卡洛那隻能以目光追著帽子,卻沒辦法去撿,身體無法動彈。


    「因為我是優秀的學生,常陪著克蕾亞去見許多魔術士;也認識好幾位跟克蕾亞一樣致力於指導後進的魔術師。他們的弟子之中,偶爾也會有些魔術士像我們一樣,頭發或眼睛是不正常的顏色。但是並不多,隻有極少數的人。當然,我也去查過文獻,但是關於使用藥物改變體質這件事,從以前開始就是秘密中的秘密,能從書籍中獲取的資訊極為有限。就算再怎麽努力調查,仍然無法了解個中奧秘。因此,克蕾亞與立場相同的魔術師彼此交換意見及情報,為了發展自己的技術相當拚命。要是不這麽做,像克蕾亞這樣能力不足的魔術士就沒有立足之地了。據說煉金術原本就是力量不足的魔術士創造出來的,克蕾亞也是如此。所以其實並不擁有與魔術師名號相稱能力的克蕾亞,用了另一種魔術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那就是被稱為人體改造術的技術。」


    「那丶那是,但是每個魔術士都會這麽做」


    「是呀,沒錯。幾乎每個魔術士,都會為了補強肉體訓練與思考訓練,而使用自古傳下來的靈藥或秘藥。但是克蕾亞不同。她集結了旁門左道的煉金術士或不屬於泛大陸醫術士會的醫術士,研究開發將人類變成別種生物的藥物,並加以實驗。我和你」涅洛猛然抓住卡洛那紫羅蘭色的頭發。「都不是弟子,而是克蕾亞的白老鼠!」


    「好丶好痛!」


    「這頭發丶這眼睛丶就連腦子都被克蕾亞任意操弄,就是這麽迴事!」


    「好痛!放丶放開我!」


    「啊,抱歉。」


    涅洛幹脆地放開手,並將三角帽撿迴來戴到她頭上,但卻有種冰冷的感覺。卡洛那對涅洛感到害怕,無論是話題內容丶沒有感情的聲音與表情的不協調感,在涅洛周遭形成某種詭異的氛圍。但是,隻有這樣嗎?這種不安丶無法冷靜的心情。胸口怦怦跳著。


    「總之,就是這樣。」涅洛彷佛想將心情平複下來,歎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你會變成這麽笨的波奇,並不一定是自己的緣故。雖然不能算是安慰,總之要恨的話就恨克蕾亞吧。她原本是看上你的魔力,才會把你從某處抱走或買走,結果因為濫用藥物讓你變成沒用的廢物後,克蕾亞就舍棄了你。」


    「話丶話不要亂說」


    「不過這是真的喔?」


    「不對!因為師父對卡洛那非常丶非常地好!」


    「是嗎?的確,克蕾亞非常疼你。不過那是當然的羅,因為你在我們之中相當優秀,是很好的實驗材料吧。」


    「咦?」


    「這一點,其它弟子或許沒有察覺到」涅洛紅褐色的雙眸微微眯了眯,皺起眉頭。「你吃過多得不像話的藥吧?除了吃藥以外,應該還有被作些奇怪的實驗吧?我曾經看到過,晚上隻有你一個人被帶到別的地方去。」


    「我一個人」


    我不懂。我不知道。沒這迴事。這不是事實。騙人。涅洛在說謊。但是為什麽自己會感到心慌?一個人。晚上。會來接我。師父。還有穿著白色衣服的陌生人。被帶走。地底下的漆黑房間。師父這麽說:不要害怕,這是為了成為厲害的魔術士。要忍耐。不用擔心。等會就會幫你消除。師父。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痛。好痛。腦子被什麽攪弄著。從耳朵。從鼻子。從嘴巴。身體被切開了。骨頭被叩叩地敲著。被刨刮。被嵌入什麽東西。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這是夢?夢。沒錯,是夢。是騙人的。


    「不丶對!不對!卡洛那才沒有遇過那種事!因為師父丶對卡洛那非常溫柔都會認真聽卡洛那說話」


    「不過,克蕾亞並沒幫助你吧,明知道你被大家欺負,卻沒教訓過別人。」


    「那是因為」


    「因為對克蕾亞來說,那都無所謂。隻要你乖乖聽話,其它事情都無所謂。不過,因為她用盡各種方法拿你作實驗,所以副作用逐漸累積,效果並不如預期般理想。弟子們當中也開始出現將你趕出去的意見。因此克蕾亞才決定把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你丟了。」


    「不丶不對師父她跟我說,從今以後不要被魔術束縛,自由地活下去」


    「矯飾言辭是很容易的。話說迴來,向克蕾亞進言要把你趕出去的米雅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米丶米雅丶姊姊嗎?」


    「是呀。反正那孩子不適合成為魔術士,差不多該讓她迴歸正常生活了吧?之類的。這樣一來也會比較有秩序,也是為了那孩子好不是嗎?之類的。真像是愛裝優等生的米雅會說的話。不過那家夥也在私底下說你是沒用的垃圾,所以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騙人!米雅姊姊總是很認真聽卡洛那說話而且對我很溫柔」


    「對你溫不溫柔的標準是會不會聽你說話嗎?」涅洛忍不住笑出來。「克蕾亞未免也太輕鬆了。一般來說,要是跟你受到一樣的待遇,正常人都會覺得奇怪,但你嘛應該慶幸你已經超越笨蛋的層級了嗎?不過,搞不好連這種個性也是克蕾亞做出來的。那個愛裝年輕的老太婆的確有可能這麽做。」


    「您丶您要把卡洛那說成怎樣都無所謂,但是請您不要說師父的壞話!師父很替卡洛那著想,為我做了許多事,因為,真的,師父她為卡洛那」什麽?她為我做過什麽?許多事。她為我做過許多事。她教我魔術丶讓我吃了很多很多藥丶偶爾還會稱讚我。卡洛那是好孩子,沒錯,隻要照我的話做就好。這樣一來,你一定會成為厲害的魔術士。相信我。來吧,吃下這個藥。雖然很痛,但馬上就結束了。要忍耐。我會讓你把恐怖的事全部忘掉卡洛那,雖然很難啟齒,必須請你離開這裏。不用擔心,你一定能夠得到幸福。比待在這裏還要快樂。相信我。這樣是最好的。這是為了你好才做的決定。「師父她」卡洛那雙手顫抖地摸了摸背上的劍。「這丶這把劍也是丶師父她丶她給我的」


    「給再怎麽說也算是魔術士的人劍嗎?」


    「這丶這是很好的劍是很昂貴的物品卡洛那丶用這把劍丶就連野狼也能打倒能夠自己保護自己」


    「那是因為你的身體被改造,才會具備跟體格不符的力氣吧。魔術完全沒有進步,隻有身體被強化,你還真是標準的失敗作品呢。那把劍是值錢貨?」涅洛將卡洛那極力掙紮的手揮開,握住師父那把劍的劍柄。從劍鞘中拔出劍,仔細端詳劍身後哼了一聲。「雖然我不懂劍,但這劍也看不出值幾個錢。這麽破舊,八成是收到的贈品吧?反正對魔術士來說,劍根本跟破銅爛鐵沒兩樣。」


    「生雨丶請環給我!」


    「卡洛那,你也該清醒了。你一直以來都被克蕾亞所騙,現在也一樣。這種東西一點也不值得你珍惜,不如拿去換錢賺點生活費如何?雖然我不知道能夠換幾個錢就是了。」


    「這種事這種事我做不到!怎麽可以這是師父特地送給我的」


    「哼,反正克蕾亞送給你的也就隻有這把劍而已。對克蕾亞來說這或許也是極限了,畢竟以魔術士來說,她不過是三流的家夥。」「為什麽為什麽要說得這麽過分麥可大人不也是跟師父學習魔術的嗎?」


    「沒錯,領我進門的是克蕾亞。而她那種無論使用多麽肮髒的手段也要往上爬的思考方式,對我來說也是受益良多,我很清楚會覺得肮髒並不是魔術士該有的感性。但是既然了解了,就再也無法從她那裏學到任何東西了。所以為了提升自身能力,我才到艾爾甸來。因為我可受不了到二十歲為止都得被當成克蕾亞的白老鼠讓她慢慢觀察。」涅洛丟下劍,轉身背對卡洛那後,又立刻迴過身來。「還有,我已經不叫麥可了,叫涅洛。麥可這名字我聽到就火大,跟你的存在一樣讓我不爽。」


    丟下這句話,涅洛離開了。


    卡洛那蹲了下來,沒能撿起劍,她垂下頭難過良久。


    2


    這就是所謂的洗禮嗎?


    艾爾甸生活第二天。


    經由巴巴多亞摩多的介紹,雷尼住進第四區某間旅館,在那裏的餐廳認識了主動上前攀談丶自稱侵入者丶骨瘦如柴的平特迪平特(31歲)


    一開始隻覺得他是個煩人的家夥,但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說話,才覺得他意外地有趣。他從雷尼的出身丶年紀及打扮,一下子便猜中雷尼是剛到艾爾甸,且想成為侵入者的新手。他用輕鬆的口吻滔滔不絕地把自己與其它人的經驗歸納出「侵入者注意事項二十一條」包括城市整體的介紹丶在鐵煉休憩區的市場及黑市買東西要注意的事項丶如何在庫拉納德歡樂街玩得輕鬆愉快丶受傷或生病時,與其去pcma宿營地,不如去第六區的莫莉利普斯收容所還比較便宜;或是不要隨便靠近的地方丶小心有smc刺青的人等等。「好,那麽雷尼,接下來我們一起討論明天哪個地方比較適合你的侵入者處女秀吧!喔,在這之前我說了一堆話,口渴死了。請我一杯就好!不用擔心啦!我保證第二杯一定白己付錢。喂,怎麽樣?」


    那個「一杯就好」八成是口頭禪。


    從沒聽過這種要求,請了一杯,他一定還會要你請第二杯丶第三杯,然後搞不好還得采納平特這混帳的意見。這家夥一定是這樣到處欺騙新人的慣犯,不過這到底有什麽有趣的?


    總之,因為長途跋涉的疲勞,醒來時已經超過十點了,雷尼抱著試了才知道的想法,往地下區前進。在此之前,他在第五區買到了便宜的中古夜視鏡,這也是那個混帳家夥教的。潛入(侵入者似乎都這麽說)目標也是根據那家夥的情報決定的,應該說,幾乎都是照著那家夥說的做。


    再怎麽說,照平特的說法,那邊對還不習慣地下區的新手來說是最適當的地點。距離投宿的旅館近,市場所在的第五區就在旁邊,從各方麵來說都相當方便。但是,當雷尼問他那裏有什麽異界生物時「沒什麽大不了的啦!就是一些野獸或獸人之類的,跟地上的家夥沒啥差別。總之不要太過深入就不會遇到什麽恐怖的事情啦。不過,因為那是地上沒有的種族,它們的毛皮丶牙齒或是爪子之類的都能賣個好價錢,其中也有擁有寶珠的家夥。它們的眼睛像寶玉一般,相當好認。如果遇到那種家夥,千萬別逃跑喔,因為那可是會讓你耗上一整天呢。嘿嘿嘿。」


    地下區d4「永夜大地」。


    那裏是一片無垠的黑暗,雖然在地底下,卻像在地麵上一般;沒有太陽,奇形怪狀的植物卻十分茂盛。看樣子,與其說那是樹木或草葉,不如說是大得不像話的苔蘚或蘑菇更貼切些。無論如何感覺都有點惡心。遠方傳來某種不知名生物的鳴叫聲,那感覺也很討厭。重點是,這裏半個人也沒有。喂不是說這裏適合新手嗎?真奇怪,他歪頭思考這時,有什麽過來了。


    像是巨大貓咪般的野獸啦丶巨大蝙蝠啦丶還有四肢很長的豬(?)之類的。


    它們大概以為雷尼是食物,全都湧上來想要攻擊他。當然,雷尼逃跑了。沒想到那些野獸卻開始互相殘殺,看樣子它們的感情相當差。不過,唔喔!他一邊想一邊在遠方觀戰,身邊卻又出現別種生物繼續逃跑,前方又出現另一種生物就這樣沒完沒了地一再反複。看樣子,在自己被殺了吃掉之前,還是迴到地麵上比較保險。說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令雷尼心想「慘了!」「不行了!」的情況;最後他幾乎是爬著逃跑。迴到地麵上後,雖然遲了些,但他總算弄懂了。


    我被耍了。


    再怎麽說,自己原本也在老街長大丶在獨立剽騎士的教習所中已經相當老練了。但在艾爾甸,我仍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少爺嗎?這值得紀念丶成為侵入者的第一步,就是被平特迪平特欺騙,差點死掉。雖然是討厭的經驗,但也沒辦法。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牽著鼻子走。反省之後,就把這種屈辱跟失望丟掉吧!反正我又沒死掉,也沒被騙錢。


    「不過,嗯」


    得在落入陷阱前做個了斷才行。


    雷尼現在站在第四區某間


    旅館前方,店名叫「瀕死雷電一是雷尼投宿的三層樓旅館。雖然名稱有點奇怪,但外觀相當整潔,內部很認真打掃,旅館主人在一樓經營的餐廳食物也很好吃。更重要的是,住宿費十分合理。旅館主人艾雷崔克瑪達與夫人艾蕾特拉瑪達都穿著高度暴露的黑色皮製服裝,撇去這一點不論的話,他們都是好人,投宿的客人當中雖然有些(相當多?)人長相十分兇惡,但也不會刻意找人麻煩或撞人肩膀。雷尼認為這都得稍稍感謝在分開時介紹這間旅館給他的巴巴多亞摩多,至少他可以在這裏住上好一陣子。不過同旅館的平特那個混帳就先別提了。


    雷尼打開玄關大門踏進瀕死雷電。走進去的大廳裏有餐廳和櫃台,這時正好是午餐時間,人相當多。旅館主人艾雷崔克在裏麵的廚房,而夫人艾蕾特拉照例穿著撩人的黑色裝束,外麵係了一條輕飄飄的白色圍裙,忙碌地穿梭在各桌之間。


    附帶一提,不隻是黑色服裝丶還戴著黑色帽子與太陽眼鏡的艾雷崔克大約是三十五到四十歲左右,艾蕾特拉還非常年輕,頂多隻有二十二丶三歲而已,搞不好更年輕。而且是皮膚白皙丶黑眼黑發的美女。


    瀕死雷電能這般座無虛席,艾蕾特拉應該功不可沒。事實上,當她用與裝扮不相襯的可愛聲音說「歡迎迴來」時,他並不覺得惡心。現在艾蕾特拉看到走進來的雷尼,也說出相同的台詞。


    「歡迎迴來。」


    「我迴來了。」


    下意識迴應後,他感到相當丟臉。艾蕾特拉端著疊滿空盤的托盤轉身之前,似乎也衝著他笑了一笑。媽的。不過,這並不重要。是那家夥,平特迪平特。沒想到會這麽湊巧,立刻就在餐廳找到他本以為那家夥應該也意識到自己騙了雷尼,搞不好會搬走也說不定,如此一來他還得思考要怎麽處理才行,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必要。


    該死的家夥。


    他坐在跟昨天一樣的角落默默地吃著午餐。


    雷尼大步向他走去。就算刻意站在他的桌旁,那家夥仍然沒有抬頭。雷尼等了很久,見他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就提腳輕踹了桌子。


    「喂!」


    「啊?」


    那家夥終於抬起骷髏般的臉看著他,卻露出一臉迷惑。簡直像是在質問:你這家夥是誰呀?居然敢裝蒜啊你?雷尼將右手擺到桌上,如在老街廝混時那樣半眯起雙眼。


    「你這家夥竟然敢耍我?」


    「耍你?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你想裝死嗎?」


    「我並不是裝死」那家夥將手上的湯匙放到桌上,用有點肮髒的手帕自在地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看著雷尼。「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首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還是說我忘掉了?」


    「這麽快就忘記昨天晚上促膝長談的人長得什麽樣,看樣子你這骷髏頭記性很差嘛!」


    ╮誰是骷髏!」


    看樣子,「骷髏」這個詞是他的地雷。那家夥突然站起來,撞倒椅子,抓住雷尼的衣領。這家夥不隻臉長得像骷髏,就連身體也相當瘦削,身高比雷尼略矮。記得他說自己三十一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多了甚至比昨晚感覺還老是中午的緣故嗎?雷尼也抓住骷髏男的衣襟,腦中卻想到了什麽。骷髏男的情緒似乎比較激昂,卻不像昨天那麽吵。


    「喂!你給我注意措辭!曾經叫過我骷髏男的家夥,不曉得有多少人,現在墳墓上的雜草都長得跟人一樣高了!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嗎?」


    「誰知道呀!你不要講得口水到處噴!髒死了!」


    「口水?口水又怎樣?你討厭是嗎?喔,是嗎那就讓你吃個夠!我呸呸呸呸呸呸!」


    「喔哇!」受到骷髏混帳的口水攻擊,雷尼也認真了起來。他下意識想要躲開攻擊,卻撞到後方的餐桌,引來一陣怒罵。正確地說,那位胖得不像話的客人不隻是抗議,看樣子火氣也上來了。「喂!小鬼!你在搞什麽!我丶我丶我的燉菜都丶都被你打翻了!」「啊丶抱丶抱歉。」「媽的混蛋!不是向我道歉!是向燉菜道歉!」「咦?」這未免太扯了吧他正猶豫不決時,骷髏混帳仍然「呸呸呸」地吐著口水,燉菜肥豬也嚷著「向丶向丶向燉菜道歉!向我最喜歡的燉菜!」同時衝過來。想要躲開兩人,卻又撞翻別桌的料理,又惹得另一個光頭男大發雷霆真是的!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步步逼近的骷髏丶肥豬跟禿頭,還有被卷進來的大批客人。飛在半空中的盤子丶怒吼丶哀號。這種混亂局麵的始作俑者是我?是我喔?唔喔!搞不好沒辦法繼續待下去了,雷尼腦中隱約浮現這種想法,鑽進桌底抓住了肥豬的腳踝。想當然耳,誇張跌倒的肥豬將發出「唔喔嘎!」聲音的禿頭壓在身下,成了一座肉山;但骷髏混帳卻身輕如燕地跨過他們,朝雷尼飛了過來!


    「呿!」


    看樣子,不見血是沒辦法結束了。雷尼撿起掉在地上的盤子,打算往骷髏丟過去時碰!真好聽的聲音,等等,為什麽我眼前有一堆星星在飛?該不會是我?被打到的,是我?


    「嗚痛」


    雷尼摀著後腦杓蹲了下來。


    不知為何,餐廳彷佛被潑了一桶冷水似的安靜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骸骨會趁機攻擊自己,但是卻沒有。


    我到底是被誰打了?


    「你們適可而止吧!」


    隨著女人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啪地敲擊地板。


    雷尼迴頭往上看。


    右手抓著剛才毆打雷尼的掃帚丶左手拿著鞭子的艾蕾特拉,抬頭挺胸地站在那裏。


    「這裏可是餐廳,是讓大家開心享用食物的地方。如果是一言不合引發口角也就算了,但要是太過分,違反禮節的話」她揮了一下鞭子。啪!「痛死了!」被打到的是手。好痛!是那種令人討厭丶火大的疼痛。但是,他無法忤逆現在的艾蕾特拉,她現在的氣勢讓人如此認為。「聽懂了沒?要是有聽不懂的豬,我會讓你用身體好好記住,聽不懂的舉手。」


    當然,沒有一個勇者膽敢舉手。


    艾蕾特拉又啪地揮鞭抽了雷尼一下「好痛!」然後揚起頭用下巴看著他。「小鬼。你給我到外頭冷靜一下,不準再有第二次,給我記住。」


    「啊丶好啦,我知道。」


    「看來你連怎樣說話都不懂呢。」


    「我丶我聽懂了!」


    「很好。」


    露出微笑的臉龐,簡直像是充滿慈愛的女神一般。我被騙了?總之,沒被趕出旅館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感謝著終於從廚房走出來的艾雷崔克瑪達,與扭腰歌唱著的艾蕾特拉,雷尼往出口走去。當然,不是沮喪的走出旅館,我可還沒忘記那家夥。骷髏混帳,那個該死的家夥趁著混亂,比雷尼早一步走出旅館。雷尼邊撥開擋路的客人邊加快腳步,在走出玄關約五美迪爾的地方從後麵抓住了那家夥的領子。


    「喂。」


    「脖子!」


    「你想逃嗎?白癡。」


    「啊嗚你丶你」


    「好了,這次總該給我個交代了,平特迪平特。你這家夥到底有何居心?存心耍我嗎?啊啊?」


    「所丶所以說,我不認識你嘛啊?平特?」


    「咦?」


    3


    「這裏是什麽地方呢?」


    從那之後究竟過了多久呢?吃下藥丶終於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拾起劍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迷了路。


    「這裏好像另一個城市」


    這裏與市場所在的第五區,以及剛才有雄偉建築的那一帶完全不同,有許多古老建築,狹窄的道路宛如迷宮一般,整體來說相當肮髒。偶爾錯身而過的人身邊也環繞著奇怪的氣氛,讓她無法開口


    問路。


    但是,這並不隻是對方的錯。現在的卡洛那有一點害怕人類,是因為麥可丶不對,是涅洛大人說了那些話,讓她大受打擊的關係吧?不過,現在她也想不太起來那些內容了,不,是她不願想起。


    隻想起開心的事就好了。


    討厭的事情全都忘掉吧。


    卡洛那六歲時,村莊被盜賊團襲擊,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哥哥叔叔阿姨全都被殺了而與卡洛那年齡相仿的小孩被擄走,當作奴隸賣掉。但是,將卡洛那買下來的,便是魔術師克蕾亞,她的師父。卡洛那免去成為奴隸的命運。


    而且隻要聽話,師父就會對卡洛那很溫柔。不但會抱住她,也會摸摸她的頭。雖然沒有像母親一樣的味道,卻跟母親一樣柔軟。因此卡洛那最喜歡師父了,希望能夠永遠待在師父身邊。


    她隻希望記住當時的心情。


    師父把卡洛那找去,用有點難看的表情說出「必須請你離開這裏」時,胸口彷佛要被撕裂一般痛苦丶絕望,那種感覺忘了也無所謂。


    某年冬天的某日,她被弟子們從寢室趕出去,在庭院顫抖,米雅姊姊拿了毛毯給她。「卡洛那,你要變強才行喔。因為這是你的問題,隻要你能改變,周遭也會改變的,懂嗎?」


    卡洛那很開心,忍不住哭了起來。米雅姊姊在卡洛那停止哭泣前,都默默地陪在身邊。那樣的米雅姊姊就算在卡洛那背後說些什麽,都沒有關係,說什麽都好,反正她也不會記得。


    原本就是這樣涅洛大人也老是斥責慢吞吞又不可靠的卡洛那,或許是為了讓她打起精神才會說那種話的。那是涅洛大人以自己的方式在跟她說加油也說不定。涅洛大人或許是因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卡洛那,覺得很懷念才會主動找我說話。或許我稍微緩解了涅洛大人的寂寞心情?隻要記得這一點就夠了。


    待在陰暗的地方或許沒有感覺,走到太陽照耀的地方才會發現你看,世界是如此明亮而溫暖。


    卡洛那突然發現自己餓著肚子,於是從披風的口袋中拿出一個皮革袋,裏麵裝著的是滋補身體的魔術士專用食物。話雖如此,外表是黑色的藥丸,味道也不怎麽好吃。但一天隻要吃個一兩顆魔導丸就能熬過去。雖然剩下不多,但她身上原本就沒什麽錢,在吃完之前隻能靠這個撐下去。卡洛那將一顆魔導丸含在口中,用舌尖慢慢轉動,用唾液使其軟化,再一點一點地啃咬著。盡可能延長時間慢慢吃,是讓自己吃飽的訣竅。這段時間,她會同時想別的事情,盡可能地想些愉快的事情。


    愉快的事情。


    開心的事情。


    「雷尼丶大人」


    他跟我說謝謝。


    對給他添了不少麻煩的卡洛那說謝謝。


    乍看之下,他好像老是在生氣丶麵無表情丶嘴巴又毒,但其實雷尼大人是個非常好的人。就算一麵貶低我,還是會把卡洛那當成一個人類對待。今後打算怎麽辦他還這樣問卡洛那,如此替卡洛那擔心。


    那時,說實話,就算到了艾爾甸,我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該怎麽辦才好,非常不安。


    但是,我不想去麻煩雷尼大人,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不能依賴他。我得靠自己才行。


    這麽想著,卡洛那決定選擇獨自行動。


    反正我與雷尼大人原本就是偶然相遇的,或許也不會再有機會跟蘿姆法大人丶巴巴多亞摩多大人見麵了。原本就是獨自一人,現在隻是迴到這個情況,僅此而已。


    「我得加油才行呢。」


    卡洛那用木杖敲擊堅硬的地麵,用力點點頭。嗯。雷尼大人一定也在這個城市的某處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是孤獨一人,隻要這樣想,就能湧起一點力量。


    「卡洛那也會加油的,我不能輸!」


    不過,要加油什麽?


    「這就是問題」


    總之,首先是錢吧?要是不先解決這個問題,餓死是遲早的事。


    但是,如果要賺錢,就得在艾爾甸當侵入者,卡洛那也知道這一點。不過,侵入者都在做些什麽呢?我不太了解,所以沿街詢問,似乎是要進入艾爾甸的地底下,打倒雞呀鳥呀僵屍之類的,將它們身上的東西拿去賣就可以了。於是,我試著進去某個人(是誰呀?)告訴我的雞的迷宮,在入口有一位名叫昆特迪昆特的先生出聲叫我:「小姐,你該不會打算要當侵入者吧?喔是嗎是嗎?咕咕咕咕。很好很好,因為裏麵一片漆黑,你拿著這支火把進去吧,不用錢啦!免費丶免費的。來,拿去吧。」


    就算在這樣的大城市也有不少親切的人,艾爾甸似乎也不是那麽糟糕的地方。我心懷感激地走進去完全沒看到半隻像雞的生物。正覺得奇怪,繼續前進時,看到崩塌的岩壁下方有個奇怪的洞穴,從那裏進去,我遇到了一頭紅發的瑪利亞大人,也終於遇到了雞先生。


    但是雞先生們非常生氣。似乎是因為卡洛那做了什麽使它們不高興的事情(據瑪利亞大人所說,是因為我手上的火把?)總之,卡洛那想起蘿姆法大人,決定用餞別禮的劍與穿著鎧甲丶身材高大的雞先生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雖然力有未逮輸掉了,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現的黑色某某大人出現,救了瑪利亞大人與我。


    撿迴一命。


    但收獲是零。


    明天應該再去地下迷宮挑戰一次才對,要相信明天會比今天更好嗎?


    現在我隻敢祈禱明天跟今天一樣就好,在師父那邊時就是這樣。


    但是,接下來或許會有所不同。不能一再重蹈覆轍,必須成長才行成長?師父做了那麽多嚐試,卻還是沒辦法好好使用魔術的,這個卡洛那要成長嗎?


    「別笑死人了。」


    卡洛那嗤嗤地笑了出來,這種笑法感覺真不舒服。左手下意識伸進披風口袋探找,拿出了藍


    a010


    色束口袋。這種藥一天隻能吃一次,師父這麽說過。不過,我已經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因為那個人舍棄卡洛那了。為什麽我要遵守她說的話呢?隻要吃下這種藥,心情就會變好,會覺得輕飄飄的。陰沉丶黑暗丶模糊不清的感覺都會消散,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我剛才明明就吃過了,卻覺得沒什麽效果。或許是吃得不夠。


    那麽,多吃一些的話?


    卡洛那拉開束口袋的袋口,將手伸了進去。


    4


    「所以說,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這麽做是沒有意義的啦!」


    「吵死了,給我閉嘴。」


    雷尼用力敲了昆特迪昆特的後腦杓一拳,但很遺憾,那家夥說得有道理。這裏是地下區d5梅利庫魯第二迷宮。透過便宜的夜視鏡,視野所及全是岩壁岩床岩石天花板的地下空間。雖然勉強可以看出物體的形狀,但總覺得頭越來越痛。要是動植物還可以看得清楚,但全是岩壁或岩石地的話就沒用了。這就是貪小便宜買便宜貨的下場嗎?媽的。一切全都是這些家夥的錯他這麽想著,忍不住又揍了昆特一拳。


    「好痛!搞丶搞什麽鬼?我什麽話都沒說耶!」


    「就算沒說話,你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令人火大了!媽的。」


    「那麽我現在立刻消失嘛!我會發誓不再出現在你眼前,好不好?所以就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吧!怎麽樣呀?」


    「免談。」


    「為什麽呀?我又沒對你做什麽事情?」


    「是呀,我知道騙我的應該是你弟弟,所以這個責任沒必要由你來擔。」


    「既然這樣」


    沒錯,就是這樣。昨晚欺騙雷尼的,不是在這裏的昆特迪昆特,而是他的弟弟平特迪平特,因為彷佛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骷髏臉,身高及服裝也沒有太大差異,所以雷尼一開始誤


    以為是同一個人,但仔細一看,昆特混蛋比平特混蛋年長。雖然他並不想知道,但照這家夥自己所說,昆特似乎比三十一歲的平特大了五歲,也就是三十六歲。


    這兩兄弟不隻是外表相似,也同為一丘之貉。


    告訴新手侵入者錯誤情報使其失敗丶甚至毀滅。這種無聊丶低級且造成他人困擾的惡作劇,到底有什麽樂趣,讓這兩兄弟樂此不疲呢?雷尼無法理解,不過如果他們膽敢欺騙身經百戰的侵入者,被發現的話搞不好會被打得半死,考慮到這個國家的情況,或許還會被殺掉。不過,如果對象是像雷尼這種小鬼,就安全得多了。


    總之,這些家夥的樂趣就是把別人從懸崖推下去吧?如果運氣好一點,像雷尼一樣生還的人,或許還會說「學到教訓」然後就算了,但運氣不好可是死路一條真是太不光采了。令人不爽,要是把這種家夥解決掉,說不定還算替世人解決一個禍害呢!不過現在才讓這家夥停止唿吸,似乎已經太遲了。


    走出瀕死雷電,雷尼抓住的骷髏哥哥昆特迪昆特在知道他搞錯人時,還用很了不起的態度說「搞什麽呀,你要找的不是我,是我弟啦!不過我跟我弟都會去住那間旅館,會發生這種狀況也是難免的,無論如何,這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快放開我,我可是很忙的。」


    「喂,等一下。如果是哥哥,應該會知道弟弟人在哪裏吧?」


    「誰知道呀。」


    他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但雷尼一眼就看透了,這家夥確實知道些什麽。至少,他跟平特混蛋是同類。雷尼用以前在老街鬼混時的態度抓住昆特的衣襟,稍微嚇唬嚇唬他。


    「你這種瞧不起人的態度也是裝出來的吧?給我說實話,否則」


    「等丶等丶等一你丶你的丶眼睛會丶會發光?」


    「那又怎麽樣?」


    「不丶呃,這個嘛,真的相當可怕」


    「所以說那又怎麽樣?」


    「不,別丶別那樣瞪我啦!哈哈哈總之,那個,就算你問我弟弟的事,我們也不過是有那麽一點血緣關係,感情並沒有多好」


    「我不管你跟你弟感情好不好,反正你們都一樣低等。蛇的道路隻有蛇知道,你應該知道些什麽吧?」


    「這丶這個嘛咕咕咕咕,我呀,呃丶比弟弟還差,真的隻是一個小到不行的小壞蛋而已。今天也隻是,就是在梅利庫魯迷宮前麵發送火把而已不曉得你知不知道,梅利庫魯這種生物,看到光就會興奮得暴走,我一直很想試驗看看,然後正好看到一個想進去迷宮,在那邊轉來轉去的羅嗦小不點,我就把火把拿給她不過當那小不點一走進去,我就開始渾身發抖啦!因為如果造成很大的騷動,就糟糕了吧?所以最後我沒有確認,就先開溜啦!反正我做的壞事,就隻有這種程度啦嘿嘿嘿」


    「哼,真是無聊等一下,你說轉來轉去的羅嗦小不點?」


    是卡洛那。


    笨蛋卡洛那大概也想當侵入者,所以一個人進去d5梅利庫魯第二迷宮。而且還中了昆特迪昆特的計,拿著火把進去。這麽做的危險性在昆特的帶領下走到d5的出入口時,雷尼就立刻了解了。告示丶告示丶到處貼滿了告示。上麵寫著「不可持光進入」「連夜視鏡都沒有的笨蛋在這裏掐死自己好了!」等等,告示上麵又貼了更新的告示。那個白癡,難道沒有看到這些告示嗎?「不,那時我把比較醒目的幾張撕掉了,不過又被貼迴去了呢!仔細一看全都是同樣的筆跡,到底是誰貼的呀?」


    誰知道呀?應該說,這個垃圾真的應該去死一死才對


    雷尼這麽想,拖著昆特一起潛入d5。當然昆特問了雷尼好幾次原因,但他完全不做迴應。說實話,連雷尼自己也搞不懂。隻是從昆特形容的身體特征及裝扮確定那是卡洛那後,他就坐立難安地來到這裏我到底想做什麽?


    話說迴來,走進梅利庫魯第二迷宮已經一個小時,雖然好幾次遇到雞人(?)梅利庫魯,但他不敢輕易出手(對方數量眾多,就算對手是雞也很難應付),隻是一直尋找笨蛋卡洛那的蹤影。照昆特的說法就是「一切正常j「我還期待可以看到梅利庫魯或是侵入者的屍體呢─呿!搞什麽鬼,這樣簡直像什麽也沒發生過嘛!」


    這種狀況下,你還在期待什麽?嗄?


    真是夠了。不過就他這個外行人來看,這裏的確不像發生過騷動的情況,雖然他好幾次看到侵入者集團跟梅利庫魯群在戰鬥。應該說,地下區就是這麽一迴事吧,跟雷尼想象的差不多,不,或許還來得純樸丶抒情一些。更正確的說,是溫暖吧?或許是因為他先體驗過d4的緣故。


    「喂,該不會」這時,昆特抵抵他的手腕。「那個轉來轉去的小不點,該不會是是你的妹妹還是什麽人吧?」


    「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那個嗎?」


    「那個是哪個?」


    「那個就是那個呀,那丶個!」


    「別開玩笑了,那家夥隻是個小鬼。」


    「你也挺年輕的不是嗎?連我的一半年紀都不到。」


    「年紀比我大了兩倍以上的你又在幹些什麽勾當?」


    「吵丶吵死了。」


    昆特混蛋的聲音突然變小,因為彼此都帶著夜視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似乎是戳到他的痛處了,他有自覺嗎?那麽隻要稍微有些認真過活的氣概不就好了。


    不過事實上,既不是妹妹丶也不能算是朋友,隻是偶然相遇而暫時一起行動,然後分開雖然他很想這麽說,但究竟為什麽這麽在意那個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的笨蛋卡洛那呢?果然是因為那個嗎?所謂的同病相憐。


    在這個城市,至少有一個人與我有相同際遇。孤單一人丶不知該向左或向右丶跟路邊石頭一樣不起眼丶隻能拚命往明天前進,這樣的家夥,除了我以外確實還有另一人。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我確實知道那家夥的存在,這樣一來當然會在意羅!該死!


    不過,就這樣一直在梅利庫魯第二迷宮裏繞下去,會看到那家夥活蹦亂跳的模樣呢?還是已經成為冰冷屍骸的她呢如果是這樣,我會怎麽做?


    他想到這一點,停下腳步。雷尼靠在岩壁上歎了一口氣。大概是無法忍受沉默,昆特混蛋又開口說話了:


    「你,呃丶叫什麽名字」


    「雷尼。」


    「雷尼嗎?哈茲佛人?」


    「你怎麽會知道?」


    「那當然羅,你才剛到艾爾甸沒幾天,我可是待很久了。這裏有很多國家的人聚集,隻要聽名字的感覺就可以猜出來了。」


    「是這樣嗎?」


    「是呀。所以,雷尼,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但如果想在這裏生存,那種人情義理還是忘掉比較好。我不知道那是你妹妹還是女朋友,總之如果有時間去照顧別人,倒不如把自己顧好。」


    「我可不想聽你訓話。」


    「別這麽說,聽一下嘛!別看我這樣,我原本也是個和尚呢,我弟也是。」


    「和尚?」


    「是呀,很意外吧?總之有很多原因,我小時候就對蘇生式很有興趣,不過我故鄉的寺院隻有從僧侶學校畢業的人才進得去,所以我們倆特地到艾爾甸來,進了某間高層寺院。因為想要幫助人而成為實習僧侶,卻被派去路上拉客。對一臉陰沉丶抬著棺材經過的家夥說『價格便宜丶技術高超丶服務迅速』然後把他拉去寺院,這就是我們的工作。而且還有規定十天內要拉多少客人,如果沒有達成預定目標,不但沒飯吃,還會被打被踹。這一點還能忍耐,但要達到目標兩倍以上的成績丶而且要連續好幾次後才有機會升等,開始學習蘇生式,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僧侶就得拚命才行。但是我所


    在的那間高層寺院,開價高得不像話,當然也就沒什麽客人上門,所以打著『診斷費超便宜!』的招牌把客人騙進來後,再說『手續費多少丶施術費多少丶寺院捐款多少』把價錢越加越多,這已經是老套了。但是我跟弟弟是鄉下人,一直不得要領,成績永遠是吊車尾。最後,我們介紹一個看起來沒什麽錢的家夥到另一間據說比較有良心的高層寺院;結果東窗事發,我們被打得半死丶逐出師門丶還是被丟出去的。之後,偶然遇到那個害我們被逐出師門的窮人,原以為他會感謝我們真是太天真了。我們被他又打又罵。原因不是別的,而是那間據說有良心的高層寺院,其實也一樣是謀取暴利的寺院。而且還是被扒個精光丶根據情況還可能殺人滅口,最糟糕的那種。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閑事了。好心被狗咬,在這種過河拆橋的城市裏,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喔」雷尼搔搔後腦杓,輕輕甩頭。「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是想替自己辯解嗎?」


    「隻發生那種事是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總之,我想說的是,就算你再怎麽替別人著想,到最後還是連一達拉都得不到啦!」


    「這並不是替他人著想,我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說出口後,終於了解了。


    原來如此,沒錯,我想怎麽做,我該怎麽做?在腦中搜尋種種理由,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之前,我的身體就已經擅自行動了。


    「對象是誰丶結果又是如何?我哪有時間想這麽多呀?反正在這裏一切自由,我隻有一個人,什麽包袱也沒有,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這小鬼,說得倒簡單呀!」


    「會覺得困難,也隻是你自己讓它變得困難罷了。愛丶恨丶生丶死,人生就隻是如此這是某個人告訴過我的。」


    「是誰說的?」


    「秘密。」


    雷尼將身體自岩壁移開,盯著右前方的轉角看。從那邊傳來腳步聲,是梅利庫魯嗎?不對,不是,是人類。大約有五丶六人吧,也聽得見談笑風生的講話聲,真悠哉呀。雷尼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決定看看情況。如果那些家夥是不太壞的侵入者,或許可以問問d5有沒有什麽異狀。話雖如此,他還是把手放在劍柄上。帶頭者的身影從轉角出現時,他差點要拔劍了。因為透過夜視鏡,那接近青色丶浮現深淺不一的黑白輪廓,乍看之下像極了梅利庫魯。但是,以梅利庫魯來說又太大了。從聲音及體型判斷,果然應該是人類。


    「嗯?是丶是什麽人?是丶是要打劫的嗎?是打算搶劫的人嗎?該不會是掠奪者吧?你丶你丶你丶你這家夥因為知道我是創世之翼的總帥方尼法蘭克才來的嗎?」


    「啊丶不我不認識你,也不打算搶劫。」


    「是丶是嗎?那就好了不對,等等,等一下,我可是方尼法蘭克!就算你這麽說想讓我大意,我也不會中計,更不會鬆懈!出來吧!大家!」


    聽見這個自稱方尼法蘭克,打扮狀似梅利庫魯的家夥叫喚,從後麵又出現了五個人。雖然所有人都全副武裝,但應該說沒有霸氣呢,還是說沒有緊張感?一般來說,這應該是會感受到生命危險的緊急狀況吧?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恐怖。總之,雷尼還是先與昆特一起舉起雙手,此時雖然感到困惑,他卻不禁想要苦笑。


    5


    「原來如此呀。看不出來小姐你吃了這麽多苦頭呢。」


    「不丶不會,也沒有那麽」


    「不,你用不著這麽謙遜,你是堂堂正正的辛苦人!而且還這麽年輕,從今以後就得靠自己一個人過活,真的是太辛苦啦!雖然我也一樣從小就沒了父母,但至少還有個哥哥。我們總是相依為命,一起想辦法熬過來。那時在那個地方,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現在這樣一想,都會頭皮發麻呢!總之,人類這種生物是沒辦法一個人獨自生存的。你也不要任何事都打算靠自己去做,適度的依賴別人比較好喔。不對,應該說,一定得依賴別人才行。」


    「是是這樣嗎?」


    「沒錯。」


    雖然長得像骷髏,但這位昆特迪昆特大人還真是個溫柔的大好人。當卡洛那猶豫著究竟要不要吃藥,在路旁蹲下來時,他主動找我說話,而且還告訴我這裏是第九區的卡拉什麽的歡樂街,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我旁邊,甚至還聽我訴苦。在夕陽下的昆特大人,他的側麵令人感到安心,彷佛閃耀著光芒。


    「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問您,那個今天早上的事」


    「今丶今天早上?」


    「是的。在雞先生的地下迷宮入口,我遇到昆特大人的時候。」


    「喔喔喔!對喔?我第一次遇到小姐你,是在梅利庫魯第二迷宮的入口嘛!嘿嘿嘿。嗯,沒錯,我有一點印象。」


    6


    「然後,昆特大人您給了卡洛丶啊丶我一支火把。」


    「火把?在梅利庫魯用火把?」


    「您該不會忘記了吧?」


    「啊哎呀,那是因為真是的,該死的老哥又做這種無聊的蠢事」


    「老哥?」


    「不!不是!不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對了!總之就是我也搞錯了!原本以為那樣比較好,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哎呀,真抱歉。就是這樣啦!我道歉羅,請原諒我,好不好?喂?」


    的確,自己也時常以為是替他人著想,結果卻恰好相反,應該說總是如此,老是這樣。看到卡洛那用力點點頭後,昆特大人彷佛鬆了一口氣似的歎了口氣,又恢複原有的精神。


    「不說那個!小姐應該考慮的是今後的事!」


    「今後是指?」


    「當然是小姐你以後打算怎樣掙口飯吃羅!看樣子你不太適合當侵入者呢。如果擅長占星術的話,你也可以開業當占卜師呀,還是你連這也沒有自信?」


    「是的占卜是我最不拿手的科目要記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卡洛那有點」


    「那怎麽辦?」


    「該怎麽辦呢?」


    「沒有別條路可走嗎?」


    「完全沒有!」


    「那麽,怎麽樣,要不要試著交給我平特迪平特大爺呀?」


    「平特?」


    「哎呀,抱歉,是昆特迪昆特才對。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不用在意。如何?就像我剛才說的,人沒有辦法獨自生存,偶爾也會有必須依賴別人的情況。然後,很幸運的,我就在你麵前。」


    「一個人無法獨自生存,嗎?」


    「是呀。看樣子你應該也能夠體會吧?」


    「是的像海一樣深的深刻體會」


    「那就沒必要猶豫啦!不用擔心,我人麵很廣,幫小姐找份好工作還沒什麽問題。正好這附近有個不錯的地方,不過如你所見,這個城市的人非常多。要是拖拖拉拉的,搞不好就被別人搶走羅!現在就決定要不要交給我吧?如何?」


    「千萬拜托您了!」


    「就是要這樣!好,跟我來吧!那間店就在附近而已。」


    「是!為了不丟昆特大人的臉,卡洛那一定會非常努力的!」


    「就是這種態度!嘿嘿嘿」


    酒吧「高貴波霸」。


    這是什麽怪名字呀?


    不過,正如其名,這間店的外場人員全是胸部大得不像話的女人,而且無一例外,全穿著強調胸部線條的服裝,正確地說,除了最重要(?)的部位外,其它地方都大方展露出來。這些女人以高傲的態度端送著酒或食物,若是有愚蠢的客人膽敢講低級笑話或是伸手亂摸,就會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揮下去。這樣也算高貴波霸嗎?算了,在哈茲佛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店,雖然很稀奇,但待在這裏讓他全身不自在


    ,因為他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裏。


    「喔喔,你怎麽啦?雷尼老弟。不用客氣,盡管喝呀!」


    話是這麽說,但看著這位豪爽地勸自己喝啤酒,長相端正的中年美男子時,該怎麽說呢總覺得,脫掉鳥頭形狀的頭盔後,方尼法蘭克竟然是個這樣的好男人,簡直是詐欺嘛!雖然這並不是重點。


    「啊,不了,我不喝酒」


    「原來如此,對了!在這之前,我得再次向你道歉才行。雷尼老弟,還有昆特老弟是吧?剛才把你們誤認為掠奪者,實在是非常抱歉!」


    「我並沒有」正打算說出口,旁邊的昆特使靠近他的耳朵。「有什麽不好呢?安靜點頭就是了,反正他都說要請我們了。」「不是這樣,我是要」「你還在想那個小不點嗎?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都已經找了那麽久,不是什麽都沒有找到嗎?而且方尼法蘭克先生也說了,沒有類似的騷動。那個小不點一定是因為害怕,立刻就折返了啦!現在八成精神飽滿地在某處閑晃吧。」「如果是那樣就好。」「不用擔心啦!不會有事的。而且這間店我偶爾也會來,還不壞喔,既然都來了,就開心點吧!」


    雖然不清楚好不好,但他並沒有這個閑情逸致。


    的確,方尼法蘭克+五人在卡洛那進入梅利庫魯第二迷宮之前就已經待在裏麵,既然他們都說「沒有異常」,應該可以估計並沒有發生昆特期待的異狀。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斷言卡洛那一


    定平安無事不過遇上鬼人那時候,那家夥讓摩多的商隊整個毀掉,自己卻毫發無傷。這家夥的命出乎意料地硬,就算雷尼不替她操心,她應該也會一邊繼續帶給周遭困擾,一邊努力想辦法活下去吧?雷尼也沒有那麽多餘力去照顧別人。


    這個想法在雷尼腦中閃過,又拗不過正好打算迴到地麵上的方尼法蘭克,於是他們被帶到位於第九區庫拉納德歡樂街的這間店裏來。


    「好了!這麽一來也道過歉了,諸多的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來喝一杯吧!幹杯!」


    「一筆勾銷這種話,不是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嗎?」


    「嗬嗬!紳士是不會在意這種細節的喔,雷尼老弟!這才是男子漢呀!」


    「男子漢嗎」


    總覺得他不僅外表驚人,就連個性也相當奇怪。丟下一邊附和對方一邊拿起啤酒杯大口大口灌著啤酒的昆特,早點離開這間店吧?隻舔了舔啤酒,臉便皺了起來的雷尼不禁這麽想。這時,方尼法蘭克清了清喉嚨:


    「咳嗯。對了,雷尼老弟,你幾歲啦?」


    「十六。」


    「喔!年輕!真年輕!年輕是好事!因為這代表未來有無限可能呀!」


    「就算年輕,也有可能明天就死掉呀。」


    「這倒也是!說得一點也沒錯!沒錯!其實我就是想說這件事,雷尼老弟!」


    「啊?」


    「年紀輕輕丶剛到艾爾甸來的你,為了生存下去,對你來說什麽是必要的?」


    「就算你這麽問」


    「單刀直入地說,就是公會!」


    「公會?」


    雷尼蹙眉,正大口撕咬著帶骨肉塊的昆特混蛋彷佛非常了解似的插嘴:


    「所謂的公會呢舉例來說,就是侵入者可以聚集同為侵入者的人,和樂融融地一起努力。兩個人比一個人安全丶三個人又比兩個人來得安全,也比較方便行事,就像是有誌之士的互助會之類的東西。」


    「嗯哼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


    方尼法蘭克雖然點頭,卻似乎不太滿意。應該說他打從一開始就對昆特混蛋沒什麽好感。這也是正常的,昆特長得像骷髏頭的臉已經夠那個了,來到這間店後,他就狼吞虎咽地吃下比方尼法蘭克等人與雷尼還要多的食物。真是的,像豬一樣的家夥。


    雷尼歎了口氣。怎樣都無所謂了,我累了。是呀,我已經累了,媽的。雷尼按耐住情緒,還是開口問了。


    「那麽那個所謂的公會,怎麽了嗎?」


    「喔,喔喔!對了對了,公會!太棒了!正好有一個公會很適合你加入,就像你一樣前途一片光明的公會!」


    「喔」


    「很適合你!」


    「啊,是嗎?」


    「你丶你沒有興趣嗎?」


    「沒什麽興趣。」


    「為什麽?勸你一定要加入公會才好啊!人是不能獨白生存的!在這個艾爾甸更是如此呀!」


    「是這樣嗎?」


    「你丶你還年輕,或許無法理解但真的是這樣!」


    「那麽,要我加入也行呀。」


    昆特混蛋奸笑著舉起手,方尼法蘭克露出明顯不快的臉色。


    「恕我直言,我並不想要像你這種中年男子,不需要!」


    「你自己不也是中年男子?」


    「我可是創世之翼的總帥!一定的年紀會顯得更有人類的厚實感與威嚴!沒錯!這是必要的!是曆史性的必然呀!」


    「唔喔。竟然能跟曆史性扯上關係呀,真厲害真厲害,能說到這種程度真不簡單。咕咕咕咕。不過,我也對艾爾甸的事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卻沒聽過什麽創世之翼呢?」


    「給丶給我住口!像你這種人懂些什麽?話說迴來,你到底是誰呀?我以為你是雷尼老弟的部下,所以沒多說什麽,我從一開始就沒把你放在眼裏了,所以一杯酒也不會請你!聽到沒?自己吃的自己付錢!」


    「喂喂,事到如今才說這種小氣話呀?總帥。」


    「你這家夥沒有資格稱唿我總帥!這個肮髒低級的骷髏男!」


    「你丶你說了骷髏對吧?你剛才說了骷髏對不對?這個梅利庫魯混帳!」


    「誰是梅利庫魯!骷髏!」


    「你這家夥,我不會輕易饒過你的!」


    昆特與方尼法蘭克都從椅子上跳起來怒視著對方,衝突一觸即發,不過隨他們去吧,這是雷尼的真心話。創世之翼的其它人似乎也比較擔心店裏的氣氛,並不大在意自己的總帥。


    真是討厭的氣氛,我不管了!雷尼自暴自棄地拿起啤酒大口喝下。雖然還是一樣難喝,不過這就是所謂不喝不快的心情吧?搞不好自己稍微成熟了一些?如果是這樣,大人還真是無趣的生物呀,奇歐。至少我絕對不要變成那種大人他愣愣地看著骷髏人與擬似梅利庫魯,卻下意識的發出聲音。「啊。」


    「怎麽啦怎麽啦?相當熱鬧呢!嘿嘿嘿。不過還是到此為止吧,還有別的客人在呢。」


    邊這麽說邊介入昆特與方尼法蘭克之間的男人,令雷尼相當印象深刻。


    這個男的像昆特一樣吐了口口水,嘻皮笑臉地拍拍方尼法蘭克的肩膀。「哎呀,真抱歉,反正八成是我家老哥說了什麽讓您不愉快的話吧?我這老哥真是無藥可救羅!從以前就是我這個做弟弟的在照顧他,話雖如此,他還是我血脈相連的親哥哥,能不能請你放他一馬呢?就是這樣,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了他吧!」


    「就算你說看在你的麵子上,你們根本長得一模一樣嘛!」


    「哈哈哈!說得也是!」


    看樣子,長相對弟弟來說似乎不是地雷。雖然長得非常像,但弟弟還比較像普通人,或許應該說,骨子裏更是壞到不行?


    「嗯,雖然我們長得很像,但個性還是不太一樣哩。對了。喂!酒!拿酒來就是這樣,就當作是道歉,讓我請您一杯吧?喂,老哥,你也向這位道個歉吧!都老大不小了,還像個小孩似的。啊?什麽?你幹嘛眨眼,有夠惡心的。嗯?什麽呀,沒問題,不用擔心,錢的話我有。剛才我在路上撿到一個轉來轉去吵死人的小不點,竟然那麽湊巧,那小鬼說她認識老哥,還叫我『昆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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